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中时代
2020-10-27王斗满
王斗满
一双黄胶鞋,一个土背篼,一月两元钱……这应当算是我那至今难忘的高中时代读书生活的“标配”吧。
一双黄胶鞋
读书时代,最离不开我脚板的,是那一双双不大起眼的黄胶鞋。
如车轮般黑色的橡胶底子,军绿色的粗布鞋帮子鞋面子,一根鞋带在两排整齐的鞋眼里来回穿梭后,再打上一个蝴蝶结——这就是脚上的黄胶鞋,一穿就是一个个寒暑,一穿就是一个个冬夏。直到鞋帮子鞋面子由军绿色变成了黄色、浅黄色,到最后几近于白色。那时候,曾懷疑过大人们是不是都有色盲症:为什么明明是军绿色的鞋帮子鞋面子,却偏偏要叫它“黄胶鞋”?现在想来,当是由那鞋子穿在脚上呈现得最久的黄色浅黄色而得名。每一双黄胶鞋都特别地“效忠”于我,称得上是“鞠躬尽瘁”的楷模了。因为它们总是一直默默无闻、任劳任怨地坚守在我的脚上。又或许说是,我对它们有着难以割舍的深厚情谊。因为穿在我脚上的黄胶鞋,要不是由于鞋帮子破了,或是鞋面子窟窿太多,没法修补了,更或是鞋底断裂成两三块,或是鞋底被时间打磨得溜光圆滑,一次次让自己摔了跤,生了疼……终于忍不住地抱怨着,诅咒着,发誓着要了断与它的缘分……我就绝不会让它“下岗”。哎,看来敝帚自珍的情怀最终还是敌不过一次次被摔疼的血淋淋的现实哟!
也许是多子女家庭的孩子懂事得早些,每当自己迫不得已需要再更换一双黄胶鞋时,就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奢侈太浪费了?为此,我心里曾一次次地感到内疚与酸楚。尤其是每每想到我那严厉而又勤劳的父亲时,那种内疚感就来得更加猛烈了。那些年,除了大冬天,或是过新年的头两天,或是去体面人家走亲戚外,我就再也没看见过父亲脚上是穿了鞋子的。尽管他总是说自己脚板粗糙,皮厚实得很,不怕地面冰凉,不怕地板太烫,不怕脚板磨坏,不怕路上有刺扎脚,甚至他还一本正经地说,穿着鞋子劳动起来不洒脱不舒爽。但究竟是什么原因,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得很。
就这样,一双双黄胶鞋伴随我度过那一段段难忘的中学时光。记得上高二那年,有一天,母亲对我说,问你爸要几块钱去买一双白鞋子穿吧,看你那些同学穿的白鞋子多漂亮!我说,算了吧,白鞋子容易脏太难洗,我不喜欢,还是穿黄胶鞋更舒适方便些。要说不喜欢穿白鞋子,那肯定是假话,即使在那生活充满艰辛的岁月里,作为高中生的我们正值青春年少,谁不想穿得漂漂亮亮一些,打扮得潇潇洒洒一点,但这种念头很快就会被自己贫困的家庭现状压了下去,随后将它忘却了事。要是偶尔想起,都会暗自嘲笑自己居然有这种自私的念头。至于说白鞋子容易脏太难洗,这倒是大实话。男生嘛,大家总是知道的,不像女生那么文文静静的,我们好运动,这样脚板是最容易生汗的。所以,除非是家庭条件好的,有多余鞋子可以交换着穿的,而像我这样一双黄胶鞋一穿到底的农家孩子绝不只有我一个。再说了,那时到镇上读高中是住校的,每月才放一次归休假,单程40里的山路全靠步行。要是遇上大雨天,道路泥泞不堪,山路溜滑难行,一双原本洗得干干净净的鞋子很快就会被糟蹋得面目全非。等到了学校,将一双泥鞋子拿到自来水龙头下,用水一阵猛冲,瞬间便将泥巴冲涮干净(穿白鞋子可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因为没有洗衣粉嘛),然后用手将鞋帮子鞋面子的积水按一按,扭一扭,甩一甩,晾一晾,就算了事。有时候,还等不到鞋子彻底晾干,就赶紧穿到脚上,毕竟,在学校里老是赤着脚走路,总觉得与那些很讲究的老师们相处有些格格不入,在同学群体中也显得甚是另类。当然,或许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老师和同学们并不会瞅着自己的那一双光脚板不放,应当是强烈的自尊心怕自己受了伤害,再说,校园里赤脚,这种行为的确是不文明也不礼貌的。
虽然现在的我早已不穿黄胶鞋了,但黄胶鞋的影子和味道,无论如何是怎么也忘不掉的。黄胶鞋没有出众的外表,一点也不好看,甚至由于烈日烤晒,或是久穿之后,它的味道会特别刺鼻难闻,但我内心还是一直感激着它。毕竟,是它伴我在风里霜里雨里雪里,翻越一个个山头,跨过一道道河沟;是它陪我在教室寝室厕所三点一线上忙碌穿梭,在知识的海洋中上下求索;是它朴素大方的外表让我低调为人,与同窗好友之间少了攀比,增进了友谊。
一个土背篼
土背篼,顾名思义,是农村用来背土背粪的劳动工具。将砍下来的竹竿剖开,切割成约韭菜叶那么宽一条条的竹篾,将这些竹篾条一圈圈地缠绕在四片事先用火烤好形状的厚实的竹片上,缠好之后,在靠着背的地方左右对称地加上用旧布条或是莎草编成的带子,就算完成了。
是我的读书生活,赋予了我们家土背篼以崭新的含义:我通常用它来放上一小袋子大米,二三十个红薯,一小罐泡咸菜,几本从学校带回家去复习的书,一套用来换洗的衣裤。要知道家庭条件好的是绝不肯这样做的,他们总会嫌弃我用的土背篼太土气,看起来也不干净(毕竟是多功能的嘛,难免会附着一些抖不掉的泥土)。他们用的则是薄薄的细篾丝编织出来的花背篼,这东西通常是走亲访友时,才舍得拿出来背东西的,再说,我家也没有。手艺好的乡下人被称作“篾匠”,常常以此为生。有的甚至有更为时尚的专用牛仔背包,这东西是用厚实的牛仔布做的,不仅好看,东西拿出来之后,还可以收卷起来,很是方便。
土背篼,对我来说,是具有多功能的。既是我奔走在理想之途上的运输工具,也是我积聚力量蓄势待发的存储器。那些年,学校只有教室是楼房,寝室都是一字型排列的砖墙瓦房。寝室里是没有地方可以用来存放个人物品的。不像现在的学生,学校条件好了,寝室也是高楼大厦,几个人住一间寝室,还有专门放置东西的柜子,有的甚至还带有盥洗间、空调等。我们那时是几十个男生住在一间寝室里,先前没有架子床就打地铺(拿各自的竹篾席或是草席子挨着铺在地板上睡觉),我们就在墙上扎一颗颗大铁钉,将我们的土背篼、花背篼挂在上面,它们就像是一个个朝天的巨型喇叭,又像是一个个架起来的大炮筒子;后来有了架子床,我们就将土背篼、花背篼往床下一塞,要取放东西时再拉出来,倒也十分方便。
两元零花钱
在那交通极不便利的日子里,学校与家的距离显得尤其遥远,况且每月才有一次归休假,所以我上学时总得尽量多带些钱粮。钱,用作购买蒸饭的票票;粮,用来蒸饭填饱肚子。
当然,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钱,是绝对没有多余的,不像现在的学生,即使条件再差的家庭,也总会为孩子多备一些零花钱。粮,也是不可多得的。那时候,学校食堂蒸饭大家都习惯用大米,有些如我一样想节约一点大米留给家里人改善伙食的同学,曾经尝试用玉米面兑上水,做成粥来喝。通常同学们的饭盒被放到一个个铁框中,轮流着两人一组地抬到厨房里,最后,由厨房负责蒸饭的师傅将铁框放进用石砖砌成水泥抹平的大蒸笼里。等到开饭了,兴冲冲地跑过去,打开饭盒顿时就傻了眼。你会发现里面的玉米粥要么由于反复搬运全都流走了,剩下的只有伤心和寂寞;要么由于没能及时搅拌,玉米面便坚如磐石地凝结在饭盒底。我们生产队山坡地多,河沟下的地变田也少得可怜。虽然家庭承包制已推行了多年,农民也是尽心尽力地精耕细作,但由于无钱购买农药、化肥,缺肥少药的庄稼,产量自然是极低的。像我们这些在外面读书的娃娃,生活到底还是要好过一些。家里人可就不是这样的。他们除了逢年过节,是很难吃上一顿不掺杂粮的白米干饭的。几乎是顿顿稀饭,有时碗里还能照出房顶来,要是埋头喝粥,就会发现碗中有一张非常熟悉的面孔正跟你对着看。原来是碗中的稀饭照出了自己的影子,不禁觉得好笑。
每次回家只要能顺顺当当地拿到足够去食堂蒸饭的钱(每顿饭需要两分的柴火钱,一月下来就要一块八毛钱)也就心满意足啦。或许母亲们天生就有菩萨般的慈悲心肠,对不在身边的孩子总是会多一些疼爱与体贴。几乎每次离家的前一个晚上,我都会听到母亲再三请求父亲多给我两三毛钱的声音。其实,父亲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家底子太薄了,跟母亲结婚后白手起家,后来东挪西借好不容易将篱穿壁漏的茅草屋,换成了三间土坯房。一间用作柴房厨房,堆放着各种农具等杂物;一间用作吃饭地、养蚕地,里面拥挤着一张吃饭的方桌和养蚕用的木架子和八九个大簸箕;一间是用作睡觉、放粮食和堆放全家人衣服的地方,里面放着两张床、一个柜子、一个囤子,六七个大人小孩就分别在两张床上挤着。父亲面对母亲的“无理要求”,心里总是很烦:“多拿两毛钱干啥,钱有那么好挣吗?”这时,母亲便不再说话,只是暗地里抹眼泪……
每每听到父母的这些争吵,我心里就觉得很难受。我不但没感谢母亲这一番好意,反而,理解和体谅我的父亲,体会到了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是多么地不容易。我真心希望他们别再为我而吵闹,家庭和睦比啥都好。贫寒的家境,艰苦的生活,一次次地催促着我勤奋学习,一定要早点考上大学,走出大山。
记得毕业前夕,有一次,母亲到学校来看我了,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一般他们是不会来看我的,顶多是父亲趁农闲到学校问问老师我的成绩咋样。一旦听说我成绩还可以,升学有希望,他就心满意足地回家了。这次来的,可是我的母亲,中午我正在集体寝室吃饭,听到母亲向门口同学打探我的声音。我很惊诧,连忙出门去。母亲见我出来,把我拉到旁边,从贴身处拿出手帕,一层层地打开,将一张张零钱小心翼翼地放到我手里。最大面值是5分,有一张,其余是1分2分的,尤以1分的居多,一共是两元钱。这两元钱,一定是母亲花了很长时间,趁着中午休息又冒着大太阳到一个个山坡上割莎草,捡蝉壳,一分分凑起来的。想到这些,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让我注意身体,添点营养。我知道母亲还没有吃午饭,要走那么远的路回家,就从她给我的钱中拿出一毛钱,让她买个饼子吃。她就是不肯,说早上在家里吃得饱饱的,现在还没有饿呢。说完,母亲便匆匆忙忙离开,差点被寝室台阶下的青苔滑倒。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我眼里噙满了泪水,心里默念道:妈妈,您放心,儿子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母亲送来的那两元零花钱,我怎么也舍不得花,心想要将这份感动留作纪念,一直珍藏。但临近毕业,用钱的地方较多,虽然自己已经很省了,但标准照总是少不了的,毕业生鉴定表、体检表上必须要用到的,因此,我那两元零花钱最终还是没能留得住,但母亲留给我的那份感动,却一直在心里珍藏着。
听“生”说感
即使是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里,爱也会疯狂肆意地生长。从《我的高中时代》中,我读出了家人之间至真至纯的“爱”。
一双黄胶鞋、一个土背篼、两元零花钱串起了老师高中时代的记忆,而这些“时代特产”见证着共渡难关的家人之爱。父母之爱像黄胶鞋一样竭力呵护、不求回报;父母之爱像土背篼一样朴实无华、最为受用;父母之爱也像难得的两元零花钱一样,成了老师少年时代励志奋进的精神支柱和不竭动力。年少懂事,生活简朴,学习刻苦,老师体谅着父亲的不易,感动着母亲的关切,“家庭和睦比啥都好”。字里行间洋溢着浓浓的爱意,让人感动不已。
文章给予我深刻的启示:爱当是永恒的存在,心中留存爱,学会去爱!
(2016届学生何春丽,现就读于山东师大)
读完王老师的《我的高中时代》,感受到了那个年代生活的不易,感受到了那个年代求学的艰辛,更感受到了老师面对艰难绝不言弃的可贵精神。
古语有云:寒门出贵子。出身贫寒的老师并没有去埋怨生活的不如意,并没有责怪父母的无能为力,而是早早的懂事,体谅着父母的不易,分担着生活的艰辛,懂得了只有读书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只有考上大学才是给父母的最好回报。学生时代的老师不怕生活的艰难,不怕学习的辛苦,在吃不饱穿不暖、营养条件跟不上的情况下,依旧专心读书。一双黄胶鞋陪伴他度过春夏秋冬,一个土背篼伴随着他穿梭于几十里的山路,两元钱讲述着他铭记亲情挣脱贫穷的故事……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是啊,老师从艰苦的学生时代一步一步走来,直面生活的不易,脚踏实地向前,他磨炼出了坚韧的心志,磨炼出了不屈的精神,磨炼出了珍視亲情感恩社会的品质。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三尺讲台,敬教乐业,桃李满天下;一腔热血,孜孜以求,春晖遍四方。
老师的学生时代,提醒着我珍惜当下的幸福生活,激励着我在求学路上奋然前行!
(2017届学生王海蓓,现就读于天津职业技术师大)
拜读了王老师的高中时代,我完成了一次思想上的穿越。回到了那个没有能力支付“昂贵”的白鞋子就穿渐变的黄胶鞋,没有精致的花背篼就用简陋的土背篼的年代……生活的苦难在他们那一辈人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所以偶尔的幸福也会被他们无限放大。
一双黄胶鞋,陪伴老师春秋几度;一个土背篼,老师不怕丢人现眼;两元零花钱,竟成了老师眼里的天文数字。这是脚穿五花八门的名牌鞋子、每月两三百元的零花钱也不算多的我们难以想象的。
我明白了,任何艰难困苦都不是我们颓废下去的理由,我们一定要在应该努力的年纪放肆地拼一把!
(高2022届学生胥浇蓉)
我们这一代独生子女,从未体验过父母口中的那些年。“那些年”对我们来说是神秘而陌生的。我们不理解他们小时候在雨中洗澡的欢乐,不知道他们在山野寻柴草的艰辛,更不知道那些年他们学校生活的点点滴滴。
满是尘土的黄胶鞋,不离不弃地守护着老师的年少时光。一双白色的鞋子可能是家里很久的积蓄,他心动却从不敢行动。土里土气的背篼装着几周的生活口粮,实在是显得简陋而穷酸。但,正是那双破烂不堪的黄胶鞋,正是那简陋不已的土背篼,正是那无比艰难的时代,造就出了我那优秀的老师。
无论怎样贫寒的家庭,亲情从来都不会缺席!父母给予孩子的不仅仅是生命,更是那嘘寒问暖中细致入微的体贴。两块钱,在现在的我们看来是根本就不足挂齿的。可在老师那个年代,他母亲却需要花费很多功夫才能一分一分地凑起来。
老师的读书时代,让我体会到了老师生活的艰辛,成才的不易。我只想说,老师,我敬您爱您,愿您今生再无磨难!
(高2022届学生马遇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