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形态、象征审美、民乐与传播主旋律电影研究
2020-11-07马淑真
唐 卫 马淑真
(1.东华大学服装与艺术设计学院,上海 200051;2.华东政法大学 传播学院,上海 201620)
电影海报
电影《海林都》以三年困难时期三千孤儿进草原的历史事实为背景,讲述了1959年中国遭遇严重饥荒,三千孤儿命在旦夕,在一场大拯救行动中,这些孤儿被送往内蒙古由草原上的牧民收养。南方和童娅便是其中两位孤儿,在草原他们有了新的名字:巴根(蒙古语“柱子”的意思)和萨仁(蒙古语“月亮”的意思)。刚到草原时南方和童娅有些不习惯,南方甚至想逃跑。在经过狼群、坠马事件后,南方终于敞开心扉接受了草原,并跟巴音老师一起学习马头琴。童娅也由开始的不说话到慢慢地接受阿柔娜,开口叫她“妈妈”,安心在草原扎根成长了。
而乌兰牧骑是剧情的另一条线,一支草原上的红色文艺轻骑兵,他们常年奔走在草原上为牧民们送去精神食粮。阿柔娜和朝鲁便是其中两员,被称为“草原上的百灵鸟”的阿柔娜是独唱演员,朝鲁是马头琴演奏家。后来乌兰牧骑解散,巴音老师去世,阿柔娜和朝鲁再也不能为草原人民带去音乐了。直到影片结尾,当队长回来,一切又充满了希望,南方和童娅加入了乌兰牧骑,为草原人民带去音乐与歌声,阿柔娜和朝鲁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在两个孩子身上阿柔娜和朝鲁的音乐理想得到了延续。
一、杂糅的摄影形态
在电影创作中应用不同镜头、不同景别,不仅使整个作品富于变化,还可以让观众透过多个镜头多角度,以小见大地去观看影片,身临其境地去感受故事情节与人物感情。就每个镜头本身来说,它限制了观众的视线,使观众只能从一个特定的视野去看,带有某种强制性。但是,在限制观众视野的同时也使观众的注意力、思考范围更容易集中,方便观众思考、体会、感受,从而达到影片良好的传播效果。
(一)特写镜头中的符号性
影片刻画两位孤儿南方和童娅,采用插叙的方式,一开始并未介绍孩子的经历,只是在他们开始接受草原时,以回忆的方式讲述他们为什么成为孤儿,更突出孩子接受草原的原因,也从侧面体现了草原母亲大爱的胸怀。两位小演员在表演时,尤其前期还在接受草原的过程,陌生的环境使他们没有台词,只能通过表情、动作将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而导演运用最多的就是特写镜头,也唯有特写镜头可以弥补话语的缺失,增强情感画面。
特写镜头能把不易看清楚或容易忽视的细小东西加以突出,起放大作用。在还没到草原,南方在孤儿院偷喝牛奶的那个镜头中,导演不仅运用了特写,而且还利用特写着重刻画南方的身影投射在墙上(见图1)。这就将南方因为太饿,偷喝牛奶这件事放大,引起观众对此事的思考。对于墙上南方的身影,表面上此阴影是对环境氛围的渲染,实际上也暗喻因为太饿,偷喝牛奶这件事在南方心中留下阴影,为后来南方初到草原,草原母亲阿柔娜给他奶茶这件事做伏笔。
图1
尔后到了草原,由于南方不适应,自己偷偷骑马跑了,阿柔娜看到后马上去追他,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阿柔娜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那孩子没事吧”,此时镜头一转,便转到了手里捧着奶茶的南方身上(见图2)。给奶茶一个特写镜头,在这里暗示着奶茶的新作用。因为南方刚来草原时阿柔娜也给他一碗奶茶,但是南方却打翻了奶茶,暗示着南方此时并不喜欢草原。
图2
而这碗奶茶也使观众想起了南方在孤儿院因为饿偷喝奶的事。这里奶茶的特写镜头,与南方偷喝奶和打翻奶茶的三组镜头形成前后对比,从剧本文脉上可以称为一种照应。表示南方开始接受草原,也从孩子态度的转变,体现了草原妈妈对南方孤儿不求回报的关爱,她们的爱融化了孩子的心,使他们克服自己是孤儿的心理,克服自己成长的阴影,与墙上特写阴影完成了呼应。
此外,南方手里捧着奶茶的特写,加上偷奶、打翻奶的镜头,镜头反复强调“奶茶”。应用“奶茶”不仅仅单纯展示奶制品,而是通过大众对“奶茶”这一蒙古族独有的符号化印象,强调电影剧情对内蒙古文化“奶茶”的重视,更是以物传情强调了南方开始接受蒙古族的生活方式,对草原的感情日益深厚。从电影传播技巧上,很好地渲染了中国人守望相助的感人情绪。
以物传情,反复刻画奶茶是主旋律电影中用最少的镜头却能抓住观众对内蒙古生活最有认同感的传播范式,能接受奶茶并且喜欢奶茶,就是在传达内蒙古文化特有的符号,抽象的情感表达,用大众都认同的符号(奶茶)来表达蒙古族的友好情感,化抽象为具体的表达,可以为后来拍摄主旋律的电影人提供屡试不爽的经验。
(二)草原空间镜头的传播优势
电影创作开始往往要先确定时间、人物、地点、事件,才能开始后续的拍摄工作。地点的选择则要与电影的主题以及叙事内容紧密相关,真实的地理空间不仅在审美上毫无违和感,而且实景实事更具感染力,能够更好地传达影片中蕴含的价值观。电影叙事内容中“真实的地理空间”指的是完全依照现实地理空间在银幕上建构的空间,有完整的生态景观,符合现实物理规律。
《海林都》的拍摄地在内蒙古大草原,天蓝草绿,山清水秀,对于电影的拍摄具有先天的优势。空间镜头可以直接取材于草原,更具有真实感,同时又可以展示蒙古草原的视觉奇观,在传播效果上,达到了特效电影难以达到的视觉真实感。
运用符号化的“奶茶”加上“草原”风光的镜头,都是强化内蒙古当地风俗特点才有的传播方式和优势。远镜头将广阔大草原的美景摄入,可以给观众带来视觉上的宽阔感,让受众能够感受到主旋律电影风光的运用,就是在这点点滴滴的镜头中,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影片还大量运用蒙古语,不过这也会存在受众听着蒙古语看字幕费力,而产生倦怠的问题,草原镜头的刻画,可以融合蒙古语,从另一角度抓住了观众注意力,感受远镜头到近镜头的转化,将人物置身于草原中,从侧面也暗示草原民族与草原紧密相连,以及孤儿渐渐融入草原的过程,让读者摆脱蒙古语的陌生感,重新唤起新的审美移情。
此外,草原远镜头能使景观和周围的事物相统一、相结合,用镜头传达表面空间含义,让观众感受深层情感,比兴寄托,镜头包含的所有对象非寄托不入,专寄托不出,表里相依斐然成章,使得反映蒙古人民生活的电影,在传播中形成拙、重、大之美感,体现出蒙古族独有的粗犷寓秀之美。
如:阿柔娜和童娅遇上风沙的故事情节,远景镜头将万千马儿在风沙中奔跑而来的景象呈现出来,着实壮观(见图3)。接着镜头由远及近,落到阿柔娜和童娅身上,从景到人的转变将观众视线再次拉到人物本身,此时阿柔娜由于马儿围圈保护,免受沙尘风暴之灾,安全从马堆走出来,说了句“谢谢你,萨日泰赫额日”。自然而然地将动物与人之间的爱展现出来。这与现代社会上动物伤人、人伤害动物的现实情况形成对比,草原动物和人类和平共处,视野开阔的镜头感向观众展现了内蒙古草原的壮阔景观,烘托故事情节创造氛围,更寄托出了蒙古族人民宽厚的胸怀,主流价值观、正能量毕现。
图3
二、象征化的审美运用
善于运用象征的创作手法,在有限的时间内激发观众对影片故事情节与人物心理情感的思考,触发观众内心深处的感受。古往今来学者对“象征”一词进行了不少研究,费孝通认为象征是包括多数人共认的意义。今天对“象征”的研究仍在继续,涉及的领域也越来越广,甚至出现交叉的现象。传播学中象征行为,指的是用具体事物表示某种抽象概念或者思想感情的行为。
在影视作品里, 相对持久而稳定的隐喻可以称为象征。象征亦可被分为公共性和私人性两类。公共性是人民约定俗成的认知, 如长城、故宫、中国结等物化元素表征着中国精神;后者则较为隐晦, 要深谙创作者的思维规律、表达习惯, 并结合视听文本的综合语境信息, 才能知道象征的意义。
在《海林都》中,我们可以看到这种象征与隐喻。导演在创作拍摄过程中借助事物“乌兰牧骑”“马头琴”“天气环境”来传达不仅是表面的意思,还与影片的故事情节相关。运用象征手法含蓄委婉地传播属于蒙古人独特美感的主流价值观,弘扬主旋律。
(一)语言词汇的象征氛围
从具体的剧本看,影片中“乌兰牧骑”是故事中心,他们常年奔走在草原上为牧民送去精神食粮。在影片中他们是文化的传播者,是主流价值观、意识形态的传播者。影片外我们看到的、感受到的是他们为草原人民送去精神食粮的奉献精神。
影片中人物情感的起伏、电影节奏的变化、环境描绘的转变等基本都与“乌兰牧骑”的兴衰联系有关。“乌兰牧骑”自身就是一种媒介具有象征意义,贯穿故事始终,这个陌生化字眼,自身就带有异域情调,就是最好的象征媒介。
在“乌兰牧骑”兴盛的时候,影片传给我们的是欢快感,阿柔娜如愿加入“乌兰牧骑”,随后与朝鲁结婚,南方和童娅也慢慢接受了草原并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在其解散,莫日根队长和巴音被批斗后,整部影片的情感转向了负面消沉。天空中布满了乌云,象征朝鲁也变得日益消沉,并与家人发生了争执。影片结尾,当莫日根队长回来提出重新组建“乌兰牧骑”,象征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此外,“乌兰牧骑”不仅代表它本身是红色文艺轻骑兵,更深一层则象征着那个时代中国的红色命运。“乌兰牧骑”这四个字本身就让影片弥漫着蒙古族的异域氛围,贯穿在整部影片情节走向,不经意地紧紧贴合整部影片运用蒙古语这种“民族语言”的特质。为何这么说呢?
中国传统文艺理论对语言的重视,一般体现在文辞的诗性、生动性、趣味性上着眼,而对其自身人名地名带来的象征氛围较少总结。然而通过“乌兰牧骑”这四个字循环传播,起象征功能来增加民族氛围,好比西塞罗《修词学》论拉丁诗一句云:“此句得雄伟地名之力,光气大增。”钱钟书先生在《谈艺录》中,曾说:“狄奥尼修斯《属词论》首言诗中用人名地名之效。”又引述了李特(H.Read)《诗态》(Phases
of
Poetry
)评论白朗宁(Elizabeth Barrett)等诗人诗句论说:“此数语无深意而有妙趣,以其善用前代人名、外国地名,使读者悠然生怀古之幽情、思远之逸致也。”“乌兰牧骑”虽只是普通名词,但其四字音调作为语言符号,就像钱钟书说的外国诗人善用人名、地名一样,带来的象征联想,那种雄伟的神秘气象,贯通在整个故事线,让受众容易受到传播震动,怀古幽情、思远逸致,这是利用民族语言作为修辞术,独有的传播秘诀,是可以为未来的主旋律电影吸取经验的。
(二)非语言符号视觉象征
除了电影中的语言象征可以传播主旋律外,非语言符号的视觉象征可以使观众主动参与到影片中,从中感受景象与人物情感,从而深化影片要传达的主旋律。影片中草原景观不仅仅是视觉空间,它的象征作用,具有暗示意味。运用草原天气变化渲染空间视觉,其用意也极其明显。调动观众情绪也使得影片接地气易解读。
上海孤儿来到草原的第一天,阳光明媚,突然间就转为了雷雨天气,这与晚上南方打翻奶茶,冒雨逃跑的故事情节相呼应,使人物惶恐难过的情绪渲染更强烈。一切景语皆情语,“乌兰牧骑”解散后,莫日根和巴音被批斗,此时天空中充满了乌云,没有一点阳光,视觉象征为影片染就了一种凄凉无望的氛围。
这种象征使观众深刻体会到人物情绪的变化,加深感受,并与后续人物、情节的转变形成鲜明对比,突出主题。总之,善于寻找人类都比较容易认同的象征意义,加强引导与渲染是常用的传播手段。
所以,作为主旋律电影《海林都》,民族化的视觉空间、内蒙古当地天气是它们统一的非语言视觉象征符号,能够引起全国观众一致认可。这类影片,我们要掌握好其中的象征共性,可以在将来别的同类电影中反复使用,从而达到良好的宣传效果。
三、民乐的情感作用
“主题音乐是表达影片主题思想、基本情绪或主要性格的音乐, 是影视最重要的形式……表现为一个旋律式或主导动机式的音乐核心, 具有鲜明主题思想、情绪基调和性格特征。”与以往主旋律电影的音乐不同,蒙古生活题材电影更重视利用民乐在影片中的传播作用。
南方刚到草原时,不喜欢草原,所以一直谋划晚上跑出去牵马逃走,没想到却引来了狼群。阿柔娜得知马上保护南方,并与狼对峙,可以看出阿柔娜内心也十分害怕,她紧紧握着枪,不停地咽口水。阿柔娜的母亲在蒙古包里唱祷着大地母亲之歌,歌声传到外面狼群转头离开了。
人、动物都需要音乐,而民族音乐似乎也成为人与动物沟通的桥梁。歌声是蒙古族人民生活的重要部分,不论是危险、快乐还是痛苦,歌声是他们表达情绪的重要方式。大地母亲之歌使观众感受到草原妈妈对孤儿的爱,她们便是大地母亲的化身,守护着自己的儿女。
电影使用蒙古族特有的音乐元素,更加契合影片的氛围和故事情节,不会显得突兀。在影片中马头琴之歌也多次出现,歌声弥漫影片中的每一个细节,成为另一个“主角”。马头琴历史悠久,蒙古族形成之前就在草原上流传。千百年来,它的独特音色被认为准确传达出了蒙古人的生活和情感。
当母骆驼不想喂驼羔奶时,阿柔娜母亲找到了“乌兰牧骑”,马头琴声为阿柔娜母亲弹奏劝奶歌,母骆驼又重新接受了驼羔。“乌兰牧骑”解散后,朝鲁蹲坐在门口演奏着马头琴,他知道他再也不能为牧区人民带去马头琴音乐了。最后,他绝望地面对圣山弹了一夜的马头琴,手指鲜血淋漓,清晨他将马头琴用白布包了起来。
巴根和朝鲁的老师巴音被当作“走资派”每天都要被批斗,临终前他最放心不下的是草原音乐,“我们蒙古人不能没有音乐,音乐的灵魂在草原的花海里,在洁白的羊群里,在妈妈飘香的奶茶里,音乐能让你忘记苦难,忘记仇恨,阴霾终究会消散,太阳会照常升起”。音乐既做了配乐的作用,也成了故事本身的叙述关卡,暗示了影片结局从悲剧必然走向光明,人生有困苦但总有希望,中国会走向更好的前途。音乐不仅仅是配乐,还能作为更高明的传播手段。
虽然表达蒙古生活的主旋律电影,本身就属于小众电影,但想要在传播上从主流的主旋律电影中脱颖而出,音乐的作用必不可少。作为普通观众,未必真懂民族音乐,但其传播给人心灵的震动,是不可回避的。
因为观众不懂乐器和歌声,但仍旧会影响其心神,所谓“不甚解乐而善怀多感,声激心移,追忆绵思,示意构象,触绪动情,茫茫交集,如潮生澜泛,是为‘闻者’”。受众不善解乐,可以理解,但是看影片受喜怒哀乐影响,音乐会生成多种移情作用。蒙古音乐对蒙古人民何其重要,甚至成为当地民众的信仰,反映蒙古族生活的影片,使用民族音乐是有深意的。
结 语
电影作为传播媒介,在传播主流价值观、意识形态方面比语言文字更有效,通过场景再现的方式,最大限度还原人物的事迹。可以说这是主旋律电影传播思想的最重要方式。在融媒体时代,发挥视听媒介的传播优势是明智的选择。
同时,中国各地的民族化元素,是具有中国美学内涵且易懂的文化载体,与众不同的异域美感成为建构中国形象,拍摄主旋律电影独特的优势元素。英国评论家约翰·伯格早就提出过:“观看先于语言。”而以《海林都》为例的主旋律电影,给人的启示是民族化的摄影镜头、符号象征和音乐,在传播上形成合力,更能加强传播主旋律这个目的。有了这个前提,才能更好地传播蒙古族思想、价值观念,在主旋律电影中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宣传各民族团结一致、守望相助的民族精神,这些都是主旋律电影在当下有特色的传播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