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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器玩的当代展陈与空间重塑

2020-10-29/林

艺术品 2020年9期
关键词:观者空间传统

文 /林 岩

(本文作者为中国艺术研究院工艺美术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国家大剧院“石非石——中国生活艺术”展览

器玩作为个人在器物审美文化建构行为的载体,既承载主体的情趣意识,又是集体与时代的精神折射。在古时,器玩多指与文人生活相关的文房用品,如今已扩展为增长知识、陶冶性情,为生活增添赏玩之趣的器物。在强调非功利的摆设功用下,将玩赏依附于器物实体中。器玩虽是小众,但是在体验经济与互联网时代,这门古老的欣赏艺术却可以重新焕发荣光,演化为具有新时代文化意涵的符号,成为满足当代人身心体验的高雅艺术,器玩接受者间的鸿沟也逐渐消弭。在经历了市场从投资热潮转向大众消费的过渡后,器玩在展陈上更需要观者的支撑,侧重各种艺术资源的跨界交流与合作,成为全民消费时代下的一种艺术化的生活方式。随着博物馆、美术馆普及带来的大众审美水准的提升,越来越多的空间设计受到青睐,对空间装饰的艺术性追求与日俱增,也由此带来器玩除本体造型、装饰、质地外,对展陈空间的新追求,展陈空间因此成为器玩的新观看,成为器玩精神的放大体验,成为当代一种独特的“中国方式”。

一、传统器玩的重新诠释

在崇尚风雅的宋明之际,小小器玩深受风雅文士垂青,可换良田美墅,甚至成为特定阶层身份的彰显。但在21世纪,随着传统器玩消费所依托的文人士族阶层的没落,器玩的审美标准也出现了模糊与分化,其变得愈发高冷而小众,且日呈颓势。因此传统器玩在当代复苏的首要任务就是展现传统的审美。器玩的断代与鉴定本身具有主观性,由此产生的争议强化了器玩的话题性与神秘感。自晚明以来,关于器玩雅俗格调的品评即被不断强化,特别是时间与空间的参与,古雅、内敛、自然、奇异和趣味成为器玩爱好者的审美共识。李渔《闲情偶寄》中即对器玩的陈置做了详尽阐述。当代更高的生活需求使得具有使用与玩赏价值的器玩向美学化与个人化转变,以中国传统文化元素作为展开视角,截取琴、棋、书、画、香、茶、酒、花等生活雅事,呈现中国传统文化的内在精神。特别是在全球化背景下,回归本土,与传统审美相互作用,产生的中国生活方式的器玩更加具有意义。其次传统器玩的当代展陈要在低调中尽显品位与内涵。宋人赵希鹄《洞天清禄》中有言:“吾辈自有乐地,悦目初不在色,盈耳初不在声。”即说明高层次的审美愉悦不在外表的声色物中,而深蕴于对内在文化精神的体悟。在形制古拙,色泽清润中展现器玩背后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借助于一些誉满史册、深入人心的文人士子所钟情的器玩样式,将其作为一种经典的符号范本,不动声色地嫁接到当代人对新中式的想象中,并由此完成对传统器玩的当代转换。不同于很多器物展览急不可耐以销售盈利为目的,趁热打铁地突破接受者的心理防御,这种不算新奇的展陈理念,最大限度地发挥了“隐忍”和“稳重”的特点。通过温和地引导,时间的酝酿沉淀,不强行推销,不一味灌输,谋定而后动,将器玩之美展示到极致,促成接受者潜意识的自主接受。再者探索器玩当代展陈的可能性。器玩因观摩的方便而融入生活情境中,在中国传统中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器玩展陈,书斋与厅堂即承担了这样的功能。文人之间的品鉴雅集也多是在围合的屏风空间内进行,各种器玩密集而形成一方“天地”,延伸出一种室外的“展陈空间”,在有限的空间内赋予器玩以全新的体验。

如今传统的展陈方式已经不能再适合当代,应思考其在当下该以何种方式传承历史,如何以更当代的方式融入生活。如与当代艺术相得益彰的结合,与绘画家具共同构成精神生活空间。在当代,每件器玩作为一种个性精神面貌的载体,成为展陈设计中的核心部分,在展陈空间中绽放其精髓与美感。若放置于展示柜中,则如将好友拒之于千里之外。展陈并非复原传统器玩的某个瞬间或局部,而是呈现器玩的古典精神与当代的融合。“器玩文化”在当代展陈中不断与人融合对话,由宏观到微观探索当代的人文精神,并由此指向人的品格与性情,使观者在展陈的欣赏体验中获得深层次的精神与心灵触动。

二、器玩展陈细节的精益求精

北京保利“闲居受用——翦淞阁精选文房名品”展览

北京保利“闲居受用——翦淞阁精选文房名品”展览

国家大剧院“石非石——中国生活艺术”展览

北京保利“闲居受用——翦淞阁精选文房名品”展览现场

观者的现场感受至关重要,满足他们对物质的心灵体验,从而舍得为物质支付相应的费用。以小见大的细节是决定器玩当代展陈效果的关键,展陈中的每一处都值得被认真关注。如灯箱的亮度,图像的选用与组合排列,观览区域的空间形态等,各种方圆、长短、明暗、曲直的交错混搭,都会产生不同的视觉节奏,从而引导观者的接受体验。中国的文化艺术是糅合在生活细节中的,好的细节在表面看起来风轻云淡,但内地里却下了十足的功夫,可以激发非器玩爱好者的兴趣,慢慢在细节中体悟器玩之美。真正好的引导是非强制性的,是不露痕迹,在细节中不知不觉使接受者认同。

要重视器玩因形状、材质、大小、方位、高低、远近所形成的空间知觉,从而形成一种文化知觉的深度。各个器玩之间要留有足够的空间,避免因堆积形成的局促感。在展陈空间内要强化动静对比,凸显宁静氛围。在宏观上各器玩之间的空间布局要形成形式上的视觉张力,产生节奏韵律感,远近高下参差,妙如图画。

当代发生的深刻数字变革,使信息技术被应用于各个领域,可以结合当代人工智能的“魔墙”技术与体验潮流,对于展览中所有的器玩图像以滚动的形式显示在可触摸屏幕上,通过放大或缩小细节,或从各个视角一览无余的整体观看器玩图像。为进一步增强现场的互动体验感,观者还可看到器玩的音视频介绍与立体模型,运用AR(增强现实)的看展模式,使手机扫描展签后在屏幕上出现虚拟讲解员介绍器玩以及工艺制作的视频。为进一步增加体验与互动感,也可在展览中植入文人墨客的雅集活动,还原器玩在生活雅事中的使用情境。

三、重视器玩图像的身心体验

器玩的展示图像是推动观者身心体验的重要渠道,精致的器玩图像背后少不了出版与摄影。近年来很多关于器玩的出版图录开始注重表面形式的“精装”,使图录的上手感分量十足,甚至为了凸显图录的“档次”,对黑底图像进行加蓝过油,使纸面呈现反光和油亮的质感。这种珠光宝气的效果尽显富贵华丽,更适用于珠宝名表等奢侈品,但对于古雅的器玩而言则显得油滑轻薄。器玩的图录更适合轻盈质朴,带有涂层的内纸,以保证油墨印刷不渗色,再辅以朴素的平装封面,完全呈现出器玩含蓄内敛的审美情致,成为观者细节体验的重要支撑,使观者在翻阅中获得极大的身心愉悦感。

器玩出版图录中的摄制环节也至关重要,其可分为单独照和与环境组合的场景照。器玩场景照可以引导观者如何进行器玩的陈设搭配,在生活中致用,营造风格气氛。

以专业化的水准对器玩的文字说明进行情感化的诉说,也是提升身心体验的一部分。从文献中集齐中国古代器玩的名人品鉴与经典故事进行摘录,由于器玩图录与展陈说明非专业学术著作,其消费与观赏者也非只有学者,因此在专业上要恰到好处。关于器玩的文字说明要笔墨中见文化历史情感,引用文人哲思,对传统形而上的思想诸如“道”“气”“韵”“境”进行解读,从而营造一种神圣肃穆的精神氛围,淡化器玩的商业化属性。

四、营造理想的器玩展陈空间

作为观者现场接受最直接的来源,器玩的展陈空间与展示图录处于同等重要的位置。当前器玩在展陈上多模仿博物馆模式,将器玩放置于玻璃柜中,图片与文字说明贴于墙上,用射灯最大限度的照明,长时间的强光在带来兴奋的同时也容易使人疲惫。相较于明亮炫目,幽暗深邃更能营造一种震慑人心的艺术效果。因此在器玩理想的展陈中,宜运用灰色地毯、发光灯箱营造出如同影院般静谧幽暗的气氛,使来自周围的视听刺激被进一步弱化。在黑暗中,印有器玩图像的灯箱由内散发出来的柔和光线,会令观者的视线瞬间被吸引,注意力更加集中于器玩本身,而不由自主平静下来,在器玩中注入幽思情韵,凝结高洁雅致,产生更多深刻的感动体验。又如以辽阔的自然为背景,用朴素的材质作展陈表现,会强化器玩展陈“空”的感觉,凸显器玩的“心灵风景”,让观者心神松弛,从而进一步产生对器玩形制和肌理的审美欣赏。

对器玩的展陈营造要有涉及器物的思想主题、意蕴情趣、精神力度等概念意识,借此展现对时代所隐喻和象征的深度思考。甚至可以打破展陈惯有的界限,让不同时空背景的器玩进入展陈空间,和谐的并陈相生,跨越对话产生超越时空的碰撞。在所营造的理想空间中,使观者更好地理解品味人文的当代精神,集中精神去探索一个全新的世界,产生别有洞天的感觉,深化器玩的展陈效果。在中国传统社会中,精致典雅的器玩往往成为集知识、权力、财富于一身的象征。当代接受者们所期待的器玩文人化审美形象,并不一定要与文献记载的真实情况一致。每一个观者都可在营造的展陈中做一回文人,甚至对器玩进行消费请到家里过瘾。就展陈空间而言,并非单一展现器玩的物质性实体,要根据器玩展陈的主题概念,与当代观者对话。通过时间的涵养,营造出理想的器玩展陈空间,赋予展陈空间融合古今的状态,挖掘器玩中的诗性与意境,传达当代人的生活美学和精神韵味。形成富有感染力的氛围,将使观者顺利进行情绪导入,唤起理想状态与潜在需求。

五、器玩展陈空间的当代重塑

重新思考器玩与所处空间的关系,使器玩的形式与空间建立起真正的互动,重塑当代器玩展陈的空间共同体。这种空间共同体观念在中国传统中古已有之,器玩在制作中即开启了揣摩欣赏者的心理,不仅以实用角色嵌入人们的生活中,而且沟通着人与周围环境的关系,彼此间相互共生激发,以求得在特定空间中博得观者的注意。而当代的展览场域与展览机制使得形式、风格、技巧各异的器玩只能遵从既有的模式化展陈空间与配置,可供器玩自身发挥的空间十分有限。虽然各种当代艺术创作与展陈方式被派上用场,但各器玩彼此独立,自成体系的错置,加之自身的空间性传统被遗忘与淡化,并不能有效构建有意义的空间关联与深层次的互动。这种悖论成为当代器玩延续传统文化身份的隐忧,也是当代展陈对器玩提出的新议题。在21世纪的二十年里,深处于全球化艺术语境中的器玩,成为当代艺术创作可资利用的宝贵资源,其技法、形式、材质都得到了极大的开发。当代展陈对器玩的限制逐渐加大,急需新的展陈空间,使器玩突破自身独立性,在空间中作为一种观念提示,营造出观念的空间场域。如此不再仅仅满足放置于传统的展厅,而探索展陈空间之间的艺术性表达。因各种器玩的松散展示容易使人疲倦,可在展厅中营造园林、院落、门窗、屏风等不同空间载体的情境体验,模拟时间季节变化的光照,使情境成为展陈的主题与思想叙事,具有象征寓意的器玩与这些空间构成奇趣和逻辑性的画面,建立器玩与互动体验的颠覆性观看,从而实现器玩在空间中的二次蜕化。

观者在器玩与虚拟环境、人所构成的展陈空间共同体中,感受到器玩形式技巧与空间造型带来的视觉冲击的同时,也理解器玩的内在精神,体会到展陈空间从社会、文化、历史和宗教等多角度阐释的思想隐喻,达到心有灵犀的境界。在这样的语境下寻求器玩的新生与突破,由视触觉进入心理,并不断处于生成和变化中。重塑具有当代特征的器玩精神符号,综合材料、结构、色彩等,重视历史原境呈现,营造出重视互动体验的精神空间。拓展器玩创作的边界,为器玩再现历史文化,介入社会生活,联系无限的未来提供一种新的方式,从中也可以进一步挖掘出器玩的文化意涵和学术价值。

杭州“令竹·生活器物”展览

六、结语

传统中国人寄情于器玩,在器玩中彰显自我,获得审美的愉悦。器玩作为一种社会风尚,也折射出群体的精神需要与阶层情趣,成为自我身份维护的方式。何种器玩可入室,如何陈设,如何观看与使用,都有十分细致严格的鉴赏标准,承载着重要的社会意义。器玩的当代展陈,作为“安置”器玩的场域,成为器玩“精神”延续的依托,既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补充扩展,又体现了原创性与时代性。在细致化的功能与多样化的造型、纹饰、体量外,以个性方式创造出新中式的美好生活经验,延伸出新的空间标准和用物制度,使传统器物美学重构于当代人文精神中,具有独特文化审美建构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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