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方志中的疫疠与灾害
2020-11-17陈齐金
陈齐金
(《东阳市志》编辑部 浙江 东阳 322100)
新冠病毒肺炎的发生与传布,将许多需要重新审视的问题摆在了方志工作者的面前。以往地方志记载的自然灾害分可为三类:气象灾害,如洪灾、旱灾、雹灾、雪灾、台风等;地质灾害,如火山爆发、地震、滑坡、泥石流等;生物灾害,常见的有生物危害动、植物的,如蝗灾、稻飞虱、稻瘟病等。古代方志对病毒的认识较肤浅,病毒性传染病在历代方志中记载不多,但康熙二十年(1681)编纂的《新修东阳县志》却有一些独到的见解,可供借鉴。
《新修东阳县志》卷四“职方志”设“灾祥”一章,下面又分成大有年、麦收登、旱灾、虫灾、水灾、烈风甚雨、非时雷、大霜雪、大雾、两日、日雨花、地震、城崩、地涌血、星变、虹妖、物兆、物怪、疫疠、虎患等20 项,其中第19 项是“疫疠”。“疫疠”,在古文中是流行急性传染病的通称。
《新修东阳县志》中的“疫疠”部分是这样记载的:
“崇祯十年,苏杭大饥成疫。至杭买婢者染带此气,遍处成瘟,死者甚众。”
“顺治十三年,玉山乡连岁病瘟,死亡过半。盖前此十年寇乱,横被杀伤,夜闻鬼哭。又民居被毁,巢栖窟处,风烟雾露之所侵,饥寒忧惧之所迫,岁久成疾,药力不施,以至于此。”
分析这些记载,涉及流行急性传染病蔓延有四个因素:
首先是传染源。“崇祯十年(1637),苏杭大饥成疫。”东阳人到杭州买丫环,将病菌带回东阳,就在东阳传染开来,致使东阳“遍处成瘟,死者甚众”。
其次是非常事件的影响。发生传染病,如果社会安定,举措得当,防治严密,就能控制范围,减少传染;在秩序混乱的地区,传染病危害就会加剧。回顾历史,玉山地区非常事件较多,如宋代的骆大头造反,元代娄覃起义,杨镇龙反元成立“大兴国”;清顺治年间江干溃将吴恺兵据玉山,诸暨梅溪贼王花龙又流窜玉山;康熙天台诸寇入据玉山……也就是赵衍说的“十年寇乱,横被杀伤,夜闻鬼哭”。祸害一波接一波,玉山一直未得安宁,社会秩序也相对混乱。
三是经济遭受重创。非常事件频仍,造成经济衰退,正如赵衍分析“民居被毁,巢栖窟处,风烟雾露之所侵,饥寒忧惧之所迫,岁久成疾”。数灾接连侵害,经济雪上加霜。
四是医疗条件贫乏。玉山是山区,赵衍介绍灵溪院时说“玉山四塞之地,岭道险巇,至不能容步”;缺乏医疗条件,“药力不施”,社会抗疫能力大大减弱,玉山接连不断发生疫疠,也在情理之中了。
《新修东阳县志》将“疫疠”单独立项,实为独特创见。
翻看历代东阳县志,道光十四年(1834),该志将发生的疫情登记在册:
道光十四年四月二十日,雷发,大疫,延至冬季,病殁者十之三四,尸骸相望于道。
《民国东阳县志稿》的“灾异”部分比前代县志有了较大改变,从道光十二年至民国二十一年,民国志稿中记有8 条东阳疫疠的资料。
(明)崇祯十年(1637),苏杭大饥成疫。至杭买婢者染带此气,遍处成瘟,死者甚众。
(清)顺治十三年(1656),玉山乡连岁病瘟,死亡过半。
——以上选自康熙《新修东阳县志》
(清)道光十四年(1834)四月二十日,雷发,大疫,延至冬季,病殁者十之三四,尸骸相望于道。
——以上选自道光《东阳县志》
(清)道光十七年丁酉(1837),水灾,田地淹没,房屋冲坏,时疫盛行,死亡枕藉。
(清同治)二年癸亥(1863)正月,大雪,草木冻死,人民病疫。五六月,饥荒更甚。
(清光绪)十六年(1890),玉山大疫。
(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玉山大疫。
(民国)七年(1918)大疫,多死亡病者,无一家免。邻戚少往来,市中无人。
(民国)十九年(1930),除夕雪而雷。玉山疫。
(民国)二十一年(1932),疹疫,多夭殇。
如果仅仅将上面资料加以整理记载,还是挂一漏万,因为古代方志没有将流行急性传染病当作一种灾害,特别是明代及以前的方志,疏于整理、记载传染病资料,所以现在要让流行急性传染病独立成章,还应搜寻与疫疠相关部分的资料。
那么,方志中哪些部分还可以找到“疫疠”资料呢?搜寻疫疠资料,可以查看“救济”或“蠲恤”部分。“蠲”,免除;“恤”,救济。因为受到传染,生了重病(甚至死亡),政府就给予治疗,免除赋税,或发给抚恤金或救济粮。
现存最早的隆庆《东阳县志》,在“恤政”一栏就记载了养济院、安乐堂、漏泽院三个当时与防治传染病相关的场所。
元大德十一年(1307)县尹郭瑛将画溪乡一个废弃的驿站改成孤老院,用来收养鳏寡孤独或身患疾疫之人。明代弘治年间(1488—1505)知县谢琛觉得那里地方狭窄,就将它搬迁到瞻婺门内,改称养济院,建造房屋二十间,另外还拨给土地,用来种植蔬菜;开挖水井,汲水供食用或灌溉;修建厨房与厕所,收养鳏寡孤独之人,并护理身患疾疫之人,自然成了医治传染病的主要场所。
关于安乐堂,隆庆《东阳县志》中有这样的记载:“安乐堂,在县西门外乘驷桥,凡军民过往有疾疫者俾居之。今不存。”自明代末年开始,号称“东阳帮”的大量人员到金华、兰溪以及杭州等地打工,返乡的泥水匠、木匠,加上流动的军人,都容易带来传染病,安乐堂放在西门外,让患有疾疫的士兵或百姓,在这里接受检查并治疗。检查正常的才能进城,再分赴东阳各地,对传染病起到隔离作用。虽然“安乐堂”在万历年间已经不存在了,但至少说明远在明代或更早的时间,东阳就已经发生过重大的传染性疾病,并且十分关注传染病的治疗了。
明代还有一个重要设施——漏泽园,就是因为“至夏而疾疫大起”“终风冻雨,骸骨累然”而修建的义冢地——相当现在的免费公墓。赵彥秬《重建漏泽园记》写作时间是庆元二年(1196),根据文中“予前年解官归,其冬与次年春,邑之贫民颇有菜色。至夏而疾疫大起”,我们可以推断,庆元元年(1195)夏天东阳城乡曾有大规模传染病流行。
搜寻历代志书,在“节妇”或“贞妇”的栏目里,我们可以从记载她们丈夫死因,找到历代“疫疠”流行痕迹和史实。现试举东阳旧县志中的两例加以说明。
“副贡卢仲辙妻虞氏 名学椿,一都人。辙以郡庠入太学,副北闱榜。归,以痘卒(载于道光《东阳县志》的“节妇”部分)。”
“杜氏,城东北隅贡生徐士璈妻。夫殉匪难,氏欲自尽者再。乱后赖十指度日。同治三年大疫,氏并日而炊,出纺织赀舍药疗贫(载于《民国东阳县志稿》的“贞妇”部分)”。
总之,虽然历代方志中有关流行急性传染病在“灾害”或“灾异”一章中记载不多,但我们可以通过整理诸如“蠲恤”“节妇”等章,将散落在方志中有关资料加以搜集,再通过各姓宗谱加以验证,整理出比较齐全的有关流行急性传染病的“灾害”条目。
搜索旧方志中有关“疫疠”的记载,并将其整理成文,记载各次传染病发生的原因、流传的方式、治疗的方法与效果,将有助于目前或今后传染病的预防与治疗,让我们化费心力整理这方面的资料,写好这方面的专记,使志书更好地服务于检疫、防疫、减灾、救灾等工作,从而提升方志“存史、资治、育人”的重要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