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九歌》香草意象的视觉图像转化研究

孙蓝蝶

摘 要：《九歌》作为《楚辞》中最富魅力的诗篇，为历代画家的创作提供了灵感来源和画面参照，其中，对于香草的出现十分频繁，是为衬托人物或烘托气氛所不可或缺的部分。通过屈原细腻的文字描写，我们能清晰地在脑海中描绘出一幅幅壮丽景象，甚至那些玲珑精致的香草都能以活灵活现的形态绽放于画面之中。本文以《楚辞·九歌》中的香草意象为研究的主要内容，探索它们在图案上的表达方式，使之能够同时做到切合文章情感表达以及融入画面而不显突兀。

关键词：楚辞;九歌;香草;图像

楚地俊秀的自然风光孕育了一群崇尚自由、开拓创新的人，他们想象力丰富、敬神善巫，将满腔热切通过各色方式回赠世界，他们是浪漫的。在这群楚地先民之中，有一位以诗赋的形式高歌，尽情抒发自己饱满而又热烈的情感，他就是屈原。在屈原的众多诗篇之中，《九歌》以其优美的语句、华丽的辞藻以及所营造的或壮丽、或华美、或磅礴的景象，吸引了古今大批画师挥洒笔墨、激情创作，其中不乏名家大师。在他们的笔下，一个个或巍峨、或飘逸的古神形象跃然纸上，一幅幅或庄严、或灵动的场景成为画中现实，而在这些画面中，我们总可以寻到一些花花草草，或是在背景中，也或是在人物身上，还或许在一些更加细枝末节的地方，它们就是屈赋中所缺少不了的“香草”。美籍汉学家魏伯特（Robert Reynolds）在给《楚辞植物图鉴》的推荐序中写到“读《楚辞》，不能不懂植物”，若是对某一句诗赋中的植物概念不清，比如将之与其它相似的植物弄混淆了，就极易忽视掉这一植物在诗赋中的内涵，甚至是弄错整首诗所要表达的情感。同样，想要读懂《九歌》，必定需要先“读懂”香草，将对香草的解读带入语境中，才能更全面地理解文意。

《九歌》的十一首诗中，除《国殇》未提及任何植物，另十首均存在有关香草的字词，共七十一处，部分植物多次出现。其中包括二十二种有具体名称的植物，分别为麋芜、茝（chái）、兰、蕙、杜衡、菊、杜若、石栏、三秀、荪、椒、桂、薜荔、辛夷、松、柏、葛、白薠（fán）、苹、女萝、芭、扶桑。以及十数种植物代称，例如“琼芳”、“瑶华”、“芬馨”等，均指美丽的散发着香气的花朵，但并未指明具体是什么花;再如，“百草”、“木叶”等，代指香草、香木，同样未有具体说明。

在弄清楚这些植物的形貌及代表含义后，还需要清楚它们在诗中的作用。在《楚辞》中，植物并不是只具有观赏价值的意象，它还有其它的作用，例如“以花草喻人”之手法、花草之“烘托作用”和寄于花草之情，而《九歌》中所提及的植物，均能据此对应。《少司命》一篇中，就有用香草“荪”代指少司命，如“荪何以兮愁苦”以及“荪独宜兮为民正”，前句意为询问少司命为何神色忧伤，后句意为赞美少司命护佑百姓人民。在《九歌》中用花草以作烘托的内容十分常见，例如《东皇太一》中，“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在祭祀中用蕙草和兰叶盛祭肉、将桂花酒作为祭酒，足以看出祭礼的精美绝伦、高贵典雅，还有摆设好“琼芳”以散发清香，都是在衬托受祭者东皇太一尊贵的身份和崇高的地位。再例如《山鬼》中婀娜多姿的仙子，“被薜荔兮带女萝”，身披薜荔做的衣袍，腰上用女萝作束带，用石兰和杜衡作装饰，还有用辛夷木做车、桂枝做旌旗，总体呈现出亲近自然的清新感，这些香草点缀其中无疑更加衬托出仙子的灵动与飘逸。而将情爱寄于花草之中也甚是常见，例如在《湘君》中一句“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就展现了湘夫人心中苦闷，原因在于薜荔生长在旱地，不可能在水中采摘到，而芙蓉指荷花，生于水中，也无法从树梢上摘到，这就好似湘夫人对湘君的殷殷切切仿佛痴心妄想一般不会实现。在《湘夫人》一篇中，湘君同样将自己的满心期盼依托香草表现了出来，为了赴约，湘君在水中筑造了一座华丽的宫殿。“葺之兮荷盖”用荷叶作屋顶;“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用荪草装饰墙面、用花椒让厅堂充满芳香;“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桂木作正梁、木兰作椽子;“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櫋兮既张”将薜荔编制成帷帐、将张开的蕙草当作屏风;“疏石兰兮为芳”坐席上摆好石兰花，清新芬芳;“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在荷叶屋顶放上白芷、在厅堂四周缠上杜衡，满室飘香;“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采集百草布满整个庭院，采摘鲜花在走廊摆放。在此篇中，湘君用了多种香草、香木来装饰用于相会的水中宫殿，这些植物均貌美味香，这样充足的准备充分展现了湘君对约见心上人的期待与盼望。

有了对于香草从表面到深层内涵的理解，《九歌》香草的图像转化才能更加得心应手。在进行视觉图像的表达时，相同的东西根据所在的场景、所烘托的人物、所表达的感情的差别会有所不同，最终呈现的画面效果也会存在差异。为了使视觉图像的呈现贴合诗赋的中心精神，但又不脱离香草意象本身的形貌神态，除了读懂文本内容和香草本身，还需要总结规律，寻找将香草意象描摹于纸上的切实可行的具体方法，让文图转化有迹可循。

一、对应品性

生长环境的不同造就了丰富的植物种类，同样，特定的生长环境赋予了植物独特的品质与性格，有些植物还被赋予了不同精神内涵，甚至古往今来从未改变。像是在寒冬绽放的梅花，象征着高洁的隐士，被文人墨客所青睐，有为之所写下的大量的赞美诗词，如“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又如“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对应的，若是用图像呈现梅花，其姿态必定挺拔有力的，而非皱褶着、低垂着，其色彩也必定干净利落，而非带脏沾灰。依照着这样的方法，将图像表现对应到植物的品性上，就能勾勒出香草意象的大致形态。

《湘夫人》中有“沅有茝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句中“茝”即是现在所说的白芷，它在《楚辞》中共有六种不同的名称：芷、茝、药、虈（xiāo）、白芷和莞，是《楚辞》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一种香草，因此《尔雅翼》云：“《楚辞》以芳草比君子，而言茝者最多。”而此句是湘君在表达自己对湘夫人的思念转侧难言，言及沅江澧水生长着白芷香兰，何尝不是在指代自己一谦谦君子，依然免不了对心上人的无尽想念。屈原既将茝、兰等香草喻为君子，必定是香草与君子一身正直謙和之风骨有所重合，那么对于品性高洁的香草的刻画，要带有风姿绰约的韵味，在图像表达上，香草的姿态可以是傲然挺立状的，但不能过于刚硬，也许其枝叶线条表现柔和流畅，如同君子衣袍般飘逸。

二、关注描写

在诗赋中，植物往往不是单一出现的，一般都带有修饰性的字词，或是包含动作的语句等，都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植物在动态上的姿态，这是由描写决定的。而这些细微的描写，在通读的时候可能并不会特别注意到，然而在进行视觉图像化的过程中，这些“细枝末节”才会真正显现出重要的作用。

《九歌》中有许多香草在出现时是具有一定描写的，例如《东皇太一》中的“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其中“琼芳”是鲜花的意思，在句中是指摆好的祭品鲜花，祭祀场面通常都是庄严、齐整的，那么就可以推断出这些鲜花是排列整齐的，甚至可能还经过了修剪、装摆等，而且既然是祭品鲜花，那么这些花必定是上乘的，那它们应该是新鲜的、是正在绽放的、是姿态优美的。仅仅在一句话中，通过几个字眼，明确了“摆好的祭祀鲜花”这一细节，对于“琼芳”进行刻画就十分的容易了。同理，《湘君》中的“薜荔柏兮蕙绸，荪桡兮兰旌”，意思是薜荔作帘、蕙草作账，荪草装饰船桨、香兰装饰旌旗，在水中乘坐桂舟的湘夫人都可以“薜荔”和“蕙”作帘、作帐了，由此可见这两种植物生长之旺盛，既是长的旺，那么证明恰是该植物的生长季节，香草图像可作浓密、旺盛、鲜活表现;而船桨行舟需要使用、旌旗会在风中飘动，由此可推测作为装饰的荪草和香兰并不会多，也许将将缠绕数支，那么在图像表达时，亦不宜多。

三、依于人物

《九歌》十一篇中有九篇都是以神祗为主角来写，人物形象清晰、具体且有详细的描写。而出现在这九篇诗赋中的香草，无疑是为了刻画主角而写，一般都起着衬托作用，对于这部分香草来说，依托于人物形象而存在更容易凸显出来。香草意象与人物意象是相互成就的关系，香草展现得恰如其分就能衬托出神祗的性格特点，而神祗的情绪、动作等也能映衬香草表现的姿态。

例如《湘君》中的“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意思是在方洲里采摘“杜若”，后又赠与给侍女。若是根据这句话来进行视觉图像化表现，除开人物的表现，就香草“杜若”的形态来说，可以是在方洲中茂盛生长着的、开得旺盛的，也可以是将将采下被拿在手中姿态亭亭的，还可以是正在被赠与时稍带水露、娇艳欲滴的。这即是通过人物动作推断香草的姿态，而同时，杜若鲜活的样子反衬出了湘夫人未能等到湘君的愁苦和哀怨，但又好似给这苦闷的氛围带去了一份生机与活力，似乎预示着未来依旧充满美好。

四、融入场景

《九歌》中的每一篇诗赋都能够根据其文字描述生成至少一幅完整的场景视觉图像，而一幅完整的图像，通常会有一个主基调，使整个场景呈现出一种和谐统一的画面效果。特定场景中的香草不可能脱离场景存在，对于这种境况下香草意象的图像化表达，会依据主基调调整，使之融入整个大场景环境之中，做到不脱离、不突兀。

譬如说，《东皇太一》是威严肃穆的，那么相应地，其中出现的“琼芳”除了形制上齐整统一外，姿态需要挺拔、排列需要有序，好似它们即将接受神祗检阅的士兵一般;《云中君》是飘逸高洁的，那么围绕他身边的香草以曲线、流动的姿态描绘为上乘，就像浮在空中的馨香绸缎，同云烟一起随着神祗的动作施云布雨;《湘君》和《湘夫人》是缱绻缠绵的，是男女之情的纠缠与拉扯，那么在图像化上，香草之间可以是缠绕着、连接着的，用以表现牵扯不断的情感，对香草本体形态的描摹可以是鲜活生动的，色泽可以是艳丽多彩的，用以指代甜美的爱情，但同时还可以反衬出湘君和湘夫人间相连、相思却错过的苦闷与哀愁;《河伯》是雍容华贵的，画面中点缀的香草可以是形态饱满的，从细节之处显示出河伯尊贵的身份地位。

任何文献的视觉图像化转换，都离不开前期对文本内容的透彻理解，在理解的基础上读懂内里所包含的更深层次内涵，就如研究《九歌》香草意象，首先理解文意、找出并了解香草的相关资料，再继续通过“香草”来解析人物、故事、情感，最后才是通过具体有效的方法进行文图之间的转换，所呈现出来的视觉图像，才是切合文意又富于想象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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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潘富俊.草木零落，美人迟暮：楚辞植物图鉴[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8

[3]耿英杰.《楚辭》对《诗经》花草意象之继承及发展——以《离骚》、《九歌》为例[J].名作欣赏，2017（06）：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