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回不了故乡的蒲公英(组诗)
2020-11-12林忠成
林忠成
枇杷的灿烂
枇杷的灿烂来自哪里?
与手持火把回家的旅人有关?
还是来自一直不肯安静入睡的火焰?
枇杷的光亮使得果园豁然开朗
果农内心的阴云如潮水般退去
这些天生的灿烂经历了
一个从阴暗到光明的过程
从晦暗苦涩的审美风格
转变为朗畅 流利
就像一个小学生 他总有一天
会纠正结结巴巴的朗读习惯
面对群山滔滔不绝地大声朗诵
枇杷的呐喊
枇杷的明亮是夏初的第一声呐喊
几万个黄灿灿的小喉咙一齐呐喊
仿佛一次波澜壮阔的进军
嘹亮的冲锋号吹响了
想趁火打劫的果蝇 细腰蜂
赶紧撤回老巢
敌人不见踪影了
但这些小号还在兴致勃勃地吹
它们要把内心的喜悦吹出来
把内心的明亮吹响
枇杷性格爽朗
枇杷性格爽朗
常常朝远方哈哈大笑
它不喜欢自恋的水仙
也不喜欢愁容满面的紫罗兰
更不喜欢羞答答的含羞草
枇杷本性明亮 光明磊落
它喜欢暴烈的阳光与倾盆大雨
有了痛它就大声哭
有了喜它就大声笑
枇杷风风火火的秉性感染了
那一大片野花野草
用梦幻编成的绒毛
这些绒毛都是爱情与梦幻编织成的
所以它们很轻
轻得你只能对它们说甜言蜜语
态度柔和 语速调慢 呢呢喃喃
不能粗门大嗓
不能带半个脏字
或者凶险暴烈性质的词语
要细心呵护这些绒毛
它们经不起任何挫折与人生风雨
它们都有一颗玻璃做的心脏
一阵惊雷都能打碎它
蒲公英把内心话当作好酒窖藏
蒲公英把全部心思都托付给绒球
情窦初开的少女总是含蓄的
即使遇见中意的郎君
也是欲说还休
把内心话当作一瓶好酒深深地窖藏起来
风儿轻轻揭开它薄薄的面纱
别羞答答的了 该出嫁的总要出嫁
飞往四面八方吧
把绣球砸向如意郎君的肩膀吧
长羽毛的星星
这些长羽毛的星星与天空无关
它们怀着小宝宝
只关心土壤与湿度 温度 风向
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注定了它们
不能终身生活在小山坡上
蒲公英也叫鬼灯笼
含冤而死的村姑
在早春三月还魂
与山腰的杜鹃花一同醒来
满怀怨气的村姑只能在夜晚出来溜达
把蒲公英当成小灯笼
照亮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小木桥
怀着对薄情郎的恨
村姑每次复活都在蒲公英成熟期
山坡吹响集结号
蒲公英的小伞可以帮助她
寻找爱人的踪迹
群山之上 婚礼高峰
浩浩荡荡的婚礼即将举行
山腰上停满了婚庆车
野花们通往幸福的道路经常塞车
尤其在春天 是蒲公英 杜鹃花等
举行婚礼的高峰期
叽叽喳喳的伴娘打着小白伞
婚纱勾住了枝条
小灯笼 坏小鬼
快帮忙解开来啊
山坡上的颁奖典礼
每年春天举行一次集体婚礼
整个山坡回荡着闷骚味
空气变得湿润 圆滑
云朵朝你挤眉弄眼
浩浩荡荡的宾客分不到足够的礼物
能分到蒲公英的小白伞的
只是少数北方来的贵宾
早春山坡上仿佛举行格莱美颁奖典礼
蒲公英储存盐巴
整座山的糖分都被杜鹃花吸收了
没有蒲公英什么事
蒲公英向来低调 简朴
它们只吸收泥土里的盐巴
它们有太多女儿要出嫁
它们要储备足够的泪水
在女儿出嫁时挥霍
平时 它们默默吸取土壤里的盐分
就是为嫁女儿准备的
女儿嫁走后的荒凉
集体婚礼过后
山坡变得空荡荡的
只剩下荒凉的窗框
女儿们集体嫁往四面八方
那几日 山上吹过的风特别伤感
经过狂欢和酩酊大醉
反衬出山坡无比寂寥
女儿们留下的草筐
装不满父母的牵肠挂肚
永远回不了故乡的蒲公英
有多少爱都不够挥霍
蒲公英的故乡永远是移动式的
它们是植物界的吉普赛人
它们永远回不到故乡
回不到童年嬉戏之地
蒲公英生来就有股忧郁气质
它们整个族群都被大地放逐了
故乡被连根拔起
回忆被撕碎 撒向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