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票赏玩
2020-10-28林伟光
林伟光
爱藏书的朋友,没有不知道藏书票的。这是爱藏人贴在心爱的书上的一枚小纸片,本身就是十分精美的木刻画,其上有“某某藏书”之字样,也有没有这字样的。过去似乎是专门订制的,个性品味及风格格外突出。当然,也曾见过一些手绘的,如《人民日报》美术编辑雪村先生的手绘藏书票,就更具独特的艺术的意义了。不过,也有应邀刻印上有关书的箴言和警句,乃至诗句的,如十七世纪德国某教授就印写了一首很风趣的拉丁文诗:他买下了我聊供自娱,借出去只求人逐页细读;你忠厚,就该归还原主,霸着我不放,你就是小偷。——借书不还,古今中外皆然,这令人发噱的幽默,就比恶口的诅咒更加的妙趣横生。
藏书票最初的意义,说白了就是一种个性的标志,等于我们古书上常见的藏书印,或者简陋点的那个签名,以此证明此书曾在我家而已。当然,随着时间推移,如果所收藏者已是赫赫大名者,这印记或标志,就成了“立此存照”的权威的证明,那么,此书就不得了,它上升为文物或国宝云云。
即使只是碌碌无为如我者,有藏书印记的书,也总是另有些意义。名人所藏的,我们不一定有机会邂逅到,但万一得到呢?完全有这种可能性的,因此,抚读之,欣赏着其上的藏书票、藏书印,乃至签名,当然乐何如哉!即使并不,借此遐思曾经拥有者的种种,于不可知中也增加了几许怅惘之情,这大约就是收藏的快乐了。
如果是名人曾经拥有的书,签名的价值,当然要远高于藏书票或印,但藏书票及印,仍然不可小觑。一般而言,传统的线装书,盖上古色古香的藏书印章,似乎更贴切,可以相得益彰;而其它的书籍,则贴以藏书票,可令其增色。
藏书票不是国粹,是舶来的艺术。1450年由德国人制作,最初比较简单,题材也较狭窄,在欧洲流行开来后,有知名艺术家参与创作,这才日趋成熟、精美,而艺术性也日益展现,成了不必依附于书而可独立玩赏的艺术品。不过,传进我国的时间,却也不算很短了,已足有一百多年。目前,我们见到的我国最早的藏书票是贴于1913 年版《图解法文百科辞典》上的“关祖章藏书票”。这已经是相当民族风格的藏书票了。一位书生,好像要远行,在满架缥缃的书房里挑选适宜旅途阅读的线装书,——书香漾溢,情趣盎然,很是漂亮!
当然,我国藏书票独树一帜,形成独特艺术风格,还要等到上世纪三十年代,得力于鲁迅先生对版画的推重,也得益于很多作家如郁达夫、叶灵凤、唐弢等的喜欢和鼓吹,它才风行起来。其中,叶灵凤更参与了藏书票的创作。叶灵凤的藏书票,以凤凰为图案,故藏书界称为“凤凰票”,既体现了西方藏书票的艺术风格,又有浓郁的民族气息,这种中西艺术融合的风格,正是我国藏书票创作所追求的意境。
叶灵凤一生喜欢收藏和玩赏藏书票。董桥说的好:藏书票不占地方,整理起来并不费时,工余灯下摩挲片刻,可以调剂身心,培养一点闲情。我们天天忙这忙那,不得其闲,有时很烦躁,故何妨玩赏玩赏藏书票,偷得片刻之闲,怡情陶性,岂不是好?
友人崔文川兄,善制藏书票,曾为众多爱书的文友创作藏书票,近乎量身定做,甚妙!
他所创作的藏书票,很有自己的艺术品位,或取之传统,或撷于民间,好像不拘一格,信手拈来,皆能为我所用,而且意境高远。崔文川藏书票典雅、活泼,而这典雅与活泼,或来于拙厚,或来于质朴,既深植于传统,又来源于生活,这种极具中国风的藏书票风格,似乎正是崔文川创作的独特魅力。
我不刻意收藏藏书票,也没有在书上贴藏书票、盖章,乃至签名的习惯。但因缘际会,两不厌斋里还是有不少藏书票的,其中一枚还是文川兄惺惺相惜,特别为我创作的,这是朋友间的深情厚谊,很值得珍重。除此之外,更多的却是师友们的馈赠。如泰和雅会魏庆虹先生就曾有所馈赠。这位热心文化传播的年青人,令人惋惜的,据说已逝去了。因此赏玩藏书票,睹物而思人,却也让人有不胜今昔之感慨。
小小藏书票,有“纸上宝石”之誉,是精美的艺术,故赏玩,即是赏玩艺术。曾见过一枚冰心的藏书票,图案是一只概括而生动的猫,它把冰心爱的人生诠释得相当准确,其艺术之妙思迁想,让人赞叹不已。藏书票却也满载着人生的悲欢离合,有许多动人的故事。施蛰存先生一生喜欢藏书,也喜欢藏书票。晚年,他乐于散书,就是为心爱的书寻找合适的收藏者,获其书者,于是也获得他心爱的“无相庵藏书之券”。这是书与书的薪火相传,也是文化和艺术不绝如缕的赓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