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六哥
2020-11-11山东省东营市第一中学王紫晨
■山东省东营市第一中学/王紫晨
六哥,又是一朝初夏,我站在窗前,吹着暖暖晚风,又想起了你。
记得吗?那一年我九岁,因为生了一场慢病,不得不被送到环境相对较好的姑妈家——丰宁大滩,一个静默在草原上的农牧小镇,于此静养一年。
这真是一个温柔的地方,有温柔的马儿牛羊,温柔的蓝天白云,温柔的河水草地,还有温柔的你。初见时,我由姑妈牵着到处认人,你见了我却有些不自在,只递上一把羊奶糖。后来你才告诉我,因为平时与弟弟们闹惯了,不晓得如何同小女孩相处,还遭我打趣了好些天。
大家都唤你“六哥”。每天晚饭间,你背着竹篓从我家门前路过,姑妈总会吆喝一句:“六哥儿,来家就饭(吃饭)吧!”你总会挥手一笑,草原人独有的褐色皮肤上泛起点点羞红,再回家去。
“六哥六哥,你做个风筝,咱们去放吧!”你手巧得简直让我羡慕。
“六哥六哥,我想吃阿婆做的河蛤汤了!”我开始光明正大地去你家里蹭饭了。
“六哥六哥……”
后来啊,我就成了你的小跟班。早上跟着你去放羊,午后跟着你去掘马草,黄昏时分又跟着你去放马。姑妈常说我:“别老跟着你六哥,他可忙了。”你却一笑置之:“没事儿!小妹跟着我,我才不无聊哩!”
我最喜欢每天的上午了,你带着我骑马去山的南边,任牛羊去吃草,你我便坐在草地上。这里很美,有被葱绿尽情挥洒过,并以柔和而连绵的线条勾勒出的远山;有泥土与青草的芳香混合成的最令人神清气爽的空气;还有远处野马悠闲的身影穿行于云朵投下的阴影间……太阳晒得我懒洋洋的,我索性靠在你的腿上小憩,听你用那如小溪流水般的温润嗓音轻哼《小幸运》,真是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你好像很喜欢这首歌,就连房间里的吉他谱第一页也是它。而遇见你,又何尝不是我的幸运呢?
你有时也顽劣得很,明明知道我最怕蚂蚱,却还抓了来吓我。看到我吓得躲到阿婆身后向她告状,你竟然还靠着门框哈哈大笑,气得我只能叉腰瞪眼。有时我被你吓急了,便赌气一连好些天不搭理你,你又会跑到镇上唯一一家小卖部买糖来哄我,我才“勉强”原谅你。哈,我猜那时我的表情一定得意极了。
一晃眼,一年就那么过去了。我被爸妈接回城里复查,医生说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好。明明前一晚我们还在商量着等我回来后一起去镇上赶年集,我却再也没回去。其实,你是早就知道我要走了吧,因为在最后那几天里,你带我去看了我盼了好久的马戏表演,给我买了好几个精致的糖人,还在年夜的晚宴上背靠篝火对我唱了为我改编的歌。
往后的几年间,我们只在姑妈的生日宴上见过一次,你理了寸头,当年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变得更成熟了些。
再后来,听说你帮镇上建了学校,听说你在教小朋友们唱歌,听说你治好了姑妈家的小牛犊,听说……听说你救起了落水的孩子,而自己却没能再上岸……那天是6月7日,而一周前,你刚刚过完24岁的生日。
六哥,我的六哥,一向心善的你怎么会这么狠心?丢下了草原小镇,丢下了最爱你的阿婆,丢下了你心爱的吉他和乐谱,丢下了我?
六哥,我又回到了小镇,现在正坐在你家门前,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不知不觉,你已经走了三年了。阿婆身体很好,她把你的小屋打扫得极干净;我们的“秘密基地”竟然也还在,咱俩当年种的小白杨,现在长得可高可高了;还有还有,当年你一手养大的那匹马,现在正在院里踱步呢,它有些老了,但还记得我,我抱它的时候,好像看到了它眼中有泪光在闪着。六哥,它也想你了吧。
六月的风,很暖很暖。草原还是那片草原,小镇还是那个小镇。
六哥六哥,那个永远占据我最幸福回忆的温润少年,这里一切安好,勿念。
结笔于6月7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