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嵌入阅读推广的价值、反思与启示
——由《一本好书》说起*
2020-11-03刘艳
刘 艳
(江西省图书馆 南昌 330077)
1 引言
美国全球科技领域资深记者罗伯特·斯考伯在《即将到来的场景时代》中指出,未来 25 年互联网将进入场景时代[1]。与PC时代相比,当前移动互联时代“场景”的意义越来越凸显,且已成为媒介传播的核心要素,渗透于产品营销、城市宣传、服务推广等领域。如:“抖音”“快手”中关于城市风貌的小视频带动某些城市成为热门旅游地;“小红书”“淘宝直播”上用户或商户通过发布试用、试穿的视频带动产品的销售;“2019年度文化传播人物”李子柒通过小视频展现其农家生活及传统文化,激活观看者对田园生活的向往。截至2019年12月,李子柒微博粉丝达2 153万,B站粉丝有311.9万,2年内她在海外社交平台YouTube频道拥有订阅人数超过750万,人们通过观看她的视频而选择购买她的产品,她的变现能力相当于一个中型企业。可见,“场景”通过小视频的呈现与传播有益于产品或城市的营销、推广,从而获得成功。“场景”已然成为一种生产力,具有较强的传播力与渗透力。“场景”还可应用于新闻发布、图书出版等方面。如:新闻H5产品“军装照”体验、“国庆阅兵虚拟观礼”等;VR/AR技术逐渐成熟并应用于图书出版。在阅读推广领域,关正文导演及其实力文化公司打造的《一本好书》是“场景”要素嵌入知识传播、图书导读、阅读动员方面的有益的实践。范并思先生指出,在阅读推广应用性理论的研究中,阅读推广的环境设计目前在我国还比较缺乏,需要大力推进[2]。而《一本好书》提供了阅读推广环境设计的实践样本。为此,文章以《一本好书》为研究对象,以“场景”为研究切入点,论述“场景+读书”(场景式阅读)的价值、反思与启示,以期能为阅读推广主流机构实施场景式阅读提供相关参考。
2 场景式阅读:概念、支点与价值
2.1 概念
《一本好书》是由实力文化和腾讯视频联合打造的场景式读书节目,第一季、第二季共推出22本中外经典图书,该节目是将图书内容场景再现,以舞台戏剧、片段朗读、影像图文插播等手段,呈现书中情节和情感,让观众在“场景”沉浸中理解图书内容。广义上的“阅读”是人类社会的一种重要活动,包括一切对主体上的外部世界及其意义的解读[3],即指在一切形式的信息载体中,如文字、声音、景像、肢体动作、行为痕迹等等,获得对外部世界的感知与认知[4]。正如阿尔维托·曼古埃尔指出,阅读书面上的字母(文字)只是它的诸多面相之一。天文家阅读天空,建筑家阅读土地,动物学家阅读动物痕迹,音乐家阅读音符,心理学家阅读梦境[5]。笔者在前期研究中将场景式读书节目《一本好书》定位为“场景式阅读”,即在“场景”中获得对外部世界的体认与感知[6];从“阅读样式”变迁视角下,指出场景式阅读是“阅听”与“阅图(景)”的复合式、视听化阅读样式,是指在由一定的实物、人物组成的特定空间下个体获得对外部世界体认与意义认知的阅读实践,能调动阅读实践个体的视觉、听觉、触觉、知觉等感官,需要阅读实践个体临场并在场景中实现信息获取与接受[6]。
2.2 支点
场景式阅读《一本好书》的支撑点包含三个层面:图书、场景与电视媒介。古今中外经典图书是《一本好书》的内容基础,具有较高的思想内涵与文化价值;“场景嵌入”是《一本好书》中图书精华内容得以表现的方法;电视媒介是《一本好书》向外扩散、传播的媒介基础。“场景嵌入”策略即《一本好书》的场景打造,首先《一本好书》的“场景”存在于具体的物理建筑空间中。其次《一本好书》的场景是周围的环境与人物关系的总和,周围的环境是由实物、背景图片、影像、声音、灯光等构建的表演空间,这一空间下,主持人、表演嘉宾、解说嘉宾、观众围绕图书内容构成关联,表演嘉宾通过语言、情感、表情等符号呈现图书内容,主持人与解说嘉宾以对话关系提出议题、解读文本意义。因此,在“场景”中涵盖了空间、程式、符号与情感,观众通过阅读“场景”中呈现的多元符号实现信息的接收。
2.2.1 媒介载体
《一本好书》是以电视媒体策动的场景式阅读节目。电视作为大众媒介在信息、知识的传递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而电视运用于图书荐读、知识传播早已有之。2001年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推出《子午书简》《百家讲坛》栏目,其中《百家讲坛》从开播至今仍经久不衰,深受人们的喜爱,同时也带热国学经典、历史书籍的销售与阅读。电视媒介在信息、知识传递上具有传播空间维度更广、时间维度更快的优势。借助于电视媒介载体所呈现的信息具有直观、生动形象且易理解的特征,有利于观众理解与输入,因而电视媒介的大众接受度很高。《一本好书》还通过 “腾讯视频”进行传播,观众通过弹幕发表评论,自由选择播放的快慢与进度,根据自己对节目内容的喜爱或认可程度选择反复观看或者退出,不受时空的限制,可以在任何时间、任意地点进行观看,极大提升了便利性。手机、平板等智能设备的录屏功能、社交媒介的发达,观众可以边看边录制并将其发布至自己的社交账号,对《一本好书》进行传播与扩散并实现信息的再度分发。《一本好书》构建了电视传播、网络传播、人际传播的传播矩阵,实现了良好的传播效果。
2.2.2 多维空间
场景式阅读离不开“场景”的支持。“场景”原指拍摄的场地和布景[7],也指戏剧、电影中的场面,即特定时空下发生的行动,或是因人物关系构成的具体画面[8]。《一本好书》打造的“场景”首先是具体而客观存在的建筑空间;其次是通过实物布景、背景设置、影音烘托等手段在具体空间中建构的舞台空间,以“场景”中的多元符号向观众传达文本中的环境、故事背景及一定的文本意义;再次是通过人物的语言、情感、行为、关系等向观众呈现的表演空间,使观众在人物表演场景中体会文本中的矛盾冲突、故事情节与思想内涵;最后是场景中舞台空间中的实物符号、背景符号,表演空间中的语言符号、情感符号等形成合力向观众输出文本的文化内涵与象征意义,进而形成《一本好书》的文化空间,观众在多维的空间中再形成对图书的认知与意义的构建,从而调动自身文化资本塑造属于自己的心理空间与认知体系。
图1 场景式阅读《一本好书》的多维空间
2.2.3 程式安排
《一本好书》的节目程式有图书介绍、演员演绎、嘉宾解读三个阶段。在图书介绍环节不设主持人,以画外音、旁白的形式介绍图书内容、作者及创作背景并在电子屏幕中呈现相关文字或图片。不设主持人的处理更能让观众聚焦大屏幕中的图书图片及文字本身,有利于激活观众的探知欲。在演员演绎阶段,既有图书中人物的扮演者又有作者的扮演者。在表演时,作者时而与书中人物对话,时而与现场观众对话,以“作者”的口吻解说文本又能给观众带来真实感、亲切感。在表演结束时,“作者”的扮演者会发出“你们去看书吧,我都写进书里了”的呼吁。这一阶段以“表演场景”拉近了观众与图书的距离,为观众向读者转变创造条件。在嘉宾解读阶段,观众的视角从表演空间转向《一本好书》中以客厅形式出现的“第二现场”,主持人抛出话题引导嘉宾解说与观众深入思考,解说嘉宾一般是具有较高文化素养的学者、作家等,嘉宾在解说过程中向观众传达自身对文本的认知及其思考,观众在嘉宾的解说中接收其输出的文化符号,并结合自身实现内化。
2.2.4 符码系统
舞台空间的构建以及多元程式的设置是为了构建《一本好书》的符码系统,而符码系统会使实体空间承载一定的象征意义与文化内涵进而形成文化空间。文化空间的形成是通过运用文化象征、想象、意指、隐喻等手段,建构空间文化表征意义[9]。《一本好书》的空间文化表征是运用物象、形象、语言等符号来承载某种意义的象征或表达文化意义,即将图书中的环境、思想、情感等在一系列容易被理解的符码系统中具体化、形式化。《一本好书》的符码系统包括:实物、背景、人物、语言。实物符号用于《一本好书》的舞台布景,实物的物象可以被观众通过视觉直接感知,在《月亮与六便士》中富丽堂皇的客厅与灯光微弱的小酒馆,节目通过场景实物、灯光等布景反差突出为理想而穷困潦倒的主人公思特里。背景符号用于《一本好书》的场景烘托与情感渲染,如背景音乐、背景图片等等,这类符号能让观众迅速沉浸场景或故事情节,具有一定的代入感。人物符号即形象符号,图书中的主人公、作者化成鲜活的形象在舞台上表演能被观众直接感知,他们的表情、语言、动作甚至衣着等都在向观众传输文本意义。如:在家养尊处优时西装革履的思特里与为理想而战落魄于小酒馆衣衫褴褛的思特里,突出了“理想与面包艰难抉择”的主题。王洛勇将《霍乱时期的爱情》中描述“76岁的阿里萨再见心上人”时复杂心情的大段文字用表情、肢体动作呈现出来,“多年之后再遇心上人,见还是不见”的两难决抉引发了观众的共鸣与思考。语言符号既有来自表演嘉宾对文本的演绎也有来自主持人与解说嘉宾的言语交谈,具有意义承载功能的语言符号能让观众充分接收。
2.2.5 情感能量
场景式阅读是在空间(场域)、程式、互动驱力(情感与符号)耦合作用下形成完整的互动仪式链条,从而达到良好的仪式效果[6]。在互动仪式过程中情感能量是重要的驱动力[10]4-5,情感能量的变化使观众在观看过程中获得不同程度的情绪体验,而在共同聚焦点、共同关注内容的加持下,有助于观众达到共享情感的状态,最终有利于集体统一行动并形成统一认识。《一本好书》中观众情感能量的发展历经四个层次:情感唤醒、情感互动、情感共鸣、情感极化。第一,情感唤醒是通过画外音旁白、辅助背景图片、文字以及根据图书文本的舞台布景等唤醒观看者的观看意愿,唤醒已阅读者的记忆。第二,情感互动是通过观众观演、表演嘉宾演绎、舞台声光画、镜头切换来实现,观众随着场景的渲染,人物的语言、情绪,故事情节而产生情感交织,如:忧伤、期待、同情、喜悦、兴奋等,从而实现情感上的回应与互动。第三,情感共鸣是通过设置共同焦点——中心议题来实现的。如“理想与面包”“遇见以前的恋人是见还是不见”等,文本中难懂的情节全部通过“平民化”的叙事视角展现,因为与普通人息息相关的话题更容易调动观众的大脑神经系统,关联自身经历、联合自身文化资本对这些话题进行吸收融合与转化从而产生情感共鸣。第四,情感极化是通过第二现场的嘉宾解读而实现。互动仪式中当参与人得不到情感回报时,就会转向其他收益更多的互动仪式[10]6。《一本好书》中主持人在第二现场抛出图书议题,如果议题与观众接收到的信息、思考的方向基本一致,观众就能获得情感回报、认可、鼓励;在第二现场的嘉宾还会根据自己的人生际遇对图书进行解读,观众在解读中实现情感补偿达到情感极化,最终有利于达成集体情感认同。
2.3 价值
在人类学视野下,场景式阅读属于一种仪式;在传播学视野下,场景式阅读是传播实践[6]。审视场景式阅读的价值需将视角置于“仪式”“传播”的框架下(如图2所示)。第一层级的“支点”有5个方面:媒介载体、多维空间、多元程式、符码系统与情感能量。其中场景的构建、程式的安排形成了《一本好书》的符码系统,而符号又唤醒与刺激了观众情感能量的不断增长,空间、程式、符号、情感构成完整的互动仪式链条,《一本好书》具有仪式的属性。而在媒介载体中,《一本好书》以电视媒介为基础再经由互联网、直播、社交平台进行信息分发而具有传播的属性。不同的属性产生不同的价值,见图2。
图2 场景式阅读《一本好书》的支点与价值
2.3.1 再造社群
仪式(Ritual)指按一定的文化传统将一系列具有象征意义的行为集中起来的安排或程序[11]。从狭义上来说,仪式指发生在宗教崇拜过程中的正式的活动,包括宗教活动,节目、游行、游戏和问候等事件。从广义上来看,仪式不但指任何特殊的事件,而且指所有人类活动的表现方面。在这个意义上,仪式传达了个体的社会和文化地位的信息,任何人类行为都具有一种仪式的维度[12]352。在人类学研究中,关于仪式功能的研究延伸至社群维持与再造社会秩序。迪尔凯姆在仪式中看到了社会的源泉,社会个体通过仪式聚集到一起,个体体验到作为社会成员的身份并感受到维持团体团结性的集体意识[12]353。正如刘建明指出,仪式是一种战略行动,有助于促进社会团结,防止相互攻击,驱除可能影响共同体和谐的危险因素[13]。《一本好书》是按照一定的程序进行的,并将各种不同的符号呈现在场景中,以图书的思想价值为基础,通过程式化的表演及情感渲染编码了图书文本的符号与意义系统。观众在由器物、音乐、图片、人物、表演程式等构成的画面中形成集体意识、凝聚共同信仰与实现情感共振,从而维系具有共同体的社会组合。《一本好书》在有节奏的程式安排及不同符号的呈现中激活了观众的心灵体验,这不仅有利于感召观众,同时也能促进观众集体意识的达成及实现群体内部的相对稳定。
2.3.2 知识传播
美国现代词典中关于“传播”的最常用释义有:“传授”(Imparting)、“发送”(Sending)、“传送”(Transmitting)或“把信息传给他人”(Giving information to others)[14]。这些释义强调的是信息或信号从一端传送至另一端,突出的是信息在空间维度上的位移与扩散。《一本好书》的定位是知识性与情感性并存的文化节目,图书介绍、作者简介、创作背景以及嘉宾解读中包含了较多的知识点,这些知识点被具化为各种符号,如语言、文字、图片、实物等,而在人类传播史中这些符号均具有媒介的功能并可向外输出信息。观众不但可以从场景符号中获知知识信息与象征意义,同时场景符号的不断强化也可刺激观众形成心理空间,因此,在场景与观众心理之间构成了信息的传递链条,从而实现知识传播的目的。
2.3.3 阅读动员
《一本好书》的创作出发点是以静态图书场景向更具大众趣味的、富有表演场景的转换,让好书能够被更多人看到,“跟随《一本好书》寻找一生之书”。节目以综艺这种时下热门的内容载体形式打开了大众传播的窗口,通过舞台化的演绎和明星的加盟,让原本在文字中被折叠的故事能够在舞台上呈现,以一种轻松的、娱乐化的形式激活大众的阅读兴趣进而实现阅读推广与动员。事实上,《一本好书》已经达到了预期效果,如:所推图书登上热搜、售罄。2018年“双十一”期间,《一本好书》第一季的推荐书目就登上众多网上图书商城畅销书排行榜,《月亮与六便士》成为图书商城的销量冠军。在弹幕、论坛、微博中有许多观众表示,“我一定要去看书”“这本书买了很久,是时候拿出来看了”“不能让我的书再蒙灰”……观众通过《一本好书》,其阅读图书的兴趣得到了激发,不少观众开始重拾书本阅读或达成购买图书阅读的统一认识或行动,真正实现了阅读推广与动员。
国内场景式读书、诵读等阅读节目走进大众视野已有两年,这类文化综艺节目在“娱乐至死”的综艺景观中大放异彩并获得极佳口碑。在知识爆炸、信息焦虑、信息速食、阅读缺少耐心的大环境下,《一本好书》构建了大众阅读的“试衣间”,打造了讲解图书的“演讲台”。观众对其的高分评价足以说明,在当今时代,有质量、有品质的文化消费形态容易获得追捧与喜爱。阅读与电视媒介的结合,使得阅读文本以电视媒介的特征呈现,如,图书文本信息的形象化、直观化、视觉化,受众接受信息的即时性、前置化等。《一本好书》构建的场景式阅读与传统的、个人的文本阅读相比,其个性化阅读审美值得反思,其作为一种阅读推广与动员方式也值得推广。
3 反思:从个人文本阅读角度看《一本好书》
《一本好书》的场景、视听叙事反映的是后现代视觉符号的生产,它的受众广、传播效果好体现了后现代人们的文化消费特征,即视觉性的声光画、影音视频更容易吸引现代人的注意力[15]23。相比阅文,阅听、阅图(景)在融媒时代已完全走进现代人的日常生活。第十六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结果显示,我国成年国民数字阅读活动以阅读新闻、社交和观看视频为主,娱乐化和碎片化特征明显,深度图书阅读行为的占比偏低[16]。场景式、视听化叙事演绎图书内容的方式迎合了现代读者通过视频获取信息的习惯,也满足了部分读者对较高文化性内容渴求的心理。图书通过场景化及视听化呈现,使繁多、厚重、复杂的文本内容得以精炼、简化、形象化、感官化,图书中最能突出主题、最具矛盾冲突的部分被抽离出来并极尽叙事之能事,从场景到道具、从图片到背景音乐、从人物塑造到人物解读,最能象征文本意义的符号一并呈现在观众眼前,将本需长时间的私人纸本图书阅读压缩成一小时的、公共场景式视听阅读,虽然可以增强经典图书的可读性、生动性,也可提高经典图书的知晓度,但同时也存在一定的弊端。
首先,图书的视听化叙事消解独创性阅读审美。波兹曼(Neil Postman)指出,读者在基于印刷媒介的文字阅读中需要读者具有分类、推理和判断能力[17],这意味着阅读文本能够促进读者思维的发展,是一种深度的阐释文本的过程。作为社会实践的阅读具有个别性,刘勰指出,文情难鉴,知音难逢的原因之一是由于“知多偏好”[18],这说明阅读实践个体在阅读中应“轻重无私”“爱憎不偏”,也揭示了阅读作为一种自主自觉的审美活动具有主观差异性,每个阅读实践主体基于理性思维对阅读文本应有个性化的审美认识。然而,场景式阅读中图书文本的视觉呈现,缩短了读者对于文本认知与思考的过程,感官刺激、视觉消费取代了理性的文学审美[15]28。在《一本好书》等场景式阅读节目中,场景渲染、情感烘托让观众直接沉浸于“形象性感知”,弱化其对于文本文字的“话语性感知”而形成一种浅性理解,直接接受来自《一本好书》节目中对于图书的共同认知,进而消解阅读实践个体的个性化阅读认知。
其次,图书的视听化叙事“观众”驱赶“读者”。“电视媒介+阅读”的形式实现了文字到图像、场景的转换,形成视听化、场景化阅读,本来作为文本接受者的“读者”向影视环境下的“观众”转变。《一本好书》的观众对于文本的艺术结构,是通过节目场景、声光画渲染、人物表演等视觉、听觉感官刺激来感知的,而对于文本阅读的读者而言是通过文字想象来感知的。罗梅维茨(Joshua Meyrowitz)认为,看电视时节目所传达的讯息会主动来接触人们[19]。在《一本好书》中图书文本意义与文化内涵等信息对于“读者”而言是前置的,因为这些信息在读者未阅读图书之前就被告知了,对于“观众”而言这些信息是即时获取的,观众如果要完全获得文本阅读所能形成的独创性阅读审美及深层思考,一个多小时的节目时长是远远不够的,因而“观众”在节目的“议题”“解读”的程式中会加深对节目中所呈现的文化想象的认同,而成为被动接受替代性想象的观众。另外,在较短的时间内视听化呈现经典文本也是不完整的,割裂了经典文本的完整性,或是省去部分故事情节,或是隐藏叙事的结尾,因此在每期节目的最后,主演会发出回归纸本阅读的呼吁,这也正是《一本好书》关正文导演的初心。
4 启示:从场景式阅读角度看阅读推广与动员
4.1 读者拓展:守住存量与开发增量
阅读推广的目的在于扩大阅读人群,提高阅读兴趣。场景式阅读节目《一本好书》通过电视媒介构建图书、节目与观众之间的互动仪式链激发观众的情感能量,形成共同认识,进而推动观众重拾书本。作为仪式的场景式阅读本身便具有传播的功能,而电子媒介的融合,则可加速提升图书的知晓度。场景式阅读产生的效果就在于激发了观众阅读的兴趣,也扩大了阅读人群,因此,场景式阅读可以被视为是阅读推广与阅读动员的有效方式,值得阅读推广机构借鉴与思考。场景式阅读的实施效果应是实现读者人群的拓展,而拓展的目标人群中特殊人群比普通人群更为重要,特殊人群包括但不局限于以下:①不喜欢阅读人群;②想阅读却因为图书浩瀚而无法抉择人群;③想阅读却因为自身文化素养不高害怕难懂而拒绝阅读人群等等。场景式阅读作为一种普适大众的阅读方式,其具有可感知性、形象性、直观性且有专人解说的优势,相比阅读文本更能让特殊群体感知、认知。因此,作为阅读推广的主要推动机构如图书馆、学校、出版社、书店、媒体等等,可以借助场景式阅读这一形式,激活特殊人群的阅读兴趣,缓解特殊人群在信息体量膨胀时代中的选择焦虑,以具有较易理解的知识性内容来填补文化资本缺乏群体的知识鸿沟,在这一层次便是读者拓展的开发增量。而对于普通人群,这类读者具有阅读意愿、阅读能力,知晓图书馆价值且能够通过图书馆获取信息资源。如果要以场景式阅读的方式守住这类读者,便可通过小型文化沙龙、阅读真人分享、知识闯关、头脑风暴等方式来展开,普通读者在这些活动中如能获得认可与鼓励进而形成情感能量促进其保持阅读,在这一层次便是读者拓展的守住存量。
4.2 场景构建:科技融入与沉浸体验
《一本好书》中提供了“阅读推广环境研究与设计”的实践样本,这一研究方向在我国阅读推广应用性理论研究中还比较缺乏。该节目的阅读推广环境便是它的情境,包括声光画的场景、戏剧表演情境、情感情境与文化情境。场景式阅读既要有情感与文化因素,即情感能量与符号资本(包括文化资本),也要有能烘托情感、让观众迅速沉浸的场景,因为场景是场景式阅读中最具有影响力的因素,能够实现情感唤醒、激发阅读欲望。在信息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全息投影已在文艺创作和文化教育等领域有了较为广泛的应用。随着VR、AR技术的日渐成熟,以及立体式全息影像研发的不断进步,人类的视界将得到进一步拓展。未来在技术加持下舞台、演唱会、艺术品展览等全息场景将愈加多样,人们将获得更加深入且真实的沉浸感与交互体验。阅读推广主要机构可通过全息影像技术升级舞台、演播厅、报告厅、小型阅读空间等。全息影像技术可用于媒体、图书馆的场景式阅读节目或活动中,以《一本好书》推荐的《三体》小说来说,其借助声光画,特效展示星球、宇宙等,更能让观众沉浸故事剧情。而全息影像相较之下更加逼真与多样,可以为场景式阅读提供质量精良的场景,提升读者的临场感,强化其沉浸体验。还可将VR、AR技术运用于图书出版,读者可以通过扫描相关符号或二维码并通过专属App观看与图书内容相关的动画。如VR、AR技术在地球仪上的使用,手机扫描到“北京”便在App中播放北京天安门升国旗的动画;扫描至四川则出现了国宝大熊猫的介绍视频,这种场景技术的融入尤其适用于科普类、历史类图书,非常符合低幼及少年儿童的阅读水平与喜好。
4.3 情感能量:互动仪式与心理共情
情感是场景式阅读实现阅读动员达到良好推广效果的重要因素之一。人类在某种意义上是情感的俘虏,情感能量是互动仪式中的重要驱动力,人们发展积极的感情是具有价值的,人们可以通过互动仪式来增进积极情感,从而由互动仪式再生出共同焦点、共同情绪,达到身体共在与心理共情,进而实现集体意识或共同行动[10]6。以场景式阅读作为阅读动员策略,则需要在场景式阅读中注入情感因素。除了在场景沉浸中实现情感唤醒之外,还应在一定的程式、语言及文化符号中加强情感互动并实现情感共鸣。对于图书馆而言,在真人图书馆、读书会、讲座等阅读推广形式中,首先,要加强阅读活动的仪式感。例如,在每年的4·23读书日期间,许多公共图书馆都有“读书月”的启动仪式,包括百人朗诵、木偶剧表演、文化名人呼吁、阅读倡议书等不同活动形式以形成合力催化读者阅读的情感需求。从图书馆角度来说,可确定年度图书12本,以每月一本、同城共读的形式使其成为读者心中一个固定化的程式,以“两微一端”为宣传入口,将图书的内容提要、作者简介进行推广,并设置悬念激发读者阅读兴趣;与出版社合作邀请作者到馆进行讲解;开展阅读感想征文、故事情节表演小视频征集等活动,形成“图书前期推广—读者阅读—作者临场讲解—读者(再)阅读—阅读感想写作、表演”的程式,构建深浅阅读互相交织的阅读场景。图书前期推广与作者临场讲解适用于特殊群体中的部分读者,完成整个程式则适用于普通群体中的部分读者。其次,要加强阅读活动的互动性。比如在图书前期推广中可以在“两微一端”开设评论通道,阅读过此书的读者可以进行评述与推荐;在读者阅读阶段可以通过共读群体进行读者互动;在作者临场讲解阶段,可以通过现场答疑、圆桌图书阅读交流沙龙、读者读书感悟讲述等形式进行作者与读者、读者与读者之间的互动;在读者读后感征集阶段可以选取优秀文章通过“两微一端”发布,进一步激活共读读者的共情心理。
4.4 内容至上:回归经典与文明互鉴
场景式阅读《一本好书》的文化资本体现在图书内容及嘉宾对图书的解读上,文化资本是《一本好书》取得良好阅读动员效果的关键因素之一。对于场景式阅读而言,节目内容的形象性、可感知性、知识性、普适性、易理解性是能快速吸引观众的主要原因。此外,节目内容的话题性、与日常生活的贴近性是观众情感互动与情感共鸣形成的基础。因此,场景式阅读的文本选择的质量决定了阅读动员的成功与否。经典性著作一般具有较好的象征意义与文化内涵。从近年的文化综艺看,具有传统、经典、共同信仰、集体记忆的内容更容易打造成“现象级”的电视读书节目,如《中国诗词大会》《经典永流传》《红色家书》《朗读者》《见字如面》等。此类场景式阅读、诵读节目呈现出回归传统、经典的趋势,在网络文学作品泛滥、同质化且质量不高以及娱乐综艺节目数量庞大的形势下,场景式阅读的节目形式在内容导向上实现了逆向创新。《一本好书》推荐的图书涉及国内外的优秀作品,有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茅盾文学奖的作品,有世界各国的优秀著作及当下畅销榜图书。鉴于此,图书馆在场景式阅读活动中应遵循内容至上的图书遴选标准,应侧重于传统文学、国学经典等。另外,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全人类共同价值”思想,也需要图书馆在选择推荐图书时把握文化通约性,精确捕捉不同文化背景的经典著作,扩展读者阅读视野,实现古今中外的文明互鉴。
4.5 关系处理:圈层归属与独创审美
社会个体通过仪式聚集到一起,个体能体会到作为其中一员的身份并感受到维持团体团结性的集体意识,即具有圈层归属感。场景式阅读作为一种仪式,在情感“唤醒—互动—共鸣—极化”的发展进程中,以共同关注焦点、心理共情,达成统一的认识标准或共同行动的集体、圈层。场景式阅读与个人阅读相比,其不仅消解了读者的阅读审美的差异性,同时节目中文化意识形态的信息前置化也瓦解了读者深入文本进行“话语性感知”的机会,而以替代性想象作为理解文本的工具。因此,阅读推广主要机构在利用场景式阅读方式进行阅读动员时,应处理好读者群圈层归属与独创审美的关系。首先是定位问题。圈层归属感应针对特殊读者,即读者的开发增量。其次是兼顾问题。独创性审美应针对普通读者,即守住读者存量。图书馆可以根据年度书单、“同城共读”书单,打造适合于普通读者交流与互动的读书会、读书沙龙,以圆桌会议的形式邀请读者畅谈,圆桌会议形式不设意见领袖,每个读者均是焦点,均可通过自己的视角对图书进行解读、笔谈。这种形式对于读者而言,不仅激荡其脑力,读者还能在别人的视角中看到新的方向,亦能充分尊重读者的阅读审美。
5 结语
《一本好书》将“场景”要素应用于阅读推广,以独树一帜的“电视剧场”模式,通过故事讲述、人物表演、嘉宾解读等方式在特定的“场景”中重现演绎经典,相比枯燥的文字阅读,这种视觉化、情景化模式更易让观众接受,更易创设出强烈、丰富的情感体验。《一本好书》以多维空间、程式安排、符码系统、情感能量及最终效果构建了场景式阅读完整的互动仪式链条,以媒介载体构建了场景式阅读的信息传递链条。场景式阅读《一本好书》具有仪式与传播的双重维度与双重效果,不仅实现了知识、信息、观念的传递,也在“场景”“符号”中构建了相对稳定、基于共同认知的社群,促成群体中部分“观众”向“读者”转变,实现阅读动员与推广的目的。在阅读推广的理论研究中,《一本好书》为阅读推广环境的设计与研究提供了可供参考的样本,值得阅读推广机构进一步实践与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