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圣陶的性格
2020-10-23周立民
周立民
上海巴金故居 辽宁省作家协会
朴实的服色,沉默的风度
晚年的叶圣陶先生,慈眉善目,两道弯弯的、长长的眉毛,皓如白雪,他仿佛是从年画里走下来的寿星佬。相对于红红火火的张爱玲,情书写得可以黏住人脚的沈从文,甚至重新引起关注的左翼作家,叶圣陶没有三头六臂,也穿不上奇装异服,他平淡得多,也逐渐淡出公众的视线。我们想当然地认为他朴实、低调、平淡,这个淡,可以理解为隽永,回味无穷,也可能被看作淡而无味,淡得看不见颜色……特别是在一个浓墨重彩乃至以喧嚣吸引人们眼球的时代中。
张中行就曾有过这样的错觉:
我第一次见到叶老是五十年代初。知道他这样一位知名之士却早得多,大概要提前二十多年。那是上中学时期,读新文学作品,散文、小说都看,接触的作者不少,其中当然有他。那时候他还不是以字行,所以五十年代之前,我只知道他的大名是叶绍钧。印象呢,大概是觉得,如周氏弟兄,一位长枪短剑,一位细雨和风,各有各的风格,好;如郁达夫,有才子气,也确是有才;叶灵凤,以至徐枕亚之流,有时难免如影片中人的哭,眼泪是借什么药之力挤出来的。叶老的风格,以及推想其为人,是平实,用力写,求好,规矩多于自然。现在回想,当时是无知的牛犊不怕虎,傲而近于妄;幸而只是想了想,还不至于贻笑大方。[1]
在很多老朋友的描述中,叶圣陶似乎是一个不声不响的老好人。他给朱自清的第一印象是:“我觉得他的年纪并不老,只那朴实的服色和沉默的风度与我们平日所想象的苏州少年文人叶圣陶不甚符合罢了。”[2]那是1921年的秋天,叶圣陶不过27岁,引荐朱自清去拜访叶圣陶的诗人刘延陵对叶圣陶的评价是“一位老先生哩”,这才有朱自清“他的年纪并不老”的话。朱自清还写过叶圣陶的沉默寡言:
我看出圣陶始终是个寡言的人。大家聚谈的时候,他总是坐在那里听着。他却并不是喜欢孤独,他似乎老是那么有味地听着。至于与人独对的时候,自然多少要说些话;但辩论是不来的。他觉得辩论要开始了,往往微笑着说:“这个弄不大清楚了。”这样就过去了。他又是个极和易的人,轻易看不见他的怒色。[3]
茅盾也说叶圣陶“安详而寡言”,不过内心充满热情[4]。刘岚山甚至认为,叶圣陶从装束和性格上像一个“乡下人”:“无论是教书或写作,无论是处理个人生活或主持开明书店的编辑事务,叶圣陶先生都在表示出中国读书人所特有的朴实,耿直,坦率,负责的气质与性格。他经年穿着粗布中装,脚上的布鞋是家里做的,剃着光头,老老实实地像个乡下人,不大欢喜谈话。在书店里和同事们一同工作一同休息,这个世界的繁华就好像与他无关一样……”[5]
由人及文,很多人都把叶圣陶的文字和他的性格特点联系了起来。茅盾说:“……但二十多年的交谊,使我从圣陶的‘为人’与其作品看到了最重要的一点,即两者的统一与调和。作品乃人格之表现:这句话于圣陶而益信。……你要从他作品之中找寻惊人事,那不一定有;然而即在初无惊人处有他那种净化升华人的品性的力量。才笔焕发,规模阔大,有胜于圣陶的,但圣陶的朴素谨严的作风,及其敦厚诚挚的情感,自有不可及处。”[6]沈从文也是由“最诚实的态度”“沉默努力的精神”,谈到叶圣陶的作品:“他的作品缺少一种眩目的惊人的光芒,却在每一篇作品上,赋予一种温暖的爱,以及一个完全无疵的故事,故给读者的影响将不是趣味,也不是感动,是认识。认识一个创作应当在何种意义下成立。叶绍钧的作品,在过去,以至于现在,还是比一切其他作品为好。”[7]不过,笔者还是担心他们说的这种好,被历史的花花绿绿遮盖掉,势力的眼光甚至认为这是平庸。一定是有人这么说过,连叶圣陶自己也不避讳,在五十寿辰后答复朋友的文字中,他直接说自己平庸:“朋友们的文字里,都说起我的文字跟为人;这两点,这自己知道得清楚,都平庸。为人是根基,平庸的人当然写不出不平庸的文字。”[8]这话虽有反思,不乏自谦,还蕴含着他对生活的一种态度。
1921年12月31日,俞平伯、朱自清、叶圣陶、许昂若(从右至左)摄于杭州
然而,就凭“朴素谨严的作风,及其敦厚诚挚的情感”,甘于“平庸”,叶圣陶就会赢得那么多人的尊重?在创作、编辑出版、语文教育等多方面取得那么大的成就?笔者隐隐约约地感到,我们对叶圣陶先生的认识还停留在表面上。
萧乾曾用“万世师表叶圣陶”这样的题目来写叶圣陶,他说:“文化领域在我一生接触的师长中,有几位是圣哲型的。就是说,不仅学问好,文笔好,而且作人十足正派,表里一致,不投机,不看风向,对人一腔热忱,对国家事业抱献身精神。在屈指可数的这样师表中,叶老是我极为敬重的一位。”[9]无独有偶,张中行想用“圣贤”来评价叶圣陶:“为人,我私下想,古人称造诣最高者为圣贤,其实叶先生就是圣贤。可是居今代而称某人为圣贤,听者会感到不习惯,所以我著文介绍他,说是孔子叹息而言‘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的躬行君子。”[10]1988年,叶圣陶去世时,已是文坛泰斗的巴金发来唁电:“圣老是我一生最敬爱的老师,他以身作则,给我指出为文、为人的道路。他的正直、善良、诚恳的形象,永远活在我的心中。”[11]在文坛,巴金尊为老师的人仅有鲁迅、茅盾、叶圣陶等少数几位,“一生最敬爱的老师”能够看出叶圣陶在巴金心中的分量。无论是巴金,还是萧乾、张中行,都是阅尽人世沧桑的人,他们不会为了制造一个什么“轰动效应”而去抬高谁,他们如此评价叶圣陶,在提示我们:今天,我们太忽略这位巨人了,叶圣陶也不平实,更不平庸。
1981年4月13日,叶圣陶与巴金摄于叶府
一言一句都不放过
朴实、严谨、特别认真,叶圣陶的这些性格特点,表现在他对于语言纯洁、文风纠正方面的执着上,那好比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对此,他有特殊的洁癖。
有人曾写文章谈到1961年夏天,叶圣陶在王府井大街117号的《人民日报》办公楼顶层会议大厅里谈如何做好文学编辑工作。“叶老就挑选了此前不久在《人民日报》文学作品版上两位年轻作者发表的文章,逐字逐句,一段一段,条分缕析,进行具体的讲解和剖析。他讲了文章中哪些地方写得好,写得对,但侧重面主要是讲哪些地方用词不当,文句不通,文理不顺,词句以至段落之间没有很好呼应,缺乏自然逻辑之类。”其中有一篇文章,这位作者之前读过,“当时没注意有什么问题。可是,经过叶圣陶先生逐一剖析和讲解,竟是问题百出,处处都有不通、不顺、不合道理的地方。我听了不禁汗颜……”[12]
在1949年以后,叶圣陶经常受托为政府机构的重要文件、法律条文等做文字上的把关工作,为各大出版社的重要书稿审稿,为学生课本编辑、审稿,也有人说,老人的眼睛就是看这些书稿看坏的。尽管工作量大,杂事繁多,然而,这些都败在叶圣陶的一丝不苟之下。有一封信是他写给《斯大林全集》中文版编者的,其中谈到一处译文,可能会影响读者的理解,叶圣陶质问编者何以放过此处:“近日以公等校定之《斯大林全集》第一卷清样与我之校样对勘一过,藉悉所贡意见,大部已蒙采纳……此皆不论,今唯欲奉白一事。末篇有一处(页数及语句书于别纸)我标注谓其语不克晓,意盖欲乞公等再为斟酌,重定其文。而定本仍如原样,未见有所改易。岂公等以为其文已甚明畅,不须改易耶?抑我实愚陋,厚诬此已甚明畅之文耶?夫译之事,首在为读者服务……则此集之行世而后,将有若干人于此语不克畅晓其义,是岂译斯氏全集之初意欤?”[13]叶圣陶请编者再斟酌之处,编者大意了,也就轻易放过了,他们可能想不到叶圣陶如此认真,对比两份校样后,抓住这个问题不放。叶圣陶时任出版总署副署长兼人民教育出版社社长,也是鼎鼎大名的大作家,可以说大人物对一个小错误,如大象踩蚂蚁,却也一个都不能放过。
还有一封信是写给文物出版社的,为的是他审稿的《颐和园图录》前言,由此文谈到该社出版的同类书。这可不是我们印象里笑容可掬、满面春风的叶圣陶,而是毫不客气简直有一点愤怒的叶圣陶,信的末尾还有“如果方便,我希望把这封信转请王冶秋同志看看”,那是国家文物局的领导,看来,他不认为这是孤立的问题:
我对于贵社和他社出版的风景名胜图册、古今书画册、考古文物图册之类的“前言”或者“出版说明”(还有风景名胜地区写在牌子上的“简介”)一向有意见,总觉得套语笼统语比较多,语言似文似白,非文非白,基本上是文言底子。这一篇就是个例子,因而我第一回把我的意见说了出来。
我想,风景名胜,古今书画,考古文物,全是挺名贵的东西,而在图册前加上那个“前言”或者“出版说明”,太不相称了,我几乎要说出“玷污”这个词儿来。
改进文风,大家有份,我希望干编辑工作的同志都来做促进派。凡是套语笼统语坚决不说,只要随时留心,是容易办到的。至于语言形式,当然要用明确的干净的现代汉语。文字虽然写在纸上或者印在纸上,要顾到口头念起来顺当,耳朵听起来清楚(像这篇稿子,放到口头是没法念的,用耳朵来听是无论如何听不清楚的)。[14]
这种认真,叶圣陶不仅是对别人,对自己更严格。1978年4月20日,他曾到新华社国内记者业务培训班上做过报告,后来因病没有认真校阅,报告就发表了。经几处转载后,他才发现稿子有问题,特别是一处常识性错误,令他甚为不安。在后来的订正稿后面,叶圣陶特地写了一则附记,向读者郑重致歉:“那时候我在医院里割除胆结石,手腕上插了输液的针,头脑似清醒非清醒,记录稿没有看。”“我每看见一回总觉一阵羞愧,因为当时信口谈说,说错的,说乱的,辞不达意的,前不搭后的,往往而有。想到看我这篇稿子的同志方在耐心细看这样极其平常的文稿,真感到无地自容,万分对不起。”“末了儿补一句,希望看过以前记录稿的同志再看一遍这回的修改稿,给我一个补过的机会。”[15]
这是一位大作家非常坦诚和沉痛的检讨。其实,就是马马虎虎放过去了,又怎么样,谁会纠着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一个口误而不放呢?但是,那就不是叶圣陶了。
第一流的编辑家
认真、细密,犹如绣花,常常被认为是“小技”,格局不大。笔者倒是可以从另外一个工作中证明,叶圣陶的眼光、气魄和他的阔大,那就是他的编辑工作。如果把这个工作仅仅看作修改错字病句,那不过是一个文字匠的营生。然而,翻一翻叶圣陶代郑振铎所主持的《小说月报》,乃至打量一下他后来主持的开明书店,他对于创作和研究实绩的推崇,对于人才的发现,对于作品的敏锐判断,能够看出这是一位何等有气魄的第一流的编辑家和鉴赏家啊!
这不是滥发奖状,有很多实例让我们看到叶圣陶的不凡。比如,戴望舒的朋友杜衡坦承,在叶圣陶发现之前,他们并未觉得《雨巷》一诗有什么特别之处:
说起《雨巷》,我们是很不容易把叶圣陶先生底奖掖忘记的。《雨巷》写成后差不多有年,在圣陶先生代理编辑《小说月报》的时候,望舒才忽然想起把它投寄出去。圣陶先生一看到这首诗就有信来,称许他替新诗底音节开了一个新的纪元。这封信,大概望舒自己至今还保存着,我现在却没有可能直接引用了。圣陶先生底有力的推荐使望舒得到了“雨巷诗人”这称号,一直到现在。
然而我们自己几个比较接近的朋友却并不对这首《雨巷》有什么特殊的意见;等到知道了圣陶先生特别赏识这一篇之后,似乎才发现了一些以前所未曾发现的好处来。就是望舒自己,对《雨巷》也没有像对比较迟一点的作品那样地珍惜。[16]
这首诗,叶圣陶在《新诗杂话》中也称赞它:“其韵律合着雨的声情,有音乐的效果。朦胧地展开一幅寂寥的景,有绘画的效果。”[17]因为他的称赏,“雨巷诗人”的名号不胫而走,戴望舒大步迈进诗坛。
对于中国新文学而言,有三位作家倘若没有叶圣陶的发现和助推,是否能够走上小说创作的道路都是一个问题,他们是茅盾、丁玲和巴金。不能想象如果新文学的事业中没有这三位作家,那将是多大的缺憾。茅盾,连这个笔名也是叶圣陶取的。叶圣陶曾回忆:“在他三部曲以前,小说哪有写那样大场面的,镜头也很少对准他所涉及的那些境域。我很荣幸,有读他三部曲的原稿的优先权,又一章一章的替他校对,把原稿排成书页。那时我与他是贴邻,他的居室在楼上,窗帷半掩,人声静悄,入夜电灯罩映出绿光,往往到深更还未捻灭。我望着他的窗口,想到他的写作,想到他的心情,起一种描摹不来的感念。”[18]另外两位,“巴金和丁玲两位都不相识,是以后才见面的”[19],他们的作品等于是叶圣陶从自然来稿中发现并隆重推出的。1979年5月26日,时隔二十多年后,丁玲来访,当天叶圣陶日记记道:“渠之最初小说由予发表于《小说月报》,已是五十余年前之事。丁玲言当时苟无此举,或不治文艺,整个生活将是另一个样子。余闻此亦深感。”[20]丁玲明确说,如果不是叶圣陶发表了她的小说,她或将走上了另外的生活道路,这样的话,巴金也说过:
茅盾、巴金、丁玲、戴望舒等人作品在《小说月报》上发表的页面
我写了长篇小说,缺乏自信不敢投稿,从法国寄给在上海开明书店工作的朋友,托他代印几百册。……年底我回到上海,朋友一见面就告诉我:“你用不着译书卖稿筹印费了,《小说月报》明年第一期起连载你的小说。”原来当时《小说月报》的代理主编叶圣老经常去开明书店,他在我的朋友那里看到我寄去的原稿,认为可以发表,就拿去推荐给读者。倘使叶圣老不曾发现我的作品,我可能不会走上文学的道路,做不了作家;也很有可能我早已在贫困中死亡。[21]
还有一位作家,他的作品能够得到文坛的瞩目,《小说月报》起到关键性作用,商金林教授在《叶圣陶全传》中统计,在叶圣陶主编《小说月报》期间发表了沈从文《我的邻》《在私塾》《或人的太太》《柏子》《雨后》《诱拒》《第一次作男人的那个人》7个短篇。[22]后来开明书店出版“沈从文著作集”各作品的广告也都出自叶圣陶之手,从中能够看出叶圣陶对沈从文的欣赏和准确评价。对于《湘行散记》《湘西》,广告词是这样写的:“作者是湘省人,对湘省的认识正确而深刻。他写各方面的问题,虽则似乎极琐细平凡,但是在一个有心人看来却极有意义,值得深思。”对于《边城》:“故事既缠绵曲折,作者写人物心性,山水风景,又素有特长,这篇小说就成为朴实美妙的叙事诗。”对于《长河》:“忠忠实实地分析了痛苦的现实,但又特意加上了一点牧歌的谐趣,这样似乎取得了人事上的调和。作者用了他庄严认真的态度,写出他一腔沉痛的感慨。”[23]
这样的例子还可以举出很多,比如他对老舍前期创作的推举,对钱锺书《谈艺录》的出版,乃至在最为困难的时刻,接受、支持《闻一多全集》的出版……这些都能够看出这位编辑家不同一般的眼光。在这一点上,叶圣陶丝毫不平实,而是特别前卫。在这其中,还有一种博大。这种博大,是对各种风格作品的容纳,不同类型作家的容纳。这里面也表现出,叶圣陶不是一个“技术编辑”,而是人格编辑,巴金的话是最好的概括:
有时我的思想似乎进入了迷宫,落到了痛苦的深渊,束手无策,不知道怎样救出自己。忽然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位老人的笑颜,我心安了。五十年来他的眼睛一直在注视我。真是一位难得的好编辑!他不是白白地把我送进了“文坛”,他以身作则,给我指出为文为人的道路,我们接触的时间不多,他也少给我写信,但是在紧要关头,他对我非常关心,他的形象也是对我的支持和鼓励。[24]
“厌世家”,“不前进”,争民主的斗士
叶圣陶的文字留给有些人“厌世家”的经典印象,大约在“五四”时代的狂飙中,他独有的冷静给人以灰色的感觉吧,以致他不得不以“未厌”来声明:“有人说我是厌世家,自家检察,似乎尚未厌世。不欲去自杀,这个世如何能厌?自家是作如是想的。几篇小说集拢来付刊,就用‘未厌’二字题之。”[25]本来对世界的态度,作品的风格,灰色或红色各种情绪的表达,都是个人的事情,社会也好,文坛也罢,应当是万紫千红、百花齐放的。可是,总有一些比较狭隘的人愿意把这些打上意识形态的色彩,以前进/落后、积极/消极、进取/颓废来贴标签。在抗战全面爆发后的1938年,叶圣陶还被戴上“不前进”的大帽子,叶至善在为父亲写的传记中曾记此事:
这一年来,除了把一家子从苏州迁到了重庆,为抗日战争贡献了一些什么呢?我父亲只好从一年中作的诗词中挑出几首,向读者诉说诉说自己的心境。在大后方,我父亲这样写还能博得少许同情;如果在孤岛上,很可能成为日趋没落的典型。柯灵先生当时在上海《文汇报》编副刊《世纪风》,经常到开明走走。八月初见了我父亲写的《题伯祥书巢》,就抄了去登了出来。这首四十韵的七言古体分为三段:一是想象老友困守孤岛的生活,一是实录自己流寓重庆的生活,一是预期凯旋时相见的欢欣。不料上海有家报纸大骂我父亲太不前进,值此抗战时期还有心赏芍药,啖樱桃,放不下手中的酒杯,还叫人去钻古书。柯灵先生被弄得很尴尬,组织了文章反击。[26]
《题伯祥书巢》略作删节,以《不惜令随焦土焦》发表在1938年8月9日《文汇报》的《世纪风》副刊上,诗中有这样的句子:“客秋避寇别皋桥,行筐惟携一卷陶。架书掉头一旦抛,不惜令随焦土焦!今来渝州课群髦,看书乏味如啜糟。心驰苏鲁豫晋交,举首蜀山森然高。小倦偃卧任市嚣,乱插瓦瓶芍药娇,摘鲜饱啖红樱桃,晚来犹复斟越醪,闻说春回期匪遥,会见贼势逐退潮。届时狂喜料难描,应效杜老发长谣。”编者在诗后有注,交代叶绍钧(圣陶)近况:“叶绍钧先生自去年九十月间,由苏州避寇迁居,由杭、绍去汉口,复往重庆,老弱相随,备受流离之苦。现在渝城某校教课,生活较为安定,右刊诗系先生近作,录寄他在上海的友人某君的,虽是旧体诗,而语重心长,使人感奋。这一年来叶先生的作品很少,偶有所作,光觉珍贵。特录以付刊,以飨读者。”意思很明白,叶圣陶近来作品不多,编者得见,希望分享给读者;同时,也是向读者报告他们熟悉的作家的近况。出于同样的动机,与此诗同时刊出的还有《战乱中的作家音讯·丰子恺由湘抵桂》,刊登的是丰子恺向友人报告自己一路逃难情况的短简,一路颠沛流离到达桂林,丰子恺如释重负,这样写道:“桂林山水甲天下,环城风景绝胜,为战争所迫,得率全家遨游名山大川,亦可谓因祸得福。江浙来者甚多,皆文化界人,益武化东流,文化西流也。”想不到叶圣陶的插芍药、啖樱桃,丰子恺的“遨游”、欣赏名山大川,却不为“革命青年”所理解,他们批评这两位作家“仿佛不十分积极似的”,惹得《世纪风》编者柯灵连写两文进行反驳:
1938年8月9日,《文汇报·世纪风》刊出叶圣陶的诗和丰子恺的短简
别人的故乡沦陷了,家也毁了,不甘于奴隶的命运,老老小小一大串,流离颠沛,历尽风霜,这才千里迢迢地逃到重庆或桂林;喘息刚定,写一首诗寄给朋友,不料一登出来,上海的文学家就“痰迷诗”呀,“头昏做梦”呀,申申而詈了:“你的诗里说你吃过樱桃,喝过老酒,你饱啖红樱桃之下,也闻到千万同胞的血腥气吗?你灌饱了黄汤,可曾做过梦来?”通个报告行踪的音讯,文学家又咬牙切齿地大骂:“阿弥陀佛,你怎么毫无血气,说‘为战争所迫,得率全家遨游名山大川,亦可谓因祸得福’?这是此路不通的游玩主义!……”
你相信中国不久会胜利吗?——这是“光明的尾巴”!
你们到重庆和桂林去干什么?——那是“辽远更辽远的后方”!
而他自己,就这么安住在沦陷了的上海的租界里发议论。[27]
批评者回应了柯灵之后,柯灵又以“陈浮”的笔名直接在1938年9月2日《文汇报·世纪风》上发表《拭沫之余》一文,对于动辄把人列为“汉奸”“国贼”以显示自己正确、积极的人予以抨击:
然而唾之不足,这回又给丰、叶两先生判定了终身,那罪状是,这两位近年来“仿佛不十分积极似的”。……
……国难当头,逃难逃到桂林,也只好闭起眼睛,不看风景,以示忧愤:倘使不免一看,而且看得怡悦,那就连一切抗战的行动和作品,都给抹杀,只落得个“给于侵略者无穷的便利”的判词。偶尔吃点樱桃和老酒,又断定罪大恶极,归入“汉奸”、“国贼”一类,要加以笔伐,来反衬自己的“前进”、“积极”,出人头地了。但这是徒然的,对民族和文坛有点贡献的,倒在那些被唾骂与被攻击者。……一句“痰迷诗”的咒语,一张“不通俗”的封条,还不这么容易咒死封掉,因为我们还不到这么“前进”的时代。
对于这种骂,远在四川的叶圣陶倒是处之淡然,他在给王伯祥的信上说:“上海报纸骂弟不前进,弟本未前进,骂得其当,无所不快。青年人之心理我们均可原谅。”[28]好像照单全收,也是对这样的“青年”无可奈何,他知道此中无理可讲。1982年整理沪渝通信时,叶圣陶又说了这样一段话:
写在给朋友的信上的话全是实话,决没有一点儿虚假做作。让读者知道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呢?回想当时,上海的报刊发表了我的几首诗,我就受到了一些热血青年的指摘,说值此国难当头,我竟然有那样的闲情逸致,简直无可救药。几位朋友就写文章为我辩护。我倒觉得热血青年骂得也有道理,因为我自省的确没有为抗战作出什么积极的贡献,连激昂慷慨的话也少说。但是有一点倒应该说明白的,当时上海在敌人的掌握之中,政治情况非常恶劣,要是我在信上写些激昂慷慨的话(当然没有这样的必要),很难想象被困在孤岛的朋友们将会遭到怎样的无妄之灾。[29]
叶圣陶20世纪20年代摄于上海仁余里28号
像深恶痛绝空话、套话一样,叶圣陶也不想说太多“慷慨激昂的话”,不想“虚假做作”,而以实话、本来面目示人,这一点更见叶圣陶的性格、骨子里的性格。
如此说来,这坐实了他的消极和颓唐了?恐怕不能这么说。且不说“五四”时期叶圣陶与其他人一道主张白话文写作,后来又无比坚定地捍卫它,这在当时是惊世骇俗的先锋之举,就是从一些历史节点上的言行而言,我们不难看到这个表面上平实、柔弱的人,骨子里有着百折不挠的刚强。
1924年7月,叶圣陶一家迁居上海香山路仁余里28号,这里还挂了一个“文学研究会”的牌子,茅盾看好这个公开的地址,把它作为上海党组织联络党中央的收信点,后来他们还经常在这里开会:
“仁余里廿八号”可以说是文学研究会的代号,印在《诗》和《文学周报》的版权页上,都作为“社址”和“发行处”;印在世界文学家肖像明信片的广告上,作为函购处。从表面上看,是个租不起店面的小铺子。可是有两个特点,一是地点僻静,一是邮件多。沈雁冰先生于是征得我父亲同意,把仁余里廿八号作为共产党的一个联络点。任务有两件:一是收到的信中,封面上写着“钟英先生启”的收藏在一边,由他派指定的人来取。二是某些晚上,要借我们家开会。哪天开会是先一天商量定的,看是否方便。人数至多十一二个,到时候先来一位跟我父亲相识的人,我们全家都回避到楼上,后门就由他管。人陆续到齐了开会,说话都很轻,楼上听不清。父亲母亲仍旧做自己的事。九点多钟,人陆续散去,那个先来的人轻轻上楼来道声谢,父亲就跟他下去闩上后门。[30]
在这里,他们一直住到1927年5月,后因安全受到威胁,才不得不搬家。也就是说,在那几年中,叶圣陶和他们一家是冒着生命危险在生活,在为初期的中国共产党的活动提供联络点。叶圣陶完全清楚他的朋友在做什么,他却毅然决然地配合,这等于押上一家老小的性命,这是普通的文弱书生可以做到的吗?
五卅惨案期间,上海文化界人士创办的《公理日报》,报头为叶圣陶的手迹
今天的散文选本中经常选叶圣陶《藕与莼菜》《没有秋虫的地方》《牵牛花》等恬淡、雅致的散文,仿佛读陶诗的“采菊东篱下”,叶圣陶在这里给人的是一种喝着黄酒、过着悠闲生活的文人形象。他的性格里当然有这样的一面,然而,正如陶渊明也有金刚怒目式的作品一样,叶圣陶何尝又没有呢?大家熟悉的是1925年五卅运动中,他那篇《五月三十一日急雨中》,在同时,他还写了不少杂文,那言辞今天读来很不平和,且十分激烈,如这一篇揭穿虞洽卿真实面孔的短文《虞洽卿是“调人”!》,像一把锋利匕首;他还呼吁:“记着,同胞记着,我们受了总商会的欺骗和出卖,应当怎么样?简单一句,大家起来打翻这个无耻的卖国的总商会!”[31]在抗战后期和胜利之后,在与国民党政权争取民主和自由的行列中,叶圣陶无党无派,凭着知识分子的良知又走到了时代的前列。在1944年的“双十节”,他说:“辛亥革命标榜的是民主共和,到如今三十三年,只不过挂了一块招牌,大家还在呼号我们需要民主。可见三十三年是白过了,大家没有下什么功夫。不下功夫,却想要收获,那样的便宜事儿根本就不会有。”[32]
很多人想象不到,那个被称作“厌世家”的叶圣陶,与这个争民主的斗士,是同一个人吧?这也是叶圣陶的性格。
一位清醒的智者
1966年7月30日,中央决定高教部与教育部合并为教育部,何伟任部长。8月2日,何伟找叶圣陶和林砺儒传达中央关于改组教育部的决定:叶圣陶、林砺儒不再担任教育部副部长,问他们有无意见;两位不约而同,都说没有意见。叶圣陶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余在教部已十二年,未作甚事,实为尸位。颇思辞去,而恐未便,遂久因循。今闻此言,殊有竟体一松之感矣。”回家的路上,还真个去浴室洗了个澡,表明他从此就可以轻松了。事后才知道这是周总理作出的安排,是对叶圣陶的保护性措施。可在当时“革命派”并不知道,叶圣陶自以为是式的“轻松”也只是瞬间的自我“感觉良好”,很快就遭到了“革命派”清算和批判。[33]
这是《叶圣陶全传》所描述的叶圣陶“靠边”的开始,这一年,他已经是72岁了,名副其实的暮年岁月开始。所幸,“文革”中他算是受保护的对象,冲击不大,但是却不得不过上长长的一段寂寞的岁月。老朋友不能联系,家人到干校的到农场的四散——最少的时候,偌大的四合院里只剩下他与孙媳两个人。“靠边”却并未让人生空白,叶圣陶有自己的情趣,有自己的爱好。最初是抄毛泽东著作,后来是读小说、吟诗、写作,渐渐也与可以通信的朋友通信,甚至谈起花花草草。这是他给友人书信中描述的自己的生活:
我自一九六六年八月初即停止循例上班,自此家居为闲散之人。消磨岁月,唯藉阅览。观翻译小说约百种,观我国历代笔记约数十种,又尝温习英语,阅读并抄写英译之毛主席著作。他则看报数种,日以为常。以此之故,闲居殊不感寂寞。
偶亦出访少数老友,或观市场公园。腰脚尚可,乘电车汽车,上下尚方便,人见我白发白眉,往往让座。中间唯一九六七年秋中曾患心肌梗死,卧于协和医院者七星期。出院而后,至今未见心脏病复发,此可告慰者也。[34]
个人的情趣是一道防火墙,能够阻挡自我的丧失。在一个群情激昂的时代中,叶圣陶也曾随波逐流,然而,他不是那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人,而且很快,他就变得清醒了,有了自己的判断和看法。虽然当时的书信还不能畅所欲言,可是还是表达了很多,这些话放在那个时代中是惊世骇俗的。如他看鲁迅著作的注释,处处拔高,寻求微言大义,对这种“膜拜”式研究不以为然:“说起注释,斟情酌理,勿导读者入牛角,确亦不易。……弟近时多看鲁翁著作之注释,见注释者于鲁翁之片言只语皆以为微言大义,颇感无所措手。指而议之,彼将斥为忽视思想性政治性,存而不论,则于读者非徒无益。鲁翁若尚在,见其言论几乎与孔孟同运,必且苦笑矣。”[35]谈到出版界的怪现象,这位老出版家更是困惑和感慨尤多:“刚才胡愈老来漫谈。他听见关于旧存书籍的发售问题的消息。他说出版社的人不敢决定,又不能请高级领导逐本逐本书审定,于是走群众路线。以历史书为例,就请师大若干师生去看,然后开座谈会。座谈下来,连范文澜的《通史》也通不过,说那上边没有《语录》,不贯彻毛泽东思想,怎么能发售呢?而在出版会议上,周总理已经讲过两次话,对于这样拘束的观点曾经批评过,但是群众仍然打不破拘束。他又说出版会议尚未结束,在等待周总理最后作一次讲话。”[36]在另外一封信中,他直接谈到对这种怪现状的不满:“事无巨细,样样要请周总理动脑筋,作决定,总不是办法。这也反映了干部怕犯错误,自己不敢相信自己,这很难。”[37]“文革”后期,出书都要加说明批判一下作者的观点,或者用政治将内容“屠戮”一遍,老人也大惑不解:“出书一定要写出版说明消毒,其根在于不相信群众。即使你的出版说明写得非常正确,也不值得提倡,因为这样会在社会上养成一种风气,大家唯出版社的出版说明是听,这是极其要不得的。——好在人的脑筋完全是活的,你出版说明说东,我读者偏偏想西,肯定是常有之事。我还想到些小小的不平,《柳文指要》要写出版说明,而《李白与杜甫》不用写出版说明,难道《李白与杜甫》是百分之百的马列了吗?”
叶圣陶《追念金仲华兄》手稿(作于1983年3月)
叶圣陶是一个智者,哪怕“文革”结束,他恢复了地位,甚至接任民进中央主席,荣任中央文史研究馆馆长,这在很多人看来是无比荣光的事情,老人似乎并不乐于跟人提起,他是真正做到了宠辱不惊。在一封家信中,提到荣任文史研究馆长,他甚至还表达了自己的不快:“我由国务院聘任为文史研究馆馆长,补杨东莼的缺。馆员有十九位老人,最老的一百岁,平均年龄八十五岁。还没有到馆与诸老见面。我任此事心里不甚舒服,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事情是没有的,只是挂个名,但是挂名我也不痛快。”[38]对于拨乱反正时期,社会上的思想解放步伐环滞,他更是着急和不满:“从条条框框中解放出来,如今只是刚有苗头。真要彻底解放,还要各人奋发努力。我看报上所载文艺界人物的发言还大多是照题作文,说不出几句真有体会的话来。我在信里直说文教书记文化局长如何看待文艺工作,这极关重要。他们如果思想不解放,还是老一套,你们还是要跟着他们走冤枉路。”[39]对孙子的叮嘱,也是耐人寻味的:“告诉兆言,看书要凭自己的眼光,人家的话只供参考。现代文学社团,两个口号之争,还有左联之类,这些事都无关重要,大可少研究。”[40]“兆言:你也写东西发表了。望你认真下笔,不要为发表而写,要为真有所见而写,要写确乎是自己的东西。”[41]
1984年,手术出院之后的叶圣陶给儿子叶至诚的信中,谈了自己的病况和老来之麻烦:
近时夜眠常出虚汗,致不得入眠,只得服安眠药,虽得入眠,总不舒泰。今天往北京医院请中医诊脉,中医开了药方说先服五剂,再作斟酌。
我虽不致悲观颓唐,总感兴致索然。来信要兀真念,复信懒得写。书橱中堆满书,在我毫无关系,等于一本也没有。收音机的广播,听起来好像全是癞皮声音,老套的新闻语言,老套的文艺节目,引不起好感。[42]
可是,就是在多病、耳聋、目盲的晚年,老人的赤子之心仍然在搏动着,以致有《我呼吁》这样的热血篇章写出:
片面追求高考升学率造成的不良影响我不是不知道,但是没想到影响竟这样严重。
叶圣陶1981年11月1日作《我呼吁》,发表于《中国青年》1981年第22期
写《我呼吁》时的叶圣陶
请各级教育行政当局都认真读一读这篇调查摘要,听听中学生的呼声,看看他们——岂止他们,连同他们的刚进小学的弟弟妹妹——身受片面追求高考升学率的严重摧残的情况。
教育部的领导同志们,我们教育部曾经说过,不要片面追求高考升学率,又曾经说过,某些片面追求高考升学率的做法必须停止,看来收效都不大。我们教育部能不能再说说话呢?能不能采取比说话更为有效的措施呢?我想,对中学生这样恳切的呼声,谁也不会无动于衷的。[43]
他的呼吁振聋发聩,引起了有关领导和社会的各界关注,而叶圣陶在垂暮之年为民请命的这种风姿也长留在人们的记忆中,冰心说:“在民进代表大会上,我还常听到叶老给我们讲教育或语文教学等等问题,他须眉皓白,声音洪亮,一股纯正诚恳之气,扑人而来。这里,使我想到去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叶老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的那篇《我呼吁》,读之真是如闻其声,如见其人!他为着我们千家万户所面临的‘片面追求高考升学率造成的不良影响’,他呼吁我们要赶快解救在高考重压之下的中学生。他提醒我们,‘爱护后代就是爱护祖国的未来’。”[44]
此时,我想,我们可以高呼:大哉,圣老!冰心说:“古人以‘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我从心底认为叶圣老对于祖国的教育事业,在这三方面,都已经达到了不朽的地位。”[45]何止是教育事业,在很多方面,叶圣陶都是不朽的。
注释:
[1]张中行:《叶圣陶》,《负暄续话》,中华书局2012年1月版,第39页。
[2][3]朱自清:《我所见的叶圣陶》,刘增人、冯光廉编《叶圣陶研究资料》,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8年6月版,第133页、134页。
[4][6]茅盾:《祝圣陶五十寿》,《叶圣陶研究资料》第138页、139页。
[5]刘岚山:《叶圣陶与开明书店》,《叶圣陶研究资料》第148页。
[7]沈从文:《论中国创作小说》(节录),《叶圣陶研究资料》第399-400页。
[8]叶圣陶:《答复朋友们》,《叶圣陶集》第6卷,江苏教育出版社2004年11月版,第39页。
[9]萧乾:《万世师表叶圣陶》,《萧乾全集》第4卷,湖北人民出版社2005年10月版,第510页。
[10]张中行:《流年碎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5月版,第348页。
[11]巴金:《吊唁叶圣陶》(1988年2月16日),《巴金全集》第24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2月版,第548页。
[12]胡德培:《一次聆教 终身受益》,《叶圣陶编辑思想研究》,开明出版社1999年5月版,第97-98页。
[13]叶圣陶1953年9月10日致师哲、陈昌浩、姜樁芳、陈山信,《叶圣陶集》第24卷,第275页。
[14]叶圣陶1981年1月22日致文物出版社信,《叶圣陶集》第24卷,第488页。
[15]叶圣陶:《端正文风——在新华社国内记者训练班的讲话》,《叶圣陶集》第17卷,第163-164页。
[16]杜衡:《〈望舒草〉序》,《望舒草》(新文学碑林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1月版,第4-5页。
[17]叶圣陶:《新诗杂话》,《叶圣陶集》第10卷,第11页。
[18]叶圣陶:《略谈雁冰兄的文学工作》,《叶圣陶集》第9卷,第130页。
[19]叶圣陶:《我和商务印书馆》,《叶圣陶集》第17卷,第373页。
[20]叶圣陶日记见《叶圣陶集》第8卷前插页。
[21][24]巴金:《致〈十月〉》,《巴金全集》第16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332页、333页。
[22][33]商金林:《叶圣陶全传》,人民教育出版社2014年6月版,第1卷第545页、第3卷第339页。
[23]叶圣陶撰写的“沈从文著作集”广告,《叶圣陶集》第18卷,第354-355页。
[25]叶圣陶:《〈未厌集〉前言》,《叶圣陶序跋集》,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3年12月版,第3页。
[26][30]叶至善:《父亲长长的一生》(修订本),四川文艺出版社2015年版,第184页、78-79页。
[27]柯灵:《拭去飞来的唾沫》,《柯灵六十年文选1930-1992》,上海文艺出版社1993年12月版,第644-645页。
[28]叶圣陶1938年9月24日致王伯祥信,《叶圣陶集》第24卷,第161-162页。
[29]叶圣陶:《〈渝沪通信〉题记》,《叶圣陶集》第24卷,第169-170页。
[31]叶圣陶:《无耻的总商会!!!》,《叶圣陶集》第5卷,第194页。
[32]叶圣陶:《三十三年纪念短文·双十节随笔》,《叶圣陶集》第6卷,第72页。
[34]叶圣陶1972年1月28日致孙功炎信,《叶圣陶集》第24卷,第314-315页。
[35]叶圣陶1977年1月20日致俞平伯信,《叶圣陶集》第25卷,第183页。
[36]叶圣陶1971年5月27日致叶至善信,《叶圣陶集》第25卷,第401页。
[37]叶圣陶1971年10月5日致叶至善信,《叶圣陶集》第25卷,第412页。
[38]叶圣陶1980年5月29日致叶至诚信,《叶圣陶集》第25卷,第479页。
[39]叶圣陶1977年12月13日致叶至诚信,《叶圣陶集》第25卷,第468页。
[40]叶圣陶1980年3月9日致叶至诚信,《叶圣陶集》第25卷,第478页。
[41]叶圣陶1980年9月17日致叶至诚信,《叶圣陶集》第25卷,第480页。
[42]叶圣陶1984年8月25日致叶至诚信,《叶圣陶集》第25卷,第486-487页。
[43]叶圣陶:《我呼吁》,《叶圣陶散文乙集》,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年12月版,第567页。
[44]冰心:《我所钦佩的叶圣陶先生》,《冰心全集》第6卷,海峡文艺出版社2012年5月版,第106页。
[45]冰心:《叶圣老——一位不朽的教育家》,《冰心全集》第7卷,第23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