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雨
2020-11-12杜华
杜 华
有人问一位诗人:“修饰夏天的词,你选择什么?”诗人回答:“形而下学。因为它本质上属于水的季节。”是的,夏天是雨水的季节。春雨湿冷,秋雨微寒,冬雨凄寒清冽,唯有夏天的雨清凉酷爽,烟雨迷蒙,潇潇洒洒,最堪赏玩。
夏雨连绵之日,我常独坐窗前案旁,沏一杯高山茶,案头置一笔砚,一边静心玩楷,一边欣赏窗外的雨景,心头的喜悦便会袅袅而升。放心与窗外的雨滴滴答耳语,每每与它们有个约会。
晌午时分的夏雨性子最烈,刚刚还是炎炎烈日,庄稼的叶子蔫萎地耷拉着头,地里收土豆的人们头戴遮阳伞,汗水不住地往下流。黄毛犬跟在主人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长伸着舌头。一会儿,几堵黑云布满天空,天气霎时阴暗下来,雷声轰响,一道道闪电划破长空,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下起来。人们还来不及将背篓里的土豆运回家,雨点就连成一片,瓢泼似的模糊了整片庄稼地。人们顺便捡一个装水的油纸袋笼在头上,任雨水沿着身子往下流。路上的水像小河流淌,地里的水积成塘洼。渐渐地,雷声小了,雨点小了,房屋山川也看得清了,知了开始放声大叫,两道彩虹挂在山边,孩子们欢呼雀跃地大声叫好,到处一派滤过似的新绿气象。人们重新捡拾地里淋净的土豆,对这怪怪的雨感到好笑,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洗去了闷热的烟尘。
俗话说,早雨不过午。夏雨来到早晨,淅淅沥沥,飘飘洒洒,不粗不细,不偏不斜,像一根根八号铁丝密密地从天垂下,又像一扭扭瘦藤瀑布悬挂在峭壁之上。牛娃们吃过饭,披着蓑,戴着笠,牵着牛彳亍上山了。无论雨有多大,其他事可停着不干,牛总不能关在圈里饿着肚子恐惶。雨水打过的嫩绿草叶显得格外新鲜,牛被牵到草地,如饥似渴地埋头大吃特吃,忘记了雨水打在它的背上,腾起缕缕热烟。牛娃站在离牛不远的地方,有点不耐烦雨点对他发出逗乐的邀请,那些顽皮的雨点滑下斗笠,或分洒在眉毛上,或顺着两腮轻轻细挠,牛娃用手将之挥去,它又轻轻地流下,让牛娃突发多种有关美的遐想。不远处的草坡上,人们一边割草,口里不停地哼着山歌,不怕雨点模糊了他们的视线。玩到中午,牛吃饱了,雨点也转身回家,牛娃看着它们姗姗离去的背影,也念念不舍地走下山冈。
夏雨在夜晚到来,是急是缓,是飘是垂,皆无从知晓,只有从它们打在瓦片上的啪啪声,小溪涨水的哗哗声,才粗略地推测它的来势。盛夏夜里的雨大多是富有乐感和诗意的,调整不同的听觉角度和方位,可以感受到不同的乐境气息。斜倚东窗竹椅侧耳静听,雨打在阳台上花钵里的黄杨叶子上,又滴落在地面的瓷砖上,像吉他和洞箫在进行《雨滴》的二重奏,清新典雅,含蓄婉寂。卧枕睁眼,听雨点滴滴答答敲击玻窗,像丝竹在齐奏一曲《雨打芭蕉》,声情并茂,古雅深邃。听着听着,雨点洞穿梦境,将夏夜的乐章奏鸣在生息的达瓦上,余音绕梁。
盛夏的雨下来,人们的希望就葳蕤在点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