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与诗的融合：促进写作课程深度学习的发生

陈连林

法国社会学家杜尔克姆说，教育的任务是“在他那里形成一种内部的深刻的状态，一种类似灵魂的聚焦的东西，使他不仅在童年而且在一生中朝着一个确定的方向前进”。杜尔克姆清楚地指出了学会生活不仅需要知识，而且需要在学生自己的精神存在中把获得的知识转变为智慧，并把智慧融入他的生活。在语文教学中，从平面知识趋向立体学习的开展，需要深度学习的发生，进而扩展为基于追求幸福生活的完整学习。近年来，语文特级教师袁爱国出版《语文：在思与诗之间》《袁爱国的创意作文课》《相遇境界语文课》等专著，从理论到实践层面探索新课程深度教学策略。本文试图结合袁爱国老师的境界语文教学主张及写作教学案例，浅谈深度学习中的思想与诗性品质。

一、思想引领：深度学习中的教学品质

袁爱国老师认为，有境界的语文教学首先崇尚“精神语文”，这是语文教学的一种教学品质和思想品质。无论是在阅读教学还是作文教学中，都离不开语言文字的学习。马克思说：“语言是思想的直接的实现形式”“观念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离开语言而单独存在”。语言文字的背后是思想，思想附着在语言文字上。

在语文教学中，教师应紧紧扣住品味和揣摩语言的根本，然后通过语言这个桥梁，发现隐藏于背后的作者，进而联系作者的背景进一步感悟，重新发现语言的魅力。这一循环的过程，从文字走向作者，从作者走向时代，从时代走向文字，完成深度学习的全过程。

袁爱国老师在进行以“别样”为题的作文教学中（见《语文：在思与诗之间》第185页），在完成“评估学生原有基础，确定教学内容”“分析任务目标，确定学习步骤”的教学后，在“依据学习条件，确定教学策略”的环节，精心设计了“自主支援”环节。為了深化学生的写作认识，通过链接两位作家的文论让学生体会：

在写作中，作家必须是真诚的，是认真严肃的，同时又是通情达理和满怀同情与怜悯之心的。

——余  华

我认为在日常不如意的小事和琐碎的烦恼里纠缠不休、揣想或者记载一些小矛盾的诗歌，是缺憾，是自杀。

——博尔赫斯

教师启发学生：余华强调选材的真诚、深刻，博尔赫斯指出材料的价值观。在这里，教师支援策略主要体现在帮助学生认识并运用规则，追求一种积极的意义，也体现了写作教学过程的本质是教与学的统一。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这样论词：“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袁爱国的境界语文主张脱胎于此，追求教学品质的提升，强调生活品质、创造品质与关系品质的融合。在“有效作文教学”“高效作文教学”的风潮中，教者往往关注质量和效率，带来教学模式的高度统一和教学个性、风格的消解，而境界语文以培养核心素养为核心，是教学效果、教学效率和教学品位三者的集合。

在袁爱国的另外一个作文教学案例中，他出示了《读者》杂志某一期的封面，让学生以“思想者”为思考触发点，训练“拟题”的写作水平。学生在教者的巧妙引导下，拟出了精彩的题目：“当物质包围精神时”“我思故我在”“思想的芦苇”“沉思中的纷繁”“心灵桎梏”“思想迷失”“文明的存在”……充分展示了学生的思考深度和广度。

这样的境界语文教学，在写作训练中体现了含意味、有品位、显风格的特点。帕克·帕尔默认为，“好的教学来自教学的个性和整体性”，境界语文教学尊重教师的个性活力和内在的创造力，提倡通过品位高雅、风格鲜明、意味丰厚的教学方式，提升学生正确运用语言文字的能力，在教学过程中实现良知和审美的结合，追求教师和学生在深度学习中提升生活质量。

二、尊重个性：深度学习中的诗性品质

罗杰斯的自由学习观强调有意义的学习，包括学习的情感主动性和积极性、学习动机的内在需求、学习渗透性和学习价值观的形成。这些与语文深度学习的情感特征是一致的。但是，范式和解释模式的决定论连接着信念和信仰的决定论，在它们统治一个社会的时候，向全体人树立神圣事物的权威的力量、教条的标准化的力量、禁忌的禁止的力量。占统治地位的学说和意识形态同样拥有权威的力量，给信服者带来明证;还拥有威慑的力量，给其他人带来起抑制作用的恐惧。

深度学习的革命性作用是推翻权威的藩篱，以自我发现、自我对话和自我觉醒的姿态进行有情感、有价值和有意义的学习。袁爱国在“菁菁校园 抒写诗情”写作教学中（见《袁爱国创意作文课》第61页）有这样的教学环节：

（教师播放《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配乐朗诵）

师：同学们，欣赏海子的这一首《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你心里有什么样的感受？你觉得这一首诗有哪些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生：我觉得这首诗读起来感情起伏比较大，语言比较优美。

师：感情起伏比较大，你的内心涌动了一种怎样的情感？

生：对别人的美好祝福。

师：你的发现很准确。他把自己心中这一份美好的祝福，首先送给自己，接着送给他的亲人，再送给陌生人。在他面前，因为他面朝大海，拥有了广阔、浩瀚的胸怀，所以他的内心有了这样春暖花开、无比美好的景象。透过这首充满阳光般温暖气息的诗，我们还发现了诗人隐含的孤独和内心的凄凉。所以一首诗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有美，还有情感的熏陶和思想的启迪。

我把袁老师播放海子《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朗诵的环节，看作是“穿越技法和意象”的生命创作情趣的激发。教师没有把这首诗“切碎”和“分析”，更没有解剖句子之间的逻辑肌理，仅仅是启发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个意象即可。其次，重在和学生交流整体意象背后作者海子的情愫：“美好祝福、无名忧伤、隐含的孤独、阳光般温暖的气息”等，这样我们看到的是“整体的意象”感悟和“整体的情感”理解。同时还抓住了诗歌教学的神韵和核心：写作的技法揣摩服从于情感的感悟;当然，在实际的语文教学中我们需要点拨技法。可是，如果貌似熟练的程序性技法凌驾于真实情感的表达之上，我们最终得到的是“华美的语言躯壳”。袁老师在这个教学环节上平衡地、中庸地、科学地进行了精妙的处理，既照顾到技法的点拨，又重在情感的挖掘上。这是一种了无痕迹的教学智慧。

境界语文是“诗”的灵性飘逸，是“思”的深邃宽广。王国维《人间词话》中说：“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写作是师生互动对话的过程，要尊重学生个性，让学生之间、学生与文本、学生与自然、学生与社会进行对话，进而发现自我，展示青春花季的心声。还是引用袁老师的上述课例，在“选取意象，传达诗情”教学环节中，教者这样设计：

师：让我们小试牛刀，先欣赏这一幅图。如果我们为这幅校园图配一首小诗需选取一个意象，可以从哪一个角度来写？

……

师：我们还要多角度地描绘我们的校园，像开头展示的同学的诗歌，他从视觉、听觉等角度来写校园，我们还可以从哪些角度来写一写？

……

师：我们不仅可以通过多种感官来写，还可以从不同时间、空间等角度展开。

……

（其间，学生朗读根据校园景色写的诗歌《昆虫馆》《荡》等）

上述教学环节中，袁爱国老师在技法的传授表层下，包括有三方面值得学习和研究的“教育智慧”：第一是学习路径设计的丰富。在选配的一幅图中，鼓励学生进行多维的思考，个性化学习路径的自主选择，是诗歌创作成功的前提;那种“耳提面命”的“指示”，表现的是空洞内容和无情感的词汇。第二是表达的开放。无论是学生写《昆虫馆》的诗歌，还是《荡》的小诗，都体现了学生表达的开放与自由。“自我实现的创造性”更多是由人格造成的，而且在日常生活中广泛地显露出来。罗杰斯说，“需要保持对体验的虚怀若谷”，在袁老师的设計中，尊重学生自己的表达，就是尊重学生的独特体验，有助于完善人格的形成。第三是基于生活的个性体验。我们看到，袁老师引导学生观察校园、启迪写作的对象，都是来源于学生每天生活的校园;习以为常的生活有时让我们的触觉麻木，但是袁老师采用“意象”捕捉的教学方式，使得校园生活重新鲜活起来，这是言语的创造使然。在语文教育中，“语言”是约定俗成的，是可以规范的，而“言语”是个人的语言组合，本质上是反规范的。在袁老师的课堂上，学生通过“反规范”的言语进行创造，因此学生的创作才是丰富且有灵气的。

袁爱国老师上述诗歌教学的环节体现了写作教学中重要的人格建构;课堂中有凌波无痕的对学生生命中固有的言语创造冲动的诱发，有对言语创造精神的呵护与培育。袁老师从培育健康人性的角度，运用技法并超越技法，带领学生走上诗歌的创造之路，最终使学生享受美好人生的图景，学会言语创造;而师生在课堂中创造的“美好诗意生活”是知识人类“创造的人生”所必然要选择的生存方式。

三、发现自我：深度学习中的人本品质

先看袁爱国老师设计的一个作文学案（见《语文：在思与诗之间》第229页）：

主题作文：四月天，校园那一架紫藤萝

导语：叙述写作缘由，揭示作文练习目标。

链接阅读：《紫藤萝瀑布》

片段练习：

【紫藤萝档案】做一回植物学家

请根据你的仔细观察，用平实说明的方式为紫藤萝写一段说明性文字（至少运用三种说明方法）。

【紫藤萝图画】做一个美术家

紫藤萝很美，但美在何处呢？借助你的笔，运用白描的手法描写你心中的紫藤萝，按照一定顺序，注意细节的描摹。

【紫藤萝之歌】做一个诗人

立于紫藤萝前，你一定百感交集，诗兴大发。请写一首小诗，填一阕词，或者写一篇赋，展示你诗人的天赋。

【紫藤萝之思】做一个哲学家

我们看紫藤萝，紫藤萝也在看我们，人与花，花与人，息息相通，生命的本质是相似的，这中间引发了你的哪些人生思考？

【紫藤萝作品集】做一个文学家

一路风景一路歌，人间四月天，一架紫藤萝。每一个同学都有自己的紫藤萝图景，还有美丽的故事和睿智的思考，请展示你的才华，写一篇文学作品（散文、小说、童话、剧本等）。

【后记】学习反思，盘点你的收获

按照学习心理学的观点，学生一般可以自学陈述性知识，而对技能性的学习，尤其是智慧技能的学习，则需要教师有目的地精心讲授。上述作文训练作为智慧技能规则的教学策略设计，主要依靠变式练习，将陈述性知识转化为程序性知识。这样的作文教学，减少对学生写作的束缚，鼓励他们自由表达和有创意地表达。

加涅认为，“教学设计的基本原因是确保没有一个人是‘教育上的不利者，并确保所有学生都有最充分地运用自己的潜能的平等机会”。在上述作文教学中，体现写作是学生自我生命的发现过程，是学生与文本、自然、社会对话的过程。“我思故我在”，教师要唤醒学生的生命意识，让学生爱上写作，开发并提升生命的质量，通过有序的深度的作文教学，在提高学生语言文字表达能力的同时，掌握写作的基本方法，关注写作的情感态度，树立正确的价值观，激活学生的创新才能。

袁爱国老师的境界语文其实也是“我们的语文”，他不仅仅指导学生学会阅读，还教会教师要换位思考，时时处处为学生着想，把自己的阅读思路转化为学生的表达思考，把自己的阅读感悟转化为学生的内化品质。这样的“境界语文”，才真正成为“我们的语文”，才是深度的会谈和智慧的盛宴。

总之，深度学习的发生不是玄妙的精英学习，而是“学习共同体”共享语文学习的快乐。在“思”与“诗”中，师生共同创造语文学习与社会原理相通的共同体。当然，这也是境界语文指向生活、生态、生命的应有之义，在这里，体现着求真、审美、善悟、尚德的学习境界和生活品质。

（北京市朝阳区北京景山学校朝阳分校;100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