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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将寸草映春晖

2020-11-12桑锦帅,张淑琴,高应兰

连云港文学 2020年3期

妈妈的杂粮煎饼

桑锦帅

每次回农村老家,妈妈都会为我们准备她亲手烙的杂粮煎饼,妈妈烙的杂粮煎饼咬起来脆,吃起来香,嚼在嘴里特别有筋道、有嚼劲,吃完以后满嘴都是香喷喷的,那种酥脆和鲜香,是城里的煎饼摊子上永远也做不出的味道。

吃着妈妈烙的煎饼,时常会让我想起小时候,老家院子里的那盘石磨,那圆圆的石磨是又坚又硬的青石做成的,分为上下两块,下面的磨盘是用三块略微圆形的石头放在地上支撑固定好的,上面的磨盘系上绳子套上木棍,用人工推着可以转动,磨盘中间有一个通透的洞,叫作磨眼。

推磨时将一盆准备好的杂粮和水,用勺子不断地添加到磨眼里,推动上面的磨盘时,就会碾动磨眼里的杂粮和水,将之碾压成糊状,自动淌到下面磨盘的磨槽里,再由磨槽的出口处淌到用于接糊子的瓷盆里,经过这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一套工序下来,烙煎饼的主食材就准备就绪了。

记得小时候,每次看到妈妈推磨,我都会觉得很新奇很好玩,不止一次地跟在妈妈的后面,一边围着石磨转圈圈,一边看着妈妈不停地往磨眼里添加麦子、黄豆、玉米等杂粮,闻着从石磨里飘来五谷杂粮的清香,感觉那盘石磨在妈妈的手里是那样的听话,任由妈妈摆布,就像变戏法一般将吞进去的粮食变成了面糊糊。

稍大些的时候,妈妈偶尔会叫上我和她一起推磨,当磨棍真正拿在自己手里的时候,我才感受到那硕大的磨盘是多么的沉重,完全没有了想象中的那么新奇和好玩,只有妈妈走在前面将磨盘转动了以后,我才能跟在后面走起来,要是妈妈停下来接面糊或是休息一下,任我怎么拼尽全力使出浑身解数,哪怕是垫着脚尖跳起来推,那磨盘却是纹丝不动,根本就不理会我。

现在想来,那时的妈妈是多么的不容易,为了操持一大家子人的吃喝,只能节俭度日,经常起早贪黑一个人推着那硕大的石磨,凡推过石磨的人都知道,那是特别辛苦的活,甚至比种庄稼还要累人。

推着沉重的磨盘原地转圈圈,很多人推不了几圈就会头昏目眩,更何况要将一盆杂粮磨成面糊,要推着石磨转上几个小时,长年累月坚持下来,那需要多么大的决心和毅力啊。虽然当时的我还很小,根本就没有多少力气,如果不是因为一个人推磨很吃力,妈妈是断然不会叫上我的。

妈妈不仅会推磨,更是烙得一手好煎饼,特别是农忙的闲暇时间里,妈妈推磨特别勤快,隔三岔五就会看到她在院子墙角的平地上支起摊煎饼的鏊子,麻利地用干净的布条沾上食用油不停地在鏊子上擦来擦去,直到把鏊子擦得油光锃亮,然后用麦草在鏊子底下烧火,将鏊子烧得足够热的时候,再用勺子舀出一定量的面糊糊,将其放在鏊子上,并迅速地用竹子做成的刮片将面糊糊摊匀,只一会儿,那圆圆的杂粮大煎饼就烙好了。

随着麦草的燃烧,鏊子上的温度逐渐地升高,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那杂粮煎饼的香味,特别是刚烙出来的杂粮煎饼两面金黄,又香又脆,色香味俱全特别诱人,小小年纪的我一口气能吃下两大张。有时候妈妈为了奖励我帮她推磨,更多时候是为了给我解馋,她会去菜园里取些她亲手栽种的小葱、韭菜、香菜什么的,然后兑上几个自家老母鸡下的草鸡蛋,再配上一些佐料,给我做她拿手、最具农家特色的杂粮鸡蛋饼,那种酥脆和鲜香,是我童年里最爱的美食之一,至今仍让我回味无穷。

直到我十四岁的那一年,记得家里正翻盖老房子,也许是经年的积劳成疾,抑或是那段时间过于劳累,妈妈得了一场大病,家里一边盖房子,父亲一边带着她跑遍了市里的大小医院,甚至借钱去了几次南京的鼓楼医院,看了一些专家门诊,但终究也没能查出病因。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妈妈的身体时好时坏,受尽了病痛的折磨,常年也离不开吃药。那场大病以后,妈妈苍老了很多。既是妈妈身体的缘故,更因农村生活条件逐渐改善,打那以后,家里的石磨就荒废了,再后来,承载着我很多童年趣事的小村子里,也很难再寻觅到一盘完整的石磨。

虽然没有了石磨,又经常生病的妈妈仍会给我们做香喷喷的杂粮煎饼。那口铁铸的圆形鏊子用了几十年,她做杂粮煎饼的习惯也保持了几十年,她舍不得丢弃陪伴她度过艰苦岁月的鏊子,更舍不得丢弃做煎饼的这个习惯,因为她知道是她的杂粮煎饼养育了她的孩子。每每看着至亲的家人吃着她做的杂粮煎饼时,总也收拢不住脸上绽放的笑容,那笑容里盛满了她对儿女的爱。

陪着你,慢慢走

张淑琴

早就想写一写我的母亲,几次提笔拿起又放下,我不知如何来描述我的母亲。俗话说“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但,我怕无法准确地描画出我的母亲,我怕母亲的形象不够生动,我怕有失偏颇。我一直认为我的母亲不是一个完美的人。

儿时记忆里,有几幅画面一直定格在我的头脑里。

一是母亲打我。我和邻居小四玩耍时,不小心碰到小四,小四就开始哇哇大哭。母亲刚从地里干活回来,看到此景,不由分说,扬起巴掌就要打我,我赌气跑了。二是母亲洗奶奶的衣服,她一边洗一边呕吐。我奶奶年纪大了,经常会把大小便弄在身上。我看到衣服上黄黄的粪便,也忍不住要呕吐起来。奶奶有五个儿子,但她一直住在我家,母亲照顾她直到她去世。三是母亲冒雨回家。有一天,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我一个人在家非常害怕。正在我孤独无助时,大门“咣当”一声,母亲连人带车撞进家门,她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夜里,我听到父母的说话声,母亲说,“雨真大,我担心丫头一个人在家,我是一路上闭着眼睛骑车子到家的。”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我们兄妹渐渐长大,好像越来越惹母亲生气了,尤其是我和我二哥。她有时气急败坏,大声呵斥我们是不讲良心的东西。我们还嘴,她就更生气。父亲悄悄拉着我俩到一边,对我们说:“我们家,以前成分不好,我出去外流,你外婆家里来人,要把你妈带回去,你妈坚决不回去,一个人带着你大哥二哥,在庄子里受人欺负,你妈吃了多少苦啊!你妈要是走了,你们就没有妈了,也就没有丫头你了。”父亲的话给了我很大的震动,我开始觉得母亲很了不起,开始佩服她了,虽然有时候还是不听她的话。

因为我觉得母亲脾气暴躁,容易发火,是个不懂疼人的母亲,有些事情会和她拗着来,这在我的终身大事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和我家先生交往的时候,母亲嫌弃先生长相不够高大帅气,不同意我们交往。而我一意孤行,母女关系一度很紧张。最后是以母亲妥协告终,我匆匆嫁人。

结婚后的第一个冬天,父亲来了,他给我们送来了两床棉被,每床足足有十一二斤,还有一个大木箱子。父亲说,被子是你妈妈做的,自己种的棉花,你妈妈一朵朵挑选出来的。这个木箱子是你妈妈的嫁妆,樟木的,放东西不生虫子。临走时,父亲又塞给我一个纸包,“我和你妈给的,自己再补买点嫁妆吧!”我抑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自己做母亲经历的煎熬,我越来越体会到做母亲的不容易,对母亲也就一点点理解了,原谅了当初认为的她的不可理喻。

十年前,母亲跌断了腿。那年圣诞节前下了一场大雪,母亲执意要去做礼拜,家里人怎么劝说也阻止不了,结果,她在路上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过后,她才嗫嚅着说明缘由,她去做礼拜,想给家里人做个祷告,圣诞节时候的祷告最灵验了。她信基督教,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哎,我可怜的母亲啊,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她触痛。我觉得她是那样的让人心疼,我不再只是物质上供给她,更多的是给她精神上的慰藉。我陪她说说话,聊聊天,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内容,但是母亲高兴。

母亲今年整整八十岁了,她一生并没有教会我们什么,但那刻在骨子里的倔强、善良浸润着我们。在她有生之年,我要让母亲顺顺心心地走完余下的岁月。每次回老家,我都不再提前打电话回去,免得母亲一遍遍地念叨着,一遍遍地进进出出,在门外张望着。我把汽车停在村口,步行到家里,虽然有时候带东西回去,要来回几趟到车子里拿,这来回几趟,每一趟对母亲来说都是一次惊喜,她如孩子般的开心。而且,我不想在离开的时候,当着她的面开着车子绝尘而去。有时候离开,她跟着我走到村头,我再陪着她慢慢回到家里,嘱咐她要注意身体,按时吃药,她都很听话地答应着,然后我挥手笑着和她再见。一回首,望见她拄着拐,如一株衰老的树桩伫立在家门口,张望着我们离开的方向。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母亲,其实,我想陪着你,慢慢地走下去。

有一种爱无以回报

高应兰

刚上高速不久,就接到妈妈电话:“小兰,你们大概什么时候到家,我和你爸等你们吃饭,你爸昨天也回来了。”老妈响亮的声音透着开心。

“妈,我们估计十一点就到家了。”

“不着急,慢点开。”

今年因为疫情的影响,春节在家待了三四天就回连云港了。所以这次回家是我们都特别期待的,我的心也随着妈妈的声音飞回了家。

到了家,只见老妈一个人围着灶台正忙活着。看到我们时,老妈脸上漾满笑容连忙说道:“马上就可以吃饭,饿了吧,你爸去买鹅杂了,他一回来就吃饭。”

不一会老爸回来了,端菜上桌,炒田螺是我喜欢的,梅干菜烧肉是儿子喜爱的,汪豆腐是老公喜欢的,都是按着我们的口味做的。吃着饭,儿子那沾着油的小嘴对妈妈说着:“奶奶,好想吃你做的菜,妈妈做的没你的好吃。”转过来对旁边的爸爸又说着:“爷爷你在常州,出门上街一定记得戴口罩,还记得我教你戴好口罩的步骤吗?千万别忘啰!”“小话痨,一吃饭话就不住”,我说道。“我家牛牛长大了,知道关心人了,老头子你记住了没,”老妈嘴上说着,手里筷子又夹了块肉给儿子。

吃完饭出了院门,门口的菜地被老妈拾掇得全是时令蔬菜,小青菜、蒜苗、韭菜、莴苣等,小菜园一隅春色,绿意盎然。

“妈,你快来、快来看呀!”儿子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叫我,循声走近一看,锅屋门口放着一纸箱,里面装着小鸡仔,“妈妈,多可爱的小鸡,奶奶说,小鸡长大了生蛋。”

到底是把小鸡抓回来了,前几天电话里说了,不让她抓。本来就忙,哪有时间再去侍候小鸡仔。每天在村里厂子上班,下班后还得做饭给奶奶吃。唉,老妈呀,老妈呀,如何说你是好呢。

回来祭祖就两天,第二天我们就得回去了,孩子七号要开学。老妈开始拿出了给我们准备的东西,菜园里各式蔬菜,菜籽油,糯米粉,山芋粉,刚腌好的咸菜和鸭蛋。最后拿出两纸盒鸡蛋给我道:“这红盒的鸡蛋是一开始攒的,先吃;这白盒后吃,记住了。”“妈,哪来的这么多鸡蛋,家里不就是两只鸡吗?”家里这两只鸡是过年舅舅给的。等着我们过年回去吃的,后来老妈见鸡生蛋了,不舍得杀了。说草鸡蛋有营养,就留着生蛋吧。过年走的时候,我们也带了不少鸡蛋回去。

就两只鸡生蛋,望着两盒鸡蛋足足有百十个。此刻的我,心中一股热浪在翻滚,嘴里无言。想起多年前在上海上班的时候,每次空的行李包回家,走的时候行李包总被塞得鼓鼓的,当时还抱怨道:“每次都塞这么多东西,也不晓得我好不好拿,还要转两三次车子。”老妈看着我,硬是没说出一句话来,过了好久才说:“这些东西是你在上海买不到的,再说家里的比买的好,让你爸送你去车站。”

父母总是想要把最好的给我们,但是我们却嫌弃那些太重了,有时甚至觉得多此一举。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他们会担心你忙时有没有吃饭,会不会想家。其实他们的担心在那时的我们看来是杞人忧天,甚至觉得太琐碎了。尽管你抱怨,可当你要出门那一刻,他们还是默默地准备好了出门的一切——这就是父母的爱!

没有一种爱是理所当然的,只有心甘情愿。养儿方知报娘恩,真是如此。想想自己以前的做法多么伤妈的心。

“小兰,你听见我说的没有?”听到妈妈的声音,我这才缓过神来,回道:“知道了,你也留些。”“不用,家里有鸡,还愁没蛋吃,你在那边买不到的。”又是老妈说了多少年的这句话。

现在回家一趟,老妈让带什么就带什么。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老了,什么也做不了,女儿不需要他们了。还能为儿女们做点什么,还被需要,他们心里开心不正是我们希望的吗?让他们有存在感、价值感。

东西一件件搬上车,“丫头,你哪是回来看你爸爸妈妈呀,你是回来搬家来了。”邻居太太打趣地说道。“嗯,太太,我就是回来搬家了!不搬我妈还不高兴呢。”每次回家只有你不想带的,没有他们舍不得拿出来的。

有一种爱,我们永远都无法回报。爸爸妈妈的一片心,我用尽所有感谢的语言来描述都显得苍白。越是朴素的情,平凡的爱,往往越能深深地镌刻在心头,静水流深,细声流淌。父母对我们的爱不只是要说声谢谢,还要懂得珍惜、珍藏,让这份难以回报的爱薪火相传、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