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彼端
2020-11-06李解
李解
我望着通向未知的海面,望着浑然一色的海天,像无数人笔下的那幅画,像一层屏障将此地隔绝,那边的人在做些什么,他们是否遥望这里,视线是否交会,我不知道。
这大概便是整个巴厘岛,是低沉的海风,深邃而悠远。
年轻的旅人追梦到这里,就能把梦境掩埋在这沙滩里;掩埋在这海水里,放下生活的疲惫,唤起回忆的闲适。
踏上这片海岛时夜色已至。迎合这浓郁的夜色,我仰望天空;迎合我的心意,天空中亮起几颗往日里不曾看过的星星。身边的人群或许是疲惫了,漫长的航班,跨越千里,来到了更深层意义的异乡,身上背负着些许向往,些许期待,但放眼望去,除了风格略有差异的建筑和一些陌生的他国文字,仿佛与国内也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提及巴厘岛带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一种原始,是一種无序。出发前,网上那些危言让我略有不安,像飞车抢劫,像公然受贿这些隐藏在脑海里,不曾出现过的词汇,在异乡让人心悸。所幸除了那个害羞的小哥向身无分文的我讨要些小费未果外,并没有发生些什么。被称作落后我国二十年的小岛,给我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这是一种遗忘的感觉,刻在骨子里,却又无法触及。文化带给这里的洗礼,是随遇而安,是得过且过,是无法进入我们认知里的东西,而这种思想被悄然打破,或许并不怪那些勤奋到抢当地人工作的华人,而应该责怪漫漫的时间长河。但这种无序现在给我以安逸,一种久违的安逸,一种带着不安的安逸。我坚信人类是要把世界变得有序的,也坚信存在的无序能满足人内心深处的投机心理,而这种心理注定将与无限的秩序抗衡。
巴厘岛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景。历史没有留给这座小岛太多的东西,我突然想到,剥离了文化意义的旅途是否还能称作旅途。我们走过的大多“景点”,只是现代人的休闲场所,即便是旧时代的王宫,也不过是几根华丽的柱子搭成的小屋,看起来已毫无威严。至于那些泳池也好,酒吧也罢,不过是富人的神经末梢,于普通人,都只是昙花一现。这里的经济并不如国内,自然不缺少穷人,瘦骨嶙峋的人们“离经叛道”,习惯早起工作。但这里也不会缺少富人。那些名车从生产地不远万里的运到这座不大的小岛,或许开不了多远就成了废品。至于这座岛真正存在的意义,就像第一天早晨我看见的那位富态的中年人,带着名表,牵着名犬,在清晨的清晨,一个人徜徉。
除此之外,大概就只剩下海。无论走到哪里,总能听见阵阵浪声。我站在海边,面前是一片未知,教人恐惧,教人敬畏,我体会着海无边的力量,重新认识我的渺小,又有一种归属感,感到茫茫大海在召唤。我站的一隅不是海的一隅,是岛的一隅。我站在岸边,却意识到这不是海岸线,并没有海岸线,不光是岛,所有的大陆,人类生存的地方,都被海所包围。而人类用科技建立起高高的里程碑还未越过海面,人类还在疯狂地搭建,海却只是静静的在那里。此刻,我宁可做一个盲人,做一个与视觉斗争的烈士。那些视觉的奴隶,即便在飞机上盯了全程,再到海面前,也无法想象与我们相距千里的彼岸,是什么样子。而有的人只听着海浪声,就明白潮汐翻涌,日月更替,明白彼岸的人们与自己之间,只隔着薄薄的海天一线,像是挂满极光的北极夜幕。夜晚回到酒店,门口祭祀的小花篮散落在地上,鸟的鸣声越过夜色,又穿过棕榈林。
旅行的人从来都是带着包袱前进,走得再远也逃离不了原本的生活。同行的人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国内的事情,想着自己,而不是这座岛。令我惋惜的是,几位旅友趁着夜色去海边抓螃蟹吃,我未能参加。我听说导游口中没有夜生活的这座岛,夜晚也有饭店营业。那一刹那,我想起那位讨要小费未果的小哥害羞的脸,想起街上、景区路人的热情回应,想起招聘广告上写着会中文者优先。这座岛屿终究要淹没在海里,值得感谢的是旧日闲适的文化与回忆,已经提前占领了这里。
最后的最后是离别。我刚刚经历过高考带来的离别,离别过去一切熟悉的人,再迟些又要离别家人。我想起那句话,“人生就是不断放下,遗憾的是我们没有好好告别。”异国的导游,这些旅友,这一别就如同生离死别,终生不见。彼此情分有多少,无法斗量,未必比那些与我不到一尺的人更陌生。走过多少地方,经历过多少这样的分别,那些不再见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最好不要轻易怀念。
旅途是疲累的,归程就显得短暂。飞机上,左右的人们忙着回国后的事情,或许再不会提起这座小岛,这座已成了太平洋角落里,与无数其他岛屿无异的小岛。
而此时的我正在酣睡,打算好在返程的飞机上读完的书,安静地躺在包里,安静地度过了这短暂的旅程。如果说巴厘岛教了我些什么,大概就是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