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这回该按什么键？

姜浩峰

10月13日，在位于以色列中部城市佩塔提克瓦的一处新冠病毒检测站内，医务人员展示一个样本。

探底，探底，再探底！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预计，如果世界出现第二波新冠疫情，那么今年第四季度西班牙的失业率会高达25.5%，美国为16.9%，英国为14.8%。高盛投资银行则预测，美国失业率峰值可能将达到25%——这一数据相当于20世纪30年代美国经济大萧条时的最高失业率。

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宣称，“疫情带来的经济衰退的规模和速度是现代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过去十年的就业增长已经被抹杀了。”

面对第二波疫情来袭，本已捉襟见肘的一些国家，面临愈加艰难的选择。如果说第一波疫情来势汹汹，许多国家被迫按下暂停键，第二波疫情暴发后，世界各国已经承受不起经济再度停摆。然而，一边抗疫一边重振经济，真的可行吗？

民众：不仅是重温恐慌

花了4900英镑，抢购到200卷厕纸、200包口罩、12瓶消毒液、24瓶洁厕灵，还有各种罐头食品。这是39岁的贝琪9月22日的扫货“战利品”。以卷筒卫生纸为例，比之此前半个月，价格上涨了23%。然而，贝琪感觉，接下来的情况容不得她不先囤货。在她生活的英格兰西南部萨默塞特郡，乐购、莫里森等超市接下来还真就推出了限购令，面粉、口罩、厕纸和卫生湿巾不再放开供应。贝琪在推特发帖称：“要知道，当厕纸再次开始从货架上消失，英国下一次隔离封锁就近在眼前了。”

当天，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发表电视讲话，称从9月24日起，英格兰地区的所有餐厅、酒吧及其他餐饮场所必须在22时前关闭，以帮助遏制新冠病毒的传播。

恐慌性囤货、局部封城，是今年早些时候英格兰暴发新冠肺炎疫情时的标志性事件，到今年5月，情况似乎开始好转。然而，9月中旬开始，英国民众重温恐慌。更令人忧心忡忡的是， 到了10月中旬，英國的情况变得更坏。“上升的数字就像喷气式客机上的仪表板警示灯一样在我们眼前闪烁，我们必须立即采取行动。”10月12日，约翰逊宣布，从10月14日开始在英格兰实行三级封锁——“中风险”“高风险”“非常高风险”，各级封锁采取不同的社交距离管控。然而，也有人认为这样的管控来得太迟，未来是否能有效推进管控，成为疑问。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所所长崔洪建认为，因为疫情反复，使得西方一些国家民间在“重温恐慌”的同时，还产生了“新冠疲劳”，民众不愿意再牺牲个人利益。崔洪建所说的“个人利益”，包括两方面——一方面是遵守政府推出的社交距离管控措施，另一方面则是经济利益。

英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与3月份相比，7月份英国的就业人口减少了73万;申请失业救济金的人数持续上升，达到270万，比疫情前高出一倍;6月份暂时离职者有270万。9月初，英国合作银行宣布裁员约350个岗位，并关闭18家分支机构;9月9日，劳埃德银行宣布裁减865个工作岗位;西敏寺集团在宣布全英各地分支机构裁员550人之外，关闭位于伦敦的一个剩余的办事处。

在英国，疫情有过短暂的间歇期——从5月到7月，疫情似乎在好转。然而，失业潮却是波涛涌动没有停止过，特别是对于中产甚至中高收入家庭的冲击，要比想象中更大。34岁的凯莉·雷尼克斯，埃塞克斯银行前人事经理，月薪高达4万英镑，相当于35.5万人民币！今年3月疫情初起时，她辞职了。本想到意大利度假，然后在5月份再谋个新职位。然而，残酷的是——在投出上百份简历后，她没有得到任何一家公司的雇佣合同，收到的只有每月900英镑的房租账单、740英镑的信用贷款。“压力山大！我非常感谢朋友和家人。我父亲给了我一些吃的东西。这次的经历真像个过山车。” 凯莉·雷尼克斯如是说。

10月10日，意大利首都罗马暴发了三场示威活动，超过2000名示威者明确反对意大利政府推出的强制戴口罩、进入紧急状态等防疫措施;同一天，在德国，有抗议者手举“我们必须谈谈！”的横幅，在街上游行，反对政府的防疫措施;10月17日，英国伦敦近千人集会，抗议人士举出反对强制戴口罩的标语，称这是“关于生活，而不是生存”。

在崔洪建看来，这是一种心理惯性——只要不戴口罩，就能显示对疫情无惧无畏，甚至令人感到疫情是不存在的，由此似乎工作机会也会如期而至。然而，只要新冠病毒没被阻隔，开工就一定意味着疫情扩散。以西班牙为例，今年 6 月，西班牙的疫情曲线一度达到平抑的水平，单日新增病例保持在 200 例左右。西班牙总理佩德罗·桑切斯宣布，从6月21日起开放边境。7 月初，西班牙南部安达卢西亚大区出现13个新疫情爆发点，马拉加市一所红十字会移民收容所，因接收非洲偷渡移民导致105人感染。当时，西班牙东北部阿拉贡大区的果园里，3 万工人开始了忙碌的夏季采摘，其中 1.5 万人是来自北非和东欧的流浪移民。这些采摘工人薪水微薄，只能聚居在用垃圾和废品建成的棚屋里，连基本卫生条件都无法保障，更甭说戴口罩或是保持社交距离。阿拉贡韦斯卡省的一个果园，在 7 月前两周就确诊了 306 例新冠感染者。在加泰罗尼亚大区莱里达省的屠宰场和果园，当地政府放开禁令后也集中爆发出疫情。当感染者被送往方舱医院的时候，这些屠宰场、果园也同时关闭，即使未感染的工人，也面临失业。

唯一忙不过来的行当是医护。马德里的医护人员10月以来多次来到街头静坐，要求改善工作条件。“所有护理人员又开始精疲力尽，我们已经受不了，我们需要休息，我职业生涯的每一天，都面临着受病毒感染的风险。”一位护士说。

抗疫不利者，可能要应对悲剧

“如果美国不能有效控制病毒或没有新的经济措施，美国经济将成为悲剧。”10月6日，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在美国国家商业经济协会上如此表示。对于美国来说，由于特朗普当局抗疫不力，使得新冠病毒感染率几乎没有下降过。在鲍威尔看来，目前面对刹不住车的疫情，美国的经济活动将受到越来越大的限制。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6月发布的名为《走钢丝的全球经济》报告称，如果第二波疫情来袭，那么，全球几乎刚重启的经济，就将受到二次打击，恢复会更缓慢。OECD当时预计，如果第二波疫情到来，欧元区的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速将由-9.1%降至-11.5%;美国的经济增长会再放缓，从-7.3%降至-8.5%;中国的经济增长则将从预计的-2.6%降到-3.7%。

到了10月中旬，伴随着二次疫情的发展，欧元区、美元区的情况正在从OECD的预测变为现实，唯有中国，由于控制住了疫情，而成为全球唯一实现正增长的主要经济体。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10月13日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称，除了中国的一抹亮色以外，今年发达经济体经济将萎缩5.8%，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经济将萎缩3.3%。其中，美国经济将萎缩4.3%，欧元区经济将萎缩8.3%，日本经济将萎缩5.3%，均较6月份有所上调。至于发展中国家里，譬如疫情严重的印度，经济将萎缩10.3%。

按照瑞银和普华永道的分析，如果一旦各国央行普遍大放水，首先得益的仍是富豪。而如何精准调整经济，精确放水，却绝不是一道简单的题目。

德国总理安吉拉·默克尔当地时间10月14日晚间与联邦各州首长商议对策。默克尔称：“从经济上讲，我们承受不起第二波疫情。”她希望全德能够在晚上11点关闭酒吧和餐馆以及延长强制戴口罩。尽管经过几个回合的交锋，各州勉强达成了共识，然而，仍有一些州政府的官员认为，进一步遏制措施是不必要和无效的。德国联邦卫生部长施潘10月15日在一场网络研讨会上则称：“新增病例日复一日增长，地方政府已经无力追踪。然后你失去了头绪，并且数字呈指数级增长。”从默克尔、施潘与德国各州政府的协调情况来看，已显现出联邦方面有心抗疫，地方政府却无力回天之兆。

对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来说，他面临的情况与默克尔有类似之处。特别是在面临应对英格兰北部曼彻斯特等地疫情突起的时候，约翰逊几乎没有更好的招数。他现在指望通过“打鼹鼠”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哪里疫情严峻就封哪里，哪里形势好转就解封哪里。

默克尔和约翰逊都认为，本国经济在今年冬季将面临“重大挑战”;经济复苏取决于疫情是否得到克服。

然而，也有人认为第二波疫情对经济的杀伤力没有第一波大。荷兰央行主席暨欧洲央行管委克诺特认为，由于目前各主要经济体对新冠病毒有所了解，疫苗也在研发中，特别是患者的死亡率在降低，因此疫情对经济的冲击将不如之前那么剧烈。诺特甚至认为，第一波疫情以来，一些企业学会了在线零售等调整方法，这些方法在未来的疫情期间将起到更多作用。

美国韦伯州立大学戈达德商业与经济学院院长马修·莫里森教授也持类似看法。10月17日，在上海师范大学举行的疫情防控常态下教学模式改革与创新研讨会上，莫里森在线发表了他的看法。他认为，今年由春至夏及至如今，尽管他们学校所在的犹他州疫情有过反复，但为了适应疫情，学校创新了三种教学方法。譬如虚拟在线教学、计算机辅助课程，还有就是打破学期界限。

10月17日晚间，在法国北部城市里尔，警察在宵禁后的街道上巡逻。

为何要打破学期界限？莫里森称，其中有一个原因是疫情之下，一些同学没找到工作，继续在学校注册学习。然而，即便如此，戈达德商业与经济学院的全日制注册学生数字也在减少。这显示了年轻人对美国短期经济前景的悲观。

鲍威尔认为，美国国会是时候继续审议实施更大的刺激政策了。尽管他也意识到政府实施过多经济刺激是有风险的，可目前看，也许作出刺激比坐以待毙要强一些。

资本，是最冷酷的

面对第二波疫情，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卡门·莱因哈特预计，实现全面复苏可能需要长达5年时间。

国际能源署（IEA）在10月14日发表的月度报告中警告，疫情反弹有可能使全球原油需求复苏停滞，这意味着直到2023年石油价格可能才会恢复到每桶50美元。

面对可能的长期经济低迷，有些企业在转向。新加坡航空中国区总经理曾国铭先生告诉《新民周刊》记者，该公司不仅推出“微信搜一搜”进行超值促销，甚至还搞出精彩直播、幸运转盘和新航表情包等，以期在疫情期间也能提升用户黏性。而在新加坡本土的樟宜机场，两架空客A380客机已被改造成餐厅——提供菜单上的菜肴、两杯免费的酒精饮料及其他无限量供应的饮品。头等舱用餐一次的费用为642新元，商务舱为321新元，经济舱为53.50新元。这对于因为疫情而无法实现跨过旅游的新加坡人来说，倒是一个另类的体验。

日本国土交通省今年4月开始临时允许出租车从事餐饮配送业务。10月7日开始，这项业务正式成为日本出租车行业的固定业务。“每天乘车人数可能还不到疫情前的一半。现在空载的时候可以送一送外卖，感觉收入也多了一份保障。”出租车司机中川伦在接受中国央视采访时如此介绍。

当穷人走投无路，一些经营者也在寻觅新的方向之际，瑞银和普华永道新近推出的2020年度报告《穿越风暴》却披露，在疫情风暴肆虐此前最盛的时期，也即今年4月至7月的4个月里，亿万富翁兜里的钱压根没有受到冲击，反而赚得个盆满钵满。“全球亿万富翁的财富总量激增30%，首次突破10万亿美元大关，远超2017年8.9万亿美元的峰值。全球亿万富翁人数达到新高。其中，美国仍是全球亿万富豪最多的国家。”《穿越风暴》中如此透露。

疫情之下，美国、英国的房价都在上涨，富豪更是把避险资金投入了股市。资本，无疑是最冷酷的。当一些当政者不以抗疫为目标的时候，资本根本不会输入到相关领域。

这时候，考验各国政府出政策水平的时候到了。按照瑞银和普华永道的分析，如果一旦各国央行普遍大放水，首先得益的仍是富豪。而如何精准调整经济，精确放水，却绝不是一道簡单的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