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油画长卷写生记录(节选)
2020-11-08王克举WangKeju
王克举/Wang Keju
展览链接:
黄河魂 赤子心——王克举百米油画长卷展
主办单位:中国美术馆
展览时间:2020年10月15日—25日
展览地点:中国美术馆1、8、9号厅
王克举 《黄河》长卷之泰山黄河玉带 高200cm 2016—2019年
编者按:油画家王克举向中国美术馆捐赠了其历时四年创作的《黄河》油画长卷,中国美术馆特为此举办了展览,展览除油画长卷外,还展出了长卷的素描稿、色彩稿,围绕长卷创作同时完成的另外50件作品,以及部分影像、装置形式的文献资料等。《黄河》油画长卷高2米,宽161.6米,描绘了从黄河发源地星宿海到东营入海口的30多个主体景点,呈现了黄河不息的生命力,气势恢宏,是王克举艺术生涯成熟期最有代表性语言风格的巨制。本刊摘录了王克举《黄河》油画长卷写生创作期间的文字记录,在四万多公里的行程中王克举将一些创作感悟、艺术处理手法等记录下来,希望对读者更深入地理解作品有所帮助。
●画黄河源自十年前带学生去山西碛口写生。2009年春,我画了那幅《天下黄河》(180×200)和《溪镇》(120×140)(毛主席东渡黄河的最后一站),继而产生了要画一幅黄河长卷的想法,并且觉得,只有大尺幅的作品才能表现出黄河的气魄。当时内心很激动,但沉下来经过反复思考,认为自己艺术上还不够成熟,从画面的把控能力到整体的连接有些力不从心,这需要一段时间好好积累和磨炼。另外,当时也还有教学任务在身,一旦开始画黄河,便需要全身心投入,人力、物力、精力、时间等等都需要有保障。于是这个念头便搁置下来,就这样画黄河成了我的一个梦想。
王克举 《黄河》长卷之贵德丹霞 高200cm 2016—2019年
王克举 《黄河》长卷之黄河源——星宿海 高200cm 2016—2019年
王克举 《黄河》长卷之丹霞地质公园 高200cm 2016—2019年
王克举 《黄河》长卷之鹊华春色 高200cm 2016—2019年
●我把壶口作为画黄河的第一站,为的是要为整幅长卷作品定下一个基调,激越、澎湃、咆哮,这是黄河的性格,是贯穿始终的主题意识。2018年5月,我开始壶口的写生创作。
●星宿海是黄河源头最大的水源地。约古宗列曲和卡日曲还需上溯几十公里,在那里最终的河道只有一米宽,源头是一个三五米见方的泉水小湖泊,一个碗口大的泉眼。可能那里才是地理上最遥远的黄河源头。但作为绘画,它不如星宿海那么壮阔宏大适合绘画表现。
●阿尼玛卿雪山下有一大片冰川,海拔4600米,下半部分的冰川上落满了砂石,砂石上布满了经幡,经幡在风中翻滚,场面十分的壮观震撼。走在冰川上不时地从脚下传来咔嚓咔嚓冰裂的声音。冰川裂缝深不见底,扔块石头,半天才传来咣当的响声。八月是高原最温暖的季节,冰川不断地化成雪水,汇成溪流,流入黄河。黄河沿途不知有多少这样的溪流汇聚,真是“万条溪流并黄河,千条江河归大海”。
●果洛藏族自治州州府在玛沁,海拔3700米。果洛草原实际并不全是平原,大部分是由诸多高高低低的丘陵构成,三四百公里的黄河由西向东只有百米的落差,因此这儿的河道恣意弯曲,宽阔纵横。丘陵上长了薄薄一层绿衣,在夏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绿色铺满了大地,因为无霜期很短暂,除了低矮的草以外,没有任何隆起的植被。
●泰山写生的难度在艺术处理上,既要体现泰山的特点,又要有艺术处理。太似显得描摹,处理过头则没有了辨识度。“五岳独尊”几个大字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字体本身的雄强威严,是碑书的字体以及书法体结构本身的意味所致,变了就不知啥字啥意思,但不变则显呆板。最终只能从色差和肌理上做点滴处理,不尽如人意。
●从华山到入海口之间则是鲁中大地一片一望无际的庄稼地,像波涛一样的翻滚起伏,与入海口的芦苇花连成一片,湿地正值秋色一片,紫红色的红地滩深入蔚蓝的大海。
说起庄稼地,虽然出身农民,要说对高粱玉米在造型色彩上的认识,还得从画庄稼说起。初画高粱时才发现高粱有那么多的品种,有短穗的长得像拳头似的红高粱,满满的都是颗粒;有长穗的,穗秆可以做刷锅的饭帚;还有更长的,像马尾巴一样,穗梢上长粒,飘洒着,漂亮极了,农村用来做扫炕的笤帚。还有色彩,红的、灰的、紫的、白的。即便同一个品种,由于生长期的不同,也会呈现出不同的姿态,结满粒的耷拉着脑袋,像礼花一样绽放着,刚伸出头来的细细的直直的嫩嫩的,像分开手指的手掌,若从不同的角度看又有新的姿态。
大自然所呈现给我们的是缤纷的世界,从自然中来的形与色是生动的,单靠想象则会单调。一般在画独幅画的时候,画面的结构基本根据庄稼地呈现出来的结构安排。我会先选择三四朵造型完全不一样的穗子,根据大小错落关系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主要看点,然后再选分布呼应点,有疏有密,再就是叶子和高粱秆的分布与趋势。剩下的看仰视还是俯视,仰视,天空的明度和色彩就是衬托或强化主体的主要因素;俯视就要采用色彩对比、虚实或疏密来突显主体,使画面具有视觉节奏和秩序,即在一幅画中要调动视觉因素有意识地引导观者先看哪里,再看哪里,最后看哪里这样的设计安排。而在此长卷中庄稼基本是烘托气氛的,每个节点设置一个比较凸显的看点。玉米在画中较难安排,因为它的焦点不易形成看点,太弱,譬如玉米的缨子青壮时直直的,特单薄没意思。但等到深秋时缨子变得像触手一样弯曲挣扎着,尤其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感觉,很揪人。玉米还有一个因素就是腰间的玉米棒子,有的玉米粒从叶子里露出来很有效果,还有紫红色的玉米须,可惜和上面的缨子分散着不易形成合力。大大的厚厚的叶子显得笨拙,不易出效果,在长卷中只能充当陪衬和烘托气氛的角色,以前画过一幅名曰“一夜秋风过”,画深秋霜后干枯的玉米缨子挣扎着的惨败景象。
谷子在长卷中个头太矮只能算作一个品种一组色块了。这个区域肯定高粱是亮点了。
王克举 《黄河》长卷之果洛草原 高200cm 2016—2019年
●(黄河)入海口由于泥沙的沉积,河水极浅河面宽阔,得有几公里的样子,我们乘游船进入入海口观看河水和海水交际处的景观,机船行走了三十多分钟才走出河道。入海口的陆海景观只能靠航拍借助飞行器才能观看整体面貌,想象力在这里显得尤为重要。如果没有现代化的设备,画黄河入海口的难度绝对大于画黄河源。
●乾坤湾位于晋陕峡谷之间的山西永和县和陕西延川县,这一区域叫黄河蛇曲地质公园,听到“蛇曲”这个名字大家就不难想象,黄河在这里拐了好几道弯。黄河东西岸各有一个乾坤湾,延川的乾坤湾在视野上比较完整,远处的河道转到后面去了,极像“乾坤”湾,它的趋势是左向的;永和的乾坤湾大圆圈转得不够圆,它的趋势是右向的,两个乾坤湾相距近三个小时的车程。作为《黄河》长卷中的乾坤湾我选择了永和。第一,右向的趋势与黄河的流向是一致的。第二,西岸上午是逆光的,画画是从早晨开始的,逆光遮掉了许多的变化。第三,进景区,永和有朋友接应。
●乌梁素海是《黄河》长卷在河套区域的重点描绘景点。这里原本要画以芦苇为主的内容,可考虑到芦苇在入海口已有体现,在表现内容上尽量不要重复,就将芦苇改成水稻,以丰富画面,虽然当时尚未证实乌梁素海有水稻种植的事实。后经考察发现,河套区域水稻种植很广,画水稻应该符合该区域情况。
画到河套的问题是炳灵寺的山体河道进入乌梁素海画面上无法衔接,后经反复设计,将河道和石林山形以由炳灵寺起势的近景小山包遮挡使其消失,再画平原和河道,自然衔接。此处是《黄河》长卷中衔接最费心思的对接处,等回到画室还要继续完善。
还有在胜利村画丛山是俯瞰的视角,但在炳灵寺则是仰视看山,到乌梁素海又变成俯瞰的视角;在胜利村时远处的山层层叠叠,此处的远山若画实了,深远感有了,可山体的高耸就没了。因此在这一段的处理上,有意虚化了远景的山形和色彩,使山体突出高耸,便于与炳灵寺的仰视视角一致。而远山则用线书写勾画,意象地表达远山的感觉。无形中提高了地平线,这样便于与俯视的乌梁素海在视角上达成一致,同时线也与下方具象的山体形成松紧的对比。
●我把画黄河看成我艺术生命中的一座丰碑,我要用画笔一笔笔把它给堆积起来,使其厚重丰满。就像我二十年如一日地写生创作一样,用堆积如山的作品来呈现我对艺术目标的信念。用画笔去丈量黄河,朝圣黄河。画黄河不仅仅是画黄河本身,更是表达一种不屈不挠的顽强精神,也是一个生长在这块土地上的画家对祖国母亲、对自己民族的崇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