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霍桑的心理哥特式风格
2020-11-16李欣
李欣
【摘 要】霍桑被誉为美国19世纪最著名的浪漫主义小说家,也是美国心理小说第一人。《胎记》是霍桑的短篇小说代表作之一,讲述了由于主人公的偏执而导致的家庭悲剧。该作品以19世纪追求科学发展的美国社会为背景,在黑暗、神秘、非理性的哥特式元素的基础上,加入了对人物内心世界的刻画和道德宗教教化,充分展现了霍桑的心理哥特式写作手法。
【关键词】心理哥特式;《胎记》;血腥和死亡
中图分类号:I106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31-0210-02
十八世纪六十年代,哥特式小说诞生于英国。小说通过对死亡、超自然现象、感伤情绪、黑暗色彩和中古时代的神秘基调等令人恐怖的内容的描写,对人性进行更深入思考,强调人的情感、想象和其他非理性因素,并试图揭露人类堕落的根源。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哥特式传统传入美国后有了新的特色。远离了欧洲中古时代的背景,取而代之的是变幻莫测的现代美国社会;邪恶的贵族、僧侣由美国社区或家庭里的罪犯或疯狂的科学家所代替;而对人物的心理描绘、性格描写和道德宗教教化则是美国哥特式写作的最大亮点,使其成为美国心理哥特式风格。正如美国现代短篇小说之父爱伦坡所言,“我的恐怖并非日耳曼式的,它来自心灵”。[1]
霍桑的小说《胎记》讲述的是科学家丈夫给妻子祛除胎记,酿成妻子死亡的故事。新婚丈夫艾尔默让妻子乔治亚娜考虑祛除她脸上的胎记,而乔治亚娜原本一直把这一小块胎记看成她姣好容颜的点缀,但自从发觉艾尔默把它看成可怕的瑕疵,便逐渐忍受不了艾尔默奇怪的眼神,主动要求他为她祛除胎记。艾尔默明知实验充满了失败的风险,但为了满足自己挑战造物主的好奇心,仍一步步地实施了实验。最后,乔治亚娜欣然喝下艾尔默为她调制的药水,胎记很快消失了,乔治亚娜的生命也随之消失了。本文将从小说的主题、社会背景和心理分析与教化等方面阐释《胎记》的心理哥特式风格。
一、血腥和死亡的主题
哥特式小说最显著的特点是以血腥和死亡为主题。《胎记》中给人以血腥感的并不是一般的哥特式小说中的杀戮造成的鲜血,而是妻子乔治亚娜脸上的那块胎记。这是一块“奇特的胎记,好像跟面部的纹理和物质深深地交织在一起。平常她的脸色健康娇媚时,这个印记呈更深的红色,在四周的红玫瑰中微微显露出它的形状。”[2]颜色深浅会变化的红色胎记给人带来阵阵的血腥感,同时也暗示了这块胎记与乔治亚娜的生命融为一体,除去胎记很有可能会给乔治亚娜带来很大的伤害。这块胎记可以被视为造物主在人类身上留下的印记。它标志着大自然与她的作品——人之間不可分割的、天然的亲密联系。[3]艾尔默想要除去胎记,就是要与深奥莫测的大自然进行抗争,令人猜测小说会以悲剧结局,可能只有通过死亡,人类才能探究到生命的秘密。胎记的形状“和人的手非常相似,尽管只有最小的侏儒的手那么小”。[4]令人恐惧的手在《圣经》中也出现过,巴比伦的国王伯沙撒在王宫中设宴,使用从耶路撒冷掠夺的金银器招待大臣。这些金银器皿原来放在圣殿是敬拜上帝用的,都是一些圣器。席间,大家发现一只手在王宫的灯台对面的粉墙上一笔一画地写字。这诡异的景象令人不寒而栗。原来是由于伯沙撒国王亵渎了上帝,上帝在墙上写字宣判了他来日不多的命运。当天夜里,伯沙撒就被杀害。《圣经》中无声无息出现的手,象征着世上存在的最高全能——上帝。[5]艾默尔想除掉这个胎记,相当于冒犯了上帝的权威,最终使乔治亚娜失去了生命,也导致了艾尔默的毁灭。
二、科技进步的社会忧患
美国哥特式放弃了经典哥特式的超自然恐怖,试图寻找到更适合美国的新“暗影”,这一暗影就存在于这个新世界里的人和社会与新社会制度的关系之中。[6] 18世纪后期,英美两国先后拉开了工业革命的序幕,生产技术和科学研究的快速发展使机器工厂代替了手工工厂,也使社会结构和生产关系发生了重大改变。一系列的社会问题随之暴露出来,尤其是现代化进程中人类对科技的追求与社会道德、传统价值观之间的尖锐矛盾。这个时期的很多文学作品都表现出了对这个问题的关切。英国作家玛丽·雪莱在1818年创作了长篇小说《弗兰肯斯坦》,小说的主人公弗兰肯斯坦是个热衷于生命起源的生物学家,他用不同尸体的各个部分拼凑成一个巨大的怪物。这个怪物为害人间,最终也毁了弗兰肯斯坦。这部小说被认为是世界上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科幻小说。
《胎记》里的科学家艾尔默跟弗兰肯斯坦有很多相似之处。艾尔默也是一个对科学痴迷到几近疯狂的科学家,他“已经毫无保留地献身科学研究,对妻子的爱只能与对科学的爱相互交织”。[7]他早年关于人类生命的研究是以失败告终的,现在,他仍然缺乏生理学知识,却贸然决定对乔治亚娜实施实验,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况且种种迹象已经表明,乔治亚娜的胎记跟她的生命融为一体,因为艾尔默的一意孤行,才造成了妻子的死亡。可见艾尔默的极端自私和偏执是悲剧和恐惧发生的主要根源。
《胎记》中疯狂的科学家的形象代替了传统哥特式小说里的邪恶贵族,传统哥特式小说里邪恶的发生地则由中世纪的古堡转移到了科学家的实验室。艾尔默的实验室没有阳光,与世隔绝,充满了魔幻性和神秘感。为了实施祛除妻子胎记的实验,艾尔默把烟熏火燎的房间改造成漂亮的公寓,供实验对象休息。这里有华丽的帷幔和散发香气的彩灯,还有用光和影制造的跳舞的美人和生活的景象。而中心实验室则到处是化学实验设备,充斥着沉闷的气味,只有一只熔炉滚烫通红,令人心生恐惧。实验室里的科研成果也是诡异万分。艾尔默培育的“魔花”鲜香无比但却脆弱短命;他配制的一种香精可以随意决定人的寿命;他给乔治亚娜喝的药水对植物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但最终却夺去了乔治亚娜的生命。
三、全知视角的教化
霍桑在《胎记》中以全知视角讲述故事、穿插点评、传达教化,推进了小说的情节发展。
小说一开始介绍了丈夫艾尔默的科学家身份,然后马上就给读者一个令人揪心的期待,告诉读者这个故事会有惊人的后果和印象深刻的教训。
在接下来的情节发展中,作者会停下来适当地穿插人物心理描写,尤其是艾尔默的心理状态,批判艾尔默的偏执行径,表达作者的科学观、自然观和宗教观。艾尔默为祛除妻子胎记的自私想法找到了很好的借口,那就是乔治亚娜的其他方面都如此完美,所以这个瑕疵才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在接受了自己找的这个借口之后,艾尔默马上把这块小小的胎记看成人类的致命缺陷,是大自然造物留下的不可磨灭的烙印,是妻子难逃罪孽、悲伤、腐朽和死亡的象征,是可怕的,给他造成的烦恼和恐惧超过了乔治亚娜的魅力给他带来的快乐。艾尔默对胎记的恐惧延伸到了梦里,在梦里艾尔默用手术刀切除妻子的胎记,尽管发现胎记跟心脏连在了一起,但他仍然冷酷无情地要切除它。因为受了这个梦的惊吓,艾尔默终于有一点悲伤、一丝愧疚,意识到自己是多么霸道,然而他并没有悬崖勒马。
艾尔默早年就已经知道“创造万物的伟大母亲允许我们破坏,但很少允许修补,并像一位心怀嫉妒的专利权所有人那样,绝不允许制造”。[8]他一度在对人类的研究过程中跌了跤,中断了研究,而现在他在乔治亚娜身上看到了重新挑战造物主的机遇。艾尔默把胎记看作是大自然造物的结果,每当看到乔治亚娜,就感到了自己对抗造物主的巨大挑战,不禁心生畏惧,因而在实验中他忽而自信,忽而恐惧,忽而狂躁。他带领乔治亚娜迈过实验室的门槛时,就被红光闪闪的胎记吓得情不自禁痉挛似的瑟瑟颤抖;在舒适的休息室对自己的科学研究自信起来,觉得他能在乔治亚娜周围画上一道魔圈,任何恶魔都无法侵入;而做实验的时候却又很不自信,脸色惨白,精神焦虑;一看到乔治亚娜闯进了实验室,他首先脸色通红,随后又变得比先前更加苍白;在把乔治亚娜送出中心实验室的时候庄严而体贴地向她告别,表明现在有多么大的危险;乔治亚娜服药后睡着的时候,他将嘴唇贴在了胎记上面,他的精神又畏缩起来,想到胎记的存在本来就可怕,它的消失更可怕。“如果看看彩虹的痕迹从天空渐渐消失的情景,你就会明白那个神秘标志是如何消失的”[9]。彩虹在《圣经》中象征着上帝与人类的约定,代表着上帝对人类罪恶的原谅。艾尔默已经泯灭了对上帝的敬畏之心,上帝也相应地收回了与人类的约定,象征着原罪的胎记的消失,隐喻的是象征着上帝与人沟通桥梁的彩虹的消失、人类救赎希望的破灭。[10]
最后,在乔治亚娜殒命之时,作者适时地对艾尔默进行了教化,教育他应该把握当下的幸福,相信上帝的安排,理解生活的精神上的完美本质:“如果达到更深层次的智慧,艾尔默就不必这样抛弃幸福,因为这幸福本来会把完全相同的尘世生活和天堂生活交织在一起。他没有看到时间阴影活动范围之外的情景,而且因为只能在永恒中生活一次,所以要在当下找到完美的未来。”[11]霍桑通过心理描写和宗教教化,传达了他的清教原罪观和救赎观,即:人们只有正视原罪,相信上帝的救赎,才能获得完美的生活。
霍桑的短篇小说《胎记》以19世纪追求科技的美国社会为背景,通过讲述家庭故事,将哥特式传统中的血腥与死亡的主题、恐怖阴森的场景与心理描写和宗教教化相结合,成功地开创了心理哥特式的写作手法,对美国文学的影响深远。
參考文献:
[1]爱伦·坡.爱伦·坡作品精选[M].曹铭伦,译.湖北:长江文艺出版社,2011.
[2][4][7][8][9][11] 霍桑.霍桑短篇小说精选[M].青闰,丹冰,译注.北京:外文出版社,2012.
[3]史永红.美人之死:人类和自然的抗衡与较量[J].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2008,(4).
[5][10]刘文洋.<胎记>中的圣经隐喻解读[J].长江大学学报(社科版),2014,(4).
[6]吕美嘉.美国浪漫主义时期小说中心理哥特传统的研究[D].长春:东北师范大学,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