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明星变身王牌特工

◎文/北洋君

20 世纪20 年代，北平，一位艺名叫钱西溪的年轻人，因为相貌英俊、演技过人开始在电影界备受瞩目，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会突然在电影圈消失。四年后，当他再次出现，已经更名为：钱壮飞！

此时，他正潇洒地坐在南京国民党最高特务机关的办公室里。可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身处如此核心、机密位置的他，真实身份竟然是中共地下党员！

1931 年，中共中央机关遭遇叛徒出卖，关键时刻钱壮飞力挽狂澜，几乎是凭一己之力营救了周恩来、瞿秋白、邓颖超、邓小平、陈云、聂荣臻……这些中国历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邓颖超曾说：这是我党秘密工作打入敌人核心最成功的一次！就是这样一位王牌特工，却在长征途中突然与队伍失散，几十年下落成谜。直到2001 年，钱壮飞的失踪真相，才终于被揭开……

插入敌人最核心位置的“谍界神话”

1896 年，钱壮飞出生在浙江湖州一个富有的丝绸商人家庭，由于受外国资本的压迫，中国的丝织业逐渐衰落，钱家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1915 年，19 岁的钱壮飞考入北京医科专门学校。1926 年，钱壮飞加入中国共产党，从那时起，钱壮飞就在北京从事医生、大学教师、报刊编辑等职业，甚至还当投资人、主演拍了一部黑白武侠电影《燕山侠隐》。他以不同的职业为掩护，从事党的秘密工作。

1927 年，大革命失败后，北京城内一片“白色恐怖”。时年31 岁的钱壮飞因身份暴露，离开北京，前往上海。第二年，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国民党无线电训练班，他的才华引起了一个国民党官员的注意。这个人叫徐恩曾，他是著名特务头子，后来成为国民党中统掌门人。他发现钱壮飞这个年轻人业务熟练，为人沉稳，又是自己的湖州同乡，对钱壮飞很是重用。

1929 年底，徐恩曾任命钱壮飞担任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国民党特务机关“中统”前身）的机要秘书。钱壮飞十分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打入敌人内部的绝好机会，便立即向党组织汇报。

周恩来当即决定，派李克农和胡底同钱壮飞一起，在国民党情报机构成立一个特别党小组，李克农任组长，陈赓为上线，归中央特科领导（中央特科由周恩来主持工作）。作为机要秘书，钱壮飞日常工作中能够接触到国民党内部大量的绝密情报，但是国民党的绝密电报，需要特殊的密码本才能翻译。根据规定，密码本由徐恩曾本人保管，而且必须他本人亲自翻译，钱壮飞决心尽快把密码本搞到手。

一次，钱壮飞陪徐恩曾到上海，有人邀请徐恩曾去风月场所玩乐，钱壮飞假装好意劝阻：先生身上带着贵重的东西，去那种地方万一发生意外可不得了。徐恩曾觉得钱壮飞考虑周全，干脆把密码本留给他保管。有了密码本，密电在钱壮飞手里变成了明电，国民党很多作战指令还没下达到军队，就已经被钱壮飞秘密送到了中央苏区。

1930 年，蒋介石决定调集10 万兵力“围剿”中央苏区，蒋介石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国民党的军队还没有部署到位，他们的部署计划就已经出现在了中央苏区！这样大的动作，钱壮飞是怎么做到的？原来，在钱壮飞安排下，很多共产党人打入了国民党内部，甚至位居特务机构核心位置，李克农成为上海特务股股长，胡底成为天津长城社（特务机构）社长。

每次钱壮飞得到的绝密情报，都“光明正大”地通过国民党的情报交通系统送到上海交给李克农，再由李克农报给党组织。

国民党想破脑袋也料不到，他们用来迫害共产党的特务机构，很多负责人竟是中共地下党！周恩来曾感慨地说：他们三个人深入龙潭虎穴，可以说是“龙潭三杰”。

钱壮飞的情报，成为中央苏区反“围剿”的第二条战线。反“围剿”胜利的消息传到上海，周恩来十分高兴，他让人转告钱壮飞说：你的位置十分重要，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暴露。可就在钱壮飞准备长期潜伏、大干一场的时候，一件共产党历史上的惊天大事正在悄然发生……

最危险的叛徒叛变，钱壮飞力挽狂澜

1931 年4 月25 日的晚上，钱壮飞正好在办公室值班，此时，一场腥风血雨正向他袭来……

这天夜里，工作人员送来一份来自武汉绥靖公署行营的绝密电报，标注“徐恩曾亲译”。紧接着又来了第二封、第三封……短时间内武汉连发绝密电报。钱壮飞敏锐地察觉到，一定是武汉方面出事了！

他连忙拿出悄悄保存的密码本。结果第一份电报的内容就让他大惊失色：黎明被捕，已自首，拟送南京。

这个叛徒究竟有多危险，半个世纪之后，曾审问顾顺章的国民党主办人蔡孟坚在回忆录里写道：顾顺章的叛变，是可能改写中国近代史的“故事”！顾顺章曾经是上海工人运动的领袖，后来到苏联的情报机构学习射击、格斗、化装、魔术，甚至心理学等，成为了一名技艺高强的红色特工。

1931 年，顾顺章到武汉执行任务，任务完成后，他没有按组织的要求立即返回上海，甚至化名“化广奇”，登台表演起他擅长的魔术绝活。

他没有想到的是，尽管已经乔装打扮，但他还是被一个正在到处搜捕共产党的叛徒盯上了。1931 年4 月24 日，顾顺章在武汉被捕，随即叛变。

顾顺章几乎知道党内全部的秘密。包括在上海中共中央、共产国际、江苏省委大大小小几十个机构和所有重要领导人的地址，他的叛变无疑是一场灭顶之灾。

审讯中，顾顺章“从容就逮，态度镇定”，他拒绝向武汉的国民党特务透露党中央的情报，而是表示有一个“大计划”。正如钱壮飞手中第二封密电所言：顾顺章有消灭中共中央的重大计划，并要求到南京“面陈蒋总司令”。

1931 年4 月25 日夜，一艘戒备森严的轮船从武汉出发前往南京，船上押送的正是顾顺章。

就是在这天晚上，钱壮飞恰好在办公室值夜班，又恰好收到了这份绝密情报！

钱壮飞顿时感到手中的情报重逾千斤。危急时刻，他格外冷静，在脑子里迅速盘算了一下：现在已经是4 月25 日深夜，轮船27 日上午可到南京，大搜捕可能在28 日开始，手头的情报最迟要在26 日傍晚前送达，否则上海党中央没有时间转移。

生死攸关！情报必须在24 小时之内送出去。钱壮飞当机立断，马上派自己的女婿，同时也是中共党员的刘杞夫连夜乘火车到上海，向李克农传递消息。

随后钱壮飞来到秘密联络点，按照事先约定的暗号毁掉地图，让南京有关同志立即撤离，又销毁了党的所有秘密文件。南京的一切安排妥当后，钱壮飞还是担心上海的情况，他决定亲自前往上海送信，来个“双保险”。

当时，钱壮飞的儿子钱江只有12 岁，跟他一起在南京生活。钱壮飞离开南京前，回了一趟家，他抚摸着儿子的头，问：“你会做饭吗？”孩子回答：“会了，还会煮面条呢！”

钱壮飞拍了拍孩子说：“你上学去吧。”然而，父子二人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面。

果不其然，1931 年4 月28 日，在顾顺章的指引下，国民党的军警特务会同英法租界捕房在上海进行搜捕，结果却是处处扑空。

周恩来亲自坐镇指挥了这次大转移，在他离开仅5 分钟后，大批国民党特务就赶到了……

正是由于钱壮飞的情报及时，驻在上海的中共中央机关在最短时间完成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大转移。周恩来、瞿秋白、邓颖超、邓小平、陈云、聂荣臻等中共中央领导人和许多共产党员幸免于难，一场浩劫化为无形。

后来，回忆起这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周恩来不止一次地提到：要不是钱壮飞同志，我们这些人都会死在国民党手里！

忠骨已埋青山，但传奇仍在继续

由于身份暴露，1931 年夏天，钱壮飞经广东汕头、潮州等地进入瑞金中央革命根据地。那几年，钱壮飞激情高涨，身兼数职，尽显自己的艺术才华。他编写的《化学常识读本》囊括了军人必备的化学知识，被印发给各部队学习；他绘制的军用图表，得到了当时军委负责人项英的极力称赞；他还设计建筑、画宣传漫画、创作戏剧，甚至本人登台表演，留下了许多经典杰作。

当时轰动一时的话剧《杀上庐山》，就是周恩来邀请“龙潭三杰”胡底、钱壮飞、李克农共同执笔创作的，而且演出阵容堪称豪华：罗瑞卿亲自担任导演，聂荣臻饰剧中人物宋子文，钱壮飞饰演蒋介石，这部剧对鼓舞部队士气起了很大作用。

然而，这段火红的战斗岁月却成了钱壮飞传奇人生最后的绽放！1934 年10 月，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中央红军离开苏区，艰苦卓绝的长征开始了。1935 年4 月1 日，钱壮飞随大军南渡乌江的时候，与部队失散，几十年来下落成谜……

1951 年，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直属队政治部向钱壮飞家属颁发了《革命军人牺牲证明书》，里面记载钱壮飞的牺牲地点是：贵州省息烽县沙土附近，安葬地点则是：不明。直到2001 年，经过多方调查考证，钱壮飞的下落之谜终于有了答案：当年的钱壮飞与部队失散后，遭遇了当地的地主武装，被残忍地推下了山崖后牺牲。中国隐蔽战线上的传奇英雄，从此长眠于乌江之畔的绵绵青山……在那年接到绝密情报与儿子匆匆告别之后，他便与家人失去了联系。然而，几十年来，家人一直挂念着他！

钱壮飞的妻子张振华，在每年春节全家吃饭的时候，都会特地留一副碗筷；钱壮飞的儿子钱江，和父亲分开时只有12 岁，后来成为了知名摄影师和导演，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北影厂摄影“四大师”之一。“你会做饭吗？”“会了，还会煮面条呢！”那是钱江一辈子对父亲钱壮飞记忆最深刻的一幕。直到钱江去世，他都认为自己的父亲没死，一定是在更隐蔽的地方继续为党和人民工作。

写到这里，我想到了《潜伏》中的一个情节，保密局北平站的乔站长，就曾满面忧虑地对吴敬中说：“北平也有钱壮飞啊！”是的，钱壮飞不只是一个人，他们是熊向晖、李白、沈安娜，他们是刘光典、张志忠，他们是吴石、陈宝仓、朱枫、聂曦……

尽管他们中，还有很多很多人的名字，我们无从知晓，但他们的功勋，必将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