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而知之话憨山

我与憨山先生相识源于我的老师贺安成先生的介绍。

记得有一次，我去贺老师家里作客，贺老师拿了一本简易的小画册给我看，我刚开始不以为然，误认为是一本产品说明书一样的小本子。当我一页一页地翻开慢慢看时，我就被里面的内容深深地震撼了。我只是一个书画爱好者，对绘画并不在行，但看到憨山先生的画时，我被它独特的造型、浓重的墨色和色彩和富于哲理的题款所深深地吸引。画中的几只虾，像小龙虾，与我以往看到的截然不同，仔细看时，每只虾都充满力量，一副奋发向上的样子，题款也让人耳目一新：“将相本无种，虾入龙宫也成龙。”老子说：天下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是公平的，是无私的，对待众生是一视同仁的，只要你努力去奋斗，去拼搏，草根也是能够逆袭的。由此我对憨山先生充满敬意。

与憨山先生第一次见面是在株洲宾馆，当时先生一身布衣，憨厚的微笑、浓浓的乡音一下子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他从编织袋里摸出一卷画来，一张一张地打开给我讲解，那么投入。有人说憨山先生是背着画到处叫卖，其实他是在艰难而执着地推销着他对艺术的理解和追求。于是我们约定在方便的时候，我再去他府上拜访。记得当时我冒昧地问了一句，我来的时候带个什么礼物送给您呢？他微微一笑，带一罐豆豉鲮鱼罐头就好。

1997年3月，油菜花正开得灿烂。在一个充满阳光的日子，我如约来到了双峰县憨山老师的家里拜访，虽然在此之前也还见过几次，但都是在场面上打个招呼，问候几句便匆匆而别了。当我们一行来到憨山先生家门口的时候，他已满脸笑容站在门口等候了。这一次，我们谈了许多，他拉着贺老师和我的手走进了他的画室，说是画室，还不如说是一间尚未装修的大一点的房子，桌子上、竹铺子上摆满了已画好或尚未画好的画，墙上还挂了许多尚未完成的构图相似的画作，我开了一个玩笑，怎么像一个生产流水线呢？憨山先生一下子陷入了深思，半晌他才说了一句：生活艰难啊！然后他和我们说了许多许多，作为平民画家生活不易，出门步步难。可不，房子盖起好久了，还没有装修，连外墙还都是一块块的红砖，需要钱啊！

之后我又陆陆续续和先生见过几次面，也收藏了自己心仪的几幅先生的画作，但此时先生已经很忙很忙了。记得最后见到憨山先生还是在贺安成老师家里，说好了是要好好陪老人家说说话，好好休息一下，因為下午他又要应约去作画了。刚过了一杯茶的功夫，先生就闲不住了，他说，这次见面后，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还未专门为你作过一幅画，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惊喜吧！之后他就铺开宣纸，给我画了一幅大大的桂鱼还有几个柿子，说祝我今后事事如意，事业一帆风顺，并送了一副对联给我，把我的名字也分别嵌入了对联中。

下午我开着一辆北京吉普车送他回酒店，在上车的时候，他怎么也爬不上去，我心里一沉，先生是不是病了？我走过去帮助他上车，可以说是搬着他的腿上去的。他的腿肿得很厉害，贺老师说您一定要去医院看看了，他仍是那样嘿嘿一笑，忙完这一阵再去吧。不料这次见面之后，由于我被调往国外工作，来去匆匆，就再也没有见过先生了。

憨山先生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年了，他去世后得到了许多应有的哀荣，但也给我们留下了许多深深的遗憾。愿先生在那边不再如此辛苦，能够开开心心享受着自己钟爱的艺术。

2020年7月10日

（贺湘平，书画鉴藏家、株洲市茶业协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