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起群众觉悟 发动工友抗争——中国共产党发起组开展工运工作略记

◎ 朱少伟

昔日上海英美烟公司工人在拆除外烟广告

1920 年夏，中国共产党发起组在沪成立后，把开展工人运动作为重要任务之一，邵力子的《党成立前后的一些情况》回忆：“共产主义小组的工作，以工人运动为主”；陈望道的《回忆党成立初期的一些情况》说：“初期的工运，主要是启发和培养工人的阶级觉悟，支持他们搞经济斗争”。从出色地创办第一所工人学校，到成功地领导第一次工人罢工，生动折射了中国共产党发起组在开展工运方面颇有作为。

沪西工人半日学校传播革命火种

昔日小沙渡，泛指上海劳勃生路（今长寿路）东段两侧至苏州河一带地区。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当地已成为沪西主要的工业区；集聚的大批工人生活困苦，缺乏文化知识，又被各种封建帮会所控制，互不团结。中国共产党发起组委派李启汉前去开展工人运动，唤起群众觉悟。

李启汉在深入调查后，向党组织建议：沿用以往进行平民教育的成例，建立劳动补习学校，帮助工人群众提高文化水平和阶级觉悟，并在培养一批工人骨干的前提下，筹建工人自己的工会组织。经党组织同意，李启汉决定尽快办起沪西工人半日学校，他择址于上海槟榔路锦绣里的两层砖木结构房屋（今安远路62 弄178—180 号），校舍后是英商的白礼氏洋烛厂，周围有空地可用作课余活动；该弄是上海日商内外棉九厂（解放后为上海第四棉纺织厂）建造的工房，共三十一幢，比较简陋。沪西工人半日学校的教室，为底层打通的一大间，内放许多课桌、凳子，可坐五六十人；楼上两间，一间为李启汉的宿舍兼办公室，一间为备用教室。

1920 年秋，沪西工人半日学校开学。这是党组织建立的第一所工人学校，由李启汉主持办学并执教，外国语学社学员陈为人、雷晋笙等也兼任教师，教科书利用了上海基督教青年会编印的普通识字课本。

然而，沪西工人半日学校尽管设于工人集聚地，并是免费的，但来学习的工人却不太多；即使参加者，也常不稳定。通过了解，李启汉得知原因是工人每天的劳动时间长、强度大，一天下来疲惫不堪，已无精力读书学习，只对能使自己稍放松的文娱活动有兴趣。于是，李启汉向上海共产党早期组织提出，在寒假期间将沪西工人半日学校暂时改成上海工人游艺会。

1920 年12 月19 日，上海工人游艺会举行成立大会。会场在上海白克路207 号上海公学(今凤阳路186 号)，四百余人出席。李启汉作为大会主席，报告开会宗旨及进行方针，并高声说：“我们从前只是各人苦着，饿着；我们想要免去这些困苦，就要大家高高兴兴地联合起来，讨论办法；我们不独得到这样的游艺而已；什么金钱万能，劳工无能，我们都要改革，打破！”杨明斋、沈玄庐、邵力子等以来宾身份发表演讲，他们指出：“从前工人没有自悟的原因”都是迷信所致，“什么命运不好呀！没有福气呀！我们赶快打破”；而且，鼓励工人强健精神，努力学习，奋发上进。工人群众很喜欢游艺会这种形式，在活动中慢慢接触到了一些革命思想。同日，李启汉还帮助筹建上海纺织工会，但因受各种条件限制，难以持久开展活动。

1921 年春，沪西工人半日学校得以重新开学；因上海工人游艺会起到很大的凝聚作用，报名的工人明显增多。上海日商内外棉五厂（解放后为上海第二棉纺织厂）工人黄桂生，年仅十七岁，听说起锦绣里有个“新学堂”义务教工人学习，便在厂休日约几个小兄弟去探视。刚走到沪西工人半日学校门口，里面传出熟悉的京戏唱腔，一位穿灰布旧夹袍的年轻教师迎过来，亲切地邀请大家一起听留声机；黄桂生看见已有一些穷哥儿坐着，屋内摆放未油漆过的桌凳，墙上挂着一块黑板，就带头进门。黄桂生在交谈中，方知招呼自己的是该校负责人李启汉。李启汉为了消除拘谨、增进团结，请大家到校舍后空地上踢足球。正踢得尽兴，黄桂生不留神一脚踩在粪坑里，把足球也弄脏了；他怕受责怪，李启汉却和气地安慰，还领着到自来水龙头前清洗。黄桂生对此一直铭记于心，他很快成为工人积极分子，后参加了罢工斗争。

鉴于工人中有的上日班，有的上夜班，沪西工人半日学校分设白日班、夜校班上课。李启汉为了便于同工人交流，潜心学会上海话，一边教文化知识，一边传播马克思主义；他反复强调：“工人要尊重自己，努力上进，不要因为社会上有些人看不起咱们工人，自己就灰心丧气。我们一定要人穷志不穷。”大家慢慢认识到：工人阶级只有团结起来同剥削阶级进行斗争，才能改善生活待遇，获得最后的解放。李启汉还帮助筹建上海纺织工会沪西分会，并推荐学习最认真、热心办事的上海日商同兴纱厂（解放后为上海一○一厂）工人孙良惠为负责人；随即，孙良惠参加了1921 年上海纪念“五一”国际劳动节筹备活动。不久，上海公共租界巡捕房对该校的革命活动产生怀疑，就找借口进行查封。

沪西工人半日学校旧影

中国共产党诞生后，李震瀛接受委派赴小沙渡，于1921 年8 月以原沪西工人半日学校为基础，在原址办起上海第一工人补习学校，报名者有二百余人（其中女工约二十人）。每天上午七点至九点的授课，由上完夜班的工人来听；晚上七点至九点的授课，由上完日班的工人来听。为了方便工人学习，还专门编印一本《劳动运动史》作为教科书。

上海第一工人补习学校在授课时，坚持用生动方式启发学员，如以“你是工人，我是工人，天下工人是一家”等顺口溜，使大家明白应团结；针对有人胡诌“工人不出头，出头便入土”，将“工人”两字合起来，变成一个“天”字，说“工人就是天”，是“顶天立地”的。另外，附属于该校的沪西纺织工会（原上海纺织工会沪西分会），开展过不少活动，如曾参与上海工界外交大会筹备会、援助浦东日华纱厂工人罢工等。1922 年7月，上海第一工人补习学校被迫停办。

沪西工人半日学校、上海第一工人补习学校虽历经艰难曲折，但它传播的革命火种，却呈燎原之势。在学员中，不少人后加入中国共产党，在五卅运动、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中发挥积极作用。

英美烟厂工人罢工取得胜利

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代表大会筹备期间，在1921 年7 月21日，上海英美烟公司一厂、二厂八千余名工人开始联合罢工。其起因是上海英美烟公司一厂卷烟车间百余名工人反对洋监工亨白尔无端克扣工资和殴打工人，与公司交涉要求将他撤换，资方却蛮横拒绝，一厂工人遂于7 月20日下午举行罢工；7 月21 日，二厂工人也因激愤参罢工。两厂全体工人像怒涛一般，涌出了厂门。

上海英美烟公司一厂、二厂位于浦东陆家嘴，共有近万名工人；在1916 年、1917 年、1919年，工人们为了争取自己的权益举行过多次罢工。中国共产党发起组获悉此事后认为，那里的工人比较团结、面对压迫敢于反抗，若加以正确引领，这次斗争就能取得胜利。于是，党组织立即委派李启汉前往领导罢工。

昔日苏州河边的工厂

李启汉来到罢工工人常聚集的吴家厅刘公庙，向大家了解情况。“你们日夜辛劳还吃不饱肚子，就是因为那些不劳而获的资本家剥削了你们的血汗，欠了你们无数的债。”他积极进行宣传，“最彻底的办法，就是象俄国工人那样起来革命，没收地主、资本家的财产!眼前，我们工人要不分帮派，不分地区，不分男女，不分车间，大家团结起来，叫英美烟厂资本家给我们增加工资，不许再欺侮我们。”

接着，李启汉为了发动工友坚持抗争，帮助建立罢工领导机构，经大家推选刘凤臣、刘荣才等十余人成为工人代表，并在吴家厅刘公庙附近租下一间房屋作为代表办事处。他还指导起草罢工宣言和传单，提出向上海英美烟公司交涉的八项条件。很快，工人代表在吴家厅刘公庙召集两厂全体工人大会；会上，大家通过了罢工宣言和八项条件，并散发传单。资方觉得工人罢工难以持久，对所提出的条件置之不理。

经历一个多星期罢工，工人群众的生活十分困难，李启汉等一边四处募捐，一边安排许多工人到别的厂家打短工，让大家渡过难关。上海英美烟公司欲用饥饿迫使工人们复工的企图落空后，就耍弄欺骗手段：在8 月1日，趁工人代表再次召集两厂全体工人大会，唆使当地警察署长带一名买办到场“调停”，为了诱骗大家回厂还抛出换汤不换药的所谓优待工人的三项条件。由于李启汉做过思想工作，工人群众齐声高呼“反对”“不赞成”“绝不能上工”。“调停”者只好灰溜溜地离开。大会继续举行，最后两厂全体工人决定坚持罢工，不达到所要求的目的决不复工。

在罢工过程中，外埠烟商纷纷致电上海英美烟公司催货。罢工进入第十六天，公司总大班（总经理）毛利斯在位于上海苏州路（今南苏州路）、博物院路（今虎丘路）口的办公大楼里急得团团转，感到再拖下去损失越来越惨重，就邀请工人代表在8月7 日进行谈判，并表示愿派汽车到黄浦江边迎接。工人代表征求李启汉的意见，他说：“当然去，洋大班种种诡计都失败了。毛利斯着了急，只得亲自出马找我们谈判，我们这次罢工快要胜利了。不过，毛利斯是个极其狡猾的帝国主义分子，大家要提高警惕。”

当天上午，刘凤臣、刘荣才等四名工人代表抵达时，毛利斯假装殷勤道：“诸位生活上有困难，尽管讲好了，我一定帮忙。”代表们严正地回答：“我们是代表两厂八千多工人来谈判的，不是来谈个人生活问题的!”在谈判桌上，工人代表展开针锋相对的斗争，并提出补充后的八项条件：一、罢工期间的工资一律照发；二、以后每年仍旧按两期加薪，每期每人至少须加六分以上；三、撤换虐待工人的买办及洋监工；四、普遍增加工资六分；五、以后不准虐待工人；六、星期六的工钱一律补发；七、以后不得开除工人代表；八、以上各条须大班一一承认签字以后，工人方得上工。毛利斯表示除第一条外，其他各条都同意。双方争执不下，决定下次再谈。

此日下午，工人代表又召集两厂全体工人大会，报告谈判情况；工人们一致主张，决不修改补充后的八项条件。毛利斯急得团团转，两次派翻译找工人代表，希望工人群众让步；对于“罢工期间的工资一律照发”这条，两次提出妥协的修改意见，但工人群众仍未答应。面对僵局，李启汉与工人代表反复磋商，指出罢工持续很长时间，工人群众的生活压力已极大，应引导大家掌握“火候”，既已基本达到目的，可作必要的让步；最后，大家同意将第一条改为“罢工期内赔偿损失一千八百元”。毛利斯无可奈何，接受这个条件。8 月10 日，在爆竹声中，两厂全体工人回厂复工。

历时近三周的上海英美烟公司一厂、二厂罢工，是党组织领导的第一次工人罢工。这次斗争的胜利，产生了很大的政治影响。

上海英美烟公司旧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