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望春
2020-10-30吴欣晔
吴欣晔
丁巳日。春分。
赤道上,立竿无影。
一夜之间,玄鸟归来,惊雷阵阵。
这个早晨,锦绣路上的辛夷,应该是让这种久违的声音给唤醒了吧。你看它们在枝梢上,初初张开含苞欲说的萼嘴,仿佛正要诉说积蓄了一冬的心事。它们的故事,当是冷静而温暖的,不然,纯洁似玉的瓣片上怎么会晕染出丝丝缕缕的羞涩?呵,我听到了春天心跳的声音。
最早关于辛夷的记忆,是小时候吟诵王维的《辛夷坞》:“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那时模模糊糊感觉所有的辛夷都应当是开在尘世之外的,自开自落,自赏自持,绝了尘念,遗世而立,真是潇洒至极。待到那年春天,在南方看惯了的一片嫣红嫩绿里,突然见着一树淡粉色如笔如箭的花苞簇立于枝头,很是惊异。问过母亲方知,此花含苞名为“木笔”“辛夷”,开后可呼“木兰”“望春”,初春时放,先花后叶,待叶初长而后花始落,真是比天空还要干净的花。
其实,我与辛夷是有着深深的羁绊的。我出生于辛夷花开的时节。母亲告诉我,以前,温州春天最美的锦绣路遍栽的是春梅,而打我出生时,仿若一夜之间,满城的辛夷朵朵轻放,很是漂亮。她说我诞生在这座城市不一样的春色里,还给我取了个最初的名字曰“辛夷”。自此之后,我年年等在春天经过的路口,时时顾盼辛夷,念念于心木兰。夏目漱石曾有俳句:伫立抬头看,木兰花满天。晴空暖阳之下,我与辛夷,相看两不厌,便生出许多欢喜来。如若再等得一二“子规”也“啼上木兰花”时,那可真是人也要栖影于枝,亮翅欲飞了吧?
辛夷,真是冬天过后的第一个惊喜呀。
相较于“辛夷”二字,我更爱称它为“木笔”,那也是古称。或许,在几百年前的那个春天的早晨,一位笔耕砚田的学士不经意间看到了它酷似大狼毫笔尖的形貌,心有所动,于是就以“笔”呼之吧。想想看,以树为笔,在天空的宣纸上自由地写意渲染,这木笔,该是有多么的质拙不拘啊。的确,论外形,它不如蜡梅优雅,也没有栀子轻盈。论颜色,它不及粉櫻莹透,香味就更不及金桂悠远绵长了。但我知道王摩诘却品出了这“木笔”里蕴含着的淡然与恣意。
酷爱插花的母亲会上山寻辛夷。自我记事以来,每年阴历二月初,我家书桌上的笔帘前,那只唐山匠人刻镂的天青色玉净瓶里,总是会斜插着一枝待放的辛夷。这时如若安静地趴在书桌上,倾身细嗅,便会闻得缕缕清香,若有若无,似断时续,仿佛山野中细雨后轻风里新叶杂春泥的味道。这不是招蜂惹蝶的味道,它自带一种气定神闲的气质,让人只可追慕却难以触及。或许,味道也是会传染的吧,至春分的那两三天时光里,我总觉得全身都氤氲在这种隐隐约约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清淳里。这时坐在印台前描花,会更有兴致,仿佛自己就是宋殿兰房里的王希孟,也能细细描画出心中的千里江山了。
但花时不候人。母亲采来的辛夷很快便纷纷开了,落了。花落是无可挽回的必然,毕竟书房不是它的家,锦绣路的绿化带自然也不是。它只在山中发红萼,在那无人之地。到底是谁打扰了它的生活呢?
描花的印台上落下了几片轻粉,椭圆形的,托于掌中,还能染得丝缕清香。辛夷的香气能逃出窗吧?它们会飞进来年春天,去迎接蜡梅凋尽后的阑珊时光吗?
花儿美丽了一段时光
辛夷,出自《楚辞·屈原·涉江》:“露申辛夷,死林薄兮。”又名木笔、紫玉兰,花蕾可入药。辛夷是中国特有的植物,也是非常珍贵的花木,有两千多年历史,树形婀娜,枝繁花茂,花朵艳丽怡人,芳香淡雅。她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望春花”,花美名字也美,“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怪不得诗人们都来赞赏她。作者写辛夷的美丽清香,也写了她的花期短暂,还写了带给自己生活里的美好感受和记忆。春分时节望春来,涂抹春光更添香,每一年的这一段时光便也充满了美好。文笔优美,学识丰富,富有情调,可以说是难得的一篇美文。(清 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