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的欧洲如何“再战疫”

应琛

10月16日，在俄罗斯莫斯科，人们戴口罩乘坐地铁。

9月底，不少英国人在社交媒体晒出超市货架空空的照片——伦敦一家超市几个冷藏柜里的食品以及货架上的早餐麦片已经所剩无几;在英格兰地区米德兰兹，一家乐购超市的厨房纸巾和卫生纸也成为了抢购目标……

这种情形是不是有些似曾相识？早在今年3月，英国刚暴发新冠疫情时，不少地方就出现过这样的“恐慌性购买”。

疫情出现反弹的不只是英国。统计显示，10月16日，欧洲（包括俄罗斯）每日新增新冠病毒感染病例累计突破15万，比美国、印度和巴西的每日新增确诊数的总和还要多。其中，法国、德国等欧洲多国单日新增确诊病例数字刷新疫情暴发以来最高纪录。

路透社表示，目前，欧洲的新冠确诊病例占全球总数的17%以上，死亡人数占全球的近22%。而欧洲总人口7.23亿，约占世界总人口的13.4%。

10月15日，世界卫生组织欧洲区域办事处主任克鲁格表示，欧洲新增病例每天都在“呈指数级增长”，目前每天有1000人死于新冠肺炎，这已成为欧洲人第五大死因。仅在过去10天里，欧洲就新增了100万新冠病例，世卫组织53个欧洲成员国自疫情开始以来的病例总数已达700万。到明年1月，欧洲每日死亡人数可能“是我们今年4月所记录数据的4到5倍”。

无疑，这个秋天，欧洲再次成为新冠疫情的“震中”。

 “无知无畏”的年轻人

在意大利诺托斯奇小镇，82岁的卡里利和74岁的诺比利是仅有的两位居民。尽管如此，两人仍严格执行防控措施，每次见面时都坚持戴口罩并保持一米的社交距离，就算在家中喝咖啡，也会在两米长的桌子上各坐一端。他们说，需要为了保护自己和他人去遵守这些规则。

老人的自律感动了无数网友，纷纷为他们点赞。

但差不多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英国，当地的年轻人又在干什么？在确诊病例数已经破千的曼彻斯特大学，年轻人的聚会并没有因为校园、宿舍的封锁而暂停，反而变得更加招摇，甚至疯狂。“几天前我们办了一场聚会，只奉行一个原则：新冠病毒检测呈阳性的人才能参加。”在曼彻斯特大学物理系一名18岁的年轻人看来，这似乎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

尽管曼彻斯特大学校园内的“新冠派对”屡屡被警方查处且频频被媒体报道，但英格兰的年轻人并没有收手的意思。紧接着，埃塞克斯大学又有32名学生也因为组织和参与大型家庭聚会，每人被罚款200英镑。

这一次，杀鸡也没能儆猴。仅仅一个周末，光曼彻斯特警方就下发了70份违反防疫规定的罚款通知书。但警方严查违反防疫举措的行动，竟然还遭遇了恶评，被骂成是“可怜的欺凌者”。

目前，在英国50所大学中，已有近4000名学生的冠状病毒检测呈阳性。在这些年轻人不要命地高歌狂舞时，英国的疫情已经出现了二次暴发的现象——单日新增过万确诊病例，累计感染超过60万人;感染率两周内增加了两倍，住院人数两周内也猛增40%。值得注意的是，老年人住院率是年轻人的8倍。难道“年轻人负责传染，老年人负责死亡”的悲剧又要再度上演？

英国的情况在欧洲并非个案。从数据看，目前疫情反弹最严重的欧洲国家为法国、英国和西班牙，部分国家每日新增病例数屡屡破万。而第一轮破釜沉舟的意大利和防疫较为出色的德国每日新增病例数也开始超过5000例。在法国、西班牙等国，重症监护病房入住率和死亡率均出现回升。

疫情反扑，欧洲的问题出在哪里？

上海外国语大学欧洲协同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关依然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表示，疫情反扑首先和季节气候有关，“秋季气温下降之后，病毒的存活率和传播率都有可能上升”。其次，许多欧洲媒体在报道此次疫情时，都提到了相比三四月份大幅提高的检测水平。根据牛津大学研究，3月底德国每天进行约2万次检测，现在已达到惊人的15万次。法国现在每天14.4万次检测，西班牙8.9万次。

“但无论如何，确诊人数和感染率都是在攀升的，并不仅仅是检测的原因，因为阳性比率的确呈现了反弹。”在关依然看来，疫情在欧洲反弹主要还是因为以下几方面原因：一是应对第一波疫情时，欧洲各国重启经济和开放社会过早，导致第一波疫情还没有被完全控制住，为第二波疫情积存了大量的病毒基数，“欧洲人的抗疫理念跟咱们的不太一样，并没有以完全抑制疫情为目标，几乎没有哪个欧洲国家出现过较长时间内的零增长。但防疫就是‘0和N的问题，哪怕只有一个感染者，病毒就可能会传染。而现在反弹最为严重的三个国家在解封时都操之过急。

二是欧洲多数国家的疫情防控措施协调有难度，需要经过地方、国家和欧盟三级协调机制，导致防疫措施的执行难度和落实程度大打折扣。例如，比利时有最严格的戴口罩政策，但是越过边境在荷兰马斯特里赫特购物的比利时人就可以摘下口罩。即使在一个国家的内部，防疫措施有时也会以惊人的速度变化。

尤为引人注意的是，欧洲年轻人似乎难辞其咎。“这波疫情有一个特点是感染者平均年龄的下降。”关依然告诉记者，出于“新冠病毒对年轻人影响相对较小”这一在欧美广泛流行的观点，刚刚过去的暑假，欧洲公园、海滩、饭店和酒吧到處是年轻人。而入秋之后，年轻人又开始返校返工、举办聚会。

其实，早在8月底，意大利政府就曾表示，大约50%的新感染病例是暑假期间在意大利各地和外国感染了病毒，其中大部分人是对疫情不够谨慎的年轻人。而近日，世卫组织也证实了这一点，“欧洲大部分新增病例年龄为25至49岁”。

关依然表示，在消除感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等控制疫情的要素中，年轻人其实都扮演着重要角色，“关于年轻群体的防控应该成为欧洲这轮疫情防控的重点”。

不太可能再次全面封锁

回顾此次欧洲疫情，早在9月下旬，西班牙卫生部应急与预警协调中心主任费尔南多·西蒙就公开表示，西班牙疫情确实正迎来“第二波”暴发;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10月12日也说，英国新冠疫情进入“至关重要阶段”，住院患者人数已经超过3月下旬英国全国“封城”时的住院人数，病亡人数也在反弹;法国总理让·卡斯泰10月12日则告诉媒体，法国“第二波”新冠疫情已成事实……

但实际上，目前对“第二波”疫情并没有准确的定义。世界卫生组织卫生紧急项目执行主任迈克尔·瑞安曾表示，一些地方新增病例数反弹不一定意味着“第二波”疫情到来，可能只是第一波疫情的“第二个高峰”。

10月15日，在意大利米兰，人们排队等待接受新冠病毒检测。

“欧洲内部还是有很多的差别。单从数据来看，像西欧，以及德国、奥地利这些中欧国家，的确存在一个明显的感染高峰，接着出现拐点后感染人数下降，七八月份再次开始攀升。而那些前期的‘抗疫优等生，如捷克、保加利亚、匈牙利、波兰等国家当时其实并没有经历过非常严重的疫情。”关依然所在研究团队发现，如果考虑患病人数在总人口中的占比，这一次其实是保加利亚、捷克、荷兰，这三个国家排在欧洲前列，“捷克累计感染病例从9月初的约2.5万例激增至接近12万例;比利时过去14天感染上升至每10万人口405例。这些国家才可以说到达了他们的第一个高峰”。

但关依然补充道，从欧洲人自身的观感来看，三四月份疫情暴发后，各国的确经历了全民抗疫，不管是政府的政策还是媒体的报道都给民众造成这种紧张感——“我们是在疫情中心”，之后解封、重启，再到现在政策收紧重新开始新一轮防疫，“所以很多欧洲国家都说迎来了‘Second Wave也并无不妥”。

于是，面对卷土重来的新冠疫情，欧洲多国先后宣布了新的防疫举措——

西班牙政府10月9日发布公报，宣布首都马德里及马德里自治区即日起进入为期15天的紧急状态，要求马德里在内的9个市镇重回隔离状态，除工作、学习、医疗等正当理由外禁止进出被封锁的市镇。政府将动用7000名警察对被封锁市镇的出入口实施管控，违者将面临罚款等处罚。

在消除感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等控制疫情的要素中，年轻人其实都扮演着重要角色，“关于年轻群体的防控应该成为欧洲这轮疫情防控的重点”。

英国首相约翰逊当地时间10月12日宣布，推出“三级疫情警报制度”，根据疫情的严重程度，将英国各个地区划分为中度风险、高度风险和极高风险三个等级，下令关闭极高风险区利物浦市的酒吧和酒馆。

意大利政府则再度收紧防疫措施，包括在户外和公共场所强制佩戴口罩和监测体温、向公众开放的企业必须向顾客提供消毒凝胶等，并将国家紧急状态延续至2021年1月31日。意大利还扩大了在意边境进行预防性筛查的欧洲国家数量。

10月14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宣布，将从17日起在巴黎和其他八个城市实行至少四周的宵禁措施。宵禁将禁止人们在晚上和夜间前往餐馆与私人住宅。违者将被罚款121英镑（合135美元）。

与此同时，德国宣布，每10万居民中感染人数超过50人的地区，酒吧和餐馆必须在23时前关门。私人聚会将限于两个家庭，不多于10人。

此外，捷克政府下令自10月12日起将游泳池、健身室等運动场所及所有文化场所关闭两周，餐馆每张餐桌最多容纳4人，并须在晚上8时前停止营业;荷兰加强医院和重症监护病房的病床，要求民众在公共场所佩戴口罩;波兰从10日开始，规定户外都必须戴口罩，庆祝活动最多可以有75人参加等;罗马尼亚政府决定从15日起将新冠疫情防控戒备状态再延长一个月……

10月16日，在德国杜塞尔多夫一处新冠病毒检测站，医务人员进行取样工作。

从这些新的疫情防控措施可以看到，尚未出现有国家要求全面封锁隔离的情况。关依然坦言，“新冠疲劳”是欧洲的抗疫持久战必然会出现的现象。当前，欧洲各方面都很难做到全面、严格的封锁和隔离措施，很多国家此次采取的措施相比第一波疫情反而更为宽松，因为要付出的经济代价实在太大。

“第二波疫情虽然来势凶猛，但在欧洲各国意料之中。”关依然表示，鉴于第一波疫情应对的经验，目前，欧洲各国尚未出现医疗资源挤兑的情况。同时，人们对病毒的“恐惧”已不像春季那样强烈，“随着抗疫经验不断积累，目前死亡率和ICU入住率还维持在一个较低的水平，因此这种较为宽松的防疫政策也是符合民众期望的”。

在分歧中寻找最大公约数

今年的疫情本该是对各国在防疫、经济等领域合作能力的一次考验，但现实却是，进一步放大了欧盟各成员国步调不一的问题。

记者注意到，10月15日，为期两天的欧盟峰会召开了。去年，欧洲人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欧洲联军”和统一市场的问题。今年，协调各成员国的疫情应对措施，以及未来同英国的贸易关系——这两个更现实而迫切的问题摆在欧盟领导人面前。

在分歧中寻找最大公约数，究竟有多难？疫情不等人，欧盟的希望自然是，要让成员国步调一致，统一卫生政策、规范隔离时长、协调旅行指南，共同抗疫。然而现实却是，德国病毒学家奥斯特豪斯指出，“有必要在欧洲定义一项中心政策”，但“问题是谁来做”，因为欧盟在协调各国卫生措施方面权力很小。

调整各国卫生防疫政策而不得，拖累的终是欧盟成员国的经济。为了缓解疫情对经济的冲击，欧盟做了一件大事——欧盟各国领导人就总额高达7500亿欧元（约合人民币6万亿元）的“复苏基金”以及未来7年的欧盟预算案达成协议，这意味着欧盟将开始执行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经济救助计划。

而在医疗卫生方面，欧盟现在也有一些整体体系，由欧委会负责整个欧盟的医疗设备，比如口罩、呼吸机等设备的采购和运输，然后通过其协调中心按成员国的需求来统一调配这些医疗物资。此外，欧盟也已经和多家制药公司签订了疫苗购买合同……

“只不过防疫还是以国家为主，欧盟层面很难做到统一。”关依然表示，虽然众口难调，但好在，这一次欧盟并没有手忙脚乱，至少没有出现各国拦截物资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