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船采菱放歌归

叶淑怡

家住湖边，每年的活动少不了采菱这一项。

每到采菱时节，家里都要忙活一阵子。全家上下不是在采菱，就在去采菱的路上。

立秋前后，菱角开始结出果实，一开始是绿色的，渐渐地变成了褐色、黑色。每年这时，外公都会从院子角落的那个小黑屋里拖出那条船。外公很宝贝他的船，所以每次搬船都兴师动众。这是条乌篷船，黝黑的篷顶油光发亮，船身用的是上好的木头，呈暗红色，篷上还有窗子。它很结实，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

去采菱的前一天，外公会仔细地检查船身，看下有无破损的地方，然后他在舱里放上一张小桌、几把竹椅，还会偷偷地在角落藏一瓶杨梅烧，因为外婆不准他喝酒，常常因喝酒而骂他。每年的采菱时节，外公都可以过下酒瘾，难怪他会这么兴奋。

期盼采菱的还有我。每年采菱的日子就那么几天，是我和小伙伴们难得的出去疯的机会，所以大家分外珍惜。去采菱的不止我们一家，因为村里的老人们都不会放过这白赚钱的机会。因此，每年都有许多同村的孩子一起去。

船被大家合力推入水里，接着便在水面轻快地出发了。这时我的耳畔总会响起一首童年时经常唱的歌：“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不过眼前不是“水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而是水面长满了壮实的菱角。我们把手伸向水面，捞起菱叶，弯弯的、像两只小小的牛角连在一起的菱角就出现在眼前。还没摘多少，我就挑几个嫩的菱角剥开往嘴里送，生菱角脆脆的、甜甜的、凉凉的，让人无比受用，真是人间美味啊！我们边捞边摘边吃，忙得不亦乐乎，不一会儿就摘了好大的一堆。摘累了，大人们就把船停下来，去篷里歇息。我们小孩子的狂欢就开始了，我们从一只船跳到另一只船上，玩打水仗的游戏。即便玩得全身湿透，大人也不会责骂，最多说一句“这群疯孩子”。不久后，大人们便呼唤自己的孩子回来，不用说菱角已经煮熟了。我跑到外公的船上，他正在惬意地喝酒呢，下酒菜就是熟菱角。见我来了，外公放下酒杯，从盘子里挑出几个顶大的菱角，剥好了塞到我的手里。熟菱角粉粉的，一咬就溢满口腔，我大口地吃着，完全停不下来。外公是个老顽童，他会变着法子带我们玩。有时是组织游泳比赛，有时是叫我们在浅滩摸螺蛳、河蚌……不过他没时间参与，他坐在竹椅上，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轻轻地抿一口杨梅烧，一口下去，两眼微闭，双唇紧绷，生怕浪费了一丝的酒香。采菱的日子里，外公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不时和我们一样哈哈大笑，笑得像个孩子。

雨天采菱也别有一番趣味。外婆和其他老妇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在雨中采菱，外公和我在篷里下棋。外公是下棋的好手，特别是象棋。每每吃我一个子，他都要在我眼前晃一晃，一脸的得意，像四五岁的小孩一样向我炫耀。我吃他一个子，他便故作懊恼地唉声叹气。

“卖菱角喽——又大又甜的菱角喽——”采完菱，自然是要去卖的。外公用地道的方言一路吆喝着，招揽集市上的人们来买。他的菱角卖得很便宜，若是有老熟人来买，外公干脆直接白送，因此来买菱角的人很多。外公做生意厚道，绝不多收人家一分钱，外婆为此常责备他卖得太便宜，不够灵光，但外公依然我行我素。我跟在外公身边，捧着装钱的铁盒子。渐渐的，铁盒子里的钱越来越多。一卖完菱角，外公就从铁盒子里抓一把钱塞给我，让我去买点自己喜欢吃的。拿到钱的我不禁欢呼而起，立马旋身而去……两根糖葫芦，一袋年糕片，两个年糕饺……

小小的菱角，盛着的是简单而又丰厚的快乐。如今，我多怀念昔日采摘菱角的时光啊！（指导教师：刘相勇）

【简评】作者以朴实的语言，讲述了一段简单却动人的世俗生活，快乐的气息漫溢全篇，其中有荡舟采菱之乐，品尝菱角之乐，与伙伴疯玩之乐，与外公相亲之乐。这些快乐，看似简单，实则丰厚难得，因为只有亲近自然、只有人际关系和谐、只有自由自在生长，才能享受得到。

【他山之玉】

秋風起，采菱时。一塘满眼泛绿的菱角秧，明亮清澈的秋水，倒映夕阳的余晖，构成了水乡特有的旖旎风光。此情此景，是大可以入诗入画的。

泛舟湖上，微风清新，菱莲摇曳，有暗香盈袖，让人犹记唐代诗人白居易的《看采菱》：“菱池如镜净无波，白点花稀青角多。时唱一声新水调，谩人道是采菱歌。”这样的场景，也算是雅俗共赏了。陆游晚年生活在鱼米之乡，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常让他流连忘返。他在《夜归》里描绘道：“今年寒到江乡早，未及中秋见雁飞。八十老翁顽似铁，三更风雨采菱归。”年近八十的他，亲自划船采菱角，直到半夜才回家，可见采菱是何等的赏心乐事。

每当日渐西沉，我们这些野小子，会先回家找来大木盆，再找一处离家近的野塘下水。我们以手作桨，你追我赶，在菱塘里漂移，在菱叶间穿梭，欢声笑语飞溅在水面，快乐溢满了野塘。塘中的菱角密密麻麻，一大片一大片满目皆是。水乡孩子个个是采菱的高手，轻轻提起一簇菱叶，能看见细长的茎呈放射状地伸向四周，上面斜撑起一柄柄团扇，绿绿的，小小的，十分诱人，那水灵灵的菱角就附在暗红色或青绿色的叶下，采摘就在十指的上下翻飞中领略收获的喜悦。

——万华伟《菱角飘香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