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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兹》的非线性叙事艺术

2020-11-14兰华英

电影文学 2020年10期
关键词:阿德里安安娜谎言

兰华英

(四川大学锦城学院,四川 绵竹 611731)

2016年,电影《弗兰兹》在法国上映,同年在威尼斯电影节获奖1次,提名1次;次年获得法国凯撒奖,提名10次。《弗兰兹》是弗朗索瓦·欧容导演的第16部长片,是从作家Maurice Rostand的舞台剧改编而来,在此之前,美国著名导演刘别谦的唯一悲剧题材《我杀的那位》也是取材于此。《我杀的那位》采用了阿德里安的视角,也说明了所有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欧容在谈创作初衷时表示,“我决定用和阿德里安相对应的安娜视角,将秘密暂时隐藏起来,和观众一样也在猜测为什么这个法国青年要在战后来到德国,还会来到墓地哭泣”。

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故事,电影叙事是叙述者负责将电影里的情境或事件呈现或描述出来的论述活动。导演通过叙事实现对自我和社会“理解”的表达与分享。弗朗索瓦·欧容的电影富有颠覆性,和传统的人文电影大相径庭,对爱情的表现手法很是大胆,此次虽未有颠覆性的叙事手法,《弗兰兹》依然是一部足够打动人心的故事,在黑白彩色的交替之间,欧容透过一场带有悲剧色彩的跨国之恋,黑白的写实镜头不仅为观众描绘出了一战后欧洲受创的社会景象,更用真挚饱满的情感将谎言的善意和战争的苦痛展现在观众眼前。同时,模糊的叙事态度不禁让观众在观影过程中产生一个又一个疑问,使影片也增加了鲜明的叙事层次。

一、叙事主题:战争、谎言和爱情

无论是一部精彩绝伦的电影还是平平无奇的电影,导演都有自己想要表达的主题在里面。对于一篇文章来说,主题就是文章的中心思想;对于电影来说,这个定义还不够全面。更加准确地说,电影主题指的是将影片整合在一起的主要内容以及独特的关注点。电影是一种叙事的艺术,主题又是电影叙事的起点和终点,我们大致可以将电影叙事主题理解为,电影究竟讲述了一个怎样的故事?《弗兰兹》不仅是一部反战影片,同样展现了一个因谎言而起的、向死而生的爱情故事。

关于战争。战争对于国家来说是有胜负之分的,但对于人民来说,战争是百害而无一利的。战罢之后,家毁人亡,心灵受创,对普通民众来说,伤害是难以言喻的,战争带来的只有灾难和伤痛。欧容用了很多细节来表现他的反战,比如墓地工人对于法国硬币的唾弃;霍夫迈斯特医生开始对于法国“病人”的拒之门外;小旅馆里人们对阿德里安不太友好的态度;甚至安娜的追求者也因为阿德里安法国人的身份充满鄙夷;安娜在去法国的途中受到的侧目和冷眼;德国小旅馆中唱起的德国战歌以及法国餐厅里响起的法国国歌;当弗兰兹父亲的老伙计们都因为他接待阿德里安这个法国人而对其疏远时,他的一段话让人印象深刻:“是谁害死了你儿子?又是谁将他们送去前线的?又是谁将枪炮与刺刀给予他们手中?是我们,是他们的父亲。无论在我方的军营,还是在敌方的军营,该承担罪责的,正是我们。我们这些父亲所举杯庆贺的,正是我们自己的骨肉亡魂。”这些细节向观众展现战争对人民的影响,而这个爱情故事也由战争而开始,因战争而“结束”。

关于谎言。故事一开始,几乎所有人都会有疑问,阿德里安是谁?身为一个法国人,为什么要在战争刚刚结束后只身来到德国小镇?阿德里安带着弗兰兹“昔日旧友”的身份开始了他的赎罪之路,他礼貌的举止和动情的陈述得到了安娜和父母的接纳,全家都对这位与弗兰兹很相似的“敌国”青年产生了“移情”。最终还是阿德里安不堪心灵的重负,向安娜说明实情,他撒谎了,却是为了赎罪。而安娜为了不让父母再次伤心,也担任起连接两面的说谎者,既对父母隐瞒了阿德里安的真实身份,又对阿德里安隐瞒了一家人的真实态度。欧容将谎言和真相进行反复对比,他说:“我想讲的是在混乱的年代,秘密和谎言可以让人们有勇气,有希望活下去,可以让人们重新找回生活的热情。这其实也隐喻了我们对虚幻的需求和渴望。”每一个谎言背后都有真相,当谎言能予人以希望,真相是否就不再重要?这些主题在欧容的旧作中都曾反复出现。

关于爱情。欧容模糊的叙事态度在影片一开始会让观众产生一种解读,阿德里安和弗兰兹是一对同性情侣,在刻画两人虚构的关系镜头中,两人的关系似乎过于暧昧。他们在战前是情侣,却又不得不因战争而在战场上面对彼此。因此他们在战壕里突然相遇才会有一刻的犹豫。战争过后,又来到恋人的家乡,为祭奠他们之间无法言说的爱情。可惜这一条并不明朗的感情线在真相大白之前草草收场。《弗兰兹》的主要叙事视角是安娜,更加清晰的感情线即男女主角之间的感情。可是他们之间是爱情吗?安娜被有着与弗兰兹相似气质和爱好的“仇人”吸引了,她对待追求者和阿德里安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可是她爱的是弗兰兹的“替代品”还是这个男人本身?她没有在得知弗兰兹死去的时候选择自杀,而是在得知阿德里安是“杀夫仇人”的时候轻生;来到法国后在死者名册上看到他的名字掩面痛哭,又在再次重逢时满心欢喜。她爱他,即使没有互诉衷肠,表明爱意。无意识又深陷其中的感情最迷人,其实不难理解两人之间爱意的产生,那是一种因可以倾诉和分担痛苦而产生的情感,亦是因努力求得宽恕而倾注真心的情感。这世上没有一种爱情是有对错的,也不是所有感情都需要被命名。爱不能阻止战争,只会放大战争的残酷。

二、非线性叙事的结构设置

结构,是电影叙事过程中最为重要的构成技巧之一。电影的叙事结构就是如何将故事进行下去,它主要决定了影片的风格和特征,像文章写作一样可以被称之为框架,支撑着整部影片。一部影片除了鲜明的主题和饱满的人物能给观众留有深刻印象,最重要的部分则是其特殊的叙事结构,独特的叙事结构能够加强影片的层次和节奏,使之具有艺术韵味。如何评价一部影片的成功与否,就要看其叙事是否能对观众起到强吸引的作用,并且是否能通过设置悬念来使观众保持好奇心和疑问。《弗兰兹》从一开始就在为观众设置悬念,阿德里安是什么人?伴随着这个疑问,德国小镇这部分的剧情逐渐展开。阿德里安在黑暗的住处里,脸上出现惊慌失措的表情是因为什么?真相揭露以后,安娜的法国寻人之路也让观众产生疑问,这段并未宣之于口的爱意是否是真实的?如若真实,又是否能跨越民族间的仇恨?影片的尾声处,和安娜一起在罗浮宫里那幅《自杀》前面的,是不是阿德里安?如果不是,那又是谁?影片中设置的大小悬念使观众看起来并不会枯燥无味,剧情的节奏也张弛有度。然而,所有的戏剧化转折都难以抵过真相的存在。

非线性叙事是指在整个剧作的架构上区别于传统叙事规律和经典剧作法的线性叙事,不按照一般的时空顺序或者逻辑进行,以一种被割裂的、离散状的形态出现。非线性叙事虽然是单线但是是无序的,也就是它虽然顺着一个主题在进行故事讲述,情节是在跳跃的,也是扑朔迷离的,同样,开放式的叙事结局也能给观众带来一定的精神愉悦。欧容镜头下的这部《弗兰兹》采用了工整的对称结构,虚构与现实的对比;谎言与真相的重叠,以阿德里安回到法国以后寄给安娜的信为界,阿德里安在德国赎罪之旅和安娜在法国的寻人之旅构成对称。他们都在不属于自己的国家中因听到对方民族的国歌而坐立难安;他们都曾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们同样在对方家中进行了不完整的演奏;也同样在火车站依依送别彼此。欧容通过非线性叙事结构将这个故事呈现,引发观众的思考。

三、色彩对电影叙事的层次划分

色彩基调与摄影师的光调、镜头运动方式和构图方式等形成影片的整个造型基调,从而烘托主题所需要的情绪基调和特定氛围,使彩色在强化视觉冲击和传达思想感情方面起着特殊的作用。作为观众,在电影视听语言上的关注主要是画面,而画面上的显著变化主要体现在色彩上。《弗兰兹》的基调以黑白为主,彩色镜头部分跳跃出现,这让了解欧容风格的观众难免产生全新的观感,这与原本善于运用色彩的他是大不相同的,欧容解释:“因为叙事主题的不同,会觉得艳俗的景致色彩不能展现影片的萧条和忧伤,所以将黑白作为基调。”黑白色调表达的是现实部分,在强调战后萧条氛围的基础上,沉重的基调里又融合了细腻的情感,而彩色的部分却不完全对应回忆,有谎言、有幻想,也有现实,这些彩色部分也并非随机出现的,而是当死寂的内心被美好的情绪所替代的时候,画面才会变成彩色的。欧容希望通过色彩的变换来突出人物之间再次燃起爱的时刻。他认为,有些时候,即使是悲剧发生,生活还是需要恢复活力的,所以才有影片中时不时跳出的引人思考的彩色画面。

影片中彩色镜头的场景共出现了九次:开篇的空镜中,近景的花草树木是彩色的,而远处的小城镇是黑白的,银幕显示1919德国奎德林堡,不难理解,一战后的小镇上,意味着人们和故事的发生地是处在黑白之中的,这是现实部分;阿德里安在安娜一家人面前描述他和弗兰兹同游罗浮宫欣赏画作,在马奈的名作前驻足,参加舞会,这是谎言部分,也是他带来希望和一家人接纳他的开端;安娜和阿德里安在弗兰兹生前最喜欢的地方散步,从洞口走出后,画面颜色自然从黑白过渡到明亮的彩色,两人聊起关于弗兰兹的往事,安娜的眼神变得柔情,情感上发生变化;阿德里安继续编造谎言,讲述他执导弗兰兹拉小提琴的画面,再次拜访中,阿德里安拿起了弗兰兹的小提琴开始演奏,两个人的形象在幻想中开始重合,安娜一家人几乎将对弗兰兹的情感全部寄托在了阿德里安身上;一段惨痛的回忆开始,弗兰兹和阿德里安在战场上相遇,真相显现,转折开始;安娜在得知真相后陷入挣扎,在她的幻想中,弗兰兹在客厅中演奏小提琴,转过头的脸上却是血迹斑斑,这在两个人的心里都是无法愈合的伤口;安娜承担了双面的谎言,她在读信时,幻想起阿德里安在法国管弦乐团演奏的场景;影片最后一个镜头,安娜走向马奈的《自杀》,说“是它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故事结束,再次面对现实。

这九次彩色镜头的出现,同完整影片的叙事层次及情节走向是一致的,抛开开始和结尾的两个彩色画面,其他彩色画面几乎为虚构的,可是这些画面又涵盖了所有情感的产生与变化,两位老人重拾生活的希望,安娜逐渐对这个法国艺术家产生好感,因为爱情,驱逐了战后的阴霾,生命重新染上颜色。首尾两个彩色镜头也做到了前后呼应,彩色渐变黑白到黑白渐变彩色,给影片进行了完整的表达,故事结束,回归现实。

电影叙事是导演审美与价值观念的外延。欧容通过他独特的审美和价值观,将这个发生在德国和法国之间的凄美爱情故事娓娓道来。在准确阐释主题和熟练运用叙事结构的同时,还附带了艺术的信念,比如法国诗人魏尔伦的《秋歌》,比如安娜喜欢的里尔克,艺术像人与人之间情感的纽带,不分国籍、不分背景,连接起这群善良的人,为他们抚平创伤。影片中还有不止出现了一次的艺术品,就是马奈的画作《自杀》。这件艺术品被安娜称为是她活下去的勇气,因谎言而痛苦,因被回应的爱意而得到救赎,安娜杀死了过去那个沉浸在伤痛之中压抑的自己,领悟到了新生的方向。这便是欧容透过《弗兰兹》的呐喊,也是他最宏大的命题,放下仇恨,涅槃重生,远离痛苦,让爱与艺术把色彩还给生活,还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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