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大业》与《我和我的祖国》的两种主旋律语境
2020-11-14黄天伏
黄天伏
(宁夏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图书馆,宁夏 银川 750003)
电影作为一种独特的艺术表达形式,除了结构本身的文本艺术审美特性之外,往往还需要获得艺术市场的认可,才能被称为真正获得成功的作品。从这个角度出发来认识电影,实际上可以发现主旋律电影这一命名背后的逻辑悖论:一方面,电影这一艺术形式伴随第二次工业革命技术上的进步,才真正诞生,其艺术表现形式本身就带有非常鲜明的被观看需要,这种需要带来的不仅是一种天然的宣传优势,也证明电影有着非常鲜明的为观看者服务的内在需求;另一方面,传统意义上的主旋律宣传,实际上是以官方立场的意识形态作为主要的宣传内容,从目前的这个概念的外延上来说,“主旋律”往往代表的不是道德上的正确,而是更进一步地以道德作为主要外在形式、以政治话语和政治立场作为基本内容的宣传思路。传统上来说,主旋律本身所带有的严肃的政治立场与相对轻松的市场化表现形式之间带有一种拒斥感,消费市场中传统的政治说教并不受欢迎,而“主旋律”本身所带有的严肃论证也天然地排斥着大众消费当中的俗文化内容,因而从表面上看,主旋律电影本身是一种很难实现的电影艺术创作命题。
在这一背景下,步入新世纪之后的两次重大的庆祝新中国成立电影作品献礼,却各自在不同时期给出了主旋律电影创作宣传的答案。2009年的《建国大业》以及其后的一系列电影比如《建党伟业》《辛亥革命》等作品,都是在演员的选用、叙述的策略、影像的使用上为迎合市场的需要进行了一系列调整,在口碑和票房上都受到广泛欢迎。而2019年的《我和我的祖国》以及相距较近的《战狼》系列、《攀登者》等影片则是开创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创作思路,这些作品一改之前主旋律题材电影的创作方式,关注的也不再是某一历史阶段的具体书写,而是在当下的语境为中国发展进行一种具体体验式的关注。
一、主题性文本与历史重塑
对于主旋律电影而言,不论宣传内容还是题材选择,都一定要符合主旋律,能够在文本中反映出真正意义上的主旋律主题。文本的主题性观照实际上是这一类艺术作品创作的基本思路,不唯独电影所有,在文学文本和绘画艺术的创作上也是如此。但不同的是,主题性的电影文本在本身结构当中由于影像语言的要求,需要对叙述内容进行可以观看的、图像式的加工,这种具象的加工使主题的表现出现了一定难度,这是因为主题本身的表达不能再直观地展现在观众面前,否则来自他者的观看式叙事文本也就不再成立了。
围绕这一问题的解决,我们可以看到《建国大业》和《我和我的祖国》在调和这一问题上呈现出的独特观念。从这两部颇具代表意义的电影文本的共同特征来说,在着重强调电影文本主题性方面,两者都通过对于中国共产党的革命历史进行重新书写进行了主题上的强调。对于前者而言,这种革命历史的书写是对我党在新中国成立前夕的一段时间内由党和国家领导人指挥全国解放,筹备新的人民政府的努力开展的,虽然这段历史早已在社会中有了普遍共识,但是,《建国大业》所呈现出来的实际上是更加亲切和直观的领导人形象,同历史记述不同,影像语言的使用势必要将需要通过读者进行想象的文字符号转换成可以直接观看的视觉体验,这就需要这部电影能够实现主旋律这一主题的同时,保证影像语言在内的文本叙事真实可信。但实际上这部电影最大的意义尚不在此,在早先的革命历史的电影,比如《太行山上》《淮海战役》《辽沈战役》《西安事变》等多部讲述革命历史的作品中,真实地记录和展示历史的宏阔早已有过广泛实践,但是《建国大业》在这些电影中显得尤其特殊,它的主题建构已经从内容上转移到了形式上,历史的内容性书写已经不会再继续带给观众新鲜感,反而在表现形式上,众多明星的加入使得这部电影成为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宣传”作品。在很大程度上,历史本身的意义已经在观众观看这部电影时,成为一种先验的内容,电影所产生的影响也就不仅是对于历史所产生的建构意义,而是转为观看者对于这种形式的强烈认同感。
如果说《建国大业》是在主题性文本的形式上进行了突破的话,那么相比较而言,《我和我的祖国》则更多的是在内容上进行了进一步尝试。仅仅对比这两部电影文本,不难发现,《我和我的祖国》离开了对宏大革命历史书写的立场,在这部由若干个不同导演拍摄的短片构成电影中,可以看到的是在各个具有标志性意义的历史阶段中,充满个人属性的时代理解与历史记录。虽然在具体解读上,《我和我的祖国》的各位导演所创作的电影文本能够体现出鲜明的风格上的不同,但是作为弘扬主旋律的这一主题性的努力却是这几部短片所一以贯之的目标。这部电影以统一的主题作为基本立场,从不同时代的语境当中发掘个人的历史体验,从而为整部电影提供了一种历史性的语境,主题上虽然这部电影也在形式上进行了新的尝试,由多位导演进行联合创作,并且通过鲜明的主题将这些作品进行串联,但整部作品的点睛之笔却是不同时代中个人历史体验的书写,这种个人的经验与观众之间保持着强烈的共鸣,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使观看者也同样成为这一当代历史建构的参与者,这实际上也就是电影最后所拍摄的电影同名歌曲合唱的意义。
二、叙事性文本与话语建构
电影文本从目前的传播情况来看,最受消费市场欢迎的类型通常情况下都是叙事性文本。这是因为叙事性文本可以适应多种消费者的需求,它既可以满足消费本身所带来的娱乐性观感,也同时可以满足艺术类型内在所具有的审美需要,这一类的文本从某种角度上来看更加具有功利性意义。因此,叙事性文本往往可以被看作是意识形态宣传的首选类型,这种类型的文本调和了前文中提到过的消费文化与主旋律创作之间的矛盾,那就是叙事性文本提供了一种更加中庸的解决姿态,使消费文化与意识形态之间保持了一种非常微妙的平衡,而且这种平衡还使叙事性文本这一天平的两边通过互相影响呈现出了新的变化。从意识形态宣传这一角度上来说,就是在主流意识形态的宣传过程当中,尽可能地在创作中迎合社会中的接受者需求。这实际上就与消费文化之间产生了内在的一致性,不论形式或方法如何,它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以消费者或接受者作为创作的主要对象,也只有通过这些群体才能实现叙事性文本创作的意义。
《建国大业》这部电影就非常明显地通过叙事性文本的消费意义成功地吸引了消费者,并且实现了主流意识形态的宣传。从消费文化的角度上看,可以发现这部电影融合了夺人眼球的多种手段;但是就叙事性文本上看,可以发现潜藏在消费娱乐背后的深刻意识形态话语。在叙事中,关键的叙事节点不是历史的记述,而是历史的创作。文本中比较重要的几个场景,比如解放军抵达北京、解放军进驻上海以及毛泽东主席抵达北京,都是采用了普通人的视角进行的叙事。这种叙事手段与之后的《我和我的祖国》非常相似,但又有所区别,这部电影中的普通人视角是不带有细致丰富的内心活动的,更像是历史进程中的一个注脚,是一种平凡的见证。但是这一注脚却反映出了一种全新的话语内容,那就是对个人的关注已经成为宏观意识形态宣传的重要话语资源,而《建国大业》所做出的努力就在于它将个人在历史中的体验书写了出来。
从这个意义上看,《我和我的祖国》似乎在个人书写上更进了一步。这部电影将主旋律与个人体验结合在一起,实际上熟悉的都是在新中国成立以来重要的历史阶段内平凡人物的生活感受,甚至这种感受已经不再是传统上所谓的对个人性的彰显,而是一种与历史之间所保持的深刻关联。传统意义上的个人史,尤其是针对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宏大历史叙事而言的个人史,往往强调的是被宏大历史话语所遮蔽的个人生活的体验,这种体验所带有的立场意味因为其内在的逻辑显得尤其明显,似乎个人总是要与时代的洪流呈现出一种相反的姿态。但是在《我和我的祖国》的创作中,可以看到在新的历史阶段内,艺术与政治意识形态之间的乃至与消费主义之间的平衡。在这部电影的叙事中,个人的展现不仅是在历史的语境中,更加是在个人生活的背景下,人在对社会历史进程的理解中也没有失去作为人的自我生活的特殊意义。比如在张一白创作的《相遇》中,主人公的生活与核弹的研发紧密关联,但是这种关联并没有直接与意识形态联系在一起,它是通过个人的情感体验,也就是女主人公在公交车上的叙事来间接完成的。个人当然是时代洪流中的个人,但是对于个人生活而言,主体性的精神和认识却可以与历史发展所并存,并与历史之间互相补充。
三、社会性文本与立场确认
主旋律电影的文本创作同一般的电影文本不同,它重视观众感受的原因不是出于在票房上的利益考虑,而是出于对主旋律这一主要内容的宣传效果的考量。也就是说,主旋律电影从其自身的创作目的来看,一直都是社会性的文本类型,它所面对的是不通过特定身份背景或身份需要所划定的社会群体,而是以政治疆域作为边界的一切社会参与者。
如果明确了这一前提,那么观察主旋律电影的宣传效果,就不是关注这一类电影的具体话语属性,而是这一类电影通过话语建构所表现出来的意识形态立场。这是因为,如果以整个社会作为这类电影文本创作的宣传对象,那么这类电影最重要的就不仅是具体的话语内容,更包含了这种电影文本的立场问题。从广义上来说,不论是《建国大业》还是《我和我的祖国》,共同的立场当然都是对爱国主义精神的表现和认可。但是更进一步来看,就可以发现两者在立场上的细微差别。
对于《建国大业》而言,作为社会性文本的宣传角度更加重视文本的娱乐性,文本所坚持的立场是通过消费来实现文本社会意义的广泛传播。而且,所谓的娱乐性实际上也与其历史性的主题有着密切关联。从电影文本的内容上看,更加重视的是对重要历史事件和领导人的刻画,虽然文本中已经同上文所说发生了朝向个人的转变,但是在主流上看,依旧难以摆脱在历史书写时聚焦于重要历史人物的视角。如果按照常规的创作方法,这部电影势必难以在当时引起广泛关注。但众多社会明星的加入改变了这个问题,除了增加娱乐性之外,这部电影所关注的中国现代社会发展的历史进程并没有发生明显变化。因此可以说,这一时期的社会性文本的宣传立场是以迎合市场化浪潮,从而实现文本内容的社会化。
而《我和我的祖国》则在此基础上更进了一步。在文本中同样不难发现相同的娱乐性内容。但是这部电影则在立场上更进一步,通过对不同风格文本的组合,实现了一种同主题、多阐释的文本特色,文本的叙事充满了已知的历史和未知的体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容易引起观众共情,从而实现文本的社会化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