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高飞 民心留痕
2020-11-06柴京云
柴京云
斯人已去,笑貌犹存。李鸿民先生那清脆激越的铜板声时常在我耳边响起……
一、刻在我脑子里的“铁拐驴”
20世纪60年代,在粮食局的一个大食堂里,我第一次看到李鸿民先生的快书表演。当时我也就六七岁,也不知他表演的是什么曲种,就觉得好玩极了。那是我第一次被台上的演员逗得死去活来!我现在记不起那个作品是讽刺谁,反正那个叫“铁拐驴”的坏蛋深深刻在我的脑子里,以致我从小就喜欢学“拐子”走路,而且发展到能学十几种“拐子”的姿态。无论在院子里,还是在去学校的路上经常是绕着花儿地走,变着样儿地拐,成了我们那条街有名的“拐子四儿”。直到后来在小喜剧《奇怪的邻居》里塑造了个溜须拍马的“拐子”科长,并被时任煤管局局长段克毅在演出完上台接见演员时狠狠打了一拳后我才有所收敛,因为段局长是个真“拐子”。
二、听着鸿民老师的快书长大
鸿民老师当时表演的山东快书是我最喜欢的节目,经常是追着他的演出看,他到哪儿演,我追到哪儿看,每次看他表演,我都拼命鼓掌,为的是让他多返几段儿,《剃头》《买猴儿》《大实话》等我都会背了。有一次,他已经返场4个小段儿了,可我还在拼命鼓掌,就听得前面一位戴眼镜的阿姨扭过头恶狠狠地喊了一句“你没完啦!”正当我那两片巴掌定格在空中时,鸿民老师又上台了,“高高的山上有只羊,我这个小段儿就这么长。”“轰”的一声,我满足了,那个阿姨也笑了。
三、鸿民老师让我深深地爱上曲艺
我敢肯定地说,我爱上曲艺在很大程度上是受了鸿民老师的影响。最早我是学乐器的,什么笛子、二胡、京胡、板胡、笙、唢呐、扬琴、手风琴等都是我的专工。自打知道了李鸿民,我就喜欢上了曲艺。在学校里就说相声、唱快板、讲故事、演小品,直到和京海共同创立了大同数来宝。这期间,鸿民老师是我家的常客。在大同市成立曲协时他到我家透露信息,想让我出任协会领导,说我天生就是个干曲艺的料;在大同市文工团成立自行车曲艺队时他动员我和他一起走街串巷、撂地打场,说是可乐在其中;在参加山西省举办曲艺会演时,他主张我和京海必须上大同数来宝,说不管听懂听不懂,这是咱大同的绝活儿;参加全国首届相声评比,是他亲自带我们去省城找相声名家辅导,说让我们开阔眼界、博采众长;成立省曲艺团时,他多次到我家做动员,希望我成为一名专业曲艺演员,说那里会大有作为。鬼使神差,我最终也没能进入专业团体,也没长了大能耐,但我深深地爱上了曲艺。
四、大同数来宝里有鸿民老师的影子
大同数来宝这个曲种是我和京海创立的,在这个新曲种形成的过程中,基本没听鸿民老师说过什么好听话。他总是没完没了地提意见。什么“人物塑造不能靠女相迎合观众”;什么“方言必须要像山东快书那样让观众听得懂”;“大同数来宝一定要形成自己的板节、板式、表演风格”;“希望能搞出一个以‘柴小六为贯穿人物的系列作品”;“大同数来宝要尽可能与媒体结合才能不断扩大影响”;“你们应该收徒了,大同数来宝不能只有柴氏兄弟”,等等。这些话不管说得好听难听,反正我们是都听了,也都这么做了。大同数来宝能成为“大同市十大城市名片”,被誉为大同“三宝”,并两次获得中国曲艺牡丹奖,成为中国曲坛最为活跃的板诵类曲种之一,离不开鸿民老师的不断鞭策。
五、鸿民老师爱得罪人由来已久
鸿民老师到了省曲艺团后,我们直接联系虽然不多但也没断,我也总能听到鸿民老师的一些消息。一次山西省曲协在大同召开第二次会员代表大会,那届主席团的候选人里没有出现李鸿民的名字,可他却没为自己活动,反而是在极力地为别的老师争取。两天的会,他根本顾不上理我,整天挨个和代表们表达他的观点。他的发言很尖刻,句句戳人肺管子,我一直为他捏着一把汗,至于非要得罪人吗?说来也寸,在选举中恰巧我和刘炳玲老师票数相等,我俩只能上一个,需要重选。就在重新印制选票期间,鸿民老师主动坐到我旁边,我顿时升起一股暖流。李老师涨着红红的脸,语重心长地嘱咐:“你这么年轻,有的是机会,我是肯定不会投你的。”嗯?……是啊,细细思量,鸿民老师的话确有一番道理。最后,在我和炳玲老师的第二轮投票选举中她比我多出4票,我想应该就是我和鸿民老师的那两票起了作用。
六、组织了一次最对不住鸿民老师的演出
那是一次基层慰问演出,主办单位领导让我请几位文艺界大腕儿,来为厂庆助助兴,好接好待还有劳务费。我自然想到了李鸿民老师,那场演出是以曲艺节目为主,还穿插了几个歌舞,我们的大同数来宝安排在倒三,鸿民老师压轴。结尾是歌舞带谢幕。本想着把鸿民老师安排在我們后面演那是天经地义、符合规矩的,而且演出讲究接热不接凉,加之他又那么大的名气,我想一定会将晚会掀起个大大的高潮。可那天的观众不知怎么了,鸿民老师刚上台没说了几句,观众便开始退场,节目还在演着,观众几乎走完了,我心里那个着急啊,恨不得把大门反锁了。鸿民老师显然对这个局面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下场后他坐在侧台一言不发,任凭汗水往腮下流。他不去吃夜宵,也不领补助,说是身体不舒服硬是回去了。那天的演出我觉得太对不住鸿民老师了,让他在舞台上大大受了一次煎熬。我一直不知该怎么和老师做解释,主办方给的80元劳务费(20世纪80年代初那也算是天文数字)也不好意思送去。后来,我在李鸿民老师的自传中也看到了他对那场演出的深刻回忆,也就是从那以后,他下决心对山东快书进行改革。我们之后在舞台上和电视里看到的男女快书、快书小品、快书电视连续剧等,大多是出自鸿民老师之手的探索之作。
七、聘鸿民老师为大同曲协终身荣誉主席
应该说,鸿民老师是大同曲艺的奠基人。他从铁路文工团来到大同铁路工作后,为大同曲艺增添了活力,为大同曲艺事业的发展作出了贡献。大同曲协的成立注入了他的心血,是他最早把大同的曲艺人凝聚在一起的,正因为基础好,才使得今天的曲协工作逐年上一个新台阶。大同“自行车曲艺队”在他亲自带动下,走遍了大同的厂矿、乡村、学校、军营,直到他累得患了肝炎。这个创举成为当时全国的一个文化亮点,受到中宣部领导的高度赞扬和广大观众的好评,至今还有着广泛而深远的现实意义。他创作表演的《卖元宵》《猪倌的婚事》《李糊涂的故事》《许世友传奇》等很多曲艺作品一直在曲艺界起着引领示范作用。他将获得中国曲艺“终身成就奖”后山西省政府奖励的10万元奖金,全部捐献给山东快书研究会用于曲艺事业的发展,成为曲坛佳话。大同曲协没有忘记鸿民老师为曲艺事业作出的贡献,在第五次曲协代表大会上,特授予李鸿民老师“终身荣誉主席”称号,他成为我们永远追求的目标和学习的榜样!
八、只要他的作品在,鸿民老师就没走
2020年6月13日,我和京海专程从大同赶到太原去参加李鸿民老师的遗体告别仪式,看到他躺在那里,很平静,也很安详。他再也不用那么劳累,不用那么操心,也不会再得罪人了。他的一生很曲折,但也很圆满,很幸福。在遗体告别大厅里我们没有过度悲痛,像似参加了鸿民老师的一场告别演出。京海代表山西曲协宣读了鸿民老师的生平事迹,也表达了我们的共同心声。我仿佛又看到了鸿民先生在舞台上那股子不服老的认真劲儿,仿佛听到“当了个当”的铜板声,想到了他作品中的“猪倌儿”、罗智伟、“李糊涂”、“铁拐驴”,想到他专程回大同观看由我编导、京海主演的民俗歌舞组画《想亲亲》后的深情厚望,也想到他带着刚从河北农村回城的二女儿二玲儿找我辅导诗朗诵、矫正普通话时的嘱托,想起我和京海陪同中国曲协领导去他家看望他时的他那满满的信心及深深的谢意……
写到这儿,我突然看到书架上摆放着鸿民老师送我的两本《李鸿民曲艺作品集》和那副油光锃亮的鸳鸯板,我欣慰地意识到:只要作品在,人就不会走!
(作者:中国曲协快板艺术委员会副主任兼秘书长、大同数来宝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