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关于陈望道在《新青年》编辑部若干问题的考证

2020-11-06徐光寿

上海党史与党建 2020年10期
关键词:新青年陈望道陈独秀

[摘  要]今年是陈望道翻译《共产党宣言》第一个中文全译本100周年,也是陈望道加入《新青年》编辑部进而参加中国共产党上海发起组100周年。然而,陈望道在《新青年》杂志上海编辑部的身份却成了一个问题。陈望道是否真的做过《新青年》杂志的主编?他在《新青年》编辑部究竟是一个什么角色?历史的真相是:陈望道既不是《新青年》主编,也不是一个普通的编辑,而是一个副主编兼编辑部主任的角色。

[关键词]陈望道;《新青年》;主编;陈独秀

[中图分类号]  D23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928X(2020)10-0017-06

今年是陈望道翻译《共产党宣言》第一个中文全译本100周年,也是陈望道加入《新青年》编辑部进而参加中国共产党上海发起组100周年。然而,陈望道在《新青年》杂志上海编辑部的身份却成了一个争议的话题,一种说法是做了主编。陈望道是否真的做过《新青年》杂志的主编?他在《新青年》编辑部究竟是个什么角色?本文拟对这两个问题进行一番探究,以求明晰陈望道在《新青年》编辑部的真实身份。

一、对陈望道进入《新青年》编辑部工作时间的考证

1920年2月陈独秀从北京返回上海,3月下旬(传统说法是4月下旬入住。但近有学者考证是3月下旬。据张国焘《我的回忆》确认,1920年3月22日陈独秀仍“寄住亚东图书馆”。而当时号称商务印书馆“交际博士”的黄警顽在3月27日曾致信张元济,确认陈已入住老渔阳里)[1]入住同乡老友柏文蔚在法租界老渔阳里2号的私宅。这是一幢典型的老式石库门建筑,两上两下外加亭子间。入住这里,使得陈独秀不仅在上海有了自己的固定住所,而且寓所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捷,空间开阔。有了这处比较宽敞且相对稳定的寓所后,陈独秀不仅可以接待各地访客并容留访客居住,而且可以把他亲手创办、视为生命的《新青年》杂志从北京迁回上海。此后,他不顾胡适等北京同人的异议,把《新青年》编辑部迁回上海,置于寓所之内,一楼会客室就是《新青年》编辑部。

然而,《新青年》迁回上海,从同人刊物回归一人刊物,编辑人手顿时捉襟见肘。究竟应该充实哪些力量?对此,十几年前就曾成功创办《安徽俗话报》[2]现正主编《新青年》、深谙期刊编辑之道、正坚定地朝着马克思主义方向发展的陈独秀,自然要按照自己新的思想主张和办刊方针选用编辑人选。刚刚翻译了《共产党宣言》首译本的陈望道自然是合适人选。正好陈望道此时不仅人在上海,而且原本担任编辑一职的《星期评论》已经停刊,暂时寄居在《民国日报》总编辑邵力子在太平桥三益里5号的家中。[3]陈望道自然进入到陈独秀的视野。

陈望道究竟何时进入《新青年》编辑部工作的?梳理相关资料可以有个大致的结论。

首先,根据《俞秀松日记》1920年6—7月间的记载,俞秀松与陈望道很长时间一直同住在法租界白尔路三益里17号《星期评论》期刊社。6月27日,陈望道委托俞秀松给陈独秀送去《共产党宣言》中文书稿。次日9点,俞秀松就送达老渔阳里2号交给陈独秀。此后在7月2日、3日、5日、8日的日记中,或有“今晚我同玄庐望道谈到明天四点,不觉疲倦”“今天力子玄庐汉俊望道等人说及仲九此番逃走的原因”及“今晚三益里17号就剩玄庐月容廋僧望道和我五人”等记载。直到7月9日下午,陈望道乘坐马车送别沈玄庐、俞秀松,由上海南站经浙江杭州去萧山衙前村。且7月14日,俞秀松在萧山衙前沈玄庐家又写下“我预备这几天要到杭州去和仲九望道丏尊同住西湖陶社读日文”的日记。而在7月2日的日记中,有“望道还没有赴杭州”。[4]这些日记不仅明白无误地证明,直到7月14日陈望道仍没进入《新青年》编辑部,而且说明陈望道杭州之行是早有计划的。

其次,解密档案揭示,1920年7月19日被称为“最积极的中国同志”会议在俄共(布)远东局代表维经斯基的主持下召开,陈独秀、李汉俊、沈玄庐等出席,并在会上坚决主张建立中国共产党组织,决定出版《共产党宣言》中文全译本。这次会议为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奠定了基础。然而,这次会议的参加者中仍然没有出现陈望道的名字。[5]显然,他还没有进入《新青年》编辑部,可能他继续留在杭州“西湖陶社读日文”。但是,1920年8月15日《劳动界》在老渔阳里2号创刊,《申报》介绍该刊“系一种新周刊,载有陈独秀、陈望道君等文件,由法租界大自鳴钟对面新青年社经售”[6]。这应是陈独秀、陈望道二人首次同时见诸于公开报道。而且1920年8月,社会共产党正式定名中国共产党时的党员名单中,以及8月22日在新渔阳里6号成立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的团员名单中,都出现了陈望道的名字。因此,陈望道进入《新青年》编辑部,应该是在8月15日之前。

由此推断,陈望道应该是1920年7月下旬到8月上旬之间进入了《新青年》编辑部担任编辑工作的。可以确认的是,陈望道是陈独秀邀请加入《新青年》上海编辑部的第一人。陈望道能够成为首位人选,原因很多,主要有:一是《新青年》上海编辑部人手严重紧缺。由于《新青年》离开北京移回上海,从同人刊物变回一人刊物,人手显然不够,选用新人不仅势在必然,而且迫在眉睫。二是陈望道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和语言文字能力都符合要求。陈望道刚刚“费了平常译书的五倍功夫”把《共产党宣言》全文译了出来[7],经陈独秀、李汉俊校对后,交由新青年社出版并在又新印刷所印刷,其思想理论和语言文字水平都很适宜。这是最为重要的条件。三是陈望道的编辑工作经历也十分适合。由于《星期评论》已经停刊,作为编辑的陈望道当然就是兄弟刊物《新青年》编辑的合适人选。所以,无论从思想理论功底还是编辑工作经历看,陈望道都是《新青年》编辑的理想人选甚至首要人选。

二、对陈望道是否做过《新青年》“主编”的考证

这是本文的重点,也是难点。这一说法不仅陈望道本人晚年曾提到过一次,当年曾在上海与陈望道等有过亲密接触的自由主义报人、浙江同乡曹聚仁在《前四金刚》中也曾若有若无地说过一句“曾继陈仲甫先生之后主编过《新青年》”[8]。

(一)从文献资料看,目前找不到任何文献资料可作佐证。无论在《新青年》,还是陈独秀与他人的书信往来,至今尚未发现陈独秀邀请陈望道担任《新青年》主编的任何文字依据。尤其是仔细梳理1920—1921年间陈独秀为《新青年》办刊问题所发表的著述、书信、谈话等文献资料,均未发现有陈望道担任《新青年》主编的任何说明性、标志性的文字。

(二)从时间周期看,陈望道无担任《新青年》主编的可能。如前所述,陈独秀1920年3月下旬迁居老渔阳里2号,《新青年》编辑部随即迁入。5月1日,七卷六号推出“劳动节纪念专号”。同日,陈望道随陈独秀等参加了上海“五一”国际劳动节纪念大会。[9]截至此时,《新青年》就一直处于陈独秀的直接掌控之下。从1920年7、8月陈望道进入《新青年》编辑部到1922年7月《新青年》休刊,正好两年时间;从《新青年》卷数看,正好跨越全部八卷和九卷,共十二期(即十二号)。这可分三个阶段来观察:

第一阶段是从1920年7月至12月。经过四个月的运作,1920年9月1日复刊的《新青年》八卷一号开始推出“俄罗斯研究”专栏、发表陈独秀《谈政治》一文,实际上是党的“第一篇政治宣言”[10],不仅标志着陈独秀彻底转变为马克思列宁主义者,而且也标志着《新青年》成为中国共产党发起组的机关理论刊物。此间,陈独秀人在上海,不仅继续直接掌控着《新青年》,而且创办了《共产党》月刊,公开亮出了共产党的旗号,还起草了第一个具有党纲性质的《中国共产党宣言》作为收纳党员的标准。[11]直到12月17日,陈独秀离开上海前往广东出任广东省教育委员会委员长,也直接掌控着《新青年》。

第二阶段是从1920年12月至1921年8月。这是《新青年》出刊最为正常的时期,但由于陈独秀不在上海而在广州,因而也是最容易引发对《新青年》主编人选误会的时候。其实这八个多月时间,陈独秀虽然人不在上海,但依然牢牢地掌控着《新青年》。这首先体现在陈独秀致北京同人的两封信上。一封是陈独秀在离开上海前往广州之前,专门致信《新青年》北京同人李大钊、钱玄同、胡适等九人。信上谓:“弟日内须赴广州,此间编辑事务已请陈望道先生办理,另外新加入编辑部者,为沈雁冰、李达、李汉俊三人。弟在此月用编辑部薪水百元,到粤后如有收入,此款即归望道先生用,因为编辑部事很多,望道境遇又不佳,不支薪水似乎不好。望道先生已移住编辑部,以后来稿请寄编辑部陈望道先生收不误。四号报已出版,五号报收稿在即,甚盼一涵、孟和、玄同诸兄能有文章寄来(因为你们三位久无文章来了)。”这是陈独秀对于《新青年》编辑部工作安排的一封重要信件,涉及《新青年》编辑部的人事、经费和业务等方方面面的安排。不仅表明陈独秀虽然人在广州,但在上海同人面前仍表明自己要继续掌控《新青年》;而且一封信点名写给名重一时的9位北京同人,内容又是如此全面、重要,显然表明在昔日《新青年》北京同人面前,他依然是《新青年》的掌控者。不过需要说明的是:在上海同人面前,他是用党组织书记的身份掌控《新青年》;而在北京同人面前,他依然是那个一人刊物的主编。所有这些都表明,陈独秀牢牢掌控着《新青年》。另一封是登船前夕只给胡适、高一涵二人的信。陈独秀在信中强调:“弟今晚即上船赴粤。此间事都已布置了当,《新青年》编辑部事有陈望道君可负责,发行部事有苏新甫君可负责。”[12]虽然在此期间,上海的新青年社曾遭遇租界当局查封,陈独秀也曾宣告已移到广州出版。但实际上,编辑部一直留在上海,只是让苏新甫将《新青年》发行部搬到了广州,并负责《新青年》的发行事务。陈望道则是负责《新青年》的编辑事务,主编仍是陈独秀。这个格局不仅完成了《新青年》第八卷的全部六号,而且完成了九卷前五号。这一阶段《新青年》的實际运作正是按照陈独秀的安排进行的,陈望道只是执行了陈独秀的办刊方针。陈望道的用稿原则,其实就是陈独秀一直主张的“不除其旧只增其新”,陈望道与胡适的矛盾其实就是陈独秀与胡适的矛盾。在北京同人看来,只存在他们与陈独秀之间的分歧,他们认为陈望道只是陈独秀的代表,是执行了陈独秀的指示。钱玄同在1921年1月18日的日记中写道:“接守常信治仲、适两人意见冲突,盖一则主张介绍劳农,又主张谈政治,一则主张反对劳农,又主张不谈政治。”[13]陈独秀所坚持的,正是陈望道实际做的。

第三阶段是从1921年9月到1922年7月。这十个月是《新青年》完成九卷第六号的编辑出版。这个阶段陈独秀回到上海,担任中央局书记,直接领导《新青年》杂志。众所周知,中共一大选举成立了由陈独秀、张国焘、李达组成的中央局,陈独秀为书记。1921年9月初,陈独秀由广东回到上海,专任党中央的工作,仍居住在老渔阳里2号。李达回忆,中央局会议“当时决定宣传工作,仍以《新青年》为公开宣传刊物,由陈自己主持”[14]。这说明,中共一大后的《新青年》仍由陈独秀主持。

(三)陈望道本人对于是否做过《新青年》主编前后说法并不一致。就如在《共产党宣言》译本问题的说法上前后不一,关于在陈望道《新青年》编辑部的身份问题上又一次出现前后不一——出现了所谓“主编”一说(类似的前后不一的说法还有,如《新青年》编辑部在老渔阳里2号陈独秀寓所的一楼还是二楼的问题)。这应该不是陈望道本人的真实意思,是基于以下三个因素:

第一,在《新青年》编辑部期间,陈望道从未说过自己是“主编”。1921年1月15日,陈望道写给胡适一张明信片,告知“大作已载在新青年八卷五号了。新青年内容问题,我不愿意多说话,因为八卷四号以前我纯粹是一个读者,五卷以后我也只依照多数意见执行”[15]。这显然是想表达自己在遵照编辑部同人意见,不是一个能够自作主张的刊物“主编”。

第二,新中国成立初期陈望道的多次回忆均未提及“主编”一事。收录在《“一大”前后》中陈望道《回忆党成立时期的一些情况》,汇集了陈望道1956年6月17日和7月3日,1959年1月和1963年3月四次回忆的主要内容,均未提到自己做过《新青年》主编一职。

第三,陈望道提到“主编”一说,只出现在他晚年经别人加工的一次回忆录中。就是那句“《新青年》原来由陈独秀主编,他去广州,就叫我主编”。与此相关的还有一句“上海马克思主义研究会由我和李汉俊负责,我做代理书记”。[16]平心而论,仅凭陈望道在生命暮年的一次回忆,显然并不可靠,而且这次回忆已经过了访谈者的二次加工,且发表于陈望道去世之后,并不一定完全忠实于陈望道的本意,其真实性都需要进一步核实。

(四)据《新青年》上海编辑部几位当事人的回忆,都未曾提及陈望道是主编。除李汉俊1927年被桂系军阀杀害外,随后进入《新青年》编辑部的茅盾1957年4月的《回忆上海共产主义小组》中,并无“陈望道任《新青年》主编”一说[17],但李达1954年2月23日的《关于中国共产党建立的几个问题》曾说“陈独秀去广州做教育厅长,陈把书记的职务交由李汉俊担任,《新青年》也交他和陈望道主编”[18]。同时出现两个主编人选,李达回忆或者有误,或者不是严格意义的主编概念。据负责“俄罗斯研究”专栏编辑工作的袁振英(震寰)回忆,更能明确陈独秀虽在广州,但仍一直身任《新青年》主编一职。他说:“陈独秀到广州后,广东地区的马克思主义宣传工作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新青年》杂志社也在1920年底由上海迁到广州,编辑部设在广州市泰康路回龙桥一座大楼下(也即看云楼),陈独秀仍任主编,他和李季、潘赞化及我都曾住在这里。《新青年》第八卷第五号仍由上海群益书局于1921年1月1日出版,第六号起才移到广州昌兴街二十六号于1921年4月1日出版,但编辑部还在回龙桥看云楼。”在袁振英看来,陈独秀当时仍负主编之名,且有广州编辑部之设。[19]

此外,来自于俄罗斯国家政治历史档案馆的解密资料也显示陈独秀仍是《新青年》主编。1921年4月21日,一位在华从事地下工作的俄共(布)党员索科洛夫-斯特拉霍夫从广州发给俄共(布)领导人的“绝密”报告中说:“迄今党的实际领导权还在中央机关刊物《新青年》杂志编辑部手里,这个杂志是由我们资助在上海用中文出版的,主编是陈独秀教授,当地人称他是‘中国的卢那察尔斯基,即天才的政论家和善于发动群众的宣传员。”[20]

(五)无论从资望、学力还是学界认同度看,陈望道都难负主编名望。《新青年》此前的惯例,只有陈独秀被称为“主编”,陈独秀任主编是与“主撰”联结在一起,后来担任《新青年》季刊主编的瞿秋白也是如此。实行同人轮流编辑制时,担负每期编辑者亦不仅承担约稿、编稿任务,而且常常为本期内容的主要策划者和重头文章的炮制者。[21]从五四到建党,中国新思潮的中心就是北京和上海。囿于个人资历,陈望道自然不会为北京知识群体所了解,在上海知识群体中也主要集中于留日群体和浙江同乡。之所以委托俞秀松将《共产党宣言》书稿送到陈独秀寓所请求审校、谋求出版,很可能是因为陈望道本人当时与陈独秀并不十分熟悉,所以要委托正在追随陈独秀建党并成为党的发起组首批党员的俞秀松送稿。因为俞秀松不仅曾是浙江一师的学生,而且此时也住在《星期评论》社。显然,至1920年6月底,陈望道尚未与《新青年》主编陈独秀建立直接的联系。难怪《新青年》北京同人说陈望道是个“素不相识的人”[22]。从对《新青年》杂志的影响力看,陈望道也难以达到主编的地步。一般而言,作为期刊日常工作的领导者和管理者,学术期刊主编的工作方式和办刊理念直接决定了期刊编辑的工作热情和工作效率。同时,学术期刊主编的学术水准和其在专业学术领域内的影响力对期刊的学术水平、学术影响力及其传播力具有重要作用。从《新青年》办刊方针和学术水平看,陈独秀仍然处于掌控地位,实际左右着《新青年》的大局。陈望道显然并未起到掌控的作用。从在《新青年》杂志的发稿量看,陈望道也不是“主撰”之人。陈望道在他参与编辑的《新青年》上只发表过译作《劳农俄国底劳动结合》(日本山川均著,八卷五号)、随感录《性美》、《女人压迫男人的运动》、《从政治的运动向社会的运动》(八卷六号)、演讲《文章底美质》(九卷一号)几篇文字。显然,陈望道尚未达到当时重要期刊主编、主撰集于一身的地步,实际负责的应只是上海编辑部的编辑事务。

三、对陈望道在《新青年》编辑部真实身份的考证

既然陈望道不是主编,那么,陈望道在《新青年》编辑部究竟是个什么身份、担负什么职责呢?根据陈独秀对陈望道的安排,综合陈望道所担负的实际工作,以及陈独秀对《新青年》北京同人的专门介绍,陈望道显然已不是一般的编辑,而是被主编陈独秀委托负责编辑部事务的任务承担者,应该相当于编辑部主任的身份。即,陈望道首先担负着的是编辑部主任的职责。

但陈望道又不是一个单纯的编辑部主任,他不仅“负责”“编辑事务”,而且很有个性也很有主见,敢于跟大名鼎鼎的胡适叫板,注意团结鲁迅、周作人兄弟以分化《新青年》北京同人,也收到了一定的效果。但最终还是受制于《新青年》需要北京同人继续赐稿,以及陈独秀要与其“好朋友书呆子”胡适之间保持一种“奇特的友谊”这两大因素,陈望道不得不控制个人的情绪。毕竟,“编撰《新青年》这一人生经历已是他们难以割舍、永不忘怀的群体记忆”[23]。

《新青年》和陈独秀是分不开的。它不仅是《新青年》的创办者,更是《新青年》的主要撰稿人。陈独秀培植了《新青年》,《新青年》也造就了陈独秀的声誉。《新青年》的贡献和缺陷、变化和发展,都是与陈独秀当时的思想状况密切相关。[24]的确,陈独秀是《新青年》的灵魂人物,从创刊号《敬告青年》到最后一号《世界革命与中国民族解放运动》,在数百位作者中,他是唯一与《新青年》相始終的作者。他办刊始终遵循的基本思想就是:“凡事一种杂志,必须是一个人一团体有一种主张不得不发表,才有发行底必要;若是没有一定的个人或团体负责任,东拉人做文章,西请人投稿,像这种‘百衲杂志,实在是没有办的必要,不如拿这人力财力办别的急于要办的事。”[25]在《新青年》这出大剧中,陈独秀集编剧、导演和演员于一身,根据剧目的要求不断寻找演员、选择演员、更换演员。他始终主导着剧情发展,步步推进,导演出一幕又一幕壮观的戏剧。陈独秀与《新青年》这种既长久又深厚的特殊关系,“使他在各个阶段,都扮演了他人不能替代的重要角色。陈独秀的个人意志对《新青年》办刊理念的演变和取向起有关键性作用,这一点在从同人刊物转变为中共机关刊物时体现得尤为明显,过去人们对此似估计不足”[26]。

综上所述,主编陈独秀掌控下的《新青年》上海编辑部数位编辑中,陈望道显然不是普通的编辑。无论从陈独秀对北京同人的數度介绍和实际交付的工作职责,还是从陈望道勇于担当的实际表现看,他实际上承担着副主编的职责。准确地说,陈望道担负的是副主编兼编辑部主任的角色。从这个角度看,未谙《新青年》编辑部内务的曹聚仁那句“曾继陈仲甫先生之后主编过《新青年》”的话,亦不无道理。可以设想,如果陈望道没有建党初期的脱党之事,而是继续留在党内协助陈独秀做《新青年》编辑事务,不仅《新青年》杂志可能不会再度停刊,而且他也有可能会成为未来《新青年》季刊的主编人选之一。

参考文献

[1]曹典.有关1920年初陈独秀南下上海的三个问题[C]//第四届“中国共产党的创建与上海”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20:141.

[2]徐光寿.“三次跨越”与“三个选择”——陈独秀对近代中国出路的探索[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7:37.

[3]曹聚仁.我与我的世界·上海甲记[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1:303.

[4]觉悟渔阳里——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创建史料选辑(1919.5—1922.5):上册[G].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27—39.

[5]姚金果.解密档案中的陈独秀[M].上海:东方出版社,2011:10.

[6]志谢[N].申报,1920-08-30(11).

[7]玄庐.答人问《共产党宣言》底发行所[N].觉悟,1920-09-30.

[8]曹聚仁.前四金刚[M]//曹聚仁文选:下册.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5:317.

[9]邓明以.陈望道传[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5:46.

[10]唐宝林.陈独秀全传[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253.

[11]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一册[G].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485—489.

[12][25]任建树.陈独秀著作选编:第二卷[G].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317—318.157.

[13]钱玄同.钱玄同日记:第四册[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2:1930.

[14][17][18][19]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一大”前后(二):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前后资料选编[G].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14.44—49.105.473.

[15]唐宝林,林茂生.陈独秀年谱[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139.

[16]宁树藩,丁凎林.关于上海马克思主义研究会活动的回忆——陈望道同志生前谈话纪录[J].复旦学报,1980(3).

[20]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编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一卷[G].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7:59.

[21][23][26]欧阳哲生.《新青年》编辑演变之历史考察——以1920—1921年的同人书信为中心的探讨[J].历史研究,2009(3).

[22]陈望道.与周作人关于《新青年》的通信(1920年12月16日)[G]//池昌海,主编.陈望道全集.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177.

[24]丁守和.陈独秀和《新青年》[J].历史研究,1979(5).

本文是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陈独秀研究学术史(1919—2018)”(项目号:18BDJ0002)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系上海市中共党史学会副会长,上海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中共创建史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

责任编辑:刘  捷

猜你喜欢

新青年陈望道陈独秀
陈望道: 误把墨汁当红糖吃
陈望道与省立安徽大学
翻译《共产党宣言》第一人
陈独秀之妻:我生君已老
马克思主义早期传播中值得注意的问题
《新青年》(珍情)读者意见调查表
HOW TO REANIMATE A SAGE
钱玄同与刘半农炒作《新青年》
陈独秀的收与不收
陈独秀三拒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