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与风土
2020-11-09陈志泽
◎陈志泽
废 墟
临街的高楼龙腾虎跃,而一旁的古寺早已成为废墟。
残砖断瓦灰飞烟灭,萋萋荒草叙说着往昔的光景。
巨大的石砌窗户何时已埋进了泥土里,再也流不进宽广的风。土地升到了它的半腰,还在耐心地承接着岁月的风尘,一寸一厘地升高。
诵经声从未消失,呼唤,或是吟咏,或是赞叹,生命的呼吸不息;跪地的双膝从未拔起,深深扎下了灵魂的虔诚。高大的石柱绝不瘫倒,纹丝不动,耸立在时空中,只让倒影静卧在强烈的阳光里。
花岗岩永不更改的坚硬与洁白证明着古寺曾经的完美,证明着“海上丝绸之路”铸造的中外友好的情谊,证明着这里曾经衍生无边无际的构想……
船巷丝路
安溪湖头。中山老街上一道时空的缝隙、历史的诗行。
窄窄、短短的“船巷”,源源不断穿过内陆山区的货物,穿过号子激荡、汗水渗透的流水线,通往码头,通往“东方第一大港”,通往“海上丝绸之路”的壮阔与漫长……
小巷铺砌的岩石,怎能不被震裂、擦亮、磨圆?
一种罕见的图腾,一种动人的诠释。
我在小巷里来回行走,一次次踩踏岩石的照人的明亮和裂痕的深邃,一次次撞见当年前来招募水手的“大使公”郑和,他忙碌的身影正在抒写着“海上丝绸之路”的一个动人的细节……
一头是山里人的创造,一头是迎接的江、期盼的海,小巷的通道汹涌澎湃着安溪湖头人的豪迈与光荣!
寻访古道
深山里有一条古道蜿蜒在府志里,延伸在老人的指尖。
深山里有一条古道通向远离城市喧嚣的石头书屋,通向沉入峥嵘危岩中一块习武的平坦巨石,通向官府为进京应试的名士饯行的小庵……
可我来到深山,只见荒草萋萋、松涛汹涌……我在荒草中拨浪找寻,我的手与荆棘的利刃相握,我的血滴落在斑驳的石上了——苔藓丛中灿然开放的点点红色小花,照亮了我发现的眼睛。
古人温暖的勉励与告别的话语、远去马蹄的脆响、习武的刀光剑影……在我的眼前延伸一条狭窄的路。
我拨动历史的深广与明亮,拾起路上凹凹凸凸的文字,叩响了当年古城行进的脚步声……
一条从不消遁的、开放着灿烂花朵的古道,穿过了我的胸间。
铜像
一片花岗岩石砌成的洁白、坚硬的大石埕上,阳光粼粼沐浴下,一尊铜像矗立。他的宽阔双肩,是异国他乡的风浪雕塑的,是重担挑出来的。
宽广的胸怀储存了太多太多思乡的情与爱。
智慧的头颅,像身旁故乡的山峰平静地朝向遥远的地平线。岁月漂染的银发,起伏着浮云。额头上奔涌着思想的江河,双眉挑起侠义的剑锋。
梦中故乡清溪的流韵闪烁在明眸里,流淌在月光里。
昔日众人唤他“赤脚”的乡亲回乡了,从此不再离乡。
人称“侨领”的游子,在一部华侨史上矗立的品格比青铜更闪亮、更久长。
时光的魔力
蓄谋已久的时光泡软了大洋楼,饥饿难忍的时光啃噬着大厝。
时光差遣日益繁茂的大榕树挤压大洋楼、逼迫大厝;时光裹挟着风风雨雨,摧残着帅气的大洋楼、堂皇的大厝。
时光的魔力谁也无法阻挡。
大洋楼的帅气与妖娆,在时光中抖落。残破的大厅,高高的壁上悬挂着祖宗的镜框,彩色的照片早已褪色,不完整的面容有些许无奈,些许悲哀……
大厝的沉稳与壮丽,在时光中斑驳。
原本的幽暗却光亮起来,残垣断壁让阳光大举进入,闽南午后锐利的风将厚实的墙一寸寸割裂,将紧密砌叠的琉璃瓦一片片击碎、席卷!
老一辈的华侨在时光中老去。大洋楼与大厝哀伤、衰老、残破、坍塌,也就自然而然的了。但乡亲们谁也不愿将大洋楼与大厝拆建成新的建筑,而是尽力尽心看护维修,将它们刻满的沧桑的历史更是永远铭刻心上……
时光的魔力也让一部华侨史的档案历久弥新……
岩石的古寺
岩石是故乡水的凝固吗?岩石的寺,水灵灵地透出水的冰清玉洁。
岩石浓缩着火吗?寺的岩石灼灼闪烁着纯净的光。
漫步古寺,聆听岩石说话,话音细细柔柔、声调清脆悦耳、言辞隽永有味……
花香从哪里来?原来佛戴花冠。
泉水叮咚,响自何处?观音手中的宝瓶倾倒,滴落珍珠。
蟠龙的石柱,海风瑟瑟令我衣襟飘动。
石崖上王十朋的大字“泉南佛国”,饱含液汁,浸透墨香。
好高好大的牌坊啊,生机勃勃的丛林!在大地上茁壮生长,沐浴雨露,承接阳光,抚摸云彩;闪射着圣洁,宣叙着忠诚,展示着威武。
岩石又比钢铁还要坚硬啊,任你风霜雨雪、电闪雷鸣,任你时光千年咬噬,决不剥落恒久的信念。
漫步古寺,漫步故乡岩石的世界,年老的游子迈步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