项南:一个撑伞的人
2020-11-17钟兆云
钟兆云
福建省委党史方志办
项南义不容辞当了中国扶贫基金会会长。我是在这样的氛围中耳濡目染走过来的……
——2017年2月24日《人民日报》,《习近平总书记的扶贫情结》
改革老将当“帮主”,为人撑伞“还债”
1989年3月13日,金色的阳光映照着巍峨的人民大会堂。中国贫困地区发展基金会在这里举行了简朴却又不失隆重的成立仪式。创会会长项南,曾经的福建省委书记、改革开放先锋,再次成为新闻人物。
“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有着强烈使命担当的项南,退居二线担任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后,时刻还想着为党和国家再尽心力。于是,他担起了筹建中国贫困地区发展基金会的重任。
一切都从零开始,举步维艰。没钱,就凑,第一次项南拿了500元,中组部原秘书长何载拿了300元,在这个基础上开展工作。没地方办公,就在项南或何载家中开会。几次重要会议就这样轮流着过来。后来,经康克清大姐帮助,总算在北京官园找到了一间租金低廉的办公室。房间狭窄不说,办公条件也极为简陋,人员多了,有关工作就只能在走廊里站着商谈。绝不拿一分钱补贴、连茶叶都自带的项南,却乐此不疲,干得起劲。
尘封已久的国门开启还不长,国民经济发展还处于初级水平。全国尚有一亿两千多万农民仍然处于贫困线以下,就是广东、福建等沿海开放省份发展也不平衡,不少山区地县也还存在亟需解决的温饱问题。特别是大片的老区,曾为革命作出过重大贡献,几十年后还过不上好日子。想到这些,项南心中就一阵隐痛。曾婉言谢绝多个任职的他,却愿为扶贫事业披挂出征,决心以另一种行动,来弥补心中这份隐痛;以另一种情怀,来表达对国家的忠诚和对百姓的热爱。
“我并不爱当‘大头’,是一个为党工作惯了的人,没有工作做,比死还难受! 当我还能够有所贡献的时候,一切痛苦都不会在我心中停留!”项南年轻时读过郭小川的长诗《一个和八个》,不觉也成了诗中的这一个!筹备基金会,像年轻人那样热情奔放,家人入梦时他书房的灯总是亮着,醒来时也还亮着——他每晚只睡四五个小时,一大早便又起来工作。
一直萦绕在项南脑海里的,是如何利用改革开放的条件和机会,为中国消除贫困做一点工作,为百姓种福。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简直搞得他寝食难安。于是,他找到了一些老同志,提出成立基金会的设想,通过海外华侨筹集一些款项,再通过资金的滚动发展来壮大规模,使更多的贫困地区能够得到帮助。项南坦率地说:“所谓扶贫,实际上是向贫苦老百姓还点债。”他这个设想和为贫困地区人民着想的精神,深受老同志们的赞同,纷纷表示愿意追随发光发热。就这样,“中国贫困地区发展基金会”(后改名为中国扶贫基金会)正式成立,完全是白手起家。
“项南又要出山”的消息不胫而走,社会上反应不一。有的说:“项南身体行,闲不住,再不让他干事真是浪费了。”有的说:“老项廉洁奉公,海外形象和人缘都好,这事他最合适干。”有的说:“项南一向清高,会情愿向人开口要钱吗?”还有的说:“项南一生坎坷,年过七十了何苦还干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弄不好要背个新的‘十字架’。”……传言从四方飘来,项南付之淡然一笑,能在晚年干点有意义的实际工作,才是他内心的渴望。飞短流长中,他已然迈开双腿,奔走四方,像当初受命建设厦门经济特区那样,要在扶贫攻坚上“杀开一条血路”!
1989年冬,厦门华美卷烟有限公司董事长刘维灿突然接到项南从北京打来的电话,说了他创办基金会的初衷和眼前的困难。项南是经过一番斟酌,才开此金口的,这是一家他在任福建省委书记时鼎力支持、从而成长起来的全国烟草行业首个对外合作企业。项南心里怦怦直跳,带着委婉和商量的语气,平日里口若悬河的他,这时说话都有点不够流利。刘维灿爽快地说:“项老这么大年纪,还在为国操劳,为民解忧,在我和企业遇到困难时您全力支持,现在我们一定支持您!”很快,“华美”捐赠40万元支持扶贫。刘维灿由此被引上扶贫之路,随后他又请求中国烟草总公司增拨5000箱生产指标,在厦门市政府的支持下,用这批香烟增加的税利捐给中国扶贫基金会1000万元。
基金会大受鼓舞。那时的1000万,可是个天文数字!项南摸着葫芦似的脑袋呵呵笑着,“天文”两字让他灵光一动:国际天文学会有个规定,哪个国家发现的小行星,就由哪个国家以人物名字来命名。得到这个命名,那这个名字就将长期在天空与日月争辉,与宇宙同存。在中国能不能搞一些命名,将人员限定在有成就的科学家、文学家、慈善家、企业家范围内呢?
想法一提出,赞声一大片。于是项南通过北京天文台等部门争取到一些小行星的命名权。哪位华侨倾力赞助扶贫基金,就以他的名字作为一颗小行星的命名。“只要是项先生来主持做的事,我们都会大力支持。”一些华侨企业家二话不说,慷慨解囊,倒不完全是为了让自己的名字遨游太空,而是希望藉此与项南所从事的事业连在一起。项南的人品在他们心中可谓“高山景行”。
福建籍华侨、新加坡实业家和慈善家李陆大,听说项南出山办扶贫,一次性捐款100万美元。为表彰他对中国扶贫事业的贡献,中国扶贫基金会特向中国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郑重推荐,并经报请国际小行星中心批准,将该台1980年在金牛座首次发现的小行星(编号3609)命名为“李陆大星”,让其义举名扬宇宙。
在项南等人的努力下,一笔又一笔大小不一的资金,像一个又一个跳动着的小红心,手牵着手涌进了中国扶贫基金会的账户。项南不止一次地嘱咐扶贫基金会的工作人员:“捐款无论来自海内还是海外,也无论数额多少,表达的都是同一个心意,我们都要一视同仁,对捐款者真诚致谢。”他曾亲自在现场握着捐赠者的手诚恳致谢:“请你放心,这笔钱我们一定会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改革先锋转身当扶贫先驱,影响所及,出人意料。南京梅岭铁矿离休女干部李珍,连彩电也舍不得买,却先后两次给基金会寄来900元钱和200斤粮票。一个贫困地区的中学生直接写信给项南会长,附寄5元钱说是略表心意,项南感动不已,亲自回信。日本老人野村久寿马几经辗转打听,捐赠了50万日元的积蓄。有个雨天,一位老太太骑着自行车送来5000元捐款。项南后来告诉基金会的工作人员,她是老一辈革命家李富春的女儿李特特,感动得大家眼泪稀里哗啦。
看着眼前的情景,项南若有所思地给大家出了一个谜语:“我家有座亭,没装门和窗,人在亭下走,水在亭上行。”七嘴八舌中,有人很快就猜出谜底——伞。项南说,你们看,不管是下雨天还是三伏天,一把伞可以改变小气候呢,我们的扶贫工作恰如是!大家听出了弦外之音,更认定了“撑伞”的意义。
项南对扶贫事业几近痴迷,一切与扶贫有关的事情,都能拨动他的心弦,一切善缘也都能催动他不惜抱病广结。1990年8月23日,他在日记中如是落下一笔:“尽其所能给老区人民帮助,应该是我们晚年一项很有意义、也是不可推卸的工作。”
一位朋友曾私下开玩笑说:“你当上了中国最大的丐帮帮主。”项南则情动由衷地说:“当年我们为了老百姓有好日子过而投身革命,革命也是在老百姓支持下得以成功。有那么一些年,我们忽视了实际生活的建设,欠老百姓太多了,我还剩一点余生,就多做点事来还债吧。”
手绘中国第一幅贫困区地图
1990年8月,一则消息牵动人心:中国扶贫基金会会长项南、副会长何载,在由河南前往秦巴山区的路上失联了!
两位省部级老干部如此“失踪”,北京、河南、陕西三省市都派人沿途追寻。原来,项南和何载在河南参加全国贫困地区农业新技术推广会后,谢绝护送,悄悄前往贫困的秦巴山区考察。他们坐火车去南阳,本可以定一个软卧包厢,他们却自行买了硬座票,也不带随员,到南阳后又一路辗转奔波,进入莽莽秦巴山。
在一个工房里,项南苦等一位养蚕专家,没地方睡,就找了块粗糙的硬木板;何载则弄了几把荞草躺在上面。大山深处的夜晚,万籁俱寂,两人久难入眠,望着工棚外的夜空,交流未来的中国扶贫之路……
时任陕西省副省长徐山林一路追到安康,总算把他们给追上了,所见情景让他一辈子难忘:项南的布鞋鞋底走断了,找了根绳子,把鞋底绑到腿上,就这样日夜兼程,深入穷乡僻壤,撑着伞直接与贫困地区的干部群众交谈。
许多人都难以忘怀:自项南投身中国扶贫事业以后,几乎每次相遇,总要听他诉说贫困地区的落后情况。他以悲天悯人的情怀,以前无古人的担当,希望唤起人类共有的良知和正义,共同助力人类告别贫困,享有温饱。他讲述的每一个故事,莫不表达了对扶贫事业的全力投入和关心。每则感人故事的背后,都能触动人们的心灵。
项南在与华东团工委工作时期的老同事范恭俭的通信中,如是流露心声:“到河北、辽宁、河南、陕西贫困地区走了一大圈,颇有收获,亦感自慰。晚年还能跑跑,出点主意,为多灾多难的贫苦人民干几桩实事,也是一种快乐。”
而在项南老而弥笃的身影不停地穿梭于东西南北中之时,悄悄跟上的是此前从没有过的心脏病的阴影。一次又一次,项南与其他老同志一起挤长途汽车,坐火车硬座,跋涉在苍凉的黄土高坡,穿越渺无人烟的沙漠,自带干粮奔走呼号,为改善贫困地区群众的生产生活送温暖、献计策、搞宣传。按他自谦的话说,是为政府工作做点拾遗补缺的实事。不管现实环境好坏,筹款和扶贫是否如愿,他自信总有可以游刃的空间,并为此提出了许多富有新意和创造性的扶贫新路,如沿海发达省份和内地贫困地区要对口扶贫、扶贫到户;实行开发式扶贫,扶贫要先扶志,治贫要先治愚;吸引世行、亚行资金,建立扶贫银行等。
扶贫之路道阻且长,项南突然想到要制作一张全国贫困地区分布图。贫困地区到底有多大面积,有多少人口,人均年收入多少,周边和哪里毗邻,气候条件如何,资源如何分布?如果有这么一张标识图,让人一目了然,研究起工作来也就方便多了。
没有现成的图,他就自己买来中国地图和颜料,反复琢磨,苦心描绘。可描了一张又一张,都不理想,自嘲非丹青妙手。后来请来专家指导,把沙漠地区、大石山区、喀斯特地貌区、高原地区等欠发达老少边穷地区都一一放入,分别标上横断山区、秦巴山区、太行山区、陇中南地区、云贵高原、闽西赣南等名称,并用不同颜色勾划出来。就这样,中国第一幅贫困区地图在项南手中绘制出来了。古稀之龄的他,高举起这张地图嘿嘿直笑。这地图像一把伞呢!他从不搞雨后送伞那套,而是真心希望能撑起一把脱贫致富、遮风避雨的大伞,让远远近近的同胞都不至于赤贫如洗,或被淋成落汤鸡。他常说的“一把伞也能改变小气候”,不仅让基金会的工作人员闻之一振,也令有着扶贫之志的人们茅塞顿开,大家都称他是“及时雨”。
个人的力量有限,项南却坚信人的主观能动性和奉献精神,坚信众人拾柴火焰高的朴素真理。在扶贫事业中,他珍视每一分子的参与,珍视每一缕细流,一分一毫也可以堆成金山银峰!
项南说,扶贫工作不能只是解决具体问题,而应该做到“点明一盏灯,照亮一大片”。他自身不仅是一把可以改变气候的伞,还是一盏可以增加亮度的灯,按现在的流行语来说,是自带流量。这盏灯能照多久、能照多远,何以照亮贫困的角落,在于它的亮度和能量支撑。举着这盏灯,项南寻找着不同方式,向海内外传送扶贫之声、描绘中国扶贫路径。越来越多的人望见了这盏灯,越来越多的人感受到了这盏灯的温度、善意和光芒,情不自禁地也像他一样为百姓点灯。海内外源源不断的捐赠,聚沙成塔般把这盏灯越垒越高,照亮中西部一大片贫困地区。
一把伞,一盏灯,何尝不是一个知己;撑伞者,举灯人,何尝不在渡人渡心。项南说过:“我们的干部只有到人民中去才能想着人民。”他深入贫困地区,寒暑之中、阴晴交替,不是戴个草帽便是撑把雨伞,夜间还举着马灯、打着手电筒,那些边角暗角他都看得真切,痛心疾首那些“越贫越吃、越吃越贫”之现象。陕西榆林很多地方当时还是不毛之地,餐桌上竟有黄河大鲤鱼“惊鸿一瞥”!他情知来由蹊跷,心里老大不悦地刚坐定,当地官员们已纷纷举箸,一边客气地说“请”,一边自顾大快朵颐。被陪吃者裹挟着的项南才举起筷子,桌面上差不多已风卷残云。餐毕,项南毫不客气地说:“下不为例,今后我们自己吃,就一菜一汤,不要任何人陪吃。”
河北省平山县某个贫穷山村居然也冒出了豪华宾馆!项南吃惊地问及,村干部的反问更让他吃惊:“我们这是跳井捞人,要是没有好吃好喝的招待上面来的人,还能指望从他们那里得到帮助吗?那我们岂不是要一辈子穷下去?”项南愤然道:“如果都这样办事,那还算扶贫,还算支援老少边穷吗?!”
项南不止一次地和人们说起聂荣臻元帅拜托他一定要把老区扶贫事业办好的嘱咐。他在聂帅抗战时期任司令员的晋察冀边区亲自扶贫,所见所闻不免让他喟然长叹:“当年打游击时怎能想到,革命成功后会有人打着革命的旗号讹人吃人?如果‘跳井捞人’之风愈演愈烈,那革命还有意义吗,我们还能取得扶贫的胜利吗?!”
无数次奔走在老少边穷山区,在心贴人民的同时,项南对奢侈浪费、挥霍人民血汗的种种恶习,也绝不姑息。他既要化缘扶贫,又要在刹吃喝风中得罪人,“虽千万人吾往矣”。
项南说:“扶贫先扶人,扶贫先扶志。”“扶贫要扶智,重视职业教育。”……他关心扶贫的效果,坚持扶贫到户、增强“造血”功能的方针和做法,开展包括经济开发、生态平衡、科教领先等项内容的系统工程。身处扶贫第一线,从扶贫纲领计划到每一件细小繁杂的事务,他都亲力亲为,还编了个简单明了的扶贫“三字经”。他的不少建议,得到中组部和国务院扶贫领导小组的肯定和支持。国务院扶贫办称赞项南是真正的“扶贫状元”,他则风趣地称自己是叫花子头儿,哪儿贫穷往哪儿跑。
“全国扶贫第一村”的台前幕后
闽东福鼎市有个赤溪畲族村,外地游客走在开阔整齐的街道上,还以为到了集镇。村口一块醒目地刻有“中国扶贫第一村”的石碑,告诉人们赤溪曾是贫穷的代名词。石碑的背后,也无声地告诉人们,项南扶贫如何走在前头。
1984年6月24日,《人民日报》头版发表福建读者反映赤溪村贫困状况的来信《穷山村希望实行特殊政策治穷致富》,并配发评论员文章。项南第一时间组织省委常委会学习,说:“我们共产党奋斗了一辈子,要是越奋斗人民越穷,那还有什么意义?”
哲学家尼采说:“行动就是一切!”项南提出了脱贫致富的思路,希望的火苗在贫苦百姓心中闪烁。他几次到闽东考察,都有意带上“大团队”,在省里凡有合适场合必讲闽东,到北京汇报工作时也常提闽东,还不时向省地县有关负责人提问“考试”,督促他们调查研究、出点子、支招,拿出实际行动帮助包含赤溪在内的整个闽东脱贫。
一个雨天,项南打着伞,站在闽东葛洪山上,远望山海相依的景象,感叹有加:闽东山海资源条件优越,念“山海经”得天独厚,闽东不富,天地难容。当地干部群众听后莫不感动,也莫不感觉肩头责任之重。
1984年9月29日,中共中央、国务院联合发出《关于帮助贫困地区尽快改变面貌的通知》,扶贫工作成为国家任务,波澜壮阔、旷日持久的中国消除贫困行动正式拉开序幕。福建率先行动,提出扶持第一批贫困县、边缘县、贫困乡。项南心知,福建处于贫困状态的何止这些县乡,只因家底有限,无法全面推开。他倒是个“不辞辛苦出山林”的践行者,风里雨里,烈日寒夜,一次次调研和访贫问苦之后,“抓好沿海、山区两条线”,“一手抓改革开放,一手抓脱贫致富”的发展战略,在翌年6月的省党代会上,于众声欢呼中推出。
为了让闽西棉花滩水电站工程早日上马,造福老区人民,项南邀约水电专家一道实地勘察。交通不便,有8公里只通手扶拖拉机,他就和大家一起坐上手扶拖拉机,头顶烈日进山,当场选定坝址。省委书记坐“手拖”,在当地百姓中传为佳话。
扶贫和改革一样,需要几代人“滴水穿石”的接力赛才能修成正果。原先默默无闻的赤溪村成为“中国扶贫第一村”后,始有改变,整个闽东也渐渐有了可喜的变化。
1995年,项南为扶贫事业又一次回到福建老区。某晚散步遇一乡亲,亲热地拍着他的肩膀,感谢他指点迷津,并恳请他在北京帮助推销其自家产品。项南笑脸相迎,满口应承。事后秘书问对方何许人,项南说:“我也记不得是谁了,但他日后真到北京求助,你得告诉我,必须尽力帮忙。”
倒在扶贫岗位上的“拓荒牛”
1993年开头,项南抄了首打油诗,既明志,也自励:“风吹雨打不回头,骨痹筋摧勿怨尤。何必计较鞭加背,此生原是拓荒牛。”人所不为者我为之,离休后的他,以改革家和实干家的姿态,创造性地将中国的扶贫事业推上了一个新台阶。
追随他扶贫的企业家孙梦兰,退休后表示捐100万元成立“项南基金”。项南大为感动,却劝他改搞“阜平职业教育基金”,建议河北阜平县创办职业学校,并参加选址、帮助筹资,开办后还多次亲临指导。日本国际文化友好协会会长阪井久之当时捐赠了1000美金,有人说这也太寒酸了吧,项南却亲自出面热情接待。阪井久之如坐春风,事后年复一年组织发动众多日本人士开展与中国人民的友好活动,并让河北省5个县的数千名失学儿童重返校园。
1996年4月,项南大病住院,100多天里却还“身在曹营心在汉”,情牵扶贫大业。每天探望或谈工作的中央领导和各方人士络绎不绝,弄得医生既生气,又心疼:“项老为扶贫命都搭进去了,你们还不放过他!”为了控制来访客人,医院硬是给他的病房门口挂上了“谢绝会客”的牌子。但,可能谢绝么?
出院不久,1997年快到了。项南给自己作了规划,其中就有日记中所说“做点力所能及的扶贫工作”。他闲不住,每天依旧排得满满的工作也不允许他闲下来。他改了改1993年那首打油诗,还是明志、自励:“矢志扶贫夕阳红,光明磊落无所求。何必计较鞭加背,铁人本是拓荒牛。”
11月4日,项南为《翘首明天》一书作序,道出无数革命者献身的目的:“为了明天不再有贫穷、剥削和贪婪,明天将出现一个繁荣、民主、公正的社会……”
廉颇老矣,可正如他为人所题的“老牛自知夕阳晚,不用扬鞭自奋蹄”,纵是负累,犹还“奋蹄”。11月10日下午5时,项南就如何借力金融手段帮助扶贫等事,向香港银行家移樽就教。晚8时许,会见从印尼飞抵北京的著名侨领李尚大之子,谈到10时许忽感不适,起身伸手向妻子要硝酸甘油,还未入嘴便猝然坐下……
“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生命倒计之时,他还这样充满着无疆大爱。深知项南为扶贫倾注无限心血的时任福建省委副书记习近平,沉痛地说:“长者风范,公仆榜样。”装殓时,家人发现他身上穿的还是十多年前担任福建省军区第一政委时发的军内衣,袜子因穿得太久而失去弹性,两边都松落在脚腕上。他也要被“扶贫”啊!
在他背后,“留下了一片灿烂的金秋”
2012年12月底,习近平总书记考察扶贫开发工作第一站就来到河北省阜平县。《习近平总书记的扶贫情结》一文有记:“聂帅(聂荣臻元帅)曾经流着泪说:‘阜平不富,死不瞑目。’这件事是福建省委原书记项南同志告诉我的。聂帅的那句话感人至深,我一直铭记在心。”
阜平,中国扶贫地图上的一个特殊之地,也是项南生前特别撑过伞、举过灯的重点之地,名列他手绘的中国第一幅贫困区地图中。
作为太行深山区、革命老区,阜平的脱贫攻坚事关中国扶贫的整体形象。晚年的项南先后8次来阜阳扶贫。走在这片燕赵大地上,人们似乎看到了他一次次俯首甘为孺子牛的背影,听到了他那爽朗而熟悉的声音,项南对得起聂帅的重托!如今,习近平总书记的阜平行,对阜平脱贫攻坚要进一步科学规划、强有力执行、巩固胜利的指示,让人回想起了项南那些“一张蓝图绘到底”“一茬接着一茬干”的金句。
阜平甩掉了贫困的帽子!目睹过这一沧桑巨变的人们,或许会联想到诗人李瑛的诗句:“你来的时候,正是漫漫冬日,如今在你背后,却留下了一片灿烂的金秋。”
项南的家乡福建更是一派春华秋实。1981年他到任省委书记,交到手中的家底薄如蝉翼,全国倒数,他尖锐地指出:人望幸福树望春,贫穷问题再拖下去,我们的人民也不答应啊!他石破天惊地提出要与“亚洲四小龙”的中国台湾来个隔海竞赛,争取用二三十年的时间赶超台湾。2020年官宣发布:福建2019年GDP首超台湾,两岸融合发展现新机。海内外很多富起来的福建人第一时间烧香祭告他们心中的项公,并借香火传去决胜全面小康即将收官这一更大喜讯。他英灵有知,能不“初闻涕泪满衣裳”?他人生的意义,特别是晚年的匍匐和拼尽全力后的倒下,正是为了这一天的早日到来!
在这片金秋里,骄阳收起了火伞,在他的背后,却撑开了万民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