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的义父师胜杰先生

苗阜

2018年9月28日，这个日子对我而言是灰暗与悲伤的，因为在这一天，我的义父师胜杰先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享年66岁。回头想想时间过得是真快啊，我还记得第一次邀请他来西安演出时候的情形，这也是师先生最后一次登上剧场舞台表演相声。每每想起这件事，我心中滋味如五味杂陈。

2015年，我跟王声在西安办相声专场，想请师先生过来给演一场。在邀请之前，我俩心里都直打鼓，不确定老爷子会不会同意这事，毕竟他已经很多年没登台说相声了。

试着联系后，让我们没想到的是老爷子当时就痛快答应了。我还记得那会儿是8月份，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师先生乘机抵达西安那天，我们的车去机场接他，没想到，机场那条路出交通事故，堵了个水泄不通。当时我急坏了，赶紧打电话解释，电话那头师先生不仅没生气，反而安慰我说：“没事，别着急，我等着你们。”

谁料想撂了电话后，一堵又是一两个钟头，等把师先生接到酒店的时候，天都晚了。我那会儿真是又紧张又害怕，师胜杰，相声界这么大的腕儿，这么受广大观众欢迎，全国各地到处演出，恐怕还没受过这待遇吧？别的且不说，一顿臭骂是少不了的，我都做好心理准备听老爷子“教诲”了。结果老爷子一见我，嘿嘿一乐，就说了一句话：“你们要再不来啊，我就坐飞机回哈尔滨了。”听完这话，我心里积攒的紧张害怕的情绪一下大大缓解了。

和蔼，这是师先生给我的第一印象。以前跟师先生见面，我都小心翼翼，能不小心吗？这可是师胜杰啊，侯宝林大师关门弟子，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但是慢慢接触多了后，我发现老爷子确实很和蔼，跟谁都客客气气的，脸上永远带着笑，跟谁没急过眼，没拌过嘴。他身上没有那种一些相声人的江湖气息，更多的是一种儒雅的文人气质。我想，这可能也是广大观众喜欢他的原因之一吧。

在西安的那次演出，主持人刚说出师胜杰的名字，底下观众一下炸了锅了，掌声雷动，说实话，这种场景我完全没预料到。没想到，师先生阔别舞台这些年，观众还是这么喜欢他，一如既往地支持他、认可他。当晚演出，师先生跟孙晨老师使了一个《杂学唱》，下面观众听得是如痴如醉、特别投入，比看我跟王声演出还要认真。王声和我说：“这叫本事，这叫能耐，这叫大师，这就是群众基础，你不服不行。”

我先后邀请全国各地相声名家来西安交流演出很多次，师胜杰先生是唯一一个返场演出的。那天他跟孙晨老师使完《杂学唱》后准备下台，底下观众不愿意，不停鼓掌，底下还一直吆喝，“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其实在那时候，师先生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我心疼老爷子，在侧幕帘后面说：“要不别上了。”但听着这会儿底下的山呼海啸，师先生一个转身，又上去了，“既然咱们西安的观众这么喜欢听相声，那我就再说一段。”得，那就让他说个痛快吧，因为我明白，虽然很多年不登台演出了，师先生打心底还是喜欢相声爱相声，喜欢用相声跟大家交流。人常说“高山流水遇知音”，既然观众这么喜爱师先生和他的相声，就得让他在西安把说相声这瘾给过足了。我想，那晚的观众在观看师先生的演出时，应该也是痛痛快快过了一把听相声的瘾。

也就是在这天，我认师胜杰先生为义父，结下了我们爷俩的“父子缘”。

师先生一生与相声相伴，他把一辈子精力都投在相声上了，打7岁起他就开始登台说相声，后来家里遭遇变故，在北大荒摸爬滚打数十年，最后拜侯宝林大师为师，开始活跃在电视荧幕上。这么多年，人们看不到关于他一丝一毫的负面消息。在大家的印象里，他永远都那么温文尔雅，永远都是蔼然可亲、胸怀磊落、技艺精湛、淡泊名利的大师风范。

后来慢慢地，传来了不好的消息，师先生的身体每况愈下，直至2017年年底开始住院治疗。2018年，经过精心治疗，老爷子身体状况好转出院了。在出院间隙，我们和师先生的弟子、义子一起在天津做了一档节目。在节目里，面容憔悴的师先生说了这么一番话：“相声本应该是一个大家庭，但目前相声界却被分为了主流和非主流两个部分，也不知道谁给分的，也不知道划分的界限在哪里。这显然是阻碍了相声事业的前进和发展。”说完这段话，他又郑重地补了一句，“你们一定不要把这一段删掉，一定要播出。因为这段话，对我，对我们相声从业者都是一种警示和鞭策。”我相信如果您看过那个节目，一定会为之触动。师先生平时说话就很轻，那时候刚出院，他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从他弱于常人的气息就能听出来。当时老爷子嘴里说出这话的时候，虽然语气轻，声音小，可这句话蕴含的分量很重，可以说是振聋发聩、醍醐灌顶。这是说给谁听的？这不就是说给我们这一辈儿相声人听的吗？

师先生曾送我8个字——天分、勤奋、缘分、本分。这8个字，我至今牢记在心。后来，我还去上海看过老爺子，临走时，他嘱咐我：“别惦记我，我好着呢，好好琢磨业务，好好说相声。”没想到，那次一别竟是我们爷儿俩的永别。

时光匆匆，师胜杰先生离开我们已两年了，但有些东西是不会随着时间而褪色、消逝的。在我的记忆里，师先生的音容笑貌还是那么清晰、真切，他做人的品格、处世的境界、从艺的风范仍在指引着我一路奋力前行、认真作艺，“好好说相声”。今天写这么一篇文章，就当给老爷子叩首了。

师胜杰先生，我们永远怀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