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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挣扎

2020-10-26胡佳媛

作文新天地(高中版) 2020年9期
关键词:尘土房间

胡佳媛

我要写一个几近崩溃的女孩,可是我写不出来。空无一人的街上,我晃荡着踩着树的影子。

天还没黑全,马路上看不见有尘土飞起来。身后的交警在不断地拦车,没有看我。于是我就安稳地躺下了,掐着指头数数,不到半个小时里,他喊了十七声同志,说了十七声查酒驾,提醒了十七个司机系好安全带,也就挥了十七下红得刺眼的警示棒。借着那点光亮,我隐约看见了他的脸,很年轻,二十来岁的样子,鼻梁很高,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更喜欢看天,天空中有四五片没睡着的云,有二十六颗明暗不同的星,有很多個我。

现在天很黑了,我还在街上走,边走边回同学的信息,几乎不看路。不知不觉,身体弯得像在做瑜伽,右侧腰部的肌肉一直在往下坠,简直是地心引力近乎痴狂的拥护者。我不摸都知道那里的肌肉有多硬,甚至青筋暴起,但是没什么感觉,是我从小歪头歪脑以至于单向习惯性用力造成的。我试过努力矫正,但总是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可怕的习惯。

现在手机没有叮叮咚咚地响了,想起失眠的昨晚。闭上眼睛格外地清醒,听见了好多东西。一秒钟里秒针走过一格会响两下,其间还夹着一声尖锐的鸟叫;邻居家的狗胡奔乱窜撞倒了什么,又呜呜地哽咽着逃跑了;隔壁房间的床上,爸爸翻身嘟囔了句混蛋,妈妈被梦话吵醒忍不住发笑。没有月亮,只有心跳。

给世界打气能让自己也活得开心点——这是我在日复一日地学习和散步的时候总结出来的道理。就好比我往一个空荡荡的池塘里不停地运鱼、运虾,它会变得有生气,我也能有一鱼塘的欢喜。

房间靠左的第一扇窗前有株彼岸花,全身上下就一根茎,绿油油的,装在一个腌萝卜的小缸子里,有点违和。但它在使劲往外走,这是我能感觉出来的,因为我的书桌就在窗台边。写作业发呆的时候,我挺喜欢看它,看它一点点地朝玻璃挪动,用头去撞,去击打,看它想逃逃不掉的沮丧,看它像我一样野蛮生长。

也喜欢别的。喜欢写写画画,喜欢自找乐趣,喜欢叉着腰盯着漏过树叶间隙的太阳光洒在地上,喜欢一切高高兴兴的人和事,喜欢放肆的活法。

但生活总是不那么顺利,为了考验一个海员的决心和耐力,海水必须情愿或不情愿地翻腾几次。

前几天周测。在家的这段时间让我遗忘了许多朋友。挣扎着想抓住他们的手的时候,像在死地里求生。仿佛被扔到一棵悬崖边的歪脖树上,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保住自己颤颤巍巍的一条小命。老师改卷速度很快,鲜红的字让人来不及躲闪——不及格。树枝“咔嚓”一声就断了。

初中的时候第一次知道尼采,他的一句“我是太阳”被我往各种不同的段落里压压塞塞,用个稀烂。但上高中之后就不是这样了。当一次又一次地出现不及格的时候,窗外的太阳活动总是相当剧烈,显得我这个假冒伪劣产品特别暗淡。

再后来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情绪。晚上也没有一点点想要去继续写作业的欲望,只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兜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在不知道第多少圈的时候想想关掉了所有的灯——我总觉得四周暗一点,才能抓住光线打进来的痕迹。

眼睛里有了一大团水雾,那种浮上来的白,一层接着一层。紧跟着是一些红红的细细密密的线,蓄势待发的模样像打算等我一失控就把我捆起来。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

刚刚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全家人澡都洗好了,说爸爸在门口把手机声音调到最大,刷小视频等了我好久。

“你该回来了。”妈说,“女孩子在外面,总是不安全,夜很黑。”

“是怕我不安全,还是大街上的行人?”沉默了一会儿,我这样问她,用一种自以为说得极妙的语气。至少我觉得是个好包袱。可是对面好久都没再发出声音。

“妈?”我笑着叫她。

“注意安全。”她说,随后就挂掉了电话,像掉进了黑夜里。

我又朝前走了几步,快到家时感到身旁有什么粉红的温热的东西飘过去。关爱,抑或是冲回家做个孩子的无聊念头。

自从我走进高三,就成了千千万万个细菌团里平平凡凡的那一个,也就懂得了从今往后想要存活就得自己寻找营养的道理。我有点想回家了,想猛地扑到沙发上压得沙发喘不过气来,想用脏脏的脚在满是水渍的地板上尽情地无理取闹地涂鸦,想白着眼说几句我在外头自生自灭你也能少不少事的浑话。但是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因为这不行,不被我的理智所允许,我知道自己的脾气,就像沙漠里的尘土,飘起来容易洋洋洒洒。我很难控制我自己。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零三分。我在街上游荡,我想写一个几近崩溃的女孩,可是她不承认。

她摸了摸我的头又狠狠地揉搓了两下,跟我说没有人永远在崩溃的路上。

“就像,没有沙尘会无端爆发。”

因为,更多的时候,它在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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