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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水

2020-10-23金问渔

文学港 2020年11期
关键词:净水器纯净水厨房

金问渔

许良车一瞥,发现柴雪芬烹饪时竟然直接使用自來水。

两人便吵了起来。柴雪芬说难道我不吃的,就毒死你一人?不干了!说罢把锅铲狠命一摔,那锅铲是硅胶的,弹了起来,落地后又走了个小步跳,拓印出一小片油渍。

他俩生活的这个准三线城市,印染与制革业发达,空气水质都不好,肺癌与肠癌病患比例一直名列全省前茅,装修新房时,厨房净水器是标配,许良车不能理解的是,柴雪芬每次刷牙会特意绕到厨房从温控开水壶里接上一杯纯净温水,如果说需要有些热度,卫生间可是装了博世小厨宝的呀。

厨房间小,厨柜水槽冰箱一放,凹字中间部分的空间,两人挤在一起就屁股碰屁股了,二十余年夫妻做下来,这样的摩擦早已没了火花。买汰烧的事,柴雪芬要求分工合作,许良车负责买和汰,配好菜,然后让出厨房,她来点火起炉。

搬入新居好几年了,要不是这次口渴难耐急急挤进厨房间续水,他是断然不会发现这个可怕事实的。霎那间,只觉得自己体内污水横流,胸腹部几乎所有的脏器都疼痛起来,肾里那块横亘的结石又大了些许。

你、你、你,究竟啥居心?让我吃没有过滤的脏水,自己刷牙漱漱口要吐掉倒是纯净水!

柴雪芬于是被激怒了。

事后,许良车觉得她的暴怒只是掩饰心虚而已,每个菜她都浅尝辄止,自己可是连残汤剩水都喝下去的。

去年这个时候,有一次晚餐后他腰腹部突然痛得死去活来,不管坐着、躺着还是走着,都无法解缓。实在坚持不住,半夜去看急诊,值班医生诊断是肾绞痛,挂了瓶酮咯酸氨丁三醇点滴才把痛感压了下去。翌日照CT,肾部输尿管口子处有粒结石,结石的大小不尴不尬,开刀不值当,让它自行掉落可能性又不大。医生嘱咐回去后多喝纯净白开水,多做跳绳运动,还特意问起家里有没装净水器,建议浓茶也要戒掉。许良车颇为自豪地说,家里早装了,如今从办公室到厨房,凡从嘴巴进入身体的都是纯净水。

后来又剧痛了一次。在许良车一再要求下,做了超声波碎石治疗,B超复检发现石子仍在,是否手术纠结至今,没想到,没想到……他愤怒至极。尽管此生了无乐趣,也没啥未尽革命心愿,总还是想多活几年和少受点痛苦的。许良车要求对调分工甚至可以作出巨大牺牲,把厨房的事全部包下。柴雪芬却毫不犹豫予以拒绝,不行!

为啥不行?

你以前炒菜放油太多,油烟机又不搞日清日洁,厨房要被你弄得一塌糊涂的。

许良车心里的火噌噌噌往上蹿,腰部的肾结石又隐隐作痛了。两人似乎从没有意见一致的时刻,一个往东,另一个偏就往西,隐忍这么多年,每一次冲突,都如一块巨石丢进即将决堤之水,涟漪微小却沉得很深。

许良车自认不是吹毛求疵的人,譬如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应读作ju,车马炮的“车”,可大部分人都读成了che,他试着纠正了几回,甚至签名时故意错写成许良驹,没啥效果后也就听之任之了,哪怕别人喊成许艮车、许狼车,都会应上一声。可这个坎,他过不去。

这些年,已见过太多的肠癌病患,同事与亲戚扛着结肠癌或直肠癌的标识前赴后继走了十多个,有两个正值壮年,生前去探视,大多咬牙切齿地将病因归于本地水质。自来水有问题,水务集团自然是不认账的,每月在报上刊登一次水质抽检公告以示无辜,公告像一张笑眯眯的脸,仿佛在说:你奈我何?许良车不信任检测报告,并非跌入了塔西佗陷阱或者什么西佗塔深坑,而是源于家里的储水式电热水器,他这个勤劳的男人每三个月清一次污,旋开排污螺栓时落下的污物一如当年父亲罱起的河泥,也由此推断,祖国大地上那一只只家庭主妇从日本带回的智能马桶盖绝大多数成了摆设。

晚饭没吃成,餐后散步时间却到了。许良车甩开门下了楼,重复起每日的行进路线。小区绿化带里枇杷树的新叶已长成一只只手掌,晚春的风吹来,东摇西晃点头哈腰,有几只慰抚在脸上,柔柔的凉凉的。为啥要和这个婆娘无谓争论呀,他想,不能改变别人,就改变自己呗。脑子冷静了,饥饿的感觉一阵阵传导上来,顺便去超市买了几包方便面带回家。

多年没碰这东西,偶尔吃一次也挺香的。柴雪芬斜着眼看他烧水弄碟忙忙碌碌,鄙夷地说这种毒品你也敢吃?某人不是讲过吗,一包快餐面,解毒三个月,许良车没搭理她,脑子还在飞快运转。厨房作业分工调整的路堵死了,外面吃则太危险。这些年借八项规定的东风,请吃、吃请已经稀罕了,亲朋好友间可去可不去的饭局也都推掉了,四星五星级酒店虽说不会用地沟油,但不见得是用纯净水烹饪的。外卖?更甭提了,家里那套闲置的小公寓就租给了一个专做外卖的外乡人,吃喝拉撒和工作间全在里面,整一个垃圾房。据他讲,本市一半的外卖户都是像他这种没店铺没执照的黑店。不添加防腐剂的面包偶尔吃吃是可以的,但里面的泡打粉也不是好东西,自己习惯吃稻米的肚子恐怕会抗议。

咋办?要不把那间小公寓收回,自己住过去,重回单身时代?此念最初只是一闪而过,却有些拖泥带水的余韵,许良车努力再拽了回来,夫妻间的往事随即一桩桩扑面而来,越想越气恼,忽然也豁然开朗了:这日子,还真是凑合不下去了!

分居?柴雪芬没想到许良车竟打这主意,懵懂一瞬后便拒绝了,斩钉截铁般坚决。

你儿子自费留学缺口费用咋办?她问。

我会想办法的,也不差这一年三万元的房租。

物业、宽带不是要交两份钱了?浪费!

这个也不用你操心,家里的水电煤费你从来都没负担过。

柴雪芬嚅嗫了片刻,突然气急败坏嘣出一句,这不是让我守活寡吗?

你还在乎这个?许良车表现出极大的轻蔑。他们夫妻两个都属狗,按虚岁算,刚过知天命之龄。柴雪芬两年前就觉得要“上岸”了,但落红不止,量稀少,每月却二十多天要见红,卫生巾天天贴着,曾担心得了不治之症,中医西医教授专家的号子挂了不少,中药吃了上百帖,最后仍是老样子。不见红的寥寥几天,挺害怕许良车粘上身一来二去又带出血丝。许良车呢,老瞅见她内裤里隆起一块,早没了欲望。两人在一米八的床上都喜欢贴边睡,如果仔细观察,不难看出席梦丝中间高了些许。儿子的房间空着,许良车曾打主意分房睡,话一提,柴雪芬就翻脸了,当初还暗自窃喜,后来方知自作多情。

现在,许良车知道踩到她底线上了。

这么多年夫妻做下来,许良车却是不久前才真正了解这个枕边人,如果用一个成语,色厉内荏或是最好的注解。那晚,一部热播的电视剧让柴雪芬触景生情了,她红着眼提起了家族往事,说奶奶是填房,爷爷死时,她爸爸才三岁,除了一间栖身的平房,没留给孤儿寡母任何财产,但同父异母已分家另过的两个哥哥,总认为他娘俩霸占了全部遗产,屡次过来索要。最后一次,在争吵中,奶奶一时气急,捧出一个手饰箱,说家里全部值钱的东西都在这了,你们要就拿走吧,两个伯伯还真捧着走了,那盒子里的手镯和戒指,其实是奶奶的嫁妆,身无分文的奶奶唯一生计是靠着给人洗衣和带孩子得几个小钱。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政府安排家庭妇女就业,奶奶也去报名,镇上报名处的工作人员看她又小又瘦,极力作反向引导,对奶奶说,做工人要挑一百多斤重的蚕茧担子,你扛得住吗?要为建设社会主义事业没日没夜加班加点,你行吗?没文化没也没见过世面的奶奶果然被吓退了,想到家里还有个幼儿要管,便回家了。左邻右舍的大妈大婶欢天喜地月月領回工资,奶奶仍旧只能给人管小孩、洗衣糊口度日,这样的日子一直到十六岁的儿子作为知青下乡才结束。奶奶后来说,这十几年也不知是怎么活过来的,独子下乡,奶奶也跟着到了农村,虽然清苦,总算不用为有一顿没一顿担心了。许良车早先一直惊讶于岳父对存款的执着,身边一有余钱就存进银行,哪怕只有一百元,听完柴雪芬的家族史,终于明白了原委。而这种不安全感,也遗传给了柴雪芬。那晚他也动情了,搂住她,觉得余生应好好呵护这个女人,但次日一起床,柴雪芬又嫌这嫌那大呼小叫,昨晚产生的柔情霎时被冲得烟消云散。

她,是断然不会答应一人独居的。

哪有夫妻在同城分居的?见许良车一声不响,柴雪芬嗓门又高了起来。

那就不做夫妻好了!许良车毫不示弱。

这下如同捅了个马蜂窝,柴雪芬手舞足蹈号啕大哭起来,哭着哭着便脱下拖鞋朝许良车扔过来。

许良车赶紧闪身躲过,泼妇!嘟囔了一声,夺门而出,落个耳根清静。

介小的事情也不至于弄到分居吧,以后让雪芬炒菜加纯净水好了,我关照过伊了。次日刚上班,许良车就接到岳父电话,说在他单位楼下,许良车飞奔下楼,果然,与想象中的画面一样,岳父小小的电瓶车上装着三袋大米,老头正颤颤巍巍努力维持车辆的平衡。许良车忙上前帮着把车扶稳,说,爸,我就搞不懂她为啥故意不用纯净水。

我问雪芬了,伊讲净水龙头太细,接水来不及,灶上油锅要着火的。

那她干嘛不先接好一杯,像您一样,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许良车话一出口,才觉得自己失言。果然,岳父老脸一红,沉默了。

翁婿相处一直挺融洽的,岳父为人蛮不错,如果说有性格缺陷,就是比较抠门。除了喜欢存钱,还酷爱贮物,家里的一个房间简直是物资仓库,除了米、面、油盐酱醋等副食品,还有饼干、水果、花露水、卫生纸、洗衣粉等零食和日化品,不夸张地说,如果发生洪涝灾害后这幢住宅楼成为孤岛,老两口靠这些物资支撑半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岳母却毫不领情,说总有一天要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也难怪,一进家门,就有一股烂水果味扑面而来,而所有的物品都跳着水果样的三步曲:一箱刚扔,一箱又烂,而岳父又急匆匆补仓一箱。每次街上碰着岳父,总是在储蓄所或超市的外面,小车大载,他少不得帮衬一把,有时卸到自己车上,晚上再送过去。

老头还有些嘴馋,今年因糖尿病住院三次了,一出院,医生的告诫就被扔在一旁,三餐喂得透饱,半夜还偷偷起来做点心,只吃得两眼模糊双脚浮肿,然后再进医院降糖。想想也有些心酸,自己的嘴管不住,女儿的事倒要操心。

许良车思忖着怎么说几句补救话,还是岳父先开口了:老夫老妻了,有啥事好好商量,老百姓的日子嘛就这样过过,我外孙六月份也要回国了吧?分开住,伊跟啥人?

见许良车点头,岳父就说走喽,让他也赶紧回去上班,许良车便站在电动车后面双手按着米袋,岳父别着起动钥匙,小心翼翼起步,再背过一只手来接替许良车,扶着后座的米袋扭扭弯弯远去了。

傍晚下班,许良车照例先去菜场买菜,找车位绕了几圈,路上又被堵了多次,回到家天色已暗。开门一看,柴雪芬果然是老样子,斜躺在沙发上看综艺节目,他叹了口气,默默走进厨房开始打荷。还有几个月就该退休了,柴雪芬似乎没考虑过她退休后家务模式是否要调整一下。新居离她单位只有二三百米的距离,搬入五年,近在咫尺的便利却从未让家庭生活圆满些,厨房事如果她能先做起来,也不会每天月上树梢才吃上热饭。记忆中,两人成为夫妻后她从未承担过买菜打荷的责任。以后难道要自己这个上班的伺候她这个退休的?他有时幻想,她要是遗传上她爸的购物癖就好了。

轮到柴雪芬起火点炉了,她故意敲了几下净水器的出水龙头,提醒许良车这次没用自来水。许良车睨了一眼,却突然想到从没留意过柴雪芬煮饭时用啥水,净水龙头出水量小,煮饭用水多,今天好像也没听到电饭煲接水的声音啊。他靠近厨房,看到电饭煲已在冒热气,顿时涌上不祥之感,体内的那块结石似乎也蠢蠢欲动了。没抓到证据,柴雪芬肯定死不认账。晚餐时,象征性扒了几口米饭就放下了筷子。柴雪芬感到奇怪,今天怎么就吃这么点?他对她说,营养学家不是反复宣传吗,要少吃红肉和碳水化合物,米饭就是碳水化合物。柴雪芬“哦”了一声,满眼狐疑,却未再出声。

他看不透柴雪芬。她究竟希望自己多活几年还是早点挂掉?两人曾讨论这个问题,少年夫妻老来伴,总有一个要先走的。他说,男人活得累,现实生活中孤老太远远多于孤老头;她说争取自己先去,一个人留在世上太可怕。他又说,对于子女来说,孤老太远比孤老头受欢迎;她说,还是她先走吧,他给办好后事。许良车就无法理解了,既然她那么害怕他先走,那应该好好照顾他,对自己的饮食起居上心才对,但为啥就是不肯用纯净水呢?更何况,自己还患有高血压、心律不齐、前列腺炎、咽喉炎、肩周炎,而她,除了落红不尽、龋齿和牙龈炎,一点病都没有,血压120/70,比年轻人还好。目前起跑线已经不一样了,她为什么还要雪上加霜?

翌日傍晚,许良车让出厨房后,在沙发上摆了一个葛优躺,装出全神贯注看电视的模样,全部感觉器官的关注点却集中在厨房。眼看着柴雪芬把米放进电饭煲胆里,淘了几遍,眼看着她再加进自来水,放到了座上,然后插电,按下了煮饭键,当下大喝一声:你怎么煮饭都用自来水!把柴雪芬吓得一哆嗦,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骂道:你这只阴险狡猾老狐狸,坏透顶,看我接自来水故意不说,等插了电才捉现行。

你接自来水时如果我跳出来,你会说还在淘米呢,捉奸捉双、抓贼抓赃!

柴雪芬翻翻白眼,为什么自来水不能用,哪条法律规定了?

许良车二话不说,挤进厨房关了煤气、拔了插头,扭住柴雪芬的胳膊:走,到医院去!

去医院干嘛,我又没有病。柴雪芬显然有些害怕了,使劲挣脱出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然后像被强力胶粘住似的,怎么拖都不起来。

去看你大舅!你怕啥,担心传染上新冠?

柴雪芬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现在去看干嘛,要探望也明天上午去。

上周你妈不是说今天做手术嘛,我俩一起去看看他挂粪袋的样子,早点有个心理准备,免得以后轮到自己挂时接受不了!柴雪芬的大舅不久前在单位退委会组织的体检中查出直肠癌,治疗方案是切除整段的直肠,然后再化疗。

乌鸦嘴!你这叫探望病人吗?安的啥心!柴雪芬一听,赖在沙发上更加不肯起身了。

这一天,两人又没吃成晚饭。许良车睡到儿子房间的时候,她也不敢阻拦,他把身体摊成“大”字,睡得酣畅淋漓。半夜时分迷迷糊糊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是是柴雪芬爬了上来,挨在他身边睡了。许良车嘟囔道,去去去,睡到自己床上去。柴雪芬带着哭腔说,人家从来没一个人睡过嘛,出嫁前也是和奶奶一起睡的。

那你老实交待,为啥和我作对,故意不用纯净水?

见柴雪芬没反应,许良车越发生气,你想想,不说纯净水了,厨房里的事你哪件依着我?样样要以你的口味为标准,凡不符你心意的,我配好了都不烧,我爱吃红烧肉,你偏要白烧;你不喜欢香菇,和你结婚几十年,青菜炒香菇就没吃过,单位里过年时发的菌菇,每袋都化成了粉齑扔掉。

柴雪芬依旧不答应,稍后,轻轻打起了呼噜。

许良车不知她是真睡着了还是在装睡,自己却是再也无法入睡了,辗转反侧间,突然想到一个有趣的问题,儿子回来后,她会不会还用自来水?儿子去年放假回来住了半个月,那段时间她又是如何操作的?这个刁妇啊,脑袋瓜子究竟在考虑啥,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他干脆坐起来打亮了床头灯,扭头一看,柴雪芬眼睛睁得大大的,果然没睡着。两人互以鄙夷的眼光对视着,然后她没头没脑蹦出一句:我爸妈的老房子没装净水器,他俩不是活得好好的!

现在好好的不等于以后不发生,等检查出来就来不及了,像你大舅一样!

你真是狗嘴不吐象牙,满嘴屎尿!

你是不是嫌生活太平淡,故意要制造矛盾?

是啊是啊,我最喜欢折磨你摧残你糟蹋你,与你斗其乐无穷。哼,你以为你是谁,见你的老脸就烦,谁有兴趣作你!

那你滚回去,粘过来干啥?

按年龄推算,柴雪芬还处于更年期吧,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情绪多变可以理解,但如此固执真是少见,她实践着自己的规则,也不停地制造着悖论。

我看我们还是分开过吧,互不干扰。许良车说。

柴雪芬不出声,突然身体一曲,“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颇有些歇斯底里,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格外刺耳。

你关心过我吗?你知道五年前搬到这儿后我拉了一年肚子吗?氟哌酸黄连素都没用,后来不吃了纯净水才痊愈,医生说是水土不服。这两年月经不调,你又陪我去过几次医院?這么多专家都查不出病因,是不是也是吃纯净水的原因?纯净水就那么好吗?微量元素都过滤掉了。她边哭边说。

许良车愕然,他默默关了床头灯,第一次感到在柴雪芬面前理屈辞穷,也惊讶于她的内向矜持,半百的年纪了,面对朝夕相处的人,仍处处提防和隐瞒,这又有什么不能说呢?脑中翻江倒海,再也没有睡意。床那边,她的哭声愈来愈轻,直到断断续续停止了,看来这一次是真睡着了。

接下去的日子,夫妻俩终于达成了协议,购物买菜仍由许良车负责,提前一天配好放入冰箱,然后各自打理自己的三餐,厨房先到家者先用,然后让出使用权,餐后由柴雪芬清洁油烟机和厨具。厨板上原先的电饭煲换成了两个袖珍型的,面对面放着,乍一看,像极了一对老夫妻,控制面板睁着大大的眼睛、露出漏风的牙齿,正互怼着呢!

这天是周末,夫妻俩一个玩着手机淘宝,一个在搞卫生,座机忽然响了,柴雪芬拿起话筒一听,是找许先生的,许良车正给储水式热水器排污,两手污秽,示意柴雪芬按下免提键,对方说,我是净水器售后服务部的,今天打电话问问你们是不是已自己换过滤芯了?

许良车说,没换过啊,啥时候换芯净水器不是会自动报警的吗?

对方说那不对啊。

哪里不对啊,净水器现在仍在正常出水的,如果提示要换,它会报警,而且报警时应该已不能自动出水了。

是啊,是啊,但你以前预约服务这儿都有电脑记录的,距上次我们服务部上门换pp棉芯已15个月了,管理软件里超期服务提示一直在跳,你一年多没联系我们了,所以想问问,是不是自己买来滤芯换过了,以后还需要售后上门服务吗?

没有,没有换过,我自己又不会搞,每次要换都打你们电话的。

本地水质比较差,净水器里有四个滤芯,其中pp棉芯大多数家庭3个月就要换了,活性炭滤芯一般半年,反渗透RO膜可以一年半换一次,超滤膜2年要换掉,你真没换过吗?

没有,没有!但前段时间我可能用水量不大。许良车脑门上开始有一丝冷汗了,他看了一眼柴雪芬。

那肯定是机器坏了,我做了这么多年售后,哪怕用水量再小,那个pp棉芯6个月肯定要换一次的,不可能坚持15个月的。

许良车呆住了,柴雪芬也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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