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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关系理论家的预测为什么失败?
——兼论历史学与国际关系学的差异与互补

2020-11-17王立新

社会观察 2020年2期
关键词:学家历史学家历史学

文/王立新

很多国际关系学家热衷于对国际形势进行预测。20世纪后半期国际关系研究的总趋势是越来越抛弃传统的历史方法,追求国际关系研究的“科学化”。如果说爱德华·卡尔和汉斯·摩根索等人开创的古典现实主义国际关系理论对预测未来还相当谨慎的话,由肯尼斯·华尔兹提出的新(结构)现实主义则把预测未来作为其主要目标之一,华尔兹自己曾多次对国际关系的演变做出预测。我国秉持现实主义国际关系思想的著名国际关系学家阎学通教授曾言,“国际关系研究的科学化将不可避免”,而“是否有预测力是检验一门学问是否有科学性的重要标准”,“研究国际关系就是要预测国际形势的发展趋势,以预测结果的对错论英雄”。

冷战时期,国际关系学成为社会科学的显学,但国际关系学家的预测记录却不能令人满意。20世纪80年代末的冷战终结和苏联解体是战后国际关系史上最重大的事态,但没有任何国际关系学家提前预测到这一变化,这不能不让人质疑国际关系研究的“科学性”和价值。国际关系学家预测的失败不仅表现在未能预见到这一趋势,还表现在对未来事态做出了错误的,甚至截然相反的预测。在这方面,冷战时期最为风光的新现实主义国际关系理论家表现最糟。

有新现实主义大师之称的肯尼斯·华尔兹做出两大错误预测:一是两极格局最为稳定,这一格局和建立在其基础之上的冷战将会长期持续下去;二是预言北约会解体。后来的事实是:冷战很快结束,苏联突然解体,北约一直存在,而且在可见的将来会继续存在下去。另一位著名的新现实主义国际关系学家约翰·米尔斯海默在1990年发表的著名文章中预测,如果冷战结束,超级大国的力量将撤出欧洲,多极体系下的欧洲各国将重新陷入安全竞争,德国将寻求核武器,欧洲“极有可能比过去45年更加混乱”。冷战后欧洲形势的演进表明米尔斯海默的预测是错误的:美国作为超级大国仍然留在欧洲,欧洲没有出现多极体系,欧洲大国之间并没有陷入安全竞争,相反却实现了一体化,德国也没有谋求核武器。也就是说,冷战后的欧洲远比冷战时期的欧洲更稳定。

自由主义者反对米尔斯海默的看法,认为决定国际体系是否稳定的最重要因素不是体系的结构,而是组成体系的国家国内政权的性质、国家间相互依存的程度以及国际制度的发展。自由主义者据此预测欧洲国家的民主化和相互依赖将使欧洲出现较高水平的一体化,各国将铸剑为犁,和平相处,冷战后的欧洲乃至所有发达国家之间的关系将更加和平。这一预测与后冷战时代欧洲形势大体是吻合的。

但是自由主义者对中国发展方向的预测是错误的。自由主义者支持克林顿政府将人权与最惠国待遇问题脱钩,主张继续推行对中国的接触(engagement)政策,相信继续给予中国最惠国待遇、支持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和接纳中国进入战后国际体系将使中国朝着美国所希望的(西式)民主化和自由化的方向发展并接受和认同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用克林顿的话说,成为一个“接受自由市场、政治多元化和法治,并与我们(美国)一起建立安全的国际秩序”的国家。这些自由主义者和中国通特别强调相互依存和国际制度对中国内外政策的制约作用,相信中国会成为西式民主国家以及美国主导的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的支持者和维护者。但实际上,自由主义者的目标落空了,中国并没有走美国期望的道路,而是坚持走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2017年12月发布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公开承认了这一点。

华尔兹、米尔斯海默等被公认为国际关系领域的杰出学者,他们的预测落空表明人类的智力和理性是有限度的,人类应该承认未来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可预测的。但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除了人的理性的有限性之外,国际关系学家预测失败的另一重要根源在于国际关系研究的学科局限性遮蔽了这些学者的视野。按照伊曼纽尔·华勒斯坦的说法,现有的社会科学学科划分是在19世纪后期到1945年间逐渐形成的,这种“对社会科学知识所做的鲜明的制度性区分具有相当大的人为性”,“每一个学科都试图对它与其他学科之间的差异进行界定”,其结果就是损害了知识的完整性,导致每个学科,包括以追求普遍性为目标的经济学、政治学和社会学,都有其内在的局限性。

作为政治学的分支,国际关系学(这里主要指国际关系理论)也不例外,其局限性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国际关系理论试图对现实进行高度简化和抽象,重视理论的简约性,而忽视了国际关系现实的复杂性。简单的理论通常是指自变量较少、抽象程度较高、逻辑关系较单纯的理论,其中包含一个自变量的理论是最简单的理论。理论越简单,其能解释的事件就越多,其解释力也就越强,用最少内容解释最多现象的理论才是好的理论。但是人类社会是复杂的,国际关系因为其无政府状态比国内社会更加复杂,国家行为会受多种因素的影响。不仅如此,影响国际关系的各种要素还相互纠缠在一起,难以区分自变量和因变量,用加迪斯的话说,除了上帝之外(如果上帝存在的话),没有自变量这种事物,所有变量都依赖其他变量而存在,变量之间是相互依赖的。现实的复杂性与社会科学理论的简约性无疑是矛盾的,当国际关系学家把复杂的国际关系简单化的时候,其预测出现偏差也就难免了。

现实主义者预测失败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从单一因素出发,仅根据国际结构的特性来对国际关系的未来发展进行预测,忽视了国家行为对国际结构的塑造、国家特性和领导人个性对国家行为的影响,以及国家间相互依赖加深和世界一体化进程对国家行为的制约。华尔兹之所以错误地认为两极结构和冷战会长期持续下去是因为他忽视了苏联内部的变化,即戈尔巴乔夫的改革对苏联对外行为的影响以及这一行为对整个国际体系的影响;认为北约在冷战后会很快解体是因为仅仅把北约当作地缘政治组织,忽视了北约成员国共同价值观的作用。米尔斯海默对冷战后欧洲形势的预测也是单纯依赖体系的因素,重视军事力量的决定性作用,而忽视了欧洲各国国内政权的民主性质、共同的价值观以及欧洲一体化进程对欧洲大国关系的塑造。

自由主义者在预测中国未来走向方面的失败即源于过于重视经济发展对政治可能带来的影响,仅从国际机制和国际规范会约束和塑造主权国家行为体这一单一视角来预测中国的对外行为,而忽视了中国文化的特殊性和中国的自主性,特别是中国对国际规范和国际体系的塑造能力。

各种国际关系理论的局限性在于把理论的简单性当成了现实的简单性,过度执着于自己构建的理论,仅从自己的理论出发进行预测,忽视了理解国际关系的其他维度。

二是过于追求国际关系研究的科学性,没有看到国际政治的人文特性,忽视了人,特别是决策者个人的自主性和巨大作用。二战后的国际关系研究具有明显的理论化和非历史、甚至反历史的倾向,强调国际关系研究的科学性,甚至将其等同于自然科学那样的“硬科学”,拒绝从人类历史经验中寻求证据和启示。肯尼斯·沃尔兹明确称自己的现实主义思想是国际政治理论,甚至是唯一的国际政治理论。新自由制度主义者也主要从体系层次来分析国际关系,而忽视国家内部变化和领导人的不同选择对国际政治的影响。各种国际关系理论主要从经济学、政治学和社会学,而不是从历史学中汲取灵感和资源。其结果就是忽视了决策过程中人的因素。

实际上,不同文化下的个人对相同或相似的国际环境会做出不同的反应,甚至同一文化背景下不同的决策者对相似的国际环境也会做出不同的反应。决策者的个性会塑造国家的政策并因此塑造国际政治,领导人的勇气、决心、信仰、想象力实际上非常重要,甚至可能超越国际结构的制约。而“当不同的个人发挥最大作用的时候,预测往往也是最困难的”。例如,苏联解体和冷战终结这一重大国际事态离开个人的作用是无法解释的,它主要并非国际结构和国家力量的产物,而是与历史人物的抉择有关。

第三是过于强调国际关系的规律性和必然性,忽视了偶然性(contingency)的作用,没有看到国际政治的变化是一个长期积累和连续的过程,历史事件的发生是在一个前后相继的时间过程中多种因素在具体情境下同时出现、相互影响、共同作用,即“合力”的结果。也就是说,历史事件并非事先注定或不可避免的,而是多种因素汇聚在一起带来的结果,离开任何一个因素,事件都可能不会发生。真实发生的历史也并非像后来人所叙述的故事情节那样是极有条理地展开的,实际上,历史过程是杂乱无章的,历史人物所面对的情势是混沌不清的,其做出的选择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并非是唯一的选择,如果历史人物做出不同的选择,结果可能会大不一样。

加迪斯批评包括国际关系理论家在内的社会科学家对现实的理解是典型的“化约主义”(reductionism,一译“还原主义”)。伊曼努尔·华勒斯坦认为政治学、经济学和社会学等常规社会科学学科都“以自然科学为模型”,以探求普遍规律、追求普遍性知识为宗旨。

而这种标准或常规的社会科学学科之所以采取化约主义的方法,强调理论的简约、稳定和普遍适用性,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对未来进行预测。如果在其理论中添加多重变量,承认不同变量之间的复杂互动,考虑时光流逝可能带来的变化以及偶然性因素的影响,并兼顾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和领导人的不同个性,那么预测就会变得相当困难,甚至不可能。但我们知道,人类社会和国际关系是异常复杂的,不同文化和不同个人面对挑战时的选择是不一样的,国际局势的演进和重大事态的发生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和相互影响的结果,过去曾经出现的某些模式不一定必然会延续到未来,因此单凭简约的理论是无法进行准确预测的。同时,必须认识到国际关系学不是所谓的硬科学,也不应该成为硬科学,而是有着很强的人文特性。国际关系研究应该从人文学中获取滋养,以弥补学科自身的缺陷。

外交史和国际关系学(国际关系理论)无疑有很大区别,这些区别反映了作为一种人文学的历史学和作为社会科学的政治学之间的学科差异。

第一,历史学和国际关系学都研究国际关系史,历史学家研究历史的目的是再现和解释过去,并从历史中汲取教益,再现和解释过去本身就是历史学的目标。这一目标也决定了历史学家重建过去的主要方式是叙事,通过叙事对过去进行描述和解释。而国际关系理论家研究历史则是为了寻找证据以构建和提出理论或修正既有理论,而非为过去提供更好的解释。也正因为如此,国际关系理论家和历史学家对理论的处理方式是不一样的:在国际关系理论家看来,理论本身就是目的,历史事实的选取和历史过程的描述是为论证理论服务的;而在历史学家眼中,理论本身并不是目的,理论只是帮助其解释历史,特别是因果关系的工具,从属于历史解释,是为历史叙事服务的。好的历史解释需要理论的深化,而好的理论需要历史经验事实的证明。从叙述方法上,历史学将理论嵌于叙事之中,并不把描述和解释截然分开,通常是先提出问题,然后运用史实和理论工具对该问题进行解释;而国际关系学将叙事嵌于理论之中,通常是先提出理论,然后通过史实描述来证明该理论。

第二,历史学家致力于关注和解释历史上发生的具体事件,研究目标是描述、解释和理解单个事件,尽管也会进行比较并承认不同事件之间会有相似性,但不认为存在完全相同的事件。而国际关系理论家对解释单个具体事件缺乏兴趣,热衷于解释一类事件,把单个事件作为某类事件中的个例来加以研究,从中寻找导致此类事件发生的共同因素,其研究目的不是为单个事件的发生提供深入和全面解释,而是寻找适用于一类事件的普遍模式。国际关系理论家对事件的研究往往脱离语境,把历史事件视为独立的、普遍现象中的个案加以研究,并对普遍现象发生的原因进行概括、归纳、抽象和理论化(generalization)。而历史学家反对把历史事件剥离出其得以发生的历史语境孤立地加以研究,也反对将历史事件作为验证某一理论的个案加以对待。历史学家虽然也进行概括和归纳的工作,但会认识到所做的归纳有时空限度,并不具有普遍的适用性,无法保证就某个历史时期进行的归纳在其他时期还会有效。质言之,历史学的研究对象是具体、个别和特殊的现象,其任务是进行个体的描述(idiographic approach);而国际关系学研究的是一般现象和普遍的通则,其目标是寻找规律(nomothetic approach)。

第三,国际关系理论在解释因果关系时更青睐简约性而不是复杂性,重视解释的精确严密(rigor)而不是丰富复杂(richness),喜欢归纳出具有最大解释力的原因,提出单一因果解释。相反,历史学家反对把历史事件的发生归结为某一单个因素,认为历史事件发生的原因是多重的,需要列举多重原因,进行清单式的解释。知名的国际关系史家保罗·施罗德指出,历史学家对“原因”的理解比社会科学家更加丰富,凡是能够推动和影响人类行为的因素都可以纳入到原因之列,在种类上几乎难以计数,在影响和后果上不可预测,包括直觉、学识、社会化过程、习俗、习惯、理性信念、非理性的信仰、情感、冲动、榜样、需求、劝导以及他人的影响等。在思考和解释冷战起源时会关注美苏之间的地缘政治对抗、国家利益冲突、意识形态差异、国内政治影响以及领导人个性等多重因素。历史学家还发现,在探究因果关系时区分自变量和因变量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因果关系是非常复杂的,不同变量之间常常是互动的;事件的发生源于各种因素临时交汇,在某时刻同时出现并相互影响,是机缘和偶然性的结果。如果说国际关系学家的思维方式是化约主义的,历史学的思维方式则是整体主义的(holistic)。

第四,历史学将历史变迁视为人类有目的、有意识的行为的结果而非人类之外因素造成的。历史学家虽然也承认人类的生活受到外部的、非人类因素的制约、限制、塑造和驱动(特别是环境史的研究更是强调物质性环境的巨大作用),但是绝大多数历史学家还是从人类行为的角度来认识和解释历史,认为历史是追求着自己目标的人活动的结果。因此,历史学家重视人的行动,特别是决策者和领导人在其权力范围内做出的决定对国际关系的影响。而国际关系理论,无论是新现实主义还是自由制度主义都强调国际政治环境而不是领导人的目标对国家行为的塑造。特别是新现实主义强调个人行为之外的结构性因素的作用,贬低决策者个人的作用,认为国际关系的演进并不以决策者个人的动机、目标和愿望为转移,甚至经常产生与领导人愿望相反的意想不到的结果。

历史学与国际关系学有如此显著的不同,那么,历史学家(外交史和国际关系史家)对未来的预测是否更准确一些呢?

如前文所述,历史学不认为存在超越时空界限的普遍规律,强调历史事件的独特性和偶然性、因果关系的多重性和复杂性以及历史人物的主动性和能动性。这决定了历史思维(historical thinking)与预测是相矛盾的,历史学本质上是无法成为预测的科学的,因为预测通常必须以承认存在普遍的规律为前提,并以某一理论为基础,否则就成了猜想。实际上,大多数历史学家也确实不把预测未来作为其工作,认为史学的功能是鉴古知今,即通过理解过去来理解现在,而不是预测未来。

当然,历史学可以通过理解过去为认识现实和展望未来提供启示,因此不断有历史学家禁不住探究未来的诱惑,进行大胆的预测。历史类比(historical analogy or parallel)是历史学家最主要的预测手段,即把过去的模式投射到未来,认为未来会与过去相似,通过想象、比较和推理来预测未来,相信导致历史上出现某种事态的因素和环境再次出现时,就有可能发生相同或相似的事态。这种基于类比基础上的预测不乏成功的例子,特别是具有超凡想象力和洞察力的历史学家往往能做出较为准确的预测。

但是,历史并非静止不动而是不断变化的,过去发生的事情未来不一定发生,过去存在的趋向也并非必然转化为未来的结果,如果我们仅仅采用类比的方式来思考和预测未来,实际上是把历史看作是静止不动的,这样的预测不可能完全准确。应该说,绝大多数史学家对此是有清醒认识的,因此并不以预测未来作为其职责。

长期以来,历史学和国际关系学相互隔离,甚至相互之间抱有成见。学者们担心过度引入其他学科的方法会稀释本学科的特性,降低自己学科的价值,甚至引发学科危机。其实,当代人文与社会科学发展的一大潮流就是打破学科界限,进行跨学科的研究,学术创新往往也发生在不同学科的交叉地带,拒绝吸收其他学科的成果,固守自身学科的藩篱反而会阻碍学术的进步。外交史家和国际关系学家之间应该相互借鉴,“历史太重要了,不能完全交给历史学家;理论也太重要了,不能完全交给(国际关系)理论家”。

国际关系理论对结构和体系因素的重视可以丰富外交史家的视角和解释范式,帮助历史学家提出宏大的问题,构建更深刻和更有说服力的判断和解释,特别是其对长时段国际关系趋势和规律的归纳与总结可以帮助历史学家发现仅仅研究单个独特事件无法发现的重复性模式和长期起作用的因素。简言之,国际关系理论有助于历史学家避免“幼稚的经验论”(naive empiricism)。

而无论从思维方式、预测手段还是研究技能方面,历史学(外交史和国际关系史)都可以弥补国际关系学之不足,甚至提升国际关系理论家的预测质量。史学对国际关系研究的助益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帮助国际关系学家运用整体主义而非化约主义的思维方式来理解国际政治。整体主义的思维方式有助于国际关系理论家意识到,没有哪种国际现象的出现仅仅因为某一种或两种因素,在对国际关系进行理解和预测时应该将多种因素考虑进去,而不是过度追求简约和清晰。

二是促使国际关系理论家重视人的作用,特别是决策者和领导人个人的自主性和能动性。领导者不会听任结构和体系力量的摆布,应该把国际关系视为有目的、有意识的人类活动的结果而非不可抗拒的结构性力量的产物。而个人都是在特定的国家和文化背景下成长的,重视个人的作用必然要求国际关系学者研究其他国家的语言、文化和历史,成为地区和国别研究的专家。

三是通过历史主义或语境主义(contextualism)的方法促使国际关系学家意识到历史偶然性的作用和时间流逝带来的变化,划定理论所适用的条件和环境,从而避免提出过于笼统和宏大的理论。这可以让国际关系学家在构建理论并根据理论进行预测时保持谦逊,从而提高其预测的质量。

四是有助于国际关系学家更好地甄别和选择历史证据。史实本身充满争议,国际关系学家不能把某一历史学家的结论视为无可争议的历史证据,而应对其进行辨析。这就需要国际关系学家在使用历史学论著时熟悉史学史,了解每种观点提出的历史背景,在不同学派相互冲突的观点中进行判断和取舍。此外,二手史学著作中有时可能并不包含政治学家检验其理论假设所需要的证据,国际关系学家不得不亲自进行一手的档案研究,这也需要国际关系学家向历史学家学习收集和辨析档案材料的技巧以及解读档案文献的方法。

最后,历史学还可以丰富国际关系学家对未来进行预测的方法,即在观察、推理、演绎和计算之外,采取类比和想象等方式对国际形势进行预测。

21世纪以来的国际关系研究正经历深刻的历史学转向,“向历史学习”的潮流正在提升国际关系研究的品质。与冷战结束前相比,国际关系研究的面貌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重视历史分析和多层面的综合研究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成为国际关系学界的共识。

简言之,历史学家与国际关系学家应该相互欣赏,而不是相互拒斥,在尊重学科差异的同时,努力跨越各自的学科边界,克服学科局限,从而更准确、更全面、更深入地理解和把握纷繁复杂的国际关系。国际关系理论家有必要牢记摩根索的告诫,一方面尽可能借鉴其他学科特别是历史学的方法,提高理解和预测复杂国际形势的能力,在进行预测时保持谦逊和审慎,另一方面还要有黑天鹅思维,时刻准备应对国际关系中不可预知事件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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