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书铁券
2020-11-06木易沉香
木易沉香
北风凛冽，大雪纷飞。
钱云飞进得镇来，已是饥肠辘辘，人困马乏。此刻二更有半，地冻天寒，大街小巷早就闭户关门，不见灯火亮处。
金书铁券由铁铸成，分量极重，钱云飞下马紧了紧背上包袱，正自逡巡顾盼。忽见一人执了灯笼由远而近，瞬间到了眼前， 却原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
“请问可是钱云飞钱公子吗？奴婢奉命在此等候多时了，我家小姐有请，敬请大驾光临。”未及钱云飞开口，女孩福了一福说道。
钱云飞道：“正是在下。请问姑娘，你家小姐是谁，又为何请我？”女孩道：“钱公子到了便知。”说完转身带路前行，钱云飞虽然疑惑，但见她如此作答也不便再问。
地上积雪甚厚，女孩踏过雪地，却身轻如燕一般，没有留下一点痕迹。钱云飞看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轻功，心中不由暗自称奇。
转眼到了一座高门大院，匾额上“慕府”两个大字龙飞凤舞，大门两旁高高悬挂两只气死风灯，随风飘摇不定。一个汉子看见二人，急迎出来接过钱云飞手中缰绳，将马匹牵去后院安置。钱云飞跟着女孩走至院内，听得有琴声隐约从中间一座大屋里传出。
音调悠扬婉转，时而缱绻缠绵，如泣如诉，时而又似溪水潺潺，雪花飞舞。仿佛人世间最静好的时光，最灿烂的风霜，而或最懵懂的模样，都随着琴声缓缓流淌起来。钱云飞一时间呆了，居然站在雪地中，再也迈不开步。
琴声戛然而止，只听一人在屋中道：“朵儿，还不快请钱公子进来。”声音温婉柔和，悦耳动听。女孩应了声：“是，小姐。”然后拽了拽钱云飞衣袖。钱云飞回过神来，抖去身上落雪，正好朵儿掀开门帘，便进得屋来。
但见室内灯火微明，泥炉正暖。一红衣女子坐于琴案之前，脸上覆着面纱，神态却是风姿绰约，楚楚动人。钱云飞上前施了一礼道：“在下江南钱云飞，多谢小姐相请！”
红衣女子起身还了一礼，说：“公子不必客气，听闻公子取道本地回转江南，故略备了薄酒淡饭相候，还请公子莫要嫌弃。”接着又道：“小女子名叫慕念之，爹爹慕震北，人称赛孟尝，当年与令尊钱大侠有过数面之缘，曾将……曾将小女子许配公子。”说到这里期期艾艾，想是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原来是念之小姐，家父昔日曾蒙令尊相助，感激不尽，多有提及。却怎的不见伯父伯母，云飞也好拜见？”钱云飞以前听父亲说过此事，只是当时自己年龄尚小，并没有太过在意，没想到今天竟在此地相遇。
慕念之道：“爹爹阿娘前几日出去云游未归，只能小女子相陪公子了。”她随手摘下面纱来，莞尔一笑，一张美丽绝伦的脸，在灯下光彩照人。钱云飞瞬息之间心旌摇曳，不觉有些痴了。
屋内早已摆了桌子备了酒菜，朵儿斟了酒，轻咳了一声，钱云飞慌忙收了心神，两人落座举杯把盏。钱云飞奔波了一日，腹中饥饿难耐，不禁菜来不拒，酒到杯干，十分畅快。
酒酣耳热之际，慕念之嫣然一笑说：“传言公子漠北之行，祖传宝物失而复得，不知宝物何样，可否一观？”钱云飞回道：“金书铁券系唐时昭宗皇帝，为犒赏我祖上钱镠平定董昌叛唐钦赐恩荣，一向供奉在杭州祖庙之内，不想被大漠双煞盗去漠北，我跋山涉水一路追寻，终将宝物从双煞手上取回。”说完解下背上包袱，递到慕念之手上。
慕念之打开包袱，唯见铁券形如覆瓦，纵近一尺，横约尺半，厚半寸有余，重十多斤;上嵌金字二十余行，字体端楷，威严大气，正是钱镠铁券无疑。
“顷者董昌僭伪，为昏镜水，狂谋恶贯，渫染齐人。而尔披攘凶渠，荡定江表，忠以卫社稷，惠以福生灵。”慕念之铁券在手，低声诵读铭文，读到这里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再无初时温情脉脉模样。
钱云飞惊疑道：“你到底是谁，缘何如此发笑？”这慕念之长袖一甩，杏目圆睁道：“本姑娘姓董名寒清，先祖乃大越罗平顺天皇帝董昌。当初钱镠领兵灭了我大越罗平国，几乎杀了我董家满门，董家与你钱家结有世代的冤仇！”
“多年过去，往事已矣，董姑娘何必再执着前人的是非曲直。慕小姐现在哪里，你把她杀了？！”钱云飞稍一运功，发觉内力已然全失，他明知是中了这假慕念之圈套，偏偏还在挂念别人安危。
董寒清冷笑道：“铁券有句侮辱先祖，非毁之不能后快！尔武功盖世，吾等自知不敌，好在慕老爷子出游，才能有机可乘。”说完拍了拍手，只听门帘一响，几名随从刀抵背脊押了一干人进来，一一踢倒在地。
钱云飞见慕小姐和家仆院公个个被五花大绑，口中塞了布条，不由大怒，胸膛一挺道：“钱某之事与他人无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伤及他人！”
董寒清假冒慕念之，在酒菜中下毒制服了钱云飞，本就不光明正大，此时见他大义凛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自知理亏，顷刻间竟然无法作答。
“你果真不怕死？”片晌之后，董寒清说道。
“不怕！”钱云飞斩钉截铁。
“仅仅是为了慕小姐吗？”
“是，也不全是。”
“还为了什么？”
“还为慕府家人，为无辜者不被伤害！”
“那我现在就成全了你！”
“来吧！”
董寒清从家将手中拿过一把刀来，高高举起。
钱云飞直了直身躯，伸长脖颈，凑向刀口。
董寒清蓦地一声长叹，缓缓收回刀来，说道：“朵儿，将解药给了钱公子吧。”然后把刀对准铁券一刀斩下，可惜这铁券太过坚硬，一刀下去只是多了个小小的缺口。
董寒清看也不看，随手将铁券扔到地上，推門和一众随从在大雪中扬长而去。
钱云飞一时不明所以，愣在了当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