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晏殊《珠玉词》中的女性形象
2020-11-11翟慧贤
翟慧贤
摘 要:词体进入晚唐五代后,以柔情为主的题材取向逐渐确立,女性形象在词作描写中大量出现。晏殊作为宋初词坛领袖,他在《珠玉词》中也描写了大量女性,这些女性褪去花间词中的秾丽和香艳,呈现出“清而不亵”的特点,通过对《珠玉词》中富贵典雅的佳人淑女、色艺双绝的歌妓和青春活泼的采莲女三类女性形象的解读,可以感受到晏殊雍容典雅、温润秀洁的词风和士大夫“安雅醇厚”的情操。晏殊对女性形象作出的雅化和审美化的处理,也体现了他对于五代词风的创新和改良。
关键词:晏殊;珠玉词;女性形象
中图分类号:I207.23
The female images in Zhuyu Ci written by Yan Shu
ZHAI Hui-xian
(School of Arts,Harbin Normal University,Harbin 150025,China)
Abstract:During the late Tang and the Five Dynasties period, ci poetry tended to take tender feelings as the main theme and more female images were described in the works specific to this period. As a leader of Ci in the early Song Dynasty, Yan Shu portrayed a variety of female images in Zhuyu Ci. While shaping these images, the flowery language used in Huajian Ci Poem aded, an aura of purity was conveyed.This study interpreted the three female images in Zhuyu Ci, which include the rich and elegant ladies, the Song prostitutes with both charming looks and excellent skills, as well as the young and lively girls picking lotuses. It could be seen that Yan Shu, had a graceful and elegant style of ci and showed the sense of justice, gentleness, and mellowness of a scholar. Yan Shus elegant and aesthetic description of female images also reflected his innovation and improvement of ci poetry style during the Five Dynasties.
Key words:Yan Shu;Zhuyu Ci;Female Image
詞本是具有“缘情造端,兴于微言,以相感动”[[ ]]作用的,在晚唐五代“花间范式”[[]]确立之后,女性就经常成为词作描写和展现的对象,借以抒发作者“幽微隐约”的心绪。晏殊(991-1055)是宋初词坛领袖,鉴于当时社会的创作环境和消费环境、词人生平经历及思想个性特征、词的特质等因素,他词作的题材内容大抵不出酒筵歌舞、相思离愁、感时伤世和称颂太平的范围,刘杨忠先生指出:“晏殊的词作,多半是抒写男女怨情和他作为达官贵人所体验的富贵生活、闲愁轻恨”[[]]17。在由这些内容架构而成的《珠玉词》中就出现了很多女性形象,主要有佳人淑女、歌妓和农家采莲女。与大部分“花间词”不同的是,这些女性已经褪去了秾丽和香艳,趣味也开始纯正高雅,呈现出“清而不亵”、“清丽雅洁”的特点。这些特点的呈现得益于晏殊对女性形象进行的雅化和审美化的处理,他赋予词以新的特质,体现了雍容典雅、温润秀洁的个人词风和文人士大夫“安雅醇厚”的情操,因此为宋初词坛所推崇,成为后世词家所效法的对象。
一、富贵典雅的佳人淑女形象
(一)情真意切,忠于爱情
作为晏殊门生的欧阳修曾称赞过晏殊,称:“公为人真率,其词翰亦如其性。”[[]]晏殊为人如此,写佳人淑女也如此,他笔下的佳人对自己爱恋的对象表现出缱绻婉转的情意,并执着守候,深情款款中体现出真性情。
破阵子
海上蟠桃易熟,人间好月长圆,惟有掰钗分钿侣,离别常多会面难,此情须问天。 蜡烛到明垂泪,熏炉尽日生烟,一点凄凉愁绝意,谩道秦筝有剩弦,何曾为细传。
月虽有缺,终有重圆之时,佳人与心上人却是聚少离多,会面难期,曹植曾写过:“别易会难,各尽杯觞。”在相思的煎熬中她不禁质问苍天,可见她已倾付出了真挚的感情。虽然恋人未归,但她依然日夜守候,随着蜡烛燃尽,佳人一夜未成眠;熏炉生烟,终日相思无法排遣。“凄凉愁绝”道出了佳人此时的处境,在等待中她孤寂的情感一点一滴涌上心头,以至于竟埋怨起了那根根琴弦完好的筝。正是由于感情真挚,才会有如此表现。
风衔杯
青苹昨夜秋风起。无限个、露莲相倚。独凭朱阑、愁望晴天际。空目断、遥山翠。 彩笺长,锦书细。谁信道、两情难寄。可惜良辰好景、欢娱地。只恁空憔悴。
秋风乍起,山色苍翠,一位独自凭栏的佳人愁绪渐渐滋生,她思念远方之人,目光望断,依然只有满目苍翠,久久地凝望,物候的变化引起她内心对节序和时光逝去的感慨。“彩笺长”“锦书细”,可见她内心有排遣不去的情意,可是思念终究难以寄达,只能日日憔悴下去。古代女子活动空间有限,她们往往不能跟随心上人远游,所以最常见的方式就是将思念寄托于书信。这也就是赵尊岳所说的:“书信纵可通,然终阻千里,空于憔悴而已。”[[]]晏殊还写过诸如“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犹自怨西风”(《清平乐》),当书信未达时,佳人只能埋怨西风的不解人意,没有回信时,她们又“心心念念,说尽无凭,只是相思。”寄托着佳人对纯洁爱恋的执着追求。
(二)典雅娴静,温润端庄
晏殊“文章富贵,出于天然”,他身居高位,一生富贵显达,所处的生活环境决定了他日常接触的女性多来自于社会上层,这也显示了晏殊词中的富贵气象,“故公每吟咏富贵,不言金玉锦绣,而惟说其气象。”[[]] ,他笔下的贵妇淑女家学教养良好,恪守礼仪规范,她们天然富有韵致,无须外表的修饰,而给人内在风神的观照,举手投足之间显出了雍容典雅的气质。
踏莎行
细草愁烟,幽花怯露。凭阑总是销魂处。日高深院静无人,时时海燕双飞去。 带缓罗衣,香残蕙炷。天长不禁迢迢路。垂杨只解惹春风,何曾系得行人住。
怀想远人,凭栏远眺,“愁”和“怯”表达了佳人内心深处最幽微隐约的感受,她黯然销魂之际,忽然望见深院中有燕子成双入对地飞过,更增添了无尽愁意。她内心孤独,以至于“带缓罗衣”,日渐消瘦下去。“香残蕙炷”表示内心怅惘怀思已足够漫长,但她们表现得“不明显,不激动,很含蓄。”[[]]任情感在雅致、淡远的环境中缓缓倾吐而出,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那一缕缭绕心头青烟似的惆怅为这份感情增添了许多美好的想象。“迢迢路”让佳人发出了“不禁”的叹息,她所追寻的已然无可挽回,但怅惘之际透露出的怨物之情也只是对杨柳抒怀,情感非常深婉,娴雅庄重。
这些女性的雍容典雅还表现在注重外在容颜方面,她们妆容精致,珍惜容颜,如“共折香英泛酒卮。长条插鬓垂。”摘得一枝香花,插在发鬓上作为修饰,十分爱好修饰。相对于花间词女性带有的“珠宝”气的精致,晏词中的女性呈现天然的“富貴”气质,不曾刻意雕琢,但举手投足之间就已然出色了。
这些女子的富贵典雅还表现在她们的生活环境和休闲娱乐方式上,闺中女子打发闲适时光,活动举止显得从容不迫,安闲自在。
浣溪沙
玉梡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晚来妆面胜荷花。 鬓亸欲迎眉际月,酒红初上脸边霞。一场春梦日西斜。
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化好晚妆,衣着华丽的薄纱,在“玉梡冰寒”的映衬下,“妆面胜荷花”,眉弯恰似月,大有“晚妆初了明肌雪”的莹洁芬芳之态,“施红着绿,镶金嵌玉,整个面面呈现出‘花间派风格的五彩斑斓之美。”[[]]她沉浸在美好的春梦中,享受着微醺的悠闲自在,这就是晏殊笔下无比娇艳的贵族女子,她们的生活节凑缓慢,处处透露出闲适富贵的气息,显得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晏殊在祝寿词中展现的女性更体现了雍容华贵的特点。她们多是有一定年纪的寿星,晏殊在为自己夫人写的寿词中,写道“画堂元是降生辰,玉盏更斟长命酒。炉中百和添香兽,帘外青蛾回舞袖。”“玳筵初启日穿帘,檀板欲开香满袖......欢声喜气逐时新,青鬓玉颜长似旧。”宴会所用器物和舞姬载舞呈现出寿主的尊贵,她手持“玉盏”,“青鬓玉颜”,一派“欢声喜气”,寿主容貌姿态的华贵通过寿宴上金玉满堂的氛围烘托了出来。
上层贵族女子是晏殊展现最多的女性形象,她们的生活环境和休闲娱乐方式,处处凸显其“富贵气”,与晏殊本人气质相符,即使在幽深的相思中也充满温润华贵的气度。叶嘉莹先生说:“晏殊的词一般都写得凄婉而且温润,不为激言切响的劲切之辞。”[[]]正能说明《珠玉词》中佳人淑女温婉可人和雍容典雅的形象特点。
二、色艺双全却“清而不亵”的歌妓形象
晏殊一生仕途显达,过着典型的宋代上层文人士大夫的生活,叶梦得记载:“晏元献公虽早富贵,而奉养极约。惟喜宾客,未尝一日不燕饮。......既命酒,果实蔬茹渐至。亦必以歌乐相佐,谈笑杂出。”[[]]歌妓佐酒,娱宾遣兴是当时十分流行的社会生活方式,宋代士大夫“在家则蓄养歌舞妓女,每逢宴饮,命家妓奏乐唱词,以助酒兴,成了宋代士大夫家庭中普遍流行的娱乐方式。”[[]]因此晏殊词作展现了许多歌妓的形象。按照宋代士大夫的生活娱乐方式,他们不仅观看舞乐,而且“相互之间还常常比较各自的家妓在色艺上的高低。”[[]]因此身居高位的晏殊所见歌妓必定是色艺双绝,独冠一时。晏殊借歌妓声口抒发自己细腻和幽深的心绪,对歌妓的形象作了“雅化”处理,纵然乐于声色,但不纵情于此,在他本人人格气质的观照下,这些歌妓褪去秾艳,显出了色艺双全但整体清新优雅的形象特点。
(一)能歌善舞,技艺高超
歌妓的高超技艺历来不乏记载,《教坊记笺订》中就记载了歌妓许永新“既美且慧,善歌,能变新声,韩娥、李延年殁后千馀载,矿无其人,至永新始继其能,遇高秋朗月,台殿清虚,喉转一声,响传九陌。”[[]]到了宋代,歌妓制度的发展态势更为迅速,她们不仅聪慧貌美,而且能歌善舞,拥有高超的技艺。
木兰花
春葱指甲轻拢撚,五彩条垂双袖卷。雪香浓透紫檀槽,胡语急随红玉腕。
当头一曲情无限,入破铮琮金凤战。百分芳酒祝长寿,再拜敛容抬粉面。
这里展示了一位善弹琵琶的歌妓在宴会上献艺时的形象,她衣着鲜艳,面容娇美,在宾客面前从容地卷起双袖,露出皓如霜雪的手腕,手指纤细如春葱,而且技艺十分高超。她演奏着琵琶曲目,曲到急转处,手腕也随之游走,乐曲激情澎湃,气氛热烈,“当头”“入破”演奏深情无限,颇有白居易《琵琶行》“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演奏效果,足见这位歌妓精湛的技艺和美丽绰约的风姿。《木兰花》中描写了一段歌舞宴会的场景:“红绦约束琼肌稳,拍碎香檀催急衮。垅头呜咽水声繁,叶下间关莺语近。美人才子传芳信,明月清风伤别恨,长为此情言不尽。”其中突出了一位歌妓精湛的技艺。她在“红绦约束”的映衬下演奏着琵琶,皮肤愈发像玉一样细腻洁白,伴随着香檀拍打的节拍,她的演奏也随转急下,奏出了“陇头流水,鸣声呜咽”般的苍凉凄切,情到愁思郁结处,琴弦发出了“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的冷涩凝绝之声,听者无不被她的琴声感染,沉浸在离情别恨的情绪中,足见这些歌妓技艺的精妙。
宋代士大夫蓄养家妓之风在宋初就已得到提倡,朝廷大臣,豪门贵族“家内各有歌舞,官职稍如意,往往增置不已。”[[]]这些歌妓往往训练有素,技艺高妙,很多极富有艺术才华,“楚竹惊鸾,秦筝起雁。萦舞袖、急翻罗荐。云回一曲,更轻栊檀板。”《殢人娇》,“清歌一曲翠眉嚬,舞华茵。(《望仙门》),还有“重头歌韵响铮琮,入破舞腰红乱旋。”她们色艺双全,“不仅给观众带来了强烈的艺术享受,而且使‘满座迷魂,浮想联翩了。”[[]]
(二)“清而不亵”,雅而不俗
晏殊词作中的歌妓明艳美丽,焕发光彩,《更漏子》中写到一位歌妓:“蕣华浓,山翠浅,一寸秋波如剪。”一连用三个比体写她的美貌,颜如蕣华,眉似翠山,眼含秋波,娇美动人,给人赏心悦目的美感。《喜迁莺》中的歌妓:“歌敛黛,舞萦风。迟日象筵中。分行珠翠簇繁红。云髻袅珑璁。”她佩戴珠翠,梳着饰有玉饰的美丽云髻,在宴会中尽情歌舞,明艳妩媚,展现轻倩的身姿。晏殊本就是崇尚“清而不亵”的典雅词风的,所以歌妓的形象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晏殊词作的一贯风格,她们给人留下惊鸿一瞥的不是视觉的出挑和由此带来的感官上的冲击,而是天然自成的一段风韵,清丽淡然,明艳而不仟挑,雅洁却不淫亵。
破阵子
燕子欲归时节,高楼昨夜西风。求得人间成小会,试把金尊傍菊丛。歌长粉面红。 斜日更穿帘幕,微凉渐入梧桐。多少襟怀言不尽,写向蛮笺曲调中。此情千万重。
秋日西风,花间小会,菊丛举杯,歌妓因歌唱入情而脸色发红,脸是“粉色”的,是鲜艳粉嫩的少女的颜色,这就已经带有些许天真的味道。她还举尊在菊花旁,菊花是高洁的象征,在菊丛的映衬下,歌妓的天真、纯洁被陡然放大,“当筵嘉兴,人所共知。惟深于情者,在酒阑人散之余,每转感其盛之一忽即逝,不易重逢,不易流连,因之倍加珍重,”[[]]可以想象,她在觥筹交错的宴席上不只是周旋其间,而是含有内在的“襟怀”,是“终有品格”[[]]的。宴会后,斜阳落日,帘幕低垂,凉风渐起的梧桐树下,歌妓品格和情思的美好令人怜惜。《红窗听》中“淡薄梳妆轻结束,天意与、脸红眉绿。”中歌妓装束淡雅,气质轻灵乃上天恩赐,仅淡施薄装就令人神往。
到宋代,歌妓制度逐渐社会化,歌妓分为官妓、家妓和市井妓,晏殊词中展现的大多是家妓,她们在以晏殊为代表的宋代文人生活中起着重要的娱乐和社交作用,“两宋士大夫在日常娱乐活动中,几乎都有家妓的参与;在招待客人时,也每每以家妓歌舞娱宾。”[[]]歌妓们呈现出一种活泼、妩媚、富有激情且具有生命张力的状态,在歌舞侑酒、迎来送往中丰富着宋代的浪漫生活。
(三)青春活泼的采莲女形象
词至宋初,词人们的题材范围仍是沿袭五代遗风,他们笔下的女性形象多为思妇、歌妓,活动范围也很有限,晏殊将视野放在了鲜有人涉及的乡间田野,别开生面的写了一群在农村活动的平民女子。这在《珠玉词》中为数不多,但在充满了富贵气息的门户中掀开了一丝通往山野自然的幽微缝隙,透出自然清新的味道。
破阵子 春景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暮春接近初夏的时节,燕子忙,梨花落,碧苔点缀池上,黄鹂娇啼声声,柳絮因风飞起。春日的静谧被一群年轻农村采桑姑娘银铃般的笑声打破了,她们最大的特点就是在“笑”。在第一个“笑”中,一群少女在采桑的小路里互相问候着,嬉笑打闹着,一边欢笑一边进行斗草游戏。斗草,即斗百草,是古时一种游戏。梁宗懔《荆楚岁时记》记载:“荆楚人并踏百草,又有斗百草之戏”[[]]。女孩子由“巧笑”到“逢迎”,再到意识到昨夜的一场好“春梦”,竟是为今日游戏的获胜做铺垫的“疑怪”,进而情不自禁地“笑从双脸生”,这一系列过程显示了少女内心微妙的变化,胡云翼先生评价为:“采桑少女斗草的兴高采烈和她的天真无邪的笑声,划破了寂静的春的田野,格外使人感到生活的温馨和美丽。”[[]]“她们是那么欢天喜地的劳动着、游戏着。”[[]]采桑少女们给人带来活泼新鲜的感觉,展现了田园生活的丰富多彩和大自然的情趣。
晏殊以词作讴歌自己的富贵生活,写惯上层生活场景,他能够将眼光稍稍延伸到闺阁宴席之外的地方,在咏荷联章词《渔家傲》十首中,晏殊也写了一群脸映朝霞,身披翠衣,娇憨可爱的“荷花女”,她们做着天真无邪的游戏,很有清丽的风致,刘杨忠先生赞为“竟能将审美的目光投向芳郊野绿,纯用白描之笔,绘出了鲜活生动的农村生活图景。其笔调之活泼,风格之朴实,境界之明净清丽,在大晏词中都是别具一格的”[[]]190晚唐五代词中的女性大都是贵族女子,以温庭筠为代表,“温词所写的对象,大致都是贵族妇人或贵族化的歌妓”[[]]“透露出一股浓郁的富贵气象”[[]],少有农村场景和农家活动,所以这些农家女性的出现,不仅在晏殊词作中是别具一格的,在晚唐五代至宋初的词作中也显得颇为“别致”,体现了晏殊对五代小令词在题材处理上的革新,这是很有创见的。
三、女性形象抒写对晏殊词作风格的呈现
晏殊一生仕途顺达,人生遭际也无较大浮沉,因此心态较为平和,为人也秀杰儒雅,王灼在《碧鸡漫志》中说他:“风流蕴藉,一时莫及。而温润秀洁,亦无其比。”[[]]晏殊晚年手自编订了其词集《珠玉词》,而“大晏的词正如他的集名‘珠玉二字,只是一奁温润的珠玉”,“澄明纯净秀杰晶莹。”[[]]晏殊“温润秀洁”词风的形成,与晏殊本人的文学修养和生活环境分不开,李之仪在《跋吴思道小词》一文说晏殊:“以其馀力游戏,而风流闲雅,超出意表,又非其类也。”[[]]晏殊處于上层士大夫圈子,周围女性整体上以贵族妇女和歌妓居多,她们教养良好,温顺安闲,生活方式也闲雅从容,处处透露出雍容富贵的气息,这与晏殊本人的审美趣味是切合的,他“虽然像晚唐五代人一样好作‘妇人语,但对于这种题材已经作了雅化、士大夫化的审美处理。”[[]]因此他笔下的女性形象与前人有了不同,无论是富贵闲雅的佳人淑女、色艺双绝的歌妓,亦或是清新淳朴的采莲女,都褪去了香软秾艳,呈现清新雅致、温婉可人的特质,可见晏殊能够承袭五代小令之长,并对令词进行创新和改良。
《珠玉词》中大部分女性在表达情感时,总是显得含蓄委婉,不直露、不激切,还显得很雅致,这体现了《珠玉词》的一个特点“缘情造境,意境深邃”[[]]。晏殊往往在词中营造出一种“幽微深婉”的情绪,给人留下绵绵无尽的情思。对于情绪的把控,晏殊善于“以理节情”,他“所抒写的感情并不是很浓重,不至使人颓丧”,而是“創造出了情中有思的悠远意境,渗透了一种澄澈圆融的理性观照。”[[]]这些女性身上所体现的仪态优雅、情感含蓄的风格特色和气质禀赋正是晏殊词作风格近乎圆融平和而且颇“雅”的写照,难怪陈廷焯虽对晏词颇有微词,但也肯定他“雅近正中”[[]]。
《珠玉词》的女性群像还体现了晏殊作词“真”的特质。“唐宋词中的女性形象之演变,基本经历了由贵族女子、各类妓女,再到与词人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以及其他值得尊重的女性之演变过程。”[[]]《珠玉词》体现了这样一种过渡,晏殊从身边接触的女性写起,从贵族女子到歌儿舞女,再到出现不多的农村女子,她们不单是供人消费娱乐的对象,而是与晏殊生活上有着紧密联系的人,相比于前代,晏殊词在情感深度、纯度上都有所拓展,这是晏殊对词体进行的一种雅化的尝试。这些女性或是晏殊的妻子,或是府邸的贵妇人,还有些是家妓、官妓,她们身上普遍有一些共同的特点:美丽可爱,心思细腻,对于心中爱恋的对象充满了真挚的情意,体现了女性普遍具有的情感,晏殊是真心喜爱这些女子,甚至于对她们满含真情和祝愿,他挖掘她们身上的动人之处,在不知不觉中还抒发了自己心灵世界的细微体验,可见晏殊词之“真”。
总之,晏殊笔下的女性人物身上正恰如其分地投射了晏殊词作圆融平静、温婉恬淡,而且情中有思、情感真挚的特质,显示了晏殊本人的人格修养、词学观以及个人的情思感悟,也体现了晏殊本人的一些复杂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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