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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欢与浪漫:《送奶路上》的视觉艺术

2020-11-14周洁兰

电影文学 2020年6期
关键词:里卡莲娜库斯

周洁兰

(南昌理工学院,江西 南昌 330000)

出生于南斯拉夫萨拉热窝的导演库斯图里卡无疑是影迷心中的“天才”,身兼导演、编剧、演员和乐队成员等数职的他,是电影界首屈一指的大师。库斯图里卡的电影风格很独特,有丰富的动物形象和无尽的宴会狂欢。在他这种“魔幻现实主义”的电影中,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场景,让人不得不钦佩导演无限的想象力。面对战争的摧残、故乡的破败、民族分解的痛苦,库斯图里卡用一种荒诞、离奇的手法将这种痛苦融入完全不同的场景中,变成一场场大汗淋漓的宴会,用狂欢的方式呐喊出自己的痛苦。

《送奶路上》是库斯图里卡蛰伏了七年后的作品,它延续了库斯图里卡一贯的战争主题,讲述了一位战地送奶工的奇妙冒险和爱情故事。这部作品也采用了导演作品中常用的以动物形象烘托情感的手法,呈现了库斯图里卡马戏团美学的精髓,再一次挑战了观众对于超现实电影的理解,也刷新了导演对于动物形象的运用和想象力的突破。《送奶路上》可以看出导演的突破,这种突破是以一种更加“吵”的方式抒发最极致的浪漫。

一、动物形象的运用

动物形象一直是库斯图里卡电影常用的元素,在《送奶路上》这部电影中,导演沿用了这种独特的表达方式,呈现出一场精彩绝伦的动物狂欢。库斯图里卡影片中的动物形象具有象征性,与拟人化不同,象征性是指他在影片中为动物的形象赋予了人之外的意义,这种意义有可能是该动物本身具有的,也有导演所附加的。

在电影开头,一群鹅不紧不慢地路过屠宰场,仿佛在期待着什么。随后,农夫把猪血倒在室外的一个白色浴缸里,这群鹅排着队跳进了浴缸,雪白的羽毛瞬间变得通红。这样强烈的视觉冲击的场景出现了两次,第二次是签署和平协议之后,表面无常甚至有点吊诡的场景实则预示着不可避免的战争与屠杀,浴血的人民是无法逃脱悲剧带来的痛苦的。这样怪异又荒诞的场景在库斯图里卡的电影中是屡见不鲜的。

接着是出现在主角寇斯塔梦里的游隼,战地的人民看到它盘旋在上空都表现出惊慌,认为它是猛禽。在梦里,它撞上了敌军的飞机,寇斯塔把它视为希望。而这梦中的希望真的出现在了主角的窗前,随着他的琴声扭动,这与它“猛禽”的形象格格不入,甚至有点可爱。不过更“可爱”的是寄托了寇斯塔希望的游隼确实在现实中救了他,比如在他和新娘逃跑的过程中游隼带着伙伴扇动大风吹走敌人,在敌人和主角厮打的过程中它啄瞎了敌人的眼睛。

另外一个比较突出的形象是蛇,在整部电影中,主角寇斯塔与蛇演绎了全新版本的农夫与蛇。送奶路上的寇斯塔无意中发现一条蛇在喝流出的牛奶,这让他很惊讶,于是每天路过都会用牛奶喂那条蛇。被喂大的蟒蛇也实现了蛇的报恩,一次在敌人的枪口下救了寇斯塔,一次在雷场救了新娘。通过游隼和蛇的形象,库斯图里卡呈现了完全不同于它们本性的一面,在《送奶路上》里游隼是凶猛且友善的,蛇是灵巧且温驯的,这与电影整个悲惨的战争背景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电影中还有很多动物形象,比如和男主亲如家人的驴,见证了男女主角爱情且救他们于水火的蝴蝶,对着镜子边跳舞边下蛋的母鸡等。这些动物的形象代表了战争下无辜受害的人民和他们的希望,它们寄托了库斯图里卡对于故乡的愁思以及对战争的痛恨。《送奶路上》花了导演三年的时间筹备,其中两年都用在CG特效的制作中,为的是将他特有的“马戏团美学”再次完美地呈现在银幕上。马戏团表演中总会有一个小丑来贯穿整个表演,在库斯图里卡的电影中,他运用很多夸张的手法来塑造人物形象,增添电影的滑稽效果,不让电影看起来太过于悲剧。

二、宴会中的狂欢

宴会也是库斯图里卡的电影中常见的场景,在《送奶路上》里一共出现了两个宴会。第一个宴会出现在停火协议后,人们疯狂地跳舞歌唱,这场宴会渲染了痴迷于男主又执意嫁给他的米莲娜的形象,她是个热情似火的女人,这与寇斯塔沉稳又有点闷骚的性格形成了对比。在这场宴会上人们用歌声抱怨对战争的不满,把内心所有的委屈和怨恨歌唱出来,这种歇斯底里的狂欢从侧面烘托出战争对人们沉痛的打击。“狂欢化”理论是巴赫金通过分析研究拉伯雷的作品和中世纪“狂欢节”诙谐文化而提出的一种文艺理论。在巴赫金的理论中,狂欢式的世界感受是狂欢化理论的重要内涵,他要求权威和等级的颠覆,坚持开放性,强调一种未完成的动态感官。同时,这场宴会为新娘的出场埋下伏笔,也为可预料到的悲剧设下前提。新娘因为检举杀害妻子为了和她在一起的军官而被他记恨,发誓出狱后一定要让新娘不得好死,逃命的新娘被卖给了米莲娜作为她哥哥的老婆。负责把新娘卖给米莲娜的商人在宴会上劝说她让她收手,毕竟新娘会惹来灾祸,可是一意孤行的米莲娜趁着酒意偷来酒吧的枪,随着宴会欢快的乐声将两位商人打死。这一个场景更加突出了米莲娜高度的自信与疯狂,同时也通过歇斯底里的状态反映出她在期望着以浪漫的双重婚礼改变悲惨的现状。

第二场宴会发生在战后,米莲娜的哥哥萨嘉回到了村庄。这场宴会村民们伴随着斑斓的彩灯舞动,比第一次宴会更加疯狂,人们把酒当歌,沉溺在这失去自我又仿佛找到自我的时刻。男主寇斯塔和新娘逃出宴会表明了彼此的心意,在小屋里随着广播传来的浪漫音乐深情拥吻,不巧这一幕被米莲娜看到,随后三人来到了宴会上撕扯打骂。一个是钟情于自己并且一定要娶的米莲娜,一个是两情相悦却终不能在一起的新娘,男主寇斯塔被禁锢在其中,导演用跳舞的形式来呈现这一幕,表明现状的同时又不失幽默,这是库斯图里卡独特的地方。宴会的结束预示着婚礼的到来,而这场婚礼必定是个悲剧。

三、血色婚礼的浪漫

法国思想家阿兰·巴迪欧在《电影作为哲学实验》中认为,电影的运动来自爱,走向政治,而喜剧的运动是从政治到爱。库斯图里卡认为家庭是其电影的重要命题之一,家庭中存在着爱,爱创造了奇迹,使奇迹发生。所以在库斯图里卡的电影中,婚礼也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和宴会相同,它将电影带入了另一场狂欢,而这种近乎癫狂的场景使人们脱离了外界,只关心自己和快乐,这与动物形象的运用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送奶路上》里,本应该成为狂欢的婚礼因为新娘的身份变成了一场屠杀。来到婚礼现场的寇斯塔看见村庄陷入一片火海,宴会上的人和食物被烧得炭黑,前一秒还活蹦乱跳的米莲娜也被烧得面目全非。这样惨不忍睹的场面与前两场宴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蔓延的大火仿佛把人们最后剩下的快乐也给燃尽了。白鹅再次变得通红,但这次它们是燃烧着的,它们拼命扇动翅膀却无济于事,无处不在的炮火蚕食着人们最后的希望。而寇斯塔最后的希望是爱情,是新娘,幸运的是他发现新娘并没有死,两人在动物的帮助下成功躲过了士兵的火光扫射,但是被追杀的命运是躲不过的。

对于寇斯塔和新娘来说,彼此间的爱情是可以幻化成一切来帮助他们脱身。导演运用了很多不可思议的场景来将这种伟大的爱情描绘出来。比如在被追杀的路途中,两人轻松地飞到大树上。在画家夏加尔的《生日》《城市之上》《漫步》等画作中,恋人总是飞起来的,可见两位大师在表达爱情上有着相似的理念,这种浪漫是可以脱离世事常理所在的,这也是《送奶路上》这部电影的艺术价值。

电影后半部分描写了寇斯塔与新娘短暂又深刻的爱情,就像电影里说的,“这是唯一有意义的事,竭尽所能去爱一个人”。确实,在战争的肆虐下,一个人无法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像原本是音乐学院的寇斯塔只能来送奶,蝉联多年的体操冠军米莲娜也只能屈居在小村庄期待婚礼。对于他们来说爱情是救命稻草,也是他们唯一能执着的东西,所谓有情饮水饱放在他们身上是再恰当不过了。导演库斯图里卡用血腥对比着爱情,这种血色的浪漫让爱情更加珍贵,也从侧面烘托出了战争炮火对于人们的摧残。新娘被炸死在雷场之后,寇斯塔每天都会用袋子装满碎石头跋山涉水地去填满雷场,此举坚持了十五年之久。这样的爱情不得不让人感叹,不论何时何地,战争最终伤害的还是人民,他们心灵所受的创伤是那些好战分子永远不会懂的。

四、魔幻现实主义

库斯图里卡的作品经常被定义为魔幻现实主义风格,这是一种荒诞且超现实的表现手法,旨在将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放大以引起反思。根据电影第二符号学“电影/梦”的模式,影像与梦作为无意识的表达与满足方式,它们有着相同的性质和机制,影像机器的结构几乎等同于梦的结构。为了表达自己的“梦”,库斯图里卡将这种魔幻现实主义贯穿到电影的方方面面。库斯图里卡认为《送奶路上》是一部童话故事,而现代的童话更加残酷与黑暗,童话是他免于现实的方式,因为现实主义也是充满疑问的。

库斯图里卡电影的魔幻现实主义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这些作品中的元素充满着魔幻的意味,将其作品推至这种风格,甚至带有怪诞的韵味。怪诞和超现实是导演常用的表现手法,在导演眼中,似乎前南斯拉夫的历史始终呈现出一种复杂混乱的状态,不用荒诞的手法似乎无法将这段历史戏剧化,无法很好地表达。在《送奶路上》里有很多这种元素,包括各种动物的怪异行为,在宴会上吹号手可以随着节奏摆动的耳朵,“咬人”的大摆钟,为新娘着装的五色鸟等。这些不可思议的场景在库斯图里卡的电影里显得理所应当,这种真实与梦幻的结合让《送奶路上》更像是一部史诗。这些失序的场景反而会给观众带来最深的感受,不是因为它们有多么离奇,而是因为这些场景所反映的现实是非常残酷的。库斯图里卡擅长运用这些让人匪夷所思的画面突出自己的家国情怀,战争是他恒久不变的主题,但每部作品的呈现方式是完全不同的。《送奶路上》以童真的叙事方式,从艺术性和人性出发,将爱情描写推入高潮,壮观且凄切。

库斯图里卡曾经说,“我的电影融合了法国电影的优雅、俄罗斯电影的激情和对自我牺牲的哲思,以及费里尼电影的那种旋律性、充满忧郁而又强有力的讽刺”,这是导演自成一派的电影美学。《送奶路上》承袭了库斯图里卡独树一帜的电影风格,这部电影不论从配乐场景还是画面都是富有艺术性的。电影塑造了一个打着伞骑着驴独自送奶的“侠客”形象,从道具设置到表演都将男主寇斯塔的性格呈现得近乎完美。电影丰富的元素将情节架构和连接起来,从宴会狂欢的彩灯到最后新娘死去一切归于平静时教堂里五彩的玻璃,狂欢的结束迎来无尽的悲伤,仿佛一切没有发生。《送奶路上》或许不是库斯图里卡最具有代表性的一部作品,但它绝对浪漫又绝对有艺术感,它通过动物和无休止的宴会狂欢在咆哮着对战争的不满,通过描写暴力又浪漫的爱情之路歌颂着人心灵最纯洁的部分。民族情怀是库斯图里卡的创作基点,但他所呈现的想象力可以超脱于这个基点同时又围绕着这个基点,这是他最奇妙的地方,他用非理性的情感来描绘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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