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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盛宴:影视作品中的身体叙事

2020-11-14程娟娟

电影文学 2020年4期
关键词:身体消费

程娟娟

(菏泽学院 人文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菏泽 274015)

身体是人的自然本体,同时也处在社会、政治、文化的各种关系网络之中,不可避免要接受各种权力文化的改造与规训。消费时代的到来改变了人们压抑、轻视甚至无视身体存在的情况,身体从意识形态的牢笼中释放出来,获得了自由和解放。身体“被规训、疏导、开发、怂恿,它成了消费政治的一个符号载体——它是消费政治对之进行了重塑之后的产物,另一方面,它又压抑、规训和塑造着消费政治”。在力比多的驱使下,身体沉醉在欲望的狂欢中,逐渐变得麻木空虚。现代人按照杂志、广告、影视等大众传播媒介中展示的理想身体形象进行改造,无休无止地进行减肥、化妆、烫发、整容等各种改造活动,不遗余力地采用种种技术手段来改造自己的身体。对身体的美化和改造已经成为商品社会中至关重要的产业链条。

影视媒体是主流意识形态和大众文化传播的主要载体,其中所呈现的身体镜像反射出消费文化、视觉文化、伦理道德、性别秩序等诸多价值观念,成为消费时代重要的文化征候。

一、时尚的身体

消费社会中,当代社会文化确立了理想的身体美学标准,不断向大众传播标准的身体范式,这种理想标准以时尚的方式,成为社会风气的标杆。人们身处各种传播媒介的轮流轰炸中,潜移默化地接受了身体美学的规范,狂热地投入到这场永无止境的改造身体的活动中来。只有投入大量的时间、金钱,进行身体的改变和塑造,才能够不断地趋近于这种普泛化的身体标准。而身体改造的成功,就会使得人们获得舆论的支持,产生强大的自信感和成就感,由此进入更高的精神境界,开启全新的生活方式。在这个漫长艰难的塑造身体的“战争”中,人们不仅是出于对美的追求,希望追随着时尚的脚步,更重要的是,以时尚符码的包装,来实现阶层的区隔。“在生活层面上,消费是为了达到建构身份、建构自身以及建构与他人的关系等一些目的;在社会层面上,消费是为了支撑体制、团体、机构等的存在与继续。在制度层面上,消费则是为了保证种种条件的再生产。”人们以消费的方式来追逐时尚的脚步,不同的消费能力潜隐地代表了阶层的身份。普通的“屌丝”只能消费价格亲民的仿品,而有钱的“土豪”可以肆意购买限量的奢侈品,以此来彰显自己高人一等的地位,在别人艳羡的眼光中获得满足。

对于人们来说,服装是标榜身份的鲜明标签,女性尤为看重服装的品牌与样式,在进行自我评价和对他人进行评价时,服装更是重要的影响因素。通过服装的品牌,人们可以很快判断出服装的主人经济收入的情况和个人生活的品位,由此推断出所处的社会阶层。一般来说,普通大众都会尽量穿着名牌甚至高仿服装,以此来努力提升的社会阶层;而有钱人的生活中随处可见价格不菲的名牌商标,利用这种“炫耀式消费”来努力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

《欢乐颂》呈现了比邻而居的五个女孩之间的姐妹情谊,在温情脉脉的女性情谊背后隐藏的是难以弥合的阶级差别。在曲筱绡与赵医生假女友的对峙中,展开了一场不动声色的暗斗。“那正牌女友则是了然地看着曲筱绡,一脸蔑视。但是,曲筱绡机敏地捕捉到那正牌女友看见她手中最新粉色爱马仕包时羡慕忌妒恨的眼神。然后,那女友看到曲筱绡的香奈儿耳环。名牌那明晃晃的LOGO拥有绝对的指向性,那就是让别人对价格一目了然。曲筱绡看一眼那女友手中花花绿绿的沙驰,得意地一仰头,一个蔑视的眼光,她感觉到痛快地扳回一局。”两个女人斗的不是心计、智慧、才艺,斗的仅仅是服饰的商标。曲筱绡拥有的最新款式的爱马仕与香奈儿的商品,凭借着名牌商品具有的权威性和象征性立刻占据了上风。

“商品一旦被确立为品牌,便超越其物理的特性,而具有某种象征性,于是商品被予以‘图腾化’。”高端奢侈的商品成为高品位、高阶层生活的象征,人们对此趋之若鹜。在电视剧中有意彰显了高端阶层与普通白领之间的差别,而这些差别以消费符号的形式充斥着生活的方方面面。安迪是海归高管,穿着的衣服都是新款的奢侈品牌,她的每次出场如同一场名牌服装的发布会,向观众展示白领精英的生活方式。安迪拥有豪宅、名牌跑车,就连喝的矿泉水都是价格不菲的“土豪水”。比邻而居的樊胜美要为不断上涨的房租发愁,将自己大部分的收入都用在了衣服鞋包上,她希望凭借美丽的“包装”钓到金龟婿。而曲筱绡毫不留情地指出樊胜美的睡衣是品牌的仿品,认为樊胜美以结婚为捷径想要改变自己灰姑娘的命运,是异想天开的“捞女”。有意味的是,在电视剧中,曲筱绡的哥哥是富二代,他轻而易举地引诱了樊胜美,随后将她弃之若敝屣。“人们从来不消费物的本身(使用价值)——人们总是把物(从广义的角度)当作能够突出你的符号,或用来让你加入视为理想的团体,或作为一个地位更高的团体的参照来摆脱本团体。”人们所拥有的物品是自己身份的象征物,丰盛、高贵、奢华、变幻的物品不动声色地实现了阶级的区隔,奢侈物品的稀有数量与昂贵价格令普通大众望而却步。最终人们发现,通过包装自己而实现跨越阶层的梦想不过是个美丽的肥皂泡而已。

在商品社会中,每个人都被强大的传媒在不知不觉中进行了洗脑,将理想化的身体形象内化为自己的要求,这就会不可避免地导致人的物化。人们机械地追随、模仿时尚,将身体外貌作为自我价值认知的唯一要素,放弃了对理想价值的追寻和对生命意义的反思。为了追求身体理想的美学规范,人们必须付出大量的金钱,而为了获得金钱,人们又会轻易地将身体作为商品进行交易。这样,本来是对身体的消费,现在反过来又要消费自己的身体。在电视剧《蜗居》中,作为“小三”的海藻最终结局十分凄惨,为自己的一时享乐付出了终身的代价,人生又重新回到了起点。作品以这种道德训诫的方式来警告人们,将身体商品化来获取物质享受的“捷径”实际上是条人生的不归路。在消费社会,人们的购物欲被不断激发,被丰富的物品裹挟其中,不能自拔。人本来应该支配商品,以获得舒适幸福的生活,而现在却被商品所主宰,失去了自由的意志,成为物质的奴隶。

二、欲望的身体

“欲望取代灵魂,灵魂在肉体中沉睡,已然成了今日艺术所关注的救赎与解放的问题。”日益兴盛的消费文化鼓励身体遵循享乐主义,放纵自己的欲望,不断地追寻快感和制造快感。影视传媒不断地挑逗观众的欲望,欲望满足的快感转瞬即逝,人们很快陷入到麻木空虚的状态,又要寻求更强烈的刺激。这样,观众就处在一个寻求刺激—获得快感—空虚无聊的无限循环中不能自拔。约翰·巴克斯特指出:“没有一门艺术像电影这样放肆地向它的观众提供性满足,要求它的表演者这样准确地实现大众公有的幻想,或具备这样多的手段达到其目的。在引发观众的感情和感官方面,电影比其他艺术有天然的优势,可以用舞台难以企及的方式迎合隐秘的幻想。”

(一)女色消费

观众都有窥淫的潜在欲望,在对女性身体的偷窥中获得极大的满足。在影视作品中充斥着女性婀娜多姿的曲线、妩媚多情的眼神、性感妖娆的红唇,色情的、美好的女性身体成为消费的重要元素。

“在一个人由性的不平衡所安排的世界中,看的快感分裂为主动的/男性的和被动的/女性。起决定性作用的男人的眼光把他的幻想投射到此风格化的女人形体上。女人在她们那传统的裸露癖角色中同时被人看和被展示,她们的外貌被编码成强烈的视觉和色情感染力,从而能够把她们说成是具有被看性的内涵。”随着视觉文化的兴起,展示身体的影像变得司空见惯。在消费社会中,普遍存在着劳拉·穆尔维所揭示的银幕上的女性成为被看的“花瓶”现象。导演总要想方设法制造噱头,展示女性的美好身体,出现了很多对情节毫无意义的美人出浴戏、情欲挑逗戏等。银幕上的女性搔首弄姿、不断出现的女性面部或身体的特写极大地满足了观众窥视的欲望。在凝视的过程中,观众将自己的隐秘欲望投射到镜像中的观看对象中去,将他者想象为理想自我。其中隐藏着男性主义的性别眼光,男性总是观看的主体,女性则是被动地展示自己的身体。而观众无意识地认同了男性主人公的眼光,共同凝视着银幕上的女性形象,在幻想中逃避了现实秩序的束缚,在理想镜像的投射中满足了自恋的想象。在影视奇观的轮番轰炸下,观众的口味越来越重,需要更加强烈的视觉刺激才能获得欲望的满足。在电视剧《花千骨》中,备受期待的画骨初吻、床上诱惑等镜头被删减了。观众纷纷表示强烈不满,要与播放该剧的湖南电视台“恩断义绝”。

(二)男色消费

在影视作品中,出现了很多五官精致、长相俊美的年轻男性演员。这些颜值逆天、演技不高的“小鲜肉”,深受观众欢迎,成为收视率的有力保证。影视媒介将男色作为个性符号与时尚标签进行生产的策略,主要是投合了女性观众的消费心理,因为女性观众是现代社会消费的主体。表面上看,这是女性地位的提高,由于舆论环境的宽松和思想观念的开放,女性可以表露出对于异性身体的喜好与迷恋,不会因此受到舆论的指责。

“而实际上女性在消费‘男色’的同时,父权制在资本的‘怂恿’下在这个领域隐形地扩张,男性仍然充当着女性身份再造的角色。”被精致包装的男色是资本市场为女性观众量身定制的娱乐套餐,男性演员精致细腻的面容并不输于女性。女性观众争取得到了主动观看的权利,将自己等同于原来男性观看的角色,视觉权利的反转没有改变原来不平等的性别关系,反而是对既定文化秩序的一种固化。

为了迎合观众、提高人气,影视作品一般都会选择颜值高的小鲜肉作为主演,在道具、场景、服装上狠下功夫,忽视了对剧本本身的打磨,出现本末倒置的现象。《择天记》的主演是鹿晗,在电视剧中,不断出现他的面部特写,甚至出现以往专为女演员安排的沐浴戏。在这里,男演员靠自己的超高颜值获得了“舔屏党”们的关注,故事情节却被修改得面目全非。

(三)“伪娘”

男色消费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出现性别角色颇为暧昧的“伪娘”。长相清秀的小鲜肉们毕竟还是男儿打扮,“伪娘”则是装扮为女性的男性,从外表来看,他们的外貌衣着、举手投足与女性相差无几,甚至比一般的女人更妩媚妖娆;而从生理性别上来看,他们又是不折不扣的男性。

从“伪娘”所代表的男性女性化与超女明星李宇春所代表的女性中性化可以看出,性别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伪娘”与传统戏曲中的花旦一样都是男扮女装,鲁迅曾对梅兰芳为代表的京剧旦角演员进行过犀利的剖析。“我们中国最伟大最永久的艺术是男人扮女人。……因为从两性看来,都近于异性,男人看见‘扮女人’,女人看见‘男人扮’,所以这就永远挂在照相馆的玻璃窗里,挂在国民的心中。”对于观众而言,大家各取所需,男性观众看到的是“女娇娥”,女性观众看到的是“男儿郎”。如果说电影《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还混淆在“女娇娥”与“男儿郎”的角色对立中,现在的“伪娘”已经合二为一,解构了对性别结构二元对立的划分。

“伪娘”的出现与西方世界兴起的“酷儿”理论又有相通之处,它以娱乐的方式对男女性别的二分结构构成了挑战,这种男性女性化的易装行为打破了泾渭分明的两性界限。男孩和女孩在成长的过程中会不断受到社会文化的规训,直到这种规训被内化为自我的要求。人们“生活在异性恋霸权的淫威之下,一种无形的暴力在规范着他该穿什么衣服,有什么样的做派举止。这是一种多么强大又是多么可怕的力量”。这种易装行为宣泄了人们在内心中挤压变形的欲望,对于生活压力繁重的现代人来说,能够暂时变身为一个美丽的女孩,转换为一个令人向往的全新身份角色,是一件多么赏心悦目又惬意畅快的事情!在电视剧《花千骨》中,杀阡陌的角色颇为奇特,他是六界第一美男,拥有令人赞叹的绝世美貌。花千骨一见他,立刻惊为天人,“姐姐好美!就是胸小了点”。这位美艳动人的“杀姐姐”能够迷倒众生,就在于其暧昧的性别角色能够将男女观众一网打尽。

三、受虐的身体

本能是人类行动的内在推动力量,人类性的本能在观看影视作品中活色生香的身体影像中得到释放和宣泄,而死亡的本能所具有的攻击和破坏力量则在极具视觉震撼力的暴力景观中获得缓解和平复。在影视作品中,大多数主人公需要历经千回百转,在险象环生的逆境中,身体上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和痛苦。仙侠剧中的人物尽管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他们也难逃命中的劫数,备受折磨。后宫剧中的清纯女主总要经历不断的磨难,陷入四面楚歌的不幸境地,才能否极泰来,迎来人生的辉煌。

首先,从观众心理来看,人们将被压抑的死亡本能投射到银幕上,在观影快感中获得了满足。在玄幻剧中,对身体的虐待最为经典的就是行刑的场景。镜头将身体所能承受的痛苦不断放大,受刑者在痛苦中挣扎号叫,痛不欲生。“血腥的视觉画面,让人们在惊颤中体验到破坏、残杀和死亡的快感。这种极度恐怖的感官刺激满足了观影者潜意识的‘施虐情结’。”现代社会为人们的生活提供了诸多便利和方便,同时也制造出了许多的欲望与执念。现实中,人们在超我的束缚下,只能按部就班地扮演自己的角色,内心的欲望只能被不断压抑。消费文化通过漫天遍地的传媒营销在诱导人们进行疯狂的消费,享受人生的乐趣,追求消费的快感。卸掉了精神重负之后,精神变得越来越轻浮无力。人们产生了无休无止的欲望,而这些欲望注定是无法得到满足的,即便得到暂时的满足,很快就会陷入到空虚之中。欲望迟迟得不到满足,本我的能量一再被挤压,得不到释放。通过电视娱乐,人们可以宣泄内心的不快,逃避现实的压力和秩序。《花千骨》中,小骨为了救师父惹下滔天大祸,受到师门严惩。她的身体被钉入17根销魂钉,白子画亲自用断念剑刺她101剑,之后,白子画替她受了64根销魂钉。这一场景,二人的白衣上都是鲜血淋漓,场面触目惊心。这还不够,紧接着,花千骨的死对头霓漫天又将一瓶绝情池的水倒在她的身上,花千骨的全身都被腐蚀,双目失明,成了哑巴,还被放逐到蛮荒之地。这种血腥的刺激性画面让观众体验到破坏和杀戮的快感,被压抑的负面心理能量能够以这种合理化的方式释放出来。

其次,从文化背景上看,身体奇观的再现受到ACG文化的影响。ACG是英文Animation、Comic、Game的缩写,是指动画、漫画、游戏。由于动漫文化的盛行,现在的青少年从小就生活在动漫文化的熏陶中,被日本漫画书、动画片、动漫玩偶、电子游戏等文化产业包围着。他们沉迷在“二次元”的虚拟世界中,通过网络选择适合自己的动漫、游戏产品来进行消费。ACG文化已经全面渗透到娱乐文化产业之中。漫画、动画、游戏与影视作品有着相近的娱乐要素,同一题材的系列会被进行多种形式的开发利用,网络游戏会被改编为影视作品,而成功的电视剧也会同时出现同名游戏,来最大限度地开发IP。在电子游戏中,玩家需要不断地过关斩将,每一次过关都会有愉悦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激励着玩家继续闯关。闯关的难度会逐级递增,即便无法一次成功,玩家也可以满血复活,从头再来。这种游戏化的思维方式会被推广到网络文学及其改编的影视作品中,主人公会经历一系列的人生难题,类似于电子游戏的闯关升级。

目前,网二代(一般指95后)已经成为消费的主体,这些年轻的观众会将电视剧视为别样的人生游戏,看到屏幕上血肉横飞、哭天抢地,也会无动于衷,因为他们知道主角不管遭受多少磨难,最终一定会化险为夷,走上人生巅峰的。观众清楚,这里看到的一切不过是游戏的幻觉,每一次的“game over”不过是另一场游戏的开始。在看惯了“重口味”的网络游戏与动漫作品之后,电视剧中的生离死别已经不具备多大的吸引力了。导演会按照观众的口味不断加重各种视觉刺激,让人物在过山车般的命运波折中饱受摧残。

最后,从情节设置来看,这种虐恋的情节模式更有吸引力。在十七年的红色经典小说中,受虐是革命者的受难仪式,而在当下的影视作品中,观众在精神化的虐恋中获得了更为持久而强烈的快感。“有人将虐恋行为概括为三个鲜明的宣言:它对于性权利的性质提供了独特的解释,它是治疗性的和精神宣泄性的,它揭示出性的仪式性质和游戏性质。”虐恋可以发泄身体中过剩的欲望,现实的无趣麻木让观众在虐恋的刺激中获得了全新的体验。电视剧出现的生活场景让观众产生强烈的代入感,在虚拟角色的想象和施虐受虐的刺激中获得精神的满足。光影的虚拟性可以让观众随时从精神的漫游中抽离出来,逃避超我的检查和约束。

以后宫剧为例,电视剧大多采取“先虐后甜”的情节模式,女主人公要经历精神上的巨大蜕变,由天真单纯的女子成长为心机腹黑女。与此相对应,肉身上的磨难也是必不可少的。“肉身作为精神的他者与障碍,是精神成长必须战胜和克服的对象,而受刑、对肉身的摧残便成为摆脱人的肉身变成神的必要手段,因此,受虐者被暴力摧残又被暴力滋养,受虐带来的不是痛苦而是快乐与幸福,这意味着受虐不但不是对生命的剥夺,而是对生命的赐予。”一方面,受虐是人物成长的必经阶段。女主人公在经历爱情的幻灭之后,身体上与之对应会遭遇一系列的磨难。受虐后的身体浴火重生,人物的意志力变得更加坚定,心神更加成熟。身体只有经过不断磨砺锻炼,才能最终获得成功,女主角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外在的妆容,由清纯可人变得盛气凌人。另一方面,受虐造成人物的“黑化”。作为无力的受虐者,在获得命运的转机后,又会变为残忍的施虐者,向昔日的敌人进行复仇,将命运低谷期所受的全部苦楚加倍偿还。身体的受虐会产生一种道德的高尚感,这种复仇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四、穿越的身体

身体是个体存在的证明,同时,身体又是限制自我的一个无法摆脱的桎梏。思想可以神游天外、物我两忘,身体却难以做到如此自由潇洒。人们不能随意选择或改变自己的身体,只能被禁锢在某个特定的躯体之中。人们幻想着可以变成另一个自己,以新的身份生活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中。于是,穿越小说应运而生,穿越电视剧轮番上阵,成为火爆一时的影视题材。“在穿越方式上,按肉身与灵魂是否脱离关系可分为‘身穿’(主角直接穿越过去)与‘魂穿’(主角的灵魂穿越过去,附着在他人身体上)两大类,其中‘魂穿’又分成‘胎穿’(投胎)、‘借尸还魂’与‘夺舍’(灵魂直接附着在某活人身上)等;按穿越的方向与频率可分为‘正穿’(现代人穿越)、‘反穿’(古代人或异界人穿越)、‘来回穿’(穿过去穿回来或再穿过去……);按穿越者的人数可分为单穿、双穿或群穿。”

(一)时空交错

在穿越小说改编的影视作品中,最为常见的是一个现代女子穿越到古代宫廷,在波诡云谲的后宫中,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穿越剧最大的看点是现代人所具有的知识能力、精神气质成为无往不胜的“金手指”,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观众意淫的需求。无论遇到怎样艰难的险境,她们都能够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机智化险为夷。在电视剧《步步惊心》中,张晓从现代社会穿越到清朝之后,成为贵族小姐若曦。在她第一次见康熙时,称赞康熙是一代圣君,还背诵了毛泽东著名的诗篇《沁园春·雪》,得到了众人的喝彩。女主人公来自现代,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这是她生存的撒手锏。她自觉地认同了历史发展的趋势,心里很清楚“九王夺嫡”的最终结果,在与八爷分手之后,她主动选择去跟随四爷,在政治斗争中处于不败之地。

若曦的成长经历是作为现代人的棱角逐渐被磨平,向现实不断妥协的过程。初入王府的若曦,个性张扬,敢爱敢恨,她对刁蛮任性的明玉格格大打出手,与众位阿哥在一起嬉笑玩闹,博得了“拼命十三妹”的美名。不过,这位“拼命十三妹”在无休无止的政治争斗中已经失去了初来的锐气,变得谨小慎微。尽管她有着对历史发展的敏锐感知,还是被命运无情地捉弄,在一连串的打击下,最终抑郁而终。

在穿越小说中,女主角是靠自己独立个性的现代气质吸引了众多的读者,而她会很快适应穿越后的所扮演的角色,并不打算去改变现实。在穿越小说中,“穿越”不过是个引人入胜的看点而已,骨子里依然是传统的言情模式。如果去掉开头的穿越部分,小说的结构框架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在小说《11处特工皇妃》中,楚乔原本是身手不凡的女特工,穿越到古代社会成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奴。而在改编电视剧《楚乔传》中尽量淡化了穿越的背景,楚乔的武功成了宇文玥所教授的。

(二)性别错位

穿越小说一般为同一性别的穿越,有时也会出现性别交错式的穿越。这种跨性别的穿越打破了千篇一律的小说叙事模式,给读者带来了新鲜的阅读感受。在电视剧《太子妃升职记》中,张鹏是个现代社会的风流浪子,他阴差阳错穿越到了太子妃张芃芃的身上,这种男儿心、女儿身的人物设定为小说增加了很多看点和笑料。能够来到皇宫深处,身边莺莺燕燕,美女如云,还能顺便“吃豆腐”,满足了众多宅男的意淫。这位穿越后的太子妃对于太子身边的侍妾毫无妒意,关怀备注,还拥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她对身边的美女垂涎三尺,不断窥视身边美女的香肩、酥胸、长腿、玉手,暗地里享受着窥视的视觉快感,满足被压抑的欲望。有意味的是,张芃芃的生理性别与心理性别发生了错位,既是一位占据主动地位的男性观看者,又是一位处于弱势地位的女性被看者。尽管她在内心深处抗拒突如其来的女性身份,她最终还是认同了自己的性别角色,主动去迎合太子。她凭借丰乳蛮腰的性感身体成功地获取了太子的宠爱,生下子嗣,进而上位为太后。男性是权力的化身,在他们的眼中,女性的身体不过是欲望的符号、性欲的对象、生育的工具。女性没有丝毫的独立和自由的意识,要依附男性才能生存下去,

张芃芃对女性身份的认同过程是在权力的规训下逐渐完成的。等级森严的权力体制在压制一切不合常规的想法和行为,将反叛的主体驯化为驯服的身体。经过权力的不断改造,张芃芃身上的男性气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优雅娴静的女性气质,最后已经完全看不出她的浪子本色。

(三)古今交融

夏衍曾经指出,“不能勉强古人有今人的思想,做今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勉强了就不真实……哪个时代的人,只能做哪个时代的事,说哪一时代的话。违反这些,就不是提高,而是反历史”。以此来反观穿越剧的人物,她们恰恰都是古装美人的装扮,说的都是现代话语。这种“反历史”的情节描写并不是写作的败笔,反而是其作品中的看点和爽点。若曦满口自由平等,对于康熙对阿哥的随意指婚感到无比愤慨;张芃芃从职场角度分析太子妃是一份升职前景不好、工作强度大的危险职业。作为现代人,她们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有许多人生的烦恼,一旦立足于古代社会,她们立刻光芒四射,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她们以自己的另类个性获得了代表着权力的男性的宠爱。这种拼贴式的古今交融的风格,反映了现代人身体想要逃离都市牢笼的“白日梦”。它以轻松幽默的方式让观众会心一笑,以戏谑调侃的方式让大众释放了精神压力,颠覆了外在的文化秩序,实现了全民化的精神狂欢。不过,这种对生存困境的打破和自我力量的确认只是昙花一现,很快,主人公就会认同新的文化秩序,向命运低头妥协。主人公想要逃离人生的围城,其实只是从一个现代的围城走进了古代的围城而已。身体的自由只会停留在想象之中,在现实中,身体难以逃脱无处不在的枷锁。

“每一个社会、每一种文化都会制定一系列的话语规则决定生活其中的人用什么方式来思考、怎样来审视自身、如何建构自己的身份,并以何种方式、手段和态度来与他人开展交流与沟通。这些话语又常常以知识、真理的名义为自身存在的合法性提供辩护,与此同时又成为裁定生活其中的个体行为与思想是否合法的准绳。”身体渴望自由的飞翔,不愿意受到外界文化的层层束缚。在现代社会,身体的欲望被不断地压抑,身体被各种政治文化权力所制约和驯服。到了后现代社会,身体看上去获得了全所未有的自由,人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放纵欲望,按照自己的意愿打扮、装饰身体。千篇一律的时尚身体其实是在大众传媒的潜在指挥棒下统一完成的。爱欲本能的释放,导致了性别界限的模糊,死亡本能的宣泄,引发了身体暴力的书写。消费文化赋予了身体表面上的自由,银幕上出现了身体狂欢的生动镜像,潜移默化地引导观众追求完美的理想身体。“这是一个只有外表而没有内在性的时代,一个美妙的‘时装化’时代,一个彻底表象化的时代。”如果没有内在的精神思想的支撑,消费语境中的身体狂欢只会成为扭曲变形的符号,欲望的泛滥导致身体的空洞无力,灵魂与肉身的结合才能让身体获得尊严与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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