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规制影响建筑业发展的机制与路径

王振东 金田林

【摘要】通过对环境规制影响建筑业发展的路径和机制进行系统分析，研究发现，一方面，环境规制通过直接的税费机制、资源投入机制和产业组织机制对建筑企业的规制成本施加影响，从而不利于建筑业的持续发展;另一方面，环境规制通过直接的补贴机制，投入结构转变机制和需求引导机制对建筑企业的规制收益产生影响，从而对建筑业的发展具有积极作用。更重要的是，由于在环境规制初期，规制成本大于规制收益，而随着环境规制的继续实施，规制收益开始大于规制成本，因此环境规制对建筑业发展的影响路径呈现出显著的“U型”特征。

【关键词】环境规制  建筑业  绿色发展

【中图分类号】 F06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0.18.017

引言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对于生态文明建设高度重视，绿色发展的理念逐步深入人心，习近平总书记曾在不同场合多次强调“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衰则文明衰”，“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既要绿水青山，也要金山银山”。在这一背景下，政府的环境规制力度不断提升，从2018年1月1日开始，《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保护税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水污染防治法》《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制度改革方案》等环保政策法规正式实施。而建筑业作为传统的高排放、高污染行业，受到此次环保新政的持续影响。因此，针对环境规制对建筑业发展的影响机制进行深入研究并提出对策建议，对我国建筑行业的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在环境规制与产业发展之间的关系上，学者们还存在较大争议。Porter和Vanderlinde（1995）认为环境规制会在短期内使企业经营成本上升，但在长期内会促使企业加大环保治理投入力度，推动环保技术创新，从而降低环境治理成本，实现产业发展和环境质量的有机协调。[1]Berman和Bui（1997）发现相对于没有受到环境规制的企业来说，被规制企业的生产率出现显著提升。[2]陈佳佳（2017）发现环境规制对于建筑业的转型升级意义重大。[3]韩纪琴和夏梦（2018）则认为环境规制加大了企業的日常经营支出，增加企业负担，不利于企业经营绩效的提高。[4]白雪洁和曾津（2019）发现环境规制对于产业生产力有负面影响。[5]此外，一些学者认为环境规制与产业发展之间的关系是不确定的，比如有学者发现墨西哥的环境规制对企业生产率具有积极影响;而美国的环境规制却不利于生产率的提高。还有学者认为环境规制对于建筑业或其他产业的长期发展具有正面作用，但是对于短期发展具有负面作用。本文将在借鉴这些研究的基础上系统分析环境规制对建筑业发展的影响机制并提出相应对策建议。

环境规制影响建筑业发展的基础路径分析

环境规制作为一种外生制度安排，对于建筑业发展的影响主要体现在规制成本和规制收益两个方面，而建筑业发展可以通过其增加值来具体衡量。当规制成本大于规制收益时，建筑业的发展就会受到抑制，其增加值增速就会减慢;相反，如果规制成本小于规制收益，那么环境规制就有利于建筑业的发展，其增加值会呈现加速增长趋势。因此，我们可以通过建筑业增加值变动速度的变化，来对环境规制影响建筑业发展的路径作出初步判断。

为此，本文计算了2003～2018年我国建筑业增加值的变动趋势，发现建筑业增加值的变动速度呈现出显著的“U型”趋势。而该趋势的拐点则发生在2013年，需要从时间节点上推断原因。研究发现，2012年11月，党的十八大召开，正是在这次会议上，生态文明建设被提到国家战略的位置，政府对环境规制的政策实施力度开始显著增强。于是，在党的十八大召开之后的第二年即2013年，建筑业增加值的增长速度开始呈现持续下行趋势。具体来说，2013年之前，建筑业增加值增速在20%附近稳定徘徊;2013年之后，该增速则下滑到5%左右;直到2015年，建筑业增加值的增速又开始上扬;2018年，其增速已接近10%。可以发现，环境规制对于建筑业发展的影响效应呈现明显的“U型”曲线，即先抑制、然后再促进建筑业的发展。

这意味着，环境规制对于建筑业发展的影响是非线性的。在环境规制初期，规制成本大于规制收益，所以，环境规制的实施不利于建筑业的发展;而随着环境规制的进一步实施，在政府和企业的共同努力下，规制收益开始超过规制成本，环境规制实施开始有利于建筑业的长期发展。因此，在环境规制的不同阶段，其对于建筑业发展的影响是不同的，这也是为什么不同学者采用不同样本得出的结论存在显著差异的根源所在。由此，只要能够从规制成本和规制收益两个角度分析环境规制影响建筑业发展的具体机制，就可以通过降低规制成本和提高规制收益两个方面提出促进建筑业持续发展的具体对策。

环境规制影响建筑业发展的成本增加机制

环境规制的实施会增加建筑企业成本，从而不利于建筑业整体可持续发展，这种成本增加主要通过以下三种机制实现。

直接税费机制。无论是之前的排污费还是现在的环保税，都是对于建筑企业的环境污染行为进行经济惩罚，从而增加企业生产成本，并纠正由此产生的负外部性。众所周知，建筑企业在生产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废水、固体废弃物和噪声污染。根据相关统计，每一万平方米建筑物的施工会带来500～600吨的建筑垃圾，而建筑物被拆除，还会产生更多建筑垃圾。这些建筑垃圾在环境规制背景下都会成为环保税费的征收对象。因此，在短期内缺乏有效建筑垃圾处理手段的前提下，为了降低税费负担，建筑企业只能通过减少生产的方式进行应对，这无疑会阻碍建筑业整体发展。此外，在环保大督查或地方政府面临上级环保考核时，地方政府还会采取禁止建筑企业施工的方式来应对，这显然也会阻碍建筑业发展。

资源投入机制。环境规制的实施对于建筑企业治污水平的提升提出了更明确的要求，因此，建筑企业必须投入大量资金用于污染处理设备的购买更新，以在短期内达到相关要求。同时，企业还需雇佣更多的污染处理专业技术人员以及投入更多的资金、精力用于满足相关制度要求。更重要的是，随着环境规制的普遍实施，不仅建筑企业会受到冲击，建筑企业的上游企业也会受到影响，很多建筑在生产过程中所使用的中间投入品也要受到相关惩罚性规制，导致其价格显著上升，使得建筑企业的投入成本大大提高。此外，由于短期内建筑企业能够投入的资源是有限的，因此，当大量资源被投入到污染治理相关用途时，用于其他方面的资源就会受到限制（比如企业的技术研发），这显然也不利于建筑业整体发展。

产业组织机制。环境规制实施会导致相关行业产业组织结构发生重大变化，使得建筑企业的成本提高。具体来说，一方面，由于环境规制和污染治理的需要，建筑企业的生产过程对于施工工人提出更高要求。由于短期内能够达到要求的工人数量是有限的，因此会造成一定程度的“技术工人荒”，导致工人工资上涨和企业成本增加。若建筑企业通过培训现有工人的方式来改善处境，又会增加企业的培训成本。另一方面，由于环境规制会对建筑企业的资质提出更高要求，因此，规模较大的建筑企业为了达到资质要求就会兼并那些专业性强的较小规模的建筑企业，这无疑会造成各大型建筑企业之间的激烈竞争，不利于建筑业的可持续发展。此外，建筑企业成本的提高会传导到下游的产品市场中，导致下游产品价格的提升，从而不利于下游需求的扩张和建筑业的健康发展。[6]

综上，环境规制主要通过直接税费机制、资源投入机制和产业组织机制来影响建筑企业的规制成本，从而对建筑业的发展产生不利影响。

环境规制影响建筑业发展的收益提升机制

环境规制的实施会提升建筑企业的收益，从而促进建筑业的绿色可持续发展，这种收益提升主要以三种机制实现。

直接补贴机制。环境污染具有较大的负外部性，而环境保护和污染治理则具备较大的正外部性，因此，环境规制部门在通过征收税费的方式对污染排放的建筑企业进行惩罚时，也会通过财税补贴方式进行激励绿色技术创新。例如，政府会对建筑企业的绿色研发提供大量的资金支持或援助，从而推动绿色技术创新，增强建筑企业的绿色研发生命力。实际上，在环境规制的激励之下，大量建筑行业的绿色技术创新应运而生，比如，绿色施工和装配式建筑的兴起。所谓绿色施工就是在项目的整个设计建设过程中，尽可能地做到少用水、少用电、少用地和少用材，从而实现建筑施工与周围环境的和谐共生。而装配式建筑则是通过在工厂生产建筑构件，然后运输至施工地直接进行装配组合，这是建筑行业由湿法作业向干法作业的成功实践，对于推动建筑业的绿色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投入结构转变机制。随着环境规制的不断强化，建筑企业所面临的成本压力越来越大。在这种情况下，建筑企业必须要通过转变投入结构来化解相关压力。一方面，虽然环境规制使得建筑施工对于工人的要求越来越高，现有工人存量中符合要求的工人数量大幅减少，但是随着建筑业绿色技术创新的推进，尤其是装配式建筑的兴起，之前不愿意从事建筑行业的年轻人可能会进入到该行业，由此使得勞动力供给开始增加，这种增加显然会缓解“技术工人荒”所导致的工人工资上涨压力。另一方面，随着建筑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不断实现，新材料、新能源会进入到生产和施工的过程中，这也会降低建筑业对于传统材料和能源的依赖性，从而缓解传统材料和能源价格上升所带来的成本压力。随着建筑企业对环境规制制度的适应，便会持续增加投入到绿色研发的资金和精力，从而促进建筑行业的绿色可持续发展。

需求引导机制。理论上来说，在严格的环境规制制度下，建筑企业生产的绿色产品，需求量会因为其较高成本下的较高价格而在短期内受到限制，从而不利于建筑企业收益增加。但在实际经济运行中，一方面，在环境规制初期，政府会通过多种方式来帮助建筑企业消化其绿色产品，比如增加政府购买，加大绿色产品推广力度，为消费者购买行为提供补贴或优惠贷款等。另一方面，随着居民收入提高，其环境保护意识逐渐增强，因此对于绿色建筑产品的需求也会逐渐增加。而在环境规制制度保持不变的情况下，传统的建筑产品会因其高额的税费和成本投入而逐渐被市场淘汰;相反，新兴的绿色建筑产品会由于政府补贴和新材料应用而变得越来越有吸引力。这种产品间的迭代关系会对消费者的消费理念和消费行为产生重要的引导作用，从而促进绿色建筑企业收益提升、推进整体行业可持续发展。

综上，环境规制主要是通过直接补贴机制、投入结构转变机制和需求引导机制来影响建筑企业的规制收益，从而对建筑业的发展产生积极影响。

小结

本文对环境规制影响建筑业发展的路径和机制进行了系统分析。研究发现，一方面，环境规制通过直接税费机制、资源投入机制和产业组织机制增加建筑企业规制成本，对建筑业的发展产生不利影响;另一方面，环境规制通过直接补贴机制、投入结构转变机制和需求引导机制提高建筑企业规制收益，对建筑业的发展具有促进作用。总体而言，在环境规制初期，规制成本大于规制收益;而随着环境规制的持续实施，规制收益开始大于规制成本，因此，环境规制对建筑业发展的影响路径呈现出显著的“U型”特征。

基于上文的分析，为了更好地发挥环境规制对于建筑业发展的积极影响，可以采取以下对策。首先，加大对环境污染的惩罚力度，并对建筑企业的环境治理和绿色研发进行补贴，激励建筑企业的环保行为以促进绿色创新技术的发展。其次，加大绿色建筑产品推广力度，通过政府购买和消费补贴的方式为绿色建筑企业提供更广阔的消费市场以提高企业收益。最后，加大对于新能源、新材料的研发投入力度，通过加快基础性研发来推进建筑企业的应用型研发，使得建筑行业降低对传统材料、能源的依赖性，以加强整个建筑行业的绿色可持续发展。此外，本文主要从理论机制方面对环境规制和建筑业发展之间的关系进行了分析，在后续研究中，将结合中国建筑行业经验数据对这些理论机制进行检验，以推进相关领域研究进程。

（本文系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项目“我国经济增长效率损失研究：基于要素空间错配下产业结构失衡的分析”和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项目“要素空间错配下产业结构失衡与经济增长效率损失研究”的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分别为：71703121、17YJC790158）

注释

[1]Porter M. E.， Vanderlinde C.， "Toward a New Conception of Environment-Competitiveness Relationship"， 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 1995（4）， pp. 97-118.

[2]Eli Berman and Linda T. Bui，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and Labor Demand： Evidence from the South Coast Air Basin"， Papers 0082， Boston University-Industry Studies Programme， 1997.

[3]陈佳佳：《环境规制对建筑业产业竞争力的影响研究》，硕士论文，重庆大学，2017年。

[4]韩纪琴、夏梦：《环境规制对产业竞争力影响的研究——基于江苏制造业数据的分析》，《价格理论与实践》，2018年第8期，第135～138页。

[5]白雪洁、曾津：《空气污染、环境规制与工业发展——来自二氧化硫排放的证据》，《软科学》，2019年第3期，第1～4页。

[6]付强、乔岳：《政府竞争如何促进了中国经济快速增长：市场分割与经济增长关系再探讨》，《世界经济》，2011年第7期，第43～63页。

责 编∕郭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