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凶
2020-10-27魏炜
魏炜
月色迷离
下午三点多钟,罗兴正骑着电动车行驶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手机忽然Ⅱ向起来。他靠边停车,摸出手机,一看是老婆冯丽的号码,他连忙按下了接听键,招呼道:“老婆——”
冯丽问他:“你在哪呢?”
罗兴往街边看了看,见有几间店铺,并没有明显的建筑物,犹豫着说道:“城东这边。具体的说不出来,应该是瓷器口吧。”
冯丽说:“晚上你回家吃饭吧。我给你炖了猪蹄,买了大虾,还有一只烧鸡。你爱喝的净爽二锅头,我也买了一瓶。”
罗兴笑道:“好啊!可是……”他又沉下了脸。冯丽明白他的意思,说陆大欣找过她了,正好她发了工资,她妈也给了她两千块钱,她一道给了陆大欣,又说了不少好话,陆大欣答应一时半会儿不会找他麻烦了。罗兴一听,即刻高兴起来,说道:“我跑完这个工地就回家!”
挂上电话,罗兴心里一阵轻松。
他是做五金建材的,开着一家店,算是个小老板了。做五金建材,靠散客赚不了几个钱,得吃工地。但做工地生意存在一个问题,就是得先赊账,等工程整个完工了,主家给了工程款,才能付清他的款子。结果赶上他倒霉,有个工程烂尾了,主家倒闭,工程队没拿到钱,更付不了他的钱。他没钱给供货商陆大欣,陆大欣就时常到他家来讨款。他怕了,能躲就躲,算下来,他都十多天没回家了。
天黑的时候,罗兴才回到家。
菜已摆上桌,怕凉了,还用盘子扣着。酒也倒好了,大半杯,那是罗兴的量。罗兴心里一酸,却只对冯丽淡淡地说了句:“我回来了。”冯丽高兴地说:“快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掀开盘子,她先往他碗里夹了一大块猪蹄。罗兴忙说:“你也吃吧。”
冯丽不吃,却说:“吃完饭我们一道去河边赏月吧。新闻里都说了,今天晚上可是超级月亮,又圆又大又亮,多少年才有一次。咱们到河北岸去看,到时候天上有个大月亮,水里波光粼粼,跟抛金撒银似的,一定很美。”
罗兴惊疑地问道:“今天是中秋节吗?”
冯丽笑道:“除了中秋节还有十五呀。”
罗兴说:“那我得给你好好拍两张照片。哟,跑了一天,手机没多少电了,我赶紧充上。”他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拿去充电。这时,冯丽放在那里充电的手机响了。他顺手拿过来,一看号码,见是冯丽弟弟冯小雨的,就说道:“不会是叫咱们过去吃饭吧?这可晚了点儿!”他没接,而是把手机递给了冯丽。
冯丽刚一接听,冯小雨就急切地喊道:“姐,咱妈从楼上摔下来,动不了啦,你快过来吧!”冯丽瞬间变了脸色,只说了个“好”字,穿上衣裳,换上鞋,就往楼下跑。罗兴倒还算镇定,拿齐了所需的物品,这才下楼。
冯妈妈所住的小区离罗兴家很近,只隔着两个小区,同属一个街道。罗兴骑着电动车带上冯丽,没十分钟就到了。冯小雨的车已经停在楼下了。冯丽和罗兴上了楼。只见冯妈妈躺在沙发上,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汗珠,还不时地呻吟着。冯小雨说:“快送妈上医院吧!”罗兴和冯丽上前搀扶起冯妈妈,慢慢往门口挪。冯丽问道:“怎么回事儿啊?”
冯小雨没好气地说:“还说呢,不够添乱的!”原来是冯妈妈跟社区的几个老头老太太去打牌,打上了瘾,等到天都黑透了才回家。兴许是坐得太久了,一下楼梯就摔了,别在楼道的拐弯处,一动也动不了,喊也喊不出声。偏巧那会儿人家要么都在家里做饭,要么在吃晚饭,楼道里没人经过,她就一直窝在那儿。冯爸爸做完饭还不见她回家,就出门去找她,这才发现了她,喊人来把她扶回家。后来她疼得受不了了,这才给冯小雨打了电话。他回来一看,老妈不像是扭伤那么简单,还是到医院去查查吧。
到了医院,医生开了单子,让先做检查。做了核磁才知道,是腰椎骨折,需要立即住院,安排手术。
冯小雨说:“姐,你们去交钱吧。我没钱。”
冯丽和罗兴来到收费处,问清住院要先交三万块钱押金。两个人面面相觑。刚才检查,就是罗兴掏的钱,把他身上的钱都掏得差不多了。冯丽掏出手机,把几张卡里的钱都搜罗了一遍,也才几千块。她呆了一呆,忽然蹲下去,捂着脸哭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是三万块。
罗兴也跟着叹气。但他还算镇定,掏出手机,给岳父打了电话,先报告了检查结果,然后说道:“爸,我妈得住院做手术,医院要押金。我们手头上实在没钱了,您能不能先想办法凑凑?”岳父说他的卡里有钱,让他快回去拿。罗兴骑着电动车回到岳父家,拿了卡,回来交上了押金。
把冯妈妈安顿下来后,罗兴这才带着冯丽回家。
这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月亮挂在西南方的天际了。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照得天地间一片光明。罗兴看了看月亮,不觉叹了口气。冯丽坐在电动车后面,不时地啜泣一下。一片云彩飘过来,遮住了月亮,天地间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罗兴忍不住说道:“你弟可真差劲,一上来就让咱交钱。凭哈呀?你妈就不是他妈?”
冯丽暴怒地喊道:“别说啦,烦死了!”
羅兴闭住嘴,使劲咬了咬嘴唇。
杀妻
两个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桌上的饭菜已凉透,两人显然也都没心情吃了。虽然昨天晚上没吃两口,可谁都不觉得饿。冯丽叹了口气说:“睡吧。”
罗兴点点头。
这时,冯丽的手机来电话了。她一看,是冯小雨打来的,还以为老妈那里出了什么变故,赶紧接。刚按下接听键,冯小雨就喊起来:“姐呀,你真成。让你给咱妈交个住院押金,你还拿爸的卡。用了还不还回来,还想接着花怎么的?”
冯丽还没说话,罗兴已经受不了了。他抢过手机,大声吼道:“冯小雨,我问你,妈就是冯丽的妈,不是你的妈?凭什么押金就得我们交?你不知道眼下我们欠了一屁股债吗?做人不能太过分!”
冯小雨也冲他喊起来:“我姐真是瞎了眼,怎么嫁给你这么个窝囊废!你欠债还光荣啦?那是你笨。你这样的我姐还跟着你干嘛?我这就劝她跟你离婚!”
罗兴怒骂道:“你混蛋!”
冯丽抢过手机,怒目而视:“你怎么敢骂我弟?”
罗兴说:“他说那话办那事儿,就该骂!”
冯丽恨得咬牙切齿:“罗兴,你行啊,钱没赚着,倒长脾气啦!”
罗兴也怒:“他干那事儿,就该骂!”
冯丽说:“我们家的人,要骂也轮不到你!”
罗兴奚落道:“你们家人会骂他吗?还拿他当宝儿呢,惯成哈德性了!”
冯丽气得脸色通红,身子也颤抖起来:“行啊,罗兴,我没嫌弃你,你倒先嫌弃起我来了。你也甭嫌弃,我走!”她转身到卧室里去收拾衣裳。罗兴忙去拉她,冯丽甩开了他的手。罗兴再去拉。冯丽使劲一甩,甩了个空,身子一个趔趄,脑袋磕在了墙上,不觉一蒙。罗兴连忙上去扶住了她。冯丽使劲地甩开他,撕心裂肺地喊道:“你走,别让我看见你!”
罗兴正想劝慰她,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他赶紧丢下冯丽去开门,见是楼下的邻居小周。小周埋怨道:“罗哥,这都几点了,你家还这么吵?全楼都被你家吵醒啦!”罗兴忙赔上笑脸:“对不起啊,对不起。我们不吵了,坚决不吵了。”小周这才下楼去。罗兴关上门,在门口站了两分钟,强压下自己的火气,来到卧室门口,才发现冯丽锁上了门。他叫道:“冯丽,你开门呀——”
冯丽赌气地说:“别理我!”
罗兴火起来了,但他还是强忍住了。他躺在沙发上,却心烦意乱地睡不着。他干脆爬起身,穿上外衣,出了门……
手机铃声把罗兴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抓过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就听冯小雨说道:“姐夫,该去医院了。你们在小区门口等我吧。”罗兴应了一声“好”,挂断电话,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躺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呢。他揉了揉眼睛,拔腿就往家跑。
进了家门,他就喊:“冯丽,该去医院了,小雨到小区门口接咱们。”没人应声。他推开卧室的门,却见冯丽跪在门边,额头上的血已经干了。他急忙上前摇晃她,唤她,可冯丽没一点动静,这时罗兴才感觉到她的身子凉了。他惊得浑身发抖,颤抖着手去试冯丽的鼻息,竟已全无。他放下冯丽,三两步跨出门,愣了愣,忽然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小周听到动静又出门来看,见罗兴神态异常,就问道:“罗哥,怎么啦?”
罗兴结结巴巴地说:“冯丽,冯丽,死了!”
小周愣了片刻,小心翼翼地上了楼,探头往里看了看,只见卧室里面的墙边有半个身影。他叫了两声,不见回应。罗兴捂着脸,颤抖着声音说:“她死了,死了!”小周报了警。
石桥派出所的值班副所长窦凯最先赶到现场。他先听了小周的叙述,然后也探头往里看了看,见有个女人的身影跪在门边,地上似乎还有血迹,他也没敢进现场,就打电话通知了刑警,同时拉起了警戒线。
不一会儿,刑警队队长方立卓带着侦查组和现场组赶来了。确认冯丽已死,他们按部就班地开展工作。现场组的技术人员在提取痕迹,侦查组的几个人分头询问罗兴、冯小雨和小周。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一个矮胖的小老头儿慢吞吞地上了楼。方立卓说道:“师傅,你来啦。”
小老头儿名叫许宝生,早些年是刑警队长,后来被提拔为副局长。任期到了,他改为调研员,从副局长的位子上退下来,按说是可以养老了,可他坚持要回刑警队,说是给刑警侦查员们打打下手,其实,他是离开案子就不舒服,像丢了魂儿一样,心里没着落。
许宝生说:“你们忙,我就看看。”
两个小时后,现场已基本提取完了,尸体也运回法医中心,等着做解剖。侦查组组长樊悦走到方立卓面前,小声说道:“罗兴只承认他和冯丽争吵时,冯丽自己磕到了墙角上。”方立卓说:“先带回队里吧,等验尸结果出来再说。”樊悦叫罗兴锁好门,然后跟他一道回队里。罗兴木然地按他的指令做着,目光呆滞,一句话也没说。
方立卓想叫上许宝生跟他一起回队,却遍寻不到他的身影。这个小老头儿,真是神出鬼没。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寻毒
几份笔录在侦查员们手中传递着。
罗兴的疑点相当大。他明明看到冯丽磕到脑袋了,却没往心里去。冯丽把他关在门外,他也没问冯丽的伤情,就跑出去了。他路过一家小酒馆,看小酒馆还在营业,就进去点菜喝酒,然后睡到了街心公园的长椅上。他出门后的供述,倒是都有人证。但问题是,冯丽是锁上卧室的门,把他锁在门外的,他回来的时候卧室的门却是开着的,这个门是谁打开的?如果是冯丽感觉头疼要出来求救时自己打开的,那她就应该进到客厅里,可她为什么还是死在了卧室里?当然有一个可能,就是罗兴杀完冯丽后走的。侦查员们怀疑的就是这一点。
等到侦查员们看完笔录,脑子里都有了一条时间线,对案件也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方立卓这才示意技术组长开始讲现场情况。没想到技术组长的第一句话,就把大家给惊到了:“现场被破坏了。明显是被拖布拖过了。”
大家不觉“啊”了一声。
现场被破坏,这就不符合激情犯罪的现场特征了。如果凶手真是罗兴,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在卧室里发现他的痕迹,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没有了,反而让人怀疑他呀。是他自作聰明,还是凶手另有其人?侦查员们睁大眼睛,看着技术组长。技术组长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是很奇怪。在现场被破坏以后,反而又留下了一些新的痕迹。”
幕布上放映的幻灯片中,出现了鞋印,接着,是几枚残缺的手印,还有窗锁被破坏的撬痕。他接着分析:“嫌疑人是越窗而入的,但进来后做了什么,就没有痕迹了。嫌疑人年龄在十九到二十六岁之间,身高一米七左右,体态偏瘦。”
有人惊问道:“盗窃杀人?”
尸检报告要晚上才能出来。方立卓稍微琢磨了一下,就对樊悦说:“你带人到周边进行走访,特别是建筑队。我看那个楼正在进行加固维修,别是有工人见财起意。让派出所配合一下。”樊悦应了,带着几个侦查员走了。
方立卓来到询问室,问罗兴:“你没发现家里丢了什么东西?”罗兴摇了摇头说:“我一进门就看到冯丽死了,一下子就慌了神儿,没顾上看别的。”方立卓说:“走,咱们这就去看看。”
罗兴回到家,把卧室里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摇了摇头说,并没丢什么东西。方立卓暗暗叹口气,没说什么,带着罗兴又回到刑警队。
樊悦打来电话:“方队,建筑队里有个叫张景轩的,今天早上忽然走了!”方立卓问:“他的体貌特征和现场的嫌疑人相符吗?”樊悦肯定地说:“相符!”方立卓说:“我马上让办公室发个协查通报,请各派出所帮助查找。另外,你挑两个侦查员,到他老家去一下。你任务很重,就别去了。”樊悦应了。
方立卓马上让办公室发了协查通报,请全市各派出所的民警在车站、码头、旅馆等相应场所中查找张景轩。大数据调查显示,张景轩并没有乘坐交通工具离开本市。
一张大网,已悄然撒下。
晚饭后,法医送来了验尸报告。方立卓看了,不觉皱紧了眉头。他赶紧召集侦查员们开会,想着许宝生已经回家了,就没再打扰他。方立卓拿着验尸报告走进小会议室时,侦查员们都到了。樊悦最会看人脸色,见到他的表情,就惊疑地问道:“方队,又出变故啦?”
方立卓说:“比较复杂。”他读了验尸报告:冯丽,女性,现年31岁,已婚,无生育史。死亡的直接原因系前脑遭受钝器撞击,次要原因是中毒,毒物为毒鼠强。根据其胃内容物分析,其死亡时间应为晚饭后八个小时左右,即凌晨三至四时。
侦查员们再次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前脑遭受钝器撞击,那就是冯丽撞到了墙角上。可怎么又冒出个毒鼠强呢?毒鼠强按民间的说法,就是砒霜。她肯定不会自己吃,那是有人给她下毒呀。
樊悦叫道:“我记得很清楚,他家的晚饭还放在桌子上,没有收,我现在就去采样。”方立卓却一摆手:“让技术组去,咱们还是梳理一下案情吧。”他打电话让技术组去罗兴家取样。大家都沉默不语,暗暗在脑子里梳理着整个案件的线索。
樊悦摇了摇头,说道:“我认为,罗兴基本上可以排除嫌疑。他是凌晨两点半左右出的门,冯丽的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可这毒又是怎么回事呢?张景轩要是到她家去盗窃,被她发现了,当场就有可能作出暴力反应,何必去投毒,把事情越搞越复杂?”
方立卓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张景轩若是因盗窃被发现而杀人,那就和毒不沾边了。难道是先有人想毒杀她,再遇到了张景轩盗窃杀人?那就太巧了,巧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他又拿过询问笔录来看。
“不可能是罗兴投的毒。因为罗兴一直躲债,根本不敢回家。今天还是冯丽打电话叫他回来的。那些菜,也都是冯丽做的。他们刚要吃饭,就接到电话,然后把冯妈妈送去医院。罗兴只吃了半个猪蹄,冯丽吃了一个鸡腿。”
樊悦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冯丽想自杀而嫁祸给罗兴?”
旁边的侦查员撤了撤嘴说:“你是侦探电影看多了吧?哪有那么复杂!我可没看出冯丽想自杀的意思来。她舍着脸跟她妈要了两千块钱,再加上自己的工资,先替罗兴打发了债主,又给他做那么多好吃的,还给他倒酒。我看她是要讨好罗兴呢。再说了,一个饭桌上吃饭,她就敢保证放了毒药的菜罗兴不夾着吃?”
樊悦翻了翻白眼,竟反驳不了。
这时技术组长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方队,化验结果出来了,鸡肉里有毒,是毒鼠强!毒药渗进了鸡的全身,不是后撤上的,应该是鸡先被毒死了,又被加工出来卖的!”
方立卓一下跳起来:“丧尽天良的东西!快,查毒鸡!”
节外生枝
晚上九点多钟,樊悦已掌握一条重要线索:那只烧鸡,是冯丽在市场上的一个烧鸡摊子上买的。而那个摊主住哪里,却没人知道。樊悦找到石桥派出所,值班副所长赶紧喊未了市场的主管民警小汪。
小汪说那个摊主名叫付根林,外地人,在附近的南河村租了房子,连做烧鸡带住。樊悦忙让他带着自己去。
南河村邻近市区,外地人好在这里租房。这里房价贵,当地人就想方设法多盖房子,村里又不管,把个村子建得乱七八糟,难看不说,还很混乱。那些外地人还互相不认识,小汪打听了几个人,都不知道付根林家住哪里。樊悦皱着鼻子闻了闻,说道:“一直往北走就行了。”
几个人闻着味儿,寻到了一个院子,上前一敲门,开门的是个干瘦老头儿,两眼却很亮。他见到小汪就点头哈腰地说:“是汪警官啊。这么晚了,你到我家来……”他的话还没说完,樊悦就一把薅住了他的脖领子,瞪着眼睛冲他吼道:“你卖的毒鸡差点儿吃死了人!你快说,你一共卖了几只毒鸡?”
付根林想也没想就脱口答道:“四只,我就卖了四只!”
樊悦丢开他,跨步进到院子里,发现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正在帮着加工鸡。有的鸡被择了毛,有的上了锅,有的泡在作料水里。樊悦说道:“先别弄了!等处罚结果出来了再说。也不许再卖了!”他转脸问付根林,这些鸡里是否还有毒鸡,付根林说没有了。
付根林跟着上了警车。
小汪也是气极了,指着他的鼻子说:“老付啊老付,我看你平常挺精明的呀,这会儿怎么犯上傻了?还敢卖毒鸡!真把人毒死了,你不坐牢,也得赔个倾家荡产!”
付根林也吓得变了脸色,只顾点头。
小汪问他这四只鸡是怎么收来的,付根林就一五一十地讲开了。前天下午,有个中年男人到市场上来,问他收不收鸡,付根林说当然收啦。中年男人就打开蛇皮袋子,付根林看到里面装了四只死鸡,捞起来一看,死的时间倒不长,但面皮微微发黑,情知是有毛病,就问他鸡是怎么死的。中年男人说鸡是偷跑出去,吃了人家刚播到地里的菜种,中毒死的。付根林猜这菜种也不会放多少毒,能毒到鸡,却不见得能毒到人。于是,他花二十块钱买下了那四只鸡,当夜加工,第二天就卖出去了。
樊悦问:“都卖给谁了?”
付根林说:“那可不记得。不过,来买我烧鸡的都是附近的人。”
樊悦又问:“卖给你鸡的人,叫什么,住哪里?”
付根林摇头。
樊悦灵机一动,问他怎么给的那个人钱。付根林想了想说,用的微信啊。樊悦让他掏出手机,找到那条交易记录,就查到了对方的微信号。樊悦让付根林问他,是不是还有鸡卖。那人马上就回复说,没有了。那四只鸡是偶然跑出去的。不然,天天有鸡死,他早就赔光了。樊悦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记住了微信号,就能想办法查到他是谁了。但眼下更着急的是寻到另三位买鸡的人。
小汪说,这好办呀。为了便于联络沟通,他们每个社区民警都建立了辖区居民群。只要在群里一说,消息很快就能散发出去。樊悦想好了措辞,就让小汪帮忙,联系那几位社区民警,赶紧发出去。小汪当然马上就办。
警车刚开进石桥派出所的大门,小汪就说道:“找到一个!他吃完了烧鸡,上吐下泄,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樊悦让小汪通知这个群众赶紧到医院,照着毒鼠强中毒来治。治疗完了,赶紧到派出所来。
消息传播得很快,不到半夜,就有几个人声称自己和家人吃了烧鸡不舒服了。为保险起见,樊悦都是劝他们赶紧去医院,有消息及时跟派出所联系。
这种案件,归派出所管辖,樊悦看案情已经基本梳理清楚,就移交给了派出所。付根林的生意并不是很大,每天卖二十来只鸡。而且买他烧鸡的顾客,基本都是附近的居民。居民们很快就会听到这个消息,即使今天没得到消息,明天也会听到。根据他们的反应看,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樊悦也稍稍宽了心。他把情况跟方立卓汇报了。方立卓让他先回家睡个踏实觉,明天一早回队里研究案情。
樊悦挂上电话,正想着是回队里猫一宿,还是回家。这个点儿回家,会吵着家人;回队里呢,肯定又睡不好。忽然,一个民警带着一个小伙子走进大厅。那小伙子不高不矮,身材瘦削,低着头,浑身是土。还离着老远呢,就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浓浓的汗味儿。樊悦随口问道:“干吗的呀?”
民警说道:“谁知道呀。在桥洞里猫着,见到我就跑,被我追回来的。”樊悦问:“他没带身份证吗?”民警说:“他说丢了。”樊悦没再说啥。等到民警把小伙子带到拐弯处,樊悦忽然叫道:“张景轩——”小伙子爽快地答道:“到!”
窗口跳进的黑影
张景轩被带回了刑警队。
这个惊喜来得有点儿突然。方立卓和樊悦马上提讯他。
张景轩,今年二十一岁,本省松城人,家住太阳乡帽儿村,是家中的独子。初中毕业后,他就没再上学,跟着村里的乡亲进城来打工挣钱。他们村的人都没哈技术,出来打工,只能到工地上干些粗活儿,他干的就是小工。算下来,他已在工地上干了好几年。
樊悦问道:“你为哈从工地上跑了?”
张景轩低头不语。
二十一岁,可以说还是个孩子,脸上带着稚嫩,更多的是惊慌。只见他低着头,长而卷曲的头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樊悦放缓了语气,说道:“你看着挺聪明的,其实就是傻。我问你,你不说出实话来,人家把事儿全推到你身上,你认还是不认呀?给你机会你都不要,等着后悔是不是啊?”
张景轩急忙说道:“我真的哈都没干!”
樊悦说:“那你得说清楚啊。你不说,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呢?”
张景轩低着头,思忖了片刻,咬咬牙,拾起头来,睁大了他那双细长的小眼睛,看着樊悦,怯怯地说道:“叔叔,我跟你说实话,你一定得相信我。”
樊悅蹙眉问道:“你为什么会担心我不相信你呢?”
张景轩挠了挠又乱又脏的卷发,说道:“那个事儿,要不是我亲身经历,说出来我都不信!”
樊悦点点头说:“我相信你。但你得保证,不说一丁点假话。”
张景轩说:“我保证!”
张景轩家的日子不宽裕。他妈有病,不能干重活儿,还常年吃药。他爸一边种地,一边还得照顾他妈。他每个月挣的钱有一多半儿得寄回家去。一是给家里开销用,再就是他爸要给他攒着娶媳妇。他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手机用了两年,都出现黑屏了,他想换一个,可他爸就是不同意,让他再坚持坚持。他也想再节约些开支,自己买,可省了几个月,也没省下几个钱。
那天中午,他正在四楼一户人家窗户外面贴保温板,无意间瞥见那家的女人回到家,从包里掏出一叠钞票,放到了床头柜里。看到钱,他心里一动。有了那些钱,他就能买部新手机了。他顿时就起了邪念,在窗户外面做了记号。
白天人来人往的,没法下手,就等夜里吧。
夜里一点多钟,等到宿舍里的工友们都睡熟了,他才蹑手蹑脚地摸出来,爬上脚手架,寻到了记号。那家没拉窗帘,借着皎洁的月光偷看过去,屋里没人。他撬开纱窗,轻手轻脚地跨进去,然后直奔床头柜,拉开抽屉,要拿那叠钱。可奇怪的是,钱没有了。他明明看到女人把钱放进抽屉里了,怎么就没有了?他把几个抽屉都找了一遍,没找到钱,也没找到贵重物品。他不相信装修这么好的房子里居然会找不到钱,就离开卧室,到客厅里去找。
他在客厅里看到了那桌饭。他最爱吃鸡了。于是,他就拧了一个鸡腿吃了,接着又翻箱倒柜地找。可他还是没找到钱。这时,他听到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人家回来了。他赶忙跑回卧室,想跳窗户逃跑,可他手软脚软,居然爬不上窗台。而脚步声却冲着卧室来了。情急之下,他钻进了衣柜里,用衣服把自己埋起来。
听声音,回来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好像是一对夫妻。那对夫妻好像很累的样子,说先睡觉。这时,来了一个电话。接完电话,男人和女人就吵起来。争吵中,女人好像磕在了什么地方,咚的一声闷Ⅱ向,她还疼得“唉哟”了一声。男人问她怎么样。这时,有人敲门,男人去开门了,女人嘭的一声关上了卧室的门,还给上了锁,再不让男人进来。后来,男人就走了。
好一会儿,卧室里都没有动静。
张景轩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他怕被逮到,急于脱身。他轻轻地把衣柜门推开一条缝,偷偷往外看着。却见那个女人正跪在门边,伤心地哭着,肩膀还在不住地抖动。他正犹豫要不要趁着这会儿溜出去,又怕自己还是无力爬上窗台,那就麻烦了。正在这时,外面又传来敲门声。女人还是不理。他忙把衣柜门关上,只留下一条细缝。
外面又敲了一阵门,然后敲门声就停止了。
过了有十来分钟,却听到从窗户那边传来声音,应该是有人开了纱窗,然后跳进了卧室。女人问:“谁呀?”一个男声说:“我。你脑袋上怎么流血啦?”女人说:“磕的。”卧室里忽然传来几声响,接着就是女人呜噜呜噜的声音,然后是咚的一声Ⅱ向。屋里又是一阵静默。
又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吱扭”一声门Ⅱ向,那个男人进了客厅。张景轩想趁机跑掉,轻轻推开衣柜门,探头一看,那个女人跪在门边。他想快跑,可这时候又感觉到,他的腿软得厉害,根本就迈不动步子,更爬不上窗台。而脚步声却从客厅里慢慢传了过来,他只好又躲回衣柜里。
接下来,卧室里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擦地。过了有五六分钟,那人好像跳窗走了,屋里又静寂了。他再度推开衣柜门,果然不见屋里有人了,他就悄悄溜出来,费了挺大力气,这才爬上窗台,回到了宿舍。
第二天,他听说那家的女人被人杀死了,警察正在勘察现场。他一听就怕了,现场可都是他的痕迹呀。他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于是就悄悄溜掉了。他也看過刑侦电视剧,知道警察马上就会怀疑到他,然后到他老家去抓他。所以他没回老家,就在桥洞子里躲着,谁知还是被警察给发现了。
听他讲完,樊悦更觉得匪夷所思了。他追问道:“你是说,你躲进衣柜后,又进来个男人杀了冯丽?”张景轩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我听见有声音,但没看到杀人。”樊悦就问:“你一开始看到女人在门边哭,等到男人进来后,女人就没动静了?”张景轩点点头:“是。那个姐姐好半天都没动静,我才敢跑的。”
方立卓看了一遍笔录,然后对樊悦说:“喊两个人,把他送到医院去。”樊悦忽然明白了,张景轩吃了带毒的鸡腿,这才手脚发软没及时跑掉。他忙喊来两个侦查员,让他们带着张景轩去医院,并且要把他看紧。方立卓回到办公室,樊悦紧跟着进来:“方队,你觉得后来进屋的那个男人是谁?”方立卓说:“直觉上应该是冯小雨。”樊悦说:“我也觉得是他!”
推理失败了
方立卓马上召集侦查员们开会,通报最新情况。刚一听完,就有性急的侦查员跳起来说:“冯小雨最可疑了,我去把他抓来!”方立卓问道:“证据呢?”那位侦查员就愣住了。
按张景轩交待的情形来分析,冯小雨就是最大嫌疑人。从窗口跳进去,冯丽问是谁,敢说是“我”而冯丽却没有意外反应的,只有她的弟弟冯小雨。因为她刚跟罗兴吵完架,若跳进来的是罗兴,她的反应肯定没那么平静。
方立卓拿过案卷,从中找出冯小雨的询问笔录,说了大意。当天晚上,樊悦问他回家后的行踪,冯小雨说他扶他妈下楼上医院的时候,把腰给扭了,回家以后,就灌了个热水袋敷着腰,后来就睡着了。天亮后,他醒了,想着该去医院看妈了,就给姐夫打了个电话,等了半天不见姐姐他们出来,进去一问,才知道出事了。
方立卓问道:“他讲的有什么疑点吗?”
一个侦查员说:“他讲的这些是否属实,我们得找旁证。”
方立卓点点头:“你们去找吧。但要保密,不能打草惊蛇。先回去睡几个小时,天亮后行动。”
几个侦查员应了一声,便出去了。他们都是老侦查员,不用交代,也知道该怎么办。樊悦坐在凳子上没动。方立卓问道:“你还有想法?”樊悦说道:“他为什么要杀他姐姐?”方立卓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能让冯丽不加防备的男人,只有她弟弟冯小雨吗?”樊悦眼睛一亮:“你怀疑她有情人?”方立卓说:“我只是这么一说,咱们的思路不要被束缚住了,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我跟石桥派出所的窦凯副所长说了,让他把小区几个门的监控录像都拷下来,就那个时间段的,然后组织保安观看辨认,看有没有非本小区的陌生男子进出。你再跟他说一下,一并查看冯小雨的。”
樊悦应了一声,马上给窦凯打了电话。
窦凯满肚子的不高兴:“樊组长,你们以后能不能早点儿说呀?我们这熬着夜给你们看,看到一半儿,你又加个人进来,我们又得从头看。”
樊悦说道:“冯小雨本来就不是这个小区的,他要进来,也算非本小区的陌生男子,你们也应该发现啊。”
窦凯笑了:“明白明白,刚才是我没反应过来。不过,你做好心理准备啊。小区正施工呢,好几处的线给弄断了,监控不全啊。”
樊悦挂断电话,对方立卓说道:“方队,明天一早,我就到通讯公司去查查冯丽的手机,看她跟谁交往比较密切。”方立卓点了点头。他脑子里,还在思考着樊悦问他的那个问题:冯丽是冯小雨的亲姐姐啊,他有什么理由杀她呢?他想不出来,或者说这个推理本就有些荒谬。
第二天下午,侦查员们又齐聚在小会议室里。樊悦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冯丽并没有联系密切的异性。也就是说,她不像是有情人。另几位侦查员也带回消息:冯小雨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他家楼下的邻居反应,冯小雨从医院回来后,就在房里折腾,好久才停。要不是他怕冯小雨跟他犯混,没完没了,他就去找冯小雨理论了。而且几个门的监控录像,也没查到他的身影。这说明冯小雨确实没出小区,更没进过他姐姐家所住的小区。窦凯那边也传回消息,没有发现可疑人员进出小区。
侦查员们面面相觑。
几天的奔波忙碌,案子又回到了原点。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有个男子进入了冯丽的卧室,薅住她的头发,把她的额头往墙角上撞,她当场殒命。男子经验老道,退出现场之前,毁灭了所有痕迹。而且,男子和冯丽很熟。
但熟又怎么样呢?你不知道他是谁!
小会议室里气氛异常沉闷。
方立卓站起身来,踱到窗口,不经意间往楼下看去,看到许宝生正提着一个兜子往外走。他推开窗户喊道:“师傅——”许宝生站住了,扭头看了他一眼,没说啥,折转身子回到楼里来。方立卓忙迎出去,苦着脸说:“师傅,线索全断啦。”
许宝生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大凌,我这儿有个案子,得晚点儿回去。你先吃吧,我回去再吃。”他挂上电话,对方立卓说道:“把所有的材料都拿你屋来。”
方立卓连忙来到小会议室,把所有的材料都拿着,回到办公室,许宝生已经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了。他把材料恭恭敬敬地递给许宝生,然后就坐到一旁。
许宝生认认真真地看着材料。他足足看了一个多小时,这才放下材料,长长地舒了口气。方立卓忙问道:“师傅,你给我点拨点拨?”许宝生摆了摆手:“明天早上,你跟我出去一趟。今天晚上,你们都回家睡觉去吧,安安稳稳地睡。”说完,他提着兜子,出门去了。
方立卓又把材料看了一遍,可他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这些材料,他已经看过好几遍了,几乎倒背如流。可师傅那意思,好像是看出什么来了。他满腹疑窦,回到小会议室,说:“都回家睡觉去吧。”
师傅有证据
第二天上午,许宝生让方立卓换上便衣,跟他走。方立卓也不多问,遵照执行。
他们来到医院。许宝生找到冯妈妈的主治医生,亮明身份,询问她的病情。医生说前期检查都已做完,就等着手术了。许宝生问道:“她儿子知道吗?”医生说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许宝生说:“那就麻烦你通知他赶快来把手术押金交了吧。”医生点头应了,就吩咐护士去打电话。
过了四十多分钟,冯小雨急急忙忙地赶来了。护士把单子递给他,让他到住院處去交钱。冯小雨拿起单子,下楼来到住院处。住院处的工作人员收下单子,他就递上了银行卡。
许宝生说:“等等。把卡拿来我看看。”工作人员把银行卡递给他。许宝生看了看银行卡,转脸看着冯小雨,淡淡地问道:“这张卡原本在你姐姐手里,什么时候跑你手里去啦?”冯小雨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方立卓立刻明白了。他掏出手铐就给冯小雨铐上了:“走吧!”冯小雨的脑袋一下子就低下去了。
冯小雨知道大势已去,一到刑警队,就如实做了供述。
那天凌晨两点多钟,他们把老妈安顿妥当了,这才回到家。他老爸问他,那张银行卡拿回来没。老爸岁数一大,就把钱看得很紧。冯小雨这才想起老妈住院,姐姐和姐夫愣没掏钱,还是拿的他爸的钱,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即打电话把姐姐挤对了一通。他本意是要卡,可跟姐夫一吵,就没顾得上要卡的事。挂上电话一想,不对呀,姐夫欠着不少外债呢,看到卡里有这么多钱,给还了债可咋办?不成,得把卡拿回来!他直奔姐姐家。
到了姐姐家,他敲门,却没人应,他觉得很蹊跷。大半夜的,他不敢使劲叫,怕把邻居们吵醒了跟他干架。正好楼前面有脚手架,他就顺着脚手架爬上去,到了窗外,就看到姐姐正伏在门边哭。他从窗口越进去,然后就看到姐姐额头上的伤。他猜想那伤是姐夫打的。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有了一个恶毒的想法。姐夫最近做生意赔了个精光,姐姐为了帮他还债,经常到爸妈那去哭穷借钱,若是姐姐被姐夫害死了,那姐姐家的房子就归他了,他就能娶媳妇了,还省了姐夫这个无底洞。打定了主意,他就薅住了姐姐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往墙角上撞。他特意瞄准,撞的地方正好是她原先的伤口处。姐姐闷哼了一声,滑落下去,跪倒在地。他摸了摸,姐姐没了呼吸和心跳,确认已死,他就从姐姐的包里搜出了老爸的那张银行卡,然后到卫生间拿了拖把,倒退着出屋,把痕迹都擦掉了。
方立卓问道:“她是你姐姐呀,你也下得去手?”
冯小雨嚷道:“她还像个姐姐样吗?为了给她老公还债,三天两头去找我妈要钱。再这么要下去,连我们家都得赔给他了!”
许宝生咳了一声,然后问道:“你知道你姐姐为什么一直没要孩子吗?”
冯小雨摇了摇头。
许宝生悠悠地说:“她想多省点儿钱,给你结婚用。赔钱,是最近的事。原先赚钱的时候,没少给你花吧?”
冯小雨愣了片刻,忽然把脑袋往铁扶手上撞去,撕心裂肺地喊着:“姐,姐呀——”
许宝生叹了口气,从讯问室里退出来。
方立卓急忙追出来,把他请进自己的办公室:“师傅,你快给我说说吧,你是怎么想到这张宝贝卡的?”许宝生说:“材料,你给我的那些材料。”方立卓说:“我怎么没看出来?师傅,你给我详细说说吧。”许宝生点点头,然后才不慌不忙地讲起来。
“罗兴、冯丽和冯小雨三个人送冯妈妈住了院,回到家,冯小雨马上给冯丽打电话,导致了罗兴和冯丽的争吵。但冯小雨打电话的目的是什么呢?当然不是为了数落他们,而是想要回银行卡。但因为争吵起来,挂断了电话,银行卡就没要成。这张银行卡,就应该在冯丽的包里。
“但是,勘察完现场后,冯丽的包里并没见到银行卡。罗兴的随身物品我们也都检查过,没有这张银行卡。张景轩去盗窃,也没偷走这张银行卡。这张银行卡跑哪儿去了呢?只能是冯小雨拿走了。
“别人拿了银行卡没用啊。你不知道密码,取不出钱来。冯爸爸看钱看得很紧,不可能把密码告诉罗兴,他只会告诉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所以盗走银行卡的,就应该是冯小雨,他也是杀害冯丽的凶手。
“你们前期所有的侦查,都没提银行卡的事儿,冯小雨也就忽略了。其实,他忽略银行卡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觉得这张银行卡本来就是他的。所以,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杀人上面,在偷偷观察警察们的破案进程,却把银行卡的事儿忘了。我让他来交手术押金,他没别的钱,只能拿这张银行卡。”
方立卓又问道:“可是,冯小雨有不在现场的证明啊?”
许宝生说:“你是说邻居的证词吧?邻居没做假证,但大家都忽略了一个情形。凌晨两点多钟,是人深度睡眠的时候。如果这时候被吵醒,会觉得时间特别长。或许只是吵了他半个小时,他会觉得吵了一两个小时。冯小雨连来带去,也没超过一个小时啊。”
方立卓兴趣大增:“师傅,你还看出了什么?”
许宝生倒不客气,说道:“冯丽为什么强烈要求罗兴回家来?因为她看到外面施工,感觉到了不安全。或许是张景轩偷着打量她家,被她看到了。”
方立卓拿过那些材料来看,一时沉默不语。许宝生意味深长地说道:“立卓啊,我一直强调,咱们刑侦,不能只片面地依靠技术,还得通晓人情世故,了解各种各样的人,知道他们的生活状况,通晓他们的想法,才有可能理解他们的逻辑。能够把自己置身于他们的情境中,多了解嫌疑人的所思所想,你或许就会有新收获。就像冯小雨,被宠溺坏了,一心只想着自己,才会迫不及待地要拿回银行卡,才会想到霸占姐姐的房子,残忍地杀害了他的亲姐姐。他又懂一些反侦察手段,把现场给破坏了。光从技术入手,怕是很难破案吧。你要是体会到了一些普通人的生活现状,就不会觉得这个想法太离奇了。话说回来,刑侦,就是要进入到别人的思想中,这样你就能找到破案的主线了。”
方立卓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师傅,我记住了。”
许宝生笑了:“我也很欣慰呀。正是侦查员们想得周到,问得细致,我才能看出端倪来呀。”
方立卓说:“师傅,明儿您再给大伙儿讲一课吧,就讲怎么看材料找线索。”
许宝生爽快地答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