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隐喻的视角解读俄罗斯电影《命运的捉弄》
2020-11-16史小弋唐逸红
史小弋 唐逸红
【摘 要】埃利达尔·梁赞诺夫是俄罗斯(原为前苏联,现为俄罗斯)著名导演,他一生中拍摄了大量脍炙人口的作品。影片《命运的捉弄》是梁赞诺夫的“爱情三部曲”之一,该片自20世纪70年代上映以来,便深受观众们的喜爱,成为俄罗斯人民欢庆新年的传统节目,一直延续至今。影片讲述了一对陌生男女在新年前夕阴差阳错成为恋人的爱情故事。导演从日常生活入手,借助隐喻的手段反映现实生活,揭露社会弊端,展现出“小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本文拟从社会隐喻、音乐隐喻和镜像隐喻三个方面解读俄罗斯电影《命运的捉弄》,以期对影片有进一步理解。
【关键词】《命运的捉弄》;社会隐喻;音乐隐喻;镜像隐喻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31-0152-02
隐喻一词来自希腊语“metaphora”,是使用最为广泛的修辞手法之一。最早提出“隐喻”这一概念的人是亚里士多德,他在《诗学》中指出:“用一个表示某物的词借喻他物,这个词便成了隐喻词,其应用范围包括以属喻种、以种喻属、以种喻种和彼此类推。”[1]长久以来,隐喻一直局限于修辞领域,直至1980年,美国认知学家莱考夫和约翰逊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中提出:“隐喻的本质就是通过另一种事物来理解和体验当前的事物。”[2]这说明隐喻不仅是一种修辞手段,更是一种认知现象,存在于日常生活的各个角落。在影视中,隐喻是一种常见的表现方法,有助于烘托情感氛围、表达主题深层含义、展现出角色的内心世界,从而引发观众的思考与感悟。
《命运的捉弄》是俄罗斯著名导演埃利达尔·梁赞诺夫的“爱情三部曲”之一,自20世纪70年代上映以来,好评如潮,荣获1976年度最佳影片奖。电影讲述了一个爱情故事:在新年前夜,男主人公热尼亚和朋友们在公共澡堂洗澡时喝得烂醉如泥,在意识模糊中被送上了前往列宁格勒的飞机,偶遇了女主人公娜佳,引发了一系列令人啼笑皆非的事件。导演从“小人物”的生活入手,以轻松幽默的方式展现了当时苏联人民的日常生活,借助隐喻的手段既描绘出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表现人物间微妙的关系,又影射了当时的苏联社会,揭露社会存在的弊端。可以说,导演对于细节、音乐和画面的把握,体现出高超的艺术技巧。本文拟从社会隐喻、音乐隐喻和镜像隐喻三个方面对影片进行探究。
一、社会隐喻
影视艺术既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导演梁赞诺夫是一位喜剧大师,他善于利用轻松、幽默,甚至令人啼笑皆非的生活片段展示普通人的生活画面,让人透过喜剧的“笑”去发现生活的本质。《命运的捉弄》看似是一部轻喜剧,实则在喜剧中加入了诸多隐喻的因素,实现了悲与喜、严肃与活泼的高度统一。影片以一段动漫开场:设计师精心设计了房屋图纸,可是经过政府的层层审批,装饰元素被逐一删减,原本极具个性的建筑最终变成了单调的“火柴盒式”大楼,在苏联各地野蛮生长。随着导演的镜头,一栋栋相似的灰色建筑映入眼帘,根据独白可以得知,在苏联统一的城市规划下,每一个城市都有相同的街道,而街道的名稱都相互一致,甚至连楼房布局都一模一样,这不仅为影片后续的情节做了铺垫,同时也暗示了当时苏联千篇一律的城市建设,在这种千篇一律之下,人们的生活同样单一、枯燥乏味。导演透过镜头走进当时人们的日常生活,在其镜头下出现的“家具”“电视画面”“新年枞树”“节日饭菜”全都大同小异,这才导致醉酒的热尼亚在列宁格勒的奇遇:当他报上了自己在莫斯科的家庭住址后,出租车司机将他拉到了女主人公的公寓,而结构相同的房屋也没有令他产生怀疑,结果误打误撞遇见了美丽的娜佳,上演了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爱情故事。导演通过一系列看似不可能实现的巧合,隐喻了当时的苏联社会现实,雷同的城市构造使城市的个性与特色荡然无存,而统一的电影和电视节目则禁锢了人们的思想,限制了多样发展的可能,社会将统一标准过多地渗透到私人生活之中,忽视了普通群众对于个性化和多样化的内在需求。除此之外,在官方统一的意识形态和计划经济政策下,竞争消失,激励约束机制失灵,导致效率低下、经济发展缓慢、人民生活水平下降。精神生活的单调、社会价值的缺失、市场资源得不到合理的分配,使当时人们缺乏生活的动力与激情。尽管如此,导演对于苏联的未来仍然抱有极大的信心,女主人公的名字娜佳(Надя)象征着希望(надежда),这表明当时社会虽然存在一些弊端与不足,但是导演坚信苏联人民一定能克服重重困难,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二、音乐隐喻
电影艺术是画面与音乐的结合体,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音乐以其独特的方式融入电影场景、情节之中,起到烘托气氛、渲染情绪,表达人物内心情感等重要作用,有助于加强电影的情感色彩,是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命运的捉弄》中,导演精心插入了几段吉他弹唱,与电影画面遥相呼应,形成强烈的视听效果。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的吉他弹唱皆由俄罗斯著名诗人的诗歌改编而成,使影片充满了浓厚的俄罗斯文化氛围,而诗歌背后的故事则和主人公的心境相契合,不仅有助于观众理解深藏于人物内心深处的情感,而且将音乐构成的隐喻发挥到极致。影片伊始,热尼亚拿起吉他为未婚妻戈雅弹唱了一首《房间将空无一人》,它改编自帕斯捷尔纳克的诗歌。这首诗歌写于1931年,当时,诗人刚刚结束和第一任妻子的婚姻,陷入了与朋友妻子的感情漩涡中。这首诗抒发了诗人当下的孤单与迷茫,而新的感情又燃起了他对未来的希望。这恰好是电影主人公热尼亚当时内心情感的真实写照,也暗示了热尼亚会遇见新的女人,拥有新的情感生活。无独有偶,娜佳在为男友伊波利特弹唱时选择了阿赫玛杜琳娜的诗歌《沿着这条路,我已经走了很多年》,这首诗充满了孤独与忧伤的情感。恋人相处的时光本应是快乐幸福的,可是娜佳却选择了这首略为悲伤的歌曲,唱出了她自己的心境,虽然这条路已经走了很多年,但是内心仍不乏孤独与惆怅,暗示了这段恋情的悲惨结局。在列宁格勒,当热尼亚和娜佳意外相遇,经历了误解、彼此讨厌,到最后暗生情愫、欲言又止,此时茨维塔耶娃的诗歌《我喜欢,您的痛苦不是因为我》,再适合两个人的心境不过了。这首诗歌写于1915年,当时茨维塔耶娃的妹妹早已订下婚约,可是其妹夫在结识了茨维塔耶娃后却被她的美貌与才华所吸引。茨维塔耶娃对他同样抱有好感,却无意破坏妹妹的幸福,于是作此诗表明自己的态度。这首诗也正是电影主人公娜佳和热尼亚情感纠葛的真实写照。两人彼此喜欢、心灵相通,可是出于道德因素又不想破坏别人的情感,于是处于矛盾与痛苦当中,透过这首歌曲,将主人公复杂的心理活动展现在观众面前。影片结尾,热尼亚回到莫斯科,当他独自坐在公交车上时,耳畔响起了阔切特科夫的诗《乌烟瘴气的车厢》,这首诗创作于1932年,诗人本打算乘车去莫斯科,可是诗人的妻子却不舍得与他分别,强行将他拉下火车。不久后,阔切特科夫得知他本应乘坐的那辆火车发生了事故,自己能幸运地避开全因妻子的不舍与爱恋,诗人有感于爱情的伟大,在给妻子的书信中写下了这首诗歌。诗歌体现了恋人分离时的痛苦和诗人的人生感悟:把握现在。在影片朗诵者低沉的声音中影射了热尼亚与娜佳分离的痛苦,也暗示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
三、镜像隐喻
人类可以改变社会环境,同时,社会环境也会影响人们的观念。影片当时的社会背景是20世纪70年代,那时人们的物质生活千篇一律,精神生活十分匮乏,这也影响了主人公的爱情观。在娜佳和热尼亚彼此相遇以前,他们并没有确切地理解什么是爱情,只是理所当然地爱与被爱着。当两人相遇后,一系列的事件打破了他们的常规生活,这时他们才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勇敢地追逐真正的爱情。在影片中,导演通过对镜子的巧妙利用,将主人公复杂的内心活动展现在观众面前,体现出导演高超的艺术技巧。自古以来,镜子不仅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而且在文化领域也发挥着重要作用。随着电影艺术的诞生,镜子很快便在电影中得到了广泛的应用,通过镜子本身的使用功能及其自带的神秘属性,可以使影片呈现出更为理想的效果。然而,影片中的镜子大多不是随意出现的,它无疑具有更为深刻的表意作用。在影片中,热尼亚向未婚妻戈雅求婚时,热尼亚的紧张与拘束在镜中一览无遗,而戈雅则较为轻松愉悦。戈雅走后,热尼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纠结与苦闷。“苏格拉底认为,人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外表来监测自己的内心世界。”[3]这时,镜子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生活用品了,它隐喻着人物神秘的内心世界,影片通过镜子将热尼亚心中的苦闷与纠结直观地向观众展示了出来,表现出他对于这段感情的怀疑与迷茫,为后续情节的展开做好铺垫。不仅如此,镜子还承担着鉴定人与人内心距离的作用。在列宁格勒,女主人公娜佳将热尼亚赶出自己的家门后开始和男友伊波利特共度佳节,可是背后的镜子只照出娜佳一个人孤单的身影,而当热尼亚再次回到娜佳的房间与她共进晚餐时,镜子中却映出了他们两个人的背影。在接下来的剧情中,娜佳的朋友们到来了,镜子中出现了她们三个人的身影,这再一次证明“镜子”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它是隐喻的重要手段,准确地反映出人物之间的心灵契合程度,热尼亚和娜佳才是彼此适合的人,伊波利特难以真正走进娜佳的内心世界。由此可见,导演借助于“镜子”这个巧妙的隐喻手段,不仅挖掘出了人物内心最为真实的情感,而且为观众提供了一个全能视角来直视人物内心世界,推测剧情的走向。
综上所述,本文从隐喻的视角解读了《命运的捉弄》这部影视经典作品。通过分析可以发现,隐喻对于深化主题、表现角色内心情感起着积极作用。导演梁赞诺夫从日常生活入手,以轻松幽默的方式将当时俄罗斯民族文化和真实的社会生活呈现在观众面前,并且借助隐喻的手段,影射了当时社会的弊端与不足,正如导演梁赞诺夫所说:“爱人民、爱祖国不是盲目的。我们这些写幽默讽刺作品的人,应该看到各个角落里的缺點。越是热爱自己国家的人,越有权指出这些缺点。”[4]
参考文献:
[1]亚里士多德.诗学[M].陈中梅,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149.
[2](美)乔治·莱考夫,马克·约翰逊.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M].何文忠,译.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5.
[3](美)马克·彭德格拉斯特.镜子的历史[M].吴文忠,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04.18.
[4]李湄.两个人的车站——一个社会的缩影[J].大众电影,1986,(9):3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