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总理的表情

2020-10-27夏廷献

党史博览 2020年9期

关键词：潜水员周总理总理

夏廷献

一

1963年5月12日下午，周恩来视察上海海军医学研究所时，守候在高压舱观察窗前，通过电话询问舱内即将参与水下摸查“跃进”号的潜水员加压减压感觉情况

言为心声，面带心情。让我们回到1963年，看看周恩来总理在处理重大海难事件——调查“跃进”号沉没原因过程中的各种表情。这些表情，折射出了周总理是怎样脚踏实地、实事求是地工作，如何呕心沥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形象。

需要说明的是，人的心情瞬息有变，表情丰富多彩。下文所述周总理的表情，只是一个时间点的“主要表情”。

凝重

1963年5月1日，全国各族人民兴高采烈地以各种方式欢度劳动节。

周恩来总理在中南海办公室忙碌地工作着。下午2点多钟，电话铃骤响。

周总理拿起话筒，听着听着，脸色顿时严峻起来。

原来是交通部部长王首道报告，接到了“跃进”号下午1点55分从海上发来的“我轮受击，损伤严重”的求救紧急密电。

“跃进”号是大连造船厂建造的我国第一艘大型货轮，载重量为15930吨。根据中日民间贸易的规定，“跃进”号装载着近万吨玉米、矿产品和其他杂货3600多吨，于4月30日下午3点58分从青岛港外锚地启航，首航日本的门司和名古屋西港，开辟中日海运航线。

担负重要使命的“跃进”号，如今遭到了不幸，周总理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双手交叉，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焦急

“跃进”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它现在的位置在哪里？情况怎么样了？船员们怎么样了？

周总理焦急地等待着交通部的报告。

电话铃又急促响起来。

传来的消息更坏。王首道报告：“跃进”号在北京时间下午2点10分发出了SOS国际求救信号！

整个下午，周总理从各个渠道不断查问“跃进”号的情况及船员的安危，回答都是：没有新的消息！

一直到了晚上，王首道报告：“‘跃进号已经沉没海底！船员弃船逃生！”

1958年11月，中國第一艘万吨远洋货轮“跃进”号下水

周总理马上拿起话筒，接通海军司令员萧劲光，扼要讲了情况，指示：“立即派军舰前往营救！”

萧劲光立即通过机关派出205、206、211、224四艘护卫舰，驶入夜幕，破浪前行，向“跃进”号沉没海域驶去。

夜间，一下子派出四艘护卫舰执行营救任务，在人民海军历史上是少见的。官兵们深知任务重大，时间宝贵，个个精神抖擞，慨然出征。

5月1日这一夜，周总理焦虑得没有合眼。

次日一早，周总理接到王首道转来的日本日中贸易促进协会发来的通知：遇险的“跃进”号船上59名船员，分乘三艘救生艇在海上漂浮了一个多小时，被日本渔船“壹歧丸”号发现救起，转登在这个海域的日本巡视船。

周总理看完，立即命令海军：“派军舰去把遇险船员接回来！”

海军立即派了两艘驱逐舰前往。

冷静

船员们还在海军驱逐舰接回国的途中，日本全亚细亚广播电台就以独家新闻、特快消息广播说：中国国产的第一艘万吨级远洋货轮“跃进”号，在满载货物去日本的途中，在南朝鲜附近海域因腹部“命中三发鱼雷而沉没”。

消息一下子震动了全世界！

日本防卫厅海上幕僚长说：“这是一件令人惊恐的事件。从目前形势来说，中国商船被鱼雷击沉是件意料之外的大事件。”日本社会团体对此表示极大愤慨，纷纷要求政府干预和调查。一些不结盟国家也都指责这是“卑劣的不负责任的行为”。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正式声明：“美国与中国商船沉没一事毫无关系。”南朝鲜当局表示，他们从未派出水下和水面舰艇到该海域活动。台湾当局声称，除了“外电消息”，他们对此事“一无所知”。

消息越传越讹，造成有关国家和地区之间互相猜疑，互相指责。有的竟把矛头指向中国，意欲混淆黑白，造谣中伤。

周总理感到事关重大，冷静思考后，决定亲自组织调查，弄清原因，平息舆论。

党中央和毛主席马上批准了周总理的决定。

二

严肃

周总理的调查，从驱逐舰接回国的船员开始。他召来“跃进”号的船长、政委、大副、二副等高级船员，以及5月1日12时至下午4点的值班人员一起座谈，了解情况。

周总理对船员们说，国内外对“跃进”号沉没很关心，议论很多、很乱。我国政府至今没有表态，为什么？因为情况还没有弄清楚。你们要实事求是地汇报。

周恩来将目光投向船长：“你是船长，说说当时情况。”

船长回答：“‘跃进号被撞击时，我立即赶到驾驶室。值班二副向我报告，‘左舷水下好像遭到攻击，‘左前方水下有一个隐约的黑影。有船工接住二副的话说，是‘黑黑的，像是潜艇。政委听他们这么说，一时也难以核实，便向交通部发出了‘我轮受击，损伤严重的密电。后来我们逃生到日本巡视船上后，日本记者询问了情况，经过一番‘制作发布了消息。”

周总理问：“你的看法呢？”

船长回答：“我已经从海军刘华清副参谋长那里得到证实，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到过有爆炸声很小而威力极大的水雷或漂雷。我认为，很有可能是触礁。”

周总理问大副：“你的看法？”

大副回答：“我同意船长的分析。”

周总理又问大副：“你们船是怎样定位的？”

大副回答：当时没有岸标，加上天气不好，只能根据计程仪上得到的距离，再根据电罗盘定个“概位”。第二天天气也不好，无法进行天文定位。船上的仪器设备质量也不高，有些根本不适合远洋航行的要求。各种各样的误差加在一起，使船位偏離了原定航线，造成了事故。

一位副局长和船政委则不同意船长和大副的看法。

周总理听取其他船员的不同看法后，没有作结论，严肃地说：“毛主席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们还要再进一步调查。”

送走船员，周总理给海军和交通部下达了组织舰船编队调查“跃进”号失事原因的命令。

命令很快传达到海军东海舰队和上海海难救助打捞局。两家协调后，调查编队迅速成立。“打捞2号”“打捞10号”等四艘船组成潜水作业分队，海军两艘护卫舰、两艘扫雷舰和两艘猎潜艇组成三个警戒分队，一艘登陆舰做后勤支援。

编队的准备工作很快就绪，只等周总理下达出航的命令。

不悦

编队没有等到出航命令，等到的是周总理即将来到上海的消息。

1963年5月12日，星期日。上海市委和东海舰队的领导同志一早分别驱车来到虹桥。

这时，虹桥上空像是洒满了乳白色的牛奶。迎接的人判断：这么大的雾，总理不会来了。没过多久，他们接到通知，改去龙华机场迎接。龙华机场上空也是白雾浓浓，人们只听到轰鸣声，却见不到飞机。大家的心悬在了半空中，跳个不停。

8点左右，周总理的专机终于在大雾中平安降落。

当地党政军负责人迅速走上前去迎接。

周总理走出飞机舱门，下了悬梯，见这么多人列队迎接他，板着脸不悦地说：“你们来这么多人干啥？嗯？！”大家一时有点尴尬。

周总理和大家一一握手时，有领导问：“总理，你为什么非要自己来？！我们都准备好了，只要你来个电话，我们就可以出航！”

周总理没有吭声，向汽车走去，快上车时转身对大家说：“到饭店再说吧。”然后乘车进入市区，直抵锦江饭店。

激动

周总理到了锦江饭店，一不进房间，二不进休息室，径直向开会的小礼堂走去。事先根据周总理指示，在这里召开调查“跃进”号失事原因准备工作情况会议。

10点左右，有关人员到齐。主持会议的副总参谋长杨成武宣布会议开始，请总理讲话。

大家热烈鼓掌！

周总理站了起来，面向大家，激动地说：“我从杭州来！从毛主席那里来！”

大家一瞬间挺直了坐姿。

周总理放缓了语速说：“毛主席正在写一个文件（即后来发表的《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毛主席在那个文件里明确指示我们，要深入开展阶级斗争、生产斗争和科学实验三大革命运动。我们在调查‘跃进号沉没的原因中，一定要贯彻执行毛主席的指示，不仅要注重和阶级敌人作斗争，而且要注重和自然界的敌人作斗争，要实事求是，要有科学态度。”

周恩来、柯庆施等与调查“跃进”号失事原因的全体潜水员合影

大家不住地点头。

周总理接着说：“调查‘跃进号这个事，我向主席汇报了。主席说：‘你们处理吧。这是主席对我们大家的信任！我们不能辜负主席的信任！一定要把工作做好！”

三

严厉

周总理问：“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海军副参谋长傅继泽开始汇报。

周总理拿出小本，仔细听，低头记，不时插话询问一些情况。当听到“调查‘跃进号海上作战计划”用词时，周总理抬起头说：“跟谁作战呀？我们这次主要是调查为主。军事上做好准备，按毛主席的教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不打第一枪。”

傅继泽表示：“马上改，马上改！把‘作战改为‘行动。”

周总理说：“好。”示意傅继泽继续讲下去。

当傅继泽汇报到各编队领导干部的时候，周总理放下钢笔，突然站起来，望着与会人员，责问道：“怎么都是舰队的副司令员、副政委出海？你们的舰队司令员、舰队政委呢？”

傅继泽顿时语塞，大家面面相觑。

周总理严厉地说：“这可不行啊！毛主席对这次调查很关心，很重视，专门找我问了情况，作了指示。从5月1日起到现在12天了，‘跃进号沉没事件，一直占着我头脑的一部分。你们不是问我为什么非要亲自来吗？我告诉你们，因为它已经成了国际事件！能不能查明‘跃进号沉没原因，直接关系着我国的国威、我军的军威。对这样大的事，我当总理的要抓，你们当司令员的、当政委的，也要亲临第一线，不能只交给第二把手、第三把手！”

东海舰队司令员陶勇、政委刘浩天听后，马上站起来向周总理表态：“我们亲自去！我们亲自去指挥！”

周总理缓和了口气，说：“好！对于重大问题，我们主要领导，一定要亲自出马。这要成为我党我军的一条规矩。”他强调：“主要领导干部不但要亲临第一线，还要善于抓住带有关键性的问题不放，一抓到底！抓出成效！”

大家频频点头，由衷地感到周总理讲得太对了。

周总理叫参谋人员把海图拿来，一张一张仔细看，询问了“跃进”号沉没地区的情况，去该海域航线上的情况，又向海军同志询问了军舰的设备情况，以及如何探寻发现“跃进”号等，海军同志一一作了回答。

周总理明确指出，“跃进”号极大可能是触礁沉没，但不排除水下攻击的可能。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调查呢？周总理再次谈了调查的意义，使大家明白了共产党人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要有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

关切

接着，周总理让上海打捞局局长张智魁汇报水下作业的准备情况。张局长说，这次作业有四个特点：远、大、深、外。周总理插话说：“应该加上‘比较二字。将来我们还要到更远的地方去，到太平洋去，到大西洋去！”周总理的话，一下子开阔了大家的眼界，把大家引领到了全球的海洋。

周总理又问张局长：潜水员能不能下到“跃进”号沉没的海底？

张回答：“可以。”

周总理说：“我听说我们的潜水员只能下到40米深，承受四个大气压。而‘跃进号沉没区是50多米，潜水员下去，要承受五至六个大气压。能承受得了吗？会不会得轻则瘫痪、重则死亡的减压病？”

张局长汇报了潜水员能下去的四个条件：一是潜水员都是有经验的，“放漂”“跌落”都不会发生;二是重装潜水、氧气中毒是水下70米，而我们没有到这个深度;三是根据沉没区的水温、盐分、密度等条件，潜水员在水下工作15分钟没有问题;四是我们有一套土洋结合的治疗方法，可以防止减压病发生。土的是水下自行减压，洋的是在减压舱减压。

“减压舱减压？”周总理问，“减压舱在哪儿？”

傅继泽回答：“我们海军有个医学研究所，有减压舱设备，专门研究减压病问题。就在上海。”

周总理当即表示：“好，下午去这个研究所看看。”

接着，周总理又从政治上、军事上、技术上讲了调查“跃进”号的意义和应该注意的事项，特别讲了毛主席的最新指示，讲了精神变物质、物质变精神的辩证关系。

惊讶

已经下午2点了，周总理仍兴致勃勃地仔细询问各方面的情况。

傅继泽考虑周总理从8点下飞机到现在已经6个小时了，一直没有休息，于是鼓足勇气，提高声音说：“总理，该吃午饭了吧？”

周总理一愣神，惊讶地说：“你们都还没有吃午饭吗？”

傅继泽大声说：“总理，你也没有吃啊！”

周总理一笑：“是吗？”

傅继泽大声回答：“是！”

周总理说：“那好，那好。吃饭，吃饭！”

大家一阵唏嘘。从周总理的话语和表情中，他们感到周总理不知疲倦、废寝忘食地工作已经成了习惯。

杨成武宣布：“散会，散会！”

不满

会散了，大家开始向礼堂外走去。

周总理又把海运局局长和海军同志叫到跟前说：“‘跃进号装那么多玉米，船沉以后，船舱已破，玉米流出来，小鱼会去吃，鲨鱼肯定要去吃小鱼，潜水员在水下作业，在那种水域环境中，安全怎么保证？”

海运局局长和海军同志回答，这事还没有考虑到！

周总理有点不满：“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们怎么能不考虑到呢？”

海运局局长和海军同志顿时惭愧起来。总理对潜水员的安全这么关心，而自己作为具体工作负责人，却没有考虑到。失职啊！他俩向周总理表示，一定想办法尽快解决（事后这个问题解决了）。

分手时，周总理安排了日程表：下午到海军医学研究所，晚上找柯庆施谈话，明天到吴淞码头看望部队。

陶勇请示，请总理给部队作个报告。周总理说：“可以。”

四

亲切

下午3点多，周总理在杨成武等人陪同下，来到了海军医学研究所。周总理走下汽车，接待人员考虑让他休息一下，就领总理到临时布置的简易休息室。周总理走到门口，一看是休息室，问：“实验室在哪儿？”接待人员讲，在那边。周总理立即反身向实验室走去。

当时，第一批执行任务的同志正在做实验。潜水员正准备做加压实验。总理来了，大家心情都异常激动，在高压舱前列队欢迎周总理。

周总理亲切地和大家一一握手，一一询问叫什么名字，哪里人，问在场的科技人员是哪个学校毕业的。起初大家都很紧张，后来见总理这样和蔼可亲，也都無拘无束地回答了总理的问话。

实验室主任向周总理请示：“总理，是不是把加压设备介绍一下，再做加压实验。”

周总理亲切地点头说：“好，好！”

认真

科研组负责人和技术员分别汇报了高压设备和加压减压情况。

周总理听得非常仔细，有时还提出些问题。

研究所领导见周总理站着听，便搬来了椅子，请总理坐下。周总理摆手，不肯坐下，坚持和大家一起站着听。

技术员讲了40多分钟，把机器上的每一个零件的用途都讲到了。

周总理一直认真地听着。

有同志觉得技术员讲的时间太长了，耽误了周总理的宝贵时间，想提醒技术员简单点，但看到周总理那样认真地听讲，目光直视着技术员和他讲的零件，就没有吭气。

关心

技术员讲解后，进行加压实验。

周总理询问了潜水员的姓名，一一握手，送他们进入高压舱。

加压开始了。

周总理坐到加压舱前的凳子上，身体微向前倾，右手扶住加压舱，左手握着电话耳机，目光从玻璃观察孔直视舱内潜水员，不时询问：“感觉怎么样？”“感觉好吗？”“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脉搏跳动多少次？”

舱里人员看到周总理一直透过观察孔看着他们，同他们交流对话，心情十分激动。几个人在加压舱里做动作给周总理看，同时也都想透过观察孔的玻璃窗看一看周总理。

当加到6个大气压时，周总理问：“能不能扛得住，还能不能活动？”潜水员回答：“可以。”潜水员拿起哑铃做了各种动作。

周总理站了起来，连声说：“很好！很好！”

潜水员做完加压减压实验出舱后，周总理又迎上前去同他们一一握手，问他们的感觉情况。他拉着一位潜水员的手臂，用手指按着其手腕，数了每分钟跳动的次数，放下后，戴上眼镜，拿出钢笔，掏出随身带的小本子，唰唰地记了下来。

看到周总理对潜水员细致入微的关心，大家都非常感动。

期望

周总理离开高压舱室，又来到动物实验室。

科技人员报告，正在进行动物加压减压实验。

周总理就站在观察孔前仔细地观看。过了一会儿，经过加压的两只兔子从舱里拿了出来，科技人员请示是否减压。

周总理点了点头。

科技人员把一只兔子又放进舱里，另一只放在外面作比较。不一会儿，外面的那只就得减压病死掉了。

周总理问：“舱里的那一只能治好吗？”

科技人员犹豫了一下，回答：“一般能治好。”

周总理又从观察孔里注视着舱里的那只兔子。

这只兔子，起初还能活动，后来也死掉了。

周总理沉默了一下，没有批评科技人员，期望地说：“看来减压病的治疗，有它自身的规律，你们一定要掌握它的规律。”

五

专注

1963年5月13日，上海的天气格外晴朗。对于海军官兵来说，这是一个永远难忘的日子。

8点多钟，周总理在柯庆施、杨成武、陶勇、刘浩天等人陪同下，来到了海军吴淞码头，检阅和看望参加调查“跃进”号失事原因的海军舰艇部队以及海上作业船队的同志。

周总理神采奕奕，庄重地检阅了列队欢迎的海军指战员，然后一艘舰一艘舰地进行视察。

9点30分左右，周总理登上了指挥舰“成都”号。时年30岁的舰长安立群向周总理敬礼报告后，陪同周总理到各个战位视察。

“成都”号在“跃进”号失事后曾经去该海区巡逻过。周总理和舰长来到声呐工作室。

坐在声呐室里，听了声呐班长的介绍后，周总理用手摇着声呐回音操纵柄问班长：“这是什么声音？”班长作了回答。

之后，周总理非常专注地倾听了过往船只、泥土、港岸的回音，看了声呐的水平、垂直信号部分。他对声呐班长说：“能不能找到‘跃进号，就看你们各个舰艇上的声呐兵了！”

班长满怀信心地回答：“总理放心，没有问题！”

周总理点点头，又说：“为了做到‘没有问题，你们现在就要带着‘问题再去做准备！”

周总理在声呐室这个关键战位，停留了30分钟。

愣神

周总理走出声呐室，向观通无线电部门走去。当他走到报务班同志们跟前并一一握手后，便和无线电军士长刘品芳交谈起来。

周总理问：“你们的收发报机能不能和北京联络上？”

刘品芳回答：“可以。”

周总理问：“一旦打起来，你们军舰受到破坏，没有电，你们的通信联络怎么办？能不能跟北京沟通联络？”

刘品芳如实回答：“不能。”

周总理愣神，沉默了一下，没有批评联络准备工作不细致，而是讲了战争年代我军的报务员用手摇发电机发电保证联络畅通的革命传统，然后加重口气说：“你们是在公海执行任务，又是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情况，需要及时报告中央，中央也要及时发布处置的指示，通信联络搞不好，可要误大事啊！”

周总理一下子抓到了指挥舰的要害，指出了指挥舰保障联络畅通的重要性。刘品芳既内疚又激动，不住地点头。周总理视察后回到岸上。“成都”舰很快从上级机关领来了手摇发电机，安装到舰上，解决了周总理不放心的联络畅通问题。

满意

周总理视察“成都”舰后，又视察了“昆明”舰和其他四艘舰艇，然后来到“和平60号”工作船，视察潜水工作的准备情况。

有关负责同志向周总理汇报了情况。

周总理听后，立即下机舱对船上的机械设备和生活设备进行检查。周总理要求把有关潜水的机器都打开，并一一查看，对直接部分和间接部分一一询问，特别仔细查看了给潜水员输送空气的气管。

周总理满意地离开了机舱，来到甲板上，走到潜水员中间，一下子就认出几个潜水员是昨天见过的，亲切地叫着他们的名字，并对其中一个说：“他是我的老战友了！”

周总理这样平易近人，使潜水员们都很感动。大家把周总理围在中间，都想多看一眼周总理，多听一听周总理的教导。

周总理先从潜水员不怕风浪谈起，然后讲道：外国潜水员在水下作业要有灯光照明，中国潜水员为什么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水下，有条不紊地工作呢？那是因为旧社会潜水员连在陆地上盖房住宿的权利和能力都没有，长年累月生活在黄浦江中的小划子上，一年有9个月失业，甚至一年到头找不到工作，只有靠在水下捞东西，捞煤渣，给高贵人捞丢掉的手表、珠宝过生活。在那种艰苦的条件下，练就了不用照明便能在水下作业的本领。

周总理对旧社会上海潜水员的生活这么熟悉，令在场人员惊叹和感佩。

周總理看着大家，询问道：“你们平时是怎么工作的？”

于是，大家都争着做潜水表演给周总理看。

周总理认真看了潜水员如何穿鞋，如何戴帽子，如何背上铅挂、穿上潜水服。

周总理近前，检查了潜水员供气的气管通不通，检查了随身电话，看看能不能通话，然后才让潜水员下水。

潜水员经过几上几下，做了一些工作上需要做的技巧动作。周总理看了，相当满意。

不爽

已经12点多了，军舰上的官兵已经吃过午饭。大家看到周总理那样察看潜水工作，都很感动。周总理察看完毕，与参与调查的干部战士合影后才离开。

“总理要在我们部队吃午饭了！”这消息喜坏了吴淞码头食堂的炊事员。他们多么想让总理多吃一点呀，但他们也知道总理生活一向俭朴，事先舰队首长又指示过，不要搞很多菜，要不总理会批评的。

为了表达心情，炊事员们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多炒了几个拿手菜，满心欢喜地端了上去。

周总理走进食堂，走到餐桌前，打眼一看，不爽地说：“主席说了，只能吃四菜一汤。多的端下去，其他不要再搞了。”

海军领导见周总理这么说，让炊事员只留下四菜一汤，多的都端下去。炊事员一边端菜一边望着周总理，敬佩之情，难以言表。

周总理边吃饭边工作，当场又解决了不少问题。吃过饭已经下午1点多了，在大家的要求下，周总理又和一些同志照了相。

六

坚毅

下午2点，周总理来到海军吴淞码头大礼堂。参加调查编队的1000多名官兵热烈鼓掌，大礼堂内顿时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周总理示意大家坐下，自己站着作了101分钟的讲话。周总理没有稿子，但讲得是那样亲切，那样动人。

周总理开门见山地说：“根据我们的初步调查，‘跃进号极大可能是触礁沉没的，而不是什么受了‘鱼雷攻击。”接下来，周总理阐述了可能是触礁的理由：

“跃进”号很大可能是驶入了浅水区触到了暗礁。在北纬32度7分，东经125度11分这个地区，有一个苏岩礁区，有三个大礁石，它离水面5.4米，而我们“跃进”号最大的吃水深是9.7米，装货后吃水9.4米的样子，如果碰到它，那就触礁了。

也许有人会说，按预定航线，“跃进”号距离苏岩礁有7海里，就是13公里。这么远，怎么会触礁呢？不错，7海里是很远的一段距离，但是，那是在大海里，是深海区，问题就来了。当时有风，有风就不能照平常的速度前进，这是第一件;第二件是潮汐，有涨落，就影响快慢;第三件是潮流，从南面来的流，往东北推，就把船推往北偏;还有其他因素。“跃进”号出事前，虽然定了8次船的方位，但是，由于上面的几个原因，实际位置并不准确。这样，就出了事故。所以我判断“跃进”号极大的可能是触礁。

“跃进”号有没有受到鱼雷攻击的可能性呢？不能最后排除水下遭到攻击的可能性。但是，现在的判断，极大可能是触礁！

最近，毛主席起草了一个新的党的文件，不久将来就要发给党内讨论的。其中有一段是讲哲学的，不论党内党外，各行各业，各个方面，都可以运用的。毛主席讲，你没有实践，你就不能够认识，没有实践怎么能够反映到头脑里，把物质变成精神？精神上不形成概念，怎么能再去指导这个物质？改变这个物质世界呀？！这次调查“跃进”号，就要我们运用毛主席的哲学思想。

当然，我上面的分析对不对，是不是符合实际，这就要由你们去现场进行调查，再作最后的判断。

周总理在讲了毛主席的新著《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主要内容后，又讲到了共产党人最讲认真，讲到了励志成才又红又专，讲到了民主集中制，讲到了克服官僚主义、形式主义作风。周总理在讲话中对海军业务的熟悉，连航海长们、舰长们都感到吃惊。

周总理的话像暖流，流进了官兵的心田;像火把，照亮了官兵的心房;像号角，鼓舞着每个人前进。尽管这次调查任务艰巨，但大家都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陶勇代表海军官兵向周总理表态“保证完成调查任务”后，大会结束。应陶勇请求，总理和官兵分批合影。下午4点半左右，总理离开了吴淞码头。

当晚6点半，周总理又参加了调查“跃进”号海上编队临时党委会议，作了重要指示，晚上12点乘飞机离开上海。上飞机前，周总理再三叮嘱大家要认真做好每项准备工作，最后说：“再给你们三天准备时间。你们去公海调查，这是第一次，要用毛主席实践论的思想指导自己的行动。不管世界舆论怎么样，我们是共产党人，一定要实事求是，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调查证明‘跃进号沉没的原因，不能用‘大概‘可能，一定要找到真实原因，一定要有充分的证据。好！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第二天早上，大家从广播里听到了周总理在北京接见外宾的消息。目睹了周总理這两天检阅视察部队奔波劳累基本没有休息的海军官兵们，流着眼泪说：“敬爱的周总理，您为我们国家和人民操尽了心！”一位军官感慨：“我们的总理，真是特殊材料铸造的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