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生活中的自由与责任:萨特存在主义视角下的《被光抓走的人》
2020-11-14
电影《被光抓走的人》是导演董润年的独立执导的首部作品,影片叙事节奏缓慢,充斥着大量晦涩的对话与观点。
影片讲述的是一道白光降临世界各地,带走了一部分人,市井流言和科学家共同得出“被带走的人是真心相爱的”的结论。这一结论让留下的人的平静生活被打破,与爱人之间的间隙也被“白光”放大。本片选取了以文学夫妇代表的中年夫妻,李楠与老公胡建平代表的青年夫妻,刘佳一与男友所代表的年轻情侣,筷子和秦山隐晦的同性之爱,并以这四对典型的爱人之间的情感困境展开,讲述了他们对爱情和内心追寻的过程。
整部影片以“白光”为线索,引出了当代都市爱情的困境,展开了一个关于存在主义视角下爱情问题的探讨。
萨特的存在主义
萨特作为哲学家、文学家以及社会活动家,其存在主义诞生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在混乱动荡的社会中他开始思考国家命运与个人前途。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萨特认为这是一个无法相互信任与理解的“肮脏的、荒诞的世界”。
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是探索人与世界的关系的哲学,自由一词在他的思想中反复出现。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萨特的思想对经历过战争蹂躏的人们产生了吸引与慰藉,成为了西方存在主义哲学思潮的代表。萨特认为“存在先于本质”,即人是可以自由选择的,人的本质是自由选择的结果,自由即是人的本质。但人的自由是有条件的,自由和其后果是密不可分的,所以自由选择产生的后果应由自己负责。
萨特的存在主义虽然以唯心主义作为出发点,强调个人意识的决定性,但对其思想批判的接受与利用,或对我国文学和影视的创作有一定的启发作用,因此笔者将基于萨特的存在主义思想分析电影《被光抓走的人》。
荒诞,生活的底色
萨特眼中的世界是荒诞的,他承认世界是不合理的。在萨特的观点中,人的出现和世界上的存在都是偶然的。在偶然性的支配下,人生与客观事物是无意义的,因而引发了无边的虚无感和荒诞感。
荒诞是理性无法解释的。在影片中,凭空出现的“白光”作为一系列事件的起因,其存在无法用理性解释。因此,这个偶然产生的世界必然是荒诞的,并成为片中人物的生活底色,贯穿始终。在“白光”出现后,武文学夫妻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两人情感缝隙被放大,相互猜忌。在同学聚会上,武文学的极力掩饰使二人丢尽脸面,一系列行为将妻子越推越远,这种遭遇对于武文学夫妻来说是荒诞的。而本想与丈夫胡建平办理离婚的李楠,因为丈夫的凭空消失使她和小三踏上了寻找丈夫的旅途,并发现了他的真实状态和消失的真相。刘佳一与男友办理结婚登记时受到父母阻拦,白光照射后并不相爱的父母同时消失,自己与男友却留下,对其产生了巨大的打击。而街头混混筷子因抢劫进警察局后,见到杀害妻子的研究员。本应理性的研究员杀害妻子自首后,竟然请求警察让他吃一顿火锅,研究员面对妻子时的冲动、自首时的冷静是筷子所不能理解的。对他们来说世界是荒诞的,只因“白光”打破了他们对生活的认知,一切头脑中的想象不复存在。整部影片多次利用了人的感性对事物本质的不理解而造成的种种误会展开叙事,使故事显得合理。
荒诞是人与人无法相互理解所产生的误会。人总以为自己理解他人,然而却只是理解他人的某一部分。影片中李楠在与和丈夫有染的女人们的谈话中得知,他爱李楠的端庄但觉得死板,爱小三的妩媚却没有自由,对待初恋认为责任和负担太重,她发现自己并不完全了解自己的丈夫。李楠说道:“我以为我挺了解他,我现在才发现我一点儿都不了解。”李楠自以为理解自己的丈夫,但认知中的丈夫只是他的一小部分。日夜相伴的枕边人都无法完全理解,那么人与人相互理解是否是个伪命题。我们理解的他人也是我们自认为的,因此产生的互动也不过是误会。
荒诞也是人与自我的隔阂。为了报复妻子的“出轨”,武文学选择以出轨小韩老师的方式进行报复。而小韩老师内心独白则说道:“是不是我们都太过自信了,觉得他人即地狱,自己呢?”“他人即地狱”是萨特的著名观点。面对武文学对自己的勾引与拒绝,小韩老师发出了疑问,人们是否真的了解自己,人们头脑中的自己是否是真正的自己?
自由,选择的自由
萨特的存在主义自由观认为“人的自由是选择的自由,人的本质是自由选择的结果”。他认为人必须选择,如果逃避实质上是选择了不选择这一选项。萨特的哲学观中,本体状态的自由是虚无的,只有通过选择才能使其产生意义。人是通过自己的选择所造就的,人之所以是他自己,是因为他选择如此。
人的选择是自由的。李楠在得知真实的丈夫和他消失的真相后,放下了执念,道出了耐人寻味的独白。“我可以选择和你一刀两断,也可以继续和你在一起,但这都不重要,这得是我自己选”。然而选择未必是愉快的,选择的过程通常与烦恼相伴,在多数情况下选择是在被动的处境中进行的。刘佳一与男友相爱的事实被“白光”谣言所击碎,男友为了证明自己是痛苦的,选择了以死为誓。人都在至死不变地追求自己的理由,但往往有其他客观因素阻碍人实现自己的目的,社会中的谣言则是片中人物受到的最大阻碍。影片抛出了真爱是什么,又如何定义真爱的问题。面对社会的质疑和自己内心的拷问,刘佳一给出了答案:“老天爷凭什么来审判我,我们两个人都可以为了对方去死,如果这都不算是真爱,那我也无所谓了”。何为真爱的问题已在她的心中得到了回答。人的选择是自由的,所以人可以通过不断地选择赋予自身和事物不同的意义。
人的自由选择是绝对的。萨特认为,人生活在世界上不得不做出选择,人只能根据自己的特殊情况为自己的行为选择合适的价值判断。不管是武文学在面对和妻子的情感裂隙,还是刘佳一面对社会定义的真爱时自己做出的决断,都是没有任何参考体系的,他们只能凭自己的内心做出选择。武文学妻子的“出轨”对象赵峰面对武文学的接连发问,讲出自己与妻子名存实亡的婚姻困境与挣扎,并表示这道光的出现使他醒悟。他认为这道光是“最后的审判”,它撕下所有人的伪装,人人平等人人真实。他们在名存实亡的婚姻中感受到的是无奈与痛苦,所以他们决定脱下“皇帝的新衣”,正大光明地遵从自己的内心。他们自己决定什么是爱。人的选择是绝对自由的这一观点深刻地印在了赵峰夫妻的脑中,他们不知道未来如何,所以只能活在当下,只能追求并且相信自己相信的爱和幸福。他们充分体现了自由的绝对性。“既然他们把上帝这个死神除掉了,那总要有个人来发明价值”,那就是他们自己。
责任,选择的结果
根据“存在先于本质”,萨特推导出了存在主义的第一个后果是对自己所作的一切承担责任。人的本质是自由选择的结果,所以人必须为自己的选择和行为承担一切的责任与后果。
关于后果与责任最直观的例子,是筷子在寻找消失的秦山的过程中逐步发现秦山已经被其同性恋人周浩杀害,由于警察没有直接证据可以抓捕周浩,筷子便谋杀他为秦山报仇。筷子谋杀行为成功的同时被警察逮捕,但显然筷子做好了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准备。影片虽然对筷子所代表的同性之爱描写篇幅较短且相当隐晦,但仍能看出筷子对秦山的坚决。秦山消失后的筷子是痛苦的,在寻找他的过程中又是绝望的,在决定谋杀周浩时又是果断的。萨特认为人是痛苦的,当一个人选择去做某事时他的内心会产生责任感。正是这种责任感使人无法逃避自己内心的责任与不安,所以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人无法抛弃自由,同样人无法抛弃选择的后果与责任,这是自由选择的必然结果。萨特的观点将那些推卸责任的人的伪装撕去,人们做出选择的同时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人的确是绝对自由的,但人仍然生活在社会环境中,不能推卸自己对他人和社会的责任。
结语
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思想阐释了人与社会的关系以及人的存在与本质的关系,虽然其思想存在不科学不严谨的方面,但仍然为文学以及影视的创作提供了不同思路。在电影《被光抓走的人》中,导演以独特的思辨探讨了当代都市爱情的困境,思考了在社会和爱情中人的自由与责任。虽然电影存在争议,但以萨特存在主义思想作为出发点,可以看到董润年首部作品中的人本思想,同时也可以看到他对社会现实问题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