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暂停片刻（下）

俞朋辰

2022年5月7日  某军事基地内

“……后来，你祖父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来完善他的所有计划，甚至在青龙山上一个三维与四维的交接点上真正地建立了一个农场。但还未等他将结果公之于众，争取中央的支持，‘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你祖父被卷进了这旋涡，并且在一次‘批斗中被红小兵击中头部而死。”中年人讲述着，突然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讽刺的是，那个给了杨哲头部最后也是最重一击的，正是杨哲生前最为喜爱的学生。显然，杨哲的‘资本主义思想给他的冲击太大了。”杨央打断说：“所以，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有什么事？”知悉了家族秘闻，杨央现在的思绪很乱，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意义。中年人不急不缓地继续说：“他死后，准备上报的文件被红小兵们撕碎。于是，青龙山上的那块麦田成了一块被遗忘的土地。”杨央听到这里，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和之处，发问：“你说那块土地被遗忘了，那岂不是……”中年人笑了笑，说：“看来你终于察觉到了，确实，那片农场已经被封闭了……”“被我们封闭了吗？”杨央着急地问道。“不是，是从内部封闭的。”中年人冷峻地说道。杨央立刻发觉了这件事情的可怕之处：农场里原有的生物，就如低级的蚯蚓或蜥蜴，在外界如此漫长的时间里，农场里的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甚至可能过去几百甚至几千乃至几亿年！其中的生物很可能会进化，乃至进化至与人类一样或是比人类更高级！时间是一切的催化剂，如果农场里的生物已经高级到能封闭农场乃至人类都无法突破，那真的是十分可怕！中年人补充说：“今年他们一直试图突破这道防线。”杨央有些紧张地问：“所以你们想让我做什么？”中年人低下了头，罕见地有些愧疚地说道：“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同年5月8日  某不知名的会议室

“杨博士，你这样做真的好吗？那可是你儿子！”被叫作杨博士的人抬起头：“我能怎么办！这里不能没有我！我在杨哲博士的基础上做出的成果你也应该知道，‘复活物理学乃至为整个世界开辟一个新的领域的担子大部分都在我身上！坦白说，在座的各位离开了我所做的一切又能做些什么呢？这是我父亲的遗愿！他是我儿子啊！我如果能去为什么我不去，这些东西哪一样离得开我啊！难道我不想由我去代替我儿子？但如果是我去，在这个世界上又会多不知多少因四维碎块引起的超自然事件，比如百慕大等地方，虽然它们现在的情况不如青龙山严重，但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全世界就我一人对四维碎块的机制有了解！我辜负了自己的这个责任谁又能代替我履行这个责任呢！”这位杨博士明显动了真气，气疯了似的地骂出这些话，甚至流下了泪水。“继续会议吧，我们需要决定的是计划如何实施，人选问题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同年6月4日  青龙山某奇特的农场外

“你终于决定了。”中年人说。杨央顶着个黑眼圈，恹恹地说：“是的。”杨央这一个月来都在思考。中年人告诉杨央，他祖父曾经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出现，同时也是研究四维空间，他设立了一个装置，打开后就会使农场在四维空间中与第四维时间同时运动，保持相对静止，简单来说，就是农场中的时间会暂停。但是由于实在荒废太久，导致远程启动系统失效，必须手动开启，并且身份一定要和杨哲有直系亲属关系的人才能开启，若是其他人强行开启，那么整个控制室会爆炸。中年人同时提醒杨央，现存与杨哲有直系亲属关系的只有杨央与他下落不明的父亲。并且，最恐怖的不只这个，是中年人曾经告诉杨央：

“你在农场内开启装置，农场中的智慧生物，植物，无机物乃至你的时间都会暂停。虽然我们保证一定会救你出来（可能是几百年后的事了，不过考虑到在你暂停时间的时候外界的时间没有意義，所以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出来的你就不是你了！装置一旦开启，从农场内的角度来说，被影响的生物来说是不可能再出来的，你将永远被困于这个时空囚牢之中。但从外界看，是有可能将你救出来的。这虽然听起来自相矛盾，但实际上是有相通的解释的：你确实会被困在时空囚牢中不假，但你的构成信息可以通过某种类似量子隐形传态的方法传递出来，一旦传递出来，我们观测的就是信息，从而确定了你的存在。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需要观测才能确定其存在，反过来说，只要观测到了就能确定其存在，也就是说，我们救出来的你，将不是‘你。‘你只能在时光囚牢中夹缝生存。会有一个人将代替‘你生活，而那个人就是‘你。而在农场内的‘你因为除了自己之外，你得不到任何人的观测，就是说，如果你放弃观测自己，那你自己就真的会变成不确定的存在。你的时间将永远暂停。即使你被救出来，那个“你”也不是“你”了。即便如此，但我也要公允地说，整个世界都全靠你拯救。同样，物理学将在没有威胁的情况下在四维，乃至更高维的宇宙中蓬勃发展。并且，你父亲也希望你如此做。”杨央苦苦思考了一个月，最终决定进入农场，并非是拯救世界等高大上的理由，而是因为他父亲希望他这样做。虽然杨央从没说过，但他对在自己小时候就离开自己的父亲十分崇拜与敬仰。“既然父亲希望我这么做，那我就这么做吧！”杨央想。

杨央通过重兵把守的通向农场的通道，到达了一间古朴的操纵室的门口，中年人停下了脚步，显然是要进行身份验证了，中年人只能送到这里了。正当杨央想走进去时，中年人拦住了他，给了杨央一封信。中年人眼神复杂，显然是非常愧疚，轻声说道：“进去了再看，里面有我想对你说的话。”杨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向前走去。

身份验证是通过机器自动采血认证DNA的，真难想象在杨哲那个贫穷的年代，竟能凑出钱来制造即使在现在都仍在使用的技术。确认杨央身份后，门才露出一丝能让一个人进入的细缝。杨央刚好不容易挤进去，门就在他身后关上了。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间控制室有些破旧，控制桌上只有一个把柄，就是使整个农场时间暂停的。他突然想到中年人给他的纸条。他将它拿出来，打开信：

“杨央，你可能很难接受我说的话，其实，我是你父亲，这是真的，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所以，你认不认我这个父亲我都不会责怪你。我离开你，是因为我有我的责任，我知道我不算个真正的父亲，但我希望，你能负起属于你的责任。或者说，我相信，你终究能像跟我约定的一样，承担并履行这份职责。并且，我想说，谢谢你，因为你，我终于能不再逃避。即便这次将你推入如此可怕的境地，我也不后悔，因为这是我的责任。但你知道吗？再见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克制不住自己了，我多么想让时光就此暂停啊！”

“好的。”仅仅一句承诺，却是在杨央紧咬嘴唇，强忍泪水的情况下说出的，声音哽咽。他说不出自己到底对这个男人的感情，是恨？是爱？还是更复杂的东西？杨央不知道，他只知道，此时此刻，“这个”杨央将以决然的态度负起父亲说的责任。他毫不犹豫地向前，拉下了拉杆。

白光吞没了眼前的一切。时光就此暂停。

杨央六岁时与父亲的一次对话：

杨央：“爸爸，责任是什么？”

父亲：“就是人要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杨央：“那我们是不是都该负起自己的责任呢？”

父亲：“也许吧。但爸爸逃避了自己的责任。”

杨央：“为什么呢？”

父亲：“为了和你们在一起啊。”

杨央：“可是爸爸，我心目中的爸爸应该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就像如果我没做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妈妈一定会揍我的！”

父亲：“那该怎么办呢，小央？”

杨央：“如果爸爸不负起自己的责任，我就不会这么喜欢爸爸了！”

父亲（目光黯淡下去）：“……”

杨央：“爸爸，我们做个约定吧，我要负起我的责任，爸爸也要负起爸爸的责任，好不好？不负起责任的爸爸可不是个称职的爸爸！”

父亲（站起身来）：“爸爸会的，我是不该再逃避了。再见了，杨央。”

杨央：“爸爸，你是要出去买东西吗……”

父亲没有回答，走出了家门，从此再没有回来。

2040年

以下摘自某小学生的日记：

2040年6月4日  晴

今天，老师带我们去参观了著名的杨家纪念馆，纪念馆是为了纪念杨家的三代人而建立的。老师讲了好多关于他们的事迹。我基本没怎么听，不过令我惊讶的是杨家纪念馆的馆长，杨央的父亲——四维空间物理学的奠基者，并将其发扬光大的传播者，竟然会在现场给我们解答问题。班上的同学都杂七杂八地凑上去七嘴八舌地问这问那。哼！我才没那么蠢，和他们一起凑上去呢！那样多的人，杨馆长怎么能一个个地解答呢？我故意等人都去参加下一个景点了再去找馆长，果然馆长就为我一个人解答，解答的就透彻多了。

据杨馆长说的，正是杨馆长的父亲杨哲发现了四维空间的妙用，甚至以此进行了一次大規模的实验，实验场地就是青龙山，我后天也要去参观。但是据说杨哲死于一场意外事故，而青龙山被遗弃，从而成为一片脱缰的土地。杨哲的儿子，杨央的父亲，也就是杨馆长，在后来发现了杨哲的实验成果，从而将青龙山监视起来。这些都是耳熟能详的故事了，但杨馆长在谈到自己时，说他之所以能将四维空间物理学发扬光大，与他的儿子对他的鼓励分不开。他也很自责当初让杨央一人将青龙山的农田拖回正轨，他说这本应该是他的事。但他说他自己有另外的责任不能一死了之。确实，在现代史上，人们对杨馆长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些人说他冷血地将儿子送上了末路，但也有人说杨馆长是当时唯一研习了四维空间物理学的人，如果他死了，那么整个四维空间物理学都不会出现，物理学会陷入真正的灭亡，而且他还带领人们消灭了曾经引起超自然事件的百慕大等地区的四维碎块。杨馆长自己对此事却表示不后悔。不过我听说杨央肯定能被解救出来，他们还说解救出来的杨央不是当初进入的杨央，这让我有点疑惑，我问了杨馆长，杨馆长只说这是对的，没有给我进一步解释。我学着超波电视上的记者一样，试图不露任何感情地问他，是什么让他将自己的儿子推入如此可怕的境地，我说的话好像有点刺激到杨馆长了，他有些悲伤地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我：

“责任。”

我想，这肯定有更多的“独家内幕”吧！（独家内幕这个词是我从超波电视上学来的，我觉得很酷）可惜正当我要继续发问的时候，老师气鼓鼓地回来了，她发现我一个人掉队了，把我从杨馆长身边带走，还不停说什么“麻烦您了，小孩子不懂事。”哼！我怎么不懂事，我学超波电视上的记者学得好好的呢！

真希望时光能在那时暂停啊！我还有好多问题没问呢！

（指导老师：郑良仙 陈易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