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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道通为一”来看禇伯秀解庄思想

2020-10-21赵小英

大东方 2020年2期

赵小英

摘 要:本文从褚伯秀得闻范无隐解惠施句的“‘恢诡谲怪,道通为一。存而勿论可也。”的理解《庄子》的解经方法入手,以“道通为一”作为方法论来分析褚伯秀在《南华真经义海纂微》一书中所用的解庄方法。从而提取出褚伯秀以朴真——把握文本最根本的精神、通一——打通各篇不同主题、融会——融通儒释道三家之理的三个层次的解庄特色。并且关注到褚伯秀对与学道、求道的重视以及治道、救世的反复论说两个角度。从三个层次和两个角度,纵横交错,将褚伯秀对《庄子》文本所做的解读重新做一分析,从而更加清晰地了解褚伯秀本人的求道之思以及家国情怀。

关键词:褚伯秀;道通為一;朴真;通一;融会;学道;治道

一、引言

褚伯秀,又名师秀,字雪巘(一说号雪巘),号环中子,又号蕉池道士、蕉池叟,宋元间钱塘人。其时隐居修行于杭州天庆观,其人博学且通经术,性清介絶俗。在张京华对其行迹的考证中,可以看到当时的高官尤平章单骑至观中访褚伯秀,而褚氏言道我非三年前曾停留在此的王高士,言罢长揖而出。此间褚氏不慕声名,不与权贵交接,日常清苦着书,从游者为老儒宿学。由此事,可见其品格。褚伯秀生活的时代是宋末明初,其人亦是清修之士。他的著作留下来的亦不多,除少许诗文,其注三经,唯有《南华真经义海纂微》被收入《正统道藏》,今可见之。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一书,共一百零六卷。征引郭象、吕惠卿、范元应等十三家之说,是为宋之前的《庄子》集注。其中褚氏自己的见解主要见于“管见”和“统论”部分,“管见”包括大致又可以分为疏通大意与训诂字句两部分。其中范元应,又称范应元,即西蜀道士范无隐,据张京华考证,“宋理宗淳佑六年(丙午,1246)至淳佑八年(戊申 1248):褚伯秀三十岁至三十二岁。与诸同学见范应元于杭州天庆观。”1褚伯秀在《义海纂微》的《天下篇》解释“惠施多方”部分,追诉了其与同学听学于范无隐的往事。其文如下:

愚初读是经终卷,至惠施多方以下,莫窥端涯,与《列子》载公孙龙诳魏王之语绝相类,难以措思容喙,横于胸臆有年矣。淳佑丙午岁,幸遇西蜀无隐范先生游京,获侍讲席几二载,将彻章,窃谓同学曰:“是经疑难颇多,此为最后一关。”未审师意若为发明,度有出寻常见闻之表者。暨举经文,众皆凝神以听。师乃见问:“诸友以此论为何如?”众谢不敏,愿开迷云。师曰:“本经有云:‘恢恑憰怪,道通为一。存而勿论可也。”众皆愕然,再请明训。师默然良久,曰:“若犹未悟耶?此非南华语,是其所辟以为舛驳不中之言,焉用解为?自‘至大无外至‘天地一体皆惠子之言,‘鸡三足至‘万世而不竭乃从学辩者相应之辞,时习佞给,务以谲怪相夸,肆言无轨,一至于此。或者不察,认为庄子语,愈增疑议,皆不究其本源故也。郭氏知此而不明言,使观者自得。世有好奇之士,为彼怪语所惑,遂苦心焦思,生异见以求合其说,虽勤何补?”于是,众心豁然,如发重复而睹天日也。2

褚伯秀在《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末,记载了从学于西属道士范应元的过往,着重叙述自己当时读惠施章不得其解,遇范无隐开解,言:“本经有云‘恢诡谲怪,道通为一。存而勿论可也。”范应元以此来说明《天下篇》所记载的惠子言论不全是惠施所言,不能只关注表面的诡谲之说而妄加揣测,这样不仅是无助于理解惠子,亦是偏离了庄子本意。而解经只需要究其根本即可。由解惠施句推至于《庄子》全书,其中的诸多怪语,存而勿论也。范应元的方法其实是抓住“道通为一”的根本,而不过分探究诡谲荒诞之辞。这种方法对褚伯秀有很深刻的影响,一则解了关于惠施篇的多年疑惑,一则是单单记述此事,可见这也是范无隐解庄中对褚伯秀影响极大的方法。另外,统观全书,可以看到,褚伯秀作为道士,并未有过度解读《庄子》中有关的神仙之说,且对于儒家学说以及佛家说并不排斥,反而有所引用。因而,考虑从此段记述中提取“道通为一”来作为主旨,或者说一种方法,来分析研究褚伯秀的解庄方法以及他对《庄子》思想的独特的理解。其实质来说,就是穿破寓言、卮言的迷雾,抓住庄子思想的根本来理解。本文将《庄子》一书看作一个整体,在广泛意义上通称为庄子哲学,不特意分别庄子本人著作和庄子后学作品。故而,褚伯秀解庄,就是对《庄子》整本书的理解。

二、道通为一

“道通为一”,由道观之,万物无别,可归之为一。作为理解褚伯秀解庄思想的一种方法,“道通为一”作为一种方法论来理解。具体来说,有三层含义:第一是最根本的一种,不过度追求对神仙和神话人物做肯定和必然的解读,而是把握庄子文本最朴实本真的部分。第二是在庄子文本内部,不同篇章关注的主题不同,比如养生、逍遥、齐物,而不同主题所讲的内核却有一根本性共通性的目的,此即为“一”。第三是在庄学与儒家佛家思想的“通”和“一”。此为三家思想融会之处。

(一)朴真——见其根本

在明晰了这三个层次,就可以考虑从那个角度切入来理解庄子思想的“通”而“一”。若把庄子哲学在大方向上仅仅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心灵的,与个体的精神相关的,称之为大道,仅言大道过于抽象,在学道或求道中方能见道;一个是人事的,是和现实相关联的,可言之治道。对于学道,即见大道之法,是庄子思想的核心部分,自然亦是重中之重。当思考褚伯秀解庄最朴实本真的部分,直指庄子核心思想,即是学道,求道,见道。

关于求道问道,《庄子》中有两个精彩片段:一是肩吾与连叔对话中的“藐姑射山之神人”;一则是黄帝问道于广成子。神人的形象是如此鲜明,而褚伯秀解庄子,言鲲鹏之化,为戒学者不可入狭隘处,当见大物也。见大物,方能知己之鄙薄,方可见神人,可与造物者为一。神人重要的不是神仙是否真实存在,重要的是见神人中的神性,即人与自然体神合变,方能见生命之辽阔。此为操存涵养也。学道至此,又是一境界。学道当睹道。黄帝往见四子,即是见道之玄妙,孔子赞老子如龙,亦是此理。老子言: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学道,为求道也。非是求一知识,长些见识,而是玄心妙悟,是人追寻生命之本,感悟自然宇宙之律动。

黄帝见广成子是比较经典的一个场景。黄帝为政十九年见广成子于崆峒之山。褚氏认为,由于北斗居于天之正中,而崆峒山为北斗星正下方的山,则崆峒为当天地之中也。在褚伯秀这里,空同的当天地之中的性质,与道结合起来理解,可以联想到人之一心,处中进道,则可以中制外。能够善处中者,物莫不从。黄帝首次问广成子的是,愿闻至道之精,所思的是育五谷养人民,调和阴阳以遂众生。黄帝之问高远,但是问至道的目的是在考虑作为君主,如何治理土地,如何养育人民,依然是困于为政。黄帝闲居三月之后,有所得,复往问道于广成子。此次黄帝问治身之道何如?广成子蹙然起,很惊讶很惊喜的一个动作。在孔子和颜回谈论坐忘那一节时,也有这个动作的出现。这代表了师长前辈、传道者对于弟子或者求道者超出预料的悟道的惊讶和欣慰。黄帝首次来求问至道之精,为了育群生也,今次为求治身长久之法。这里完成了为外物求至道到为己求至道的转变。褚伯秀认为普通人,即失道之人,同于大化,归于土也,而得道者能够独存,成“清静明妙虚彻灵通本来之我,不可以色见声求,是以先天地生独立而不改也。”很明显,这里的脱去肉体躯壳,成灵妙之本我,是受到禅宗的生死观的影响。这段褚伯秀通过心性修炼的方法求道,求得长生之法,与道教传统的求肉体长生,以“存想抽添交媾采取之说”这种修炼方法不同,反而是与有道教内丹心性学更为接近。此处是不执着于神仙以及存想之法,而是回归到最朴实的求大道。

(二)通一——见其要义

《庄子》诸篇,讨论的具体问题不同,当深思之,有一共通主题关联始终,即为学道。学道即是求物我俱化,与大化为一。由此而言,学道根本来说是体悟涵养道之精神。其余之长生久视为得道之余事。学道而逍遥也。接着解释学道而成,是为逍遥。剥除了神话故事、寓言故事的外衣,《逍遥游》篇讲的即是求道这个“一”。齐物之言,即是潜心于道,冥神物化,而道存于百姓日用之见,于是之万物一齐也。物我两化而见道也。“学道之要,虚静为先,非虚无以全神,非静无以复命。性全命复,养生之能事毕亦。”形体有尽,不得不养,世人知养形,而不知养神。以虚静为先,缘督以为经,能守道者,则其神可养。形有尽而神无尽也,故言:死而不亡者寿。3此养生至论也。“故是篇大意在乎外应世而内全真,道不离而物自化,古之圣贤不得已而有世俗之偿,罔不密由斯道,遂寓孔颜问答,以发明之。”4此为行人间世之事亦不离守道求道之要也。

此类批注,其他篇亦多有提及。《庄子》一书,满篇不过“学道”二字。褚伯秀把握住这一点,解释诸篇不离本意,以道统观全文,是“道通为一”也。

(三)融会——见其丰富

宋初以来,苏轼、王安石等学术领袖引领以儒解庄的风潮逐渐发扬,加之程朱理学对庄学的影响,褚伯秀解庄时对庄子的救世之意尤为关注,对圣王的有关治道的部分的诠释和重视亦是贯穿始终。褚伯秀不是严格坚守自己道教道教的阵地,排斥儒家佛教的一切理论。相反,他以道的眼光看待三家的理论,吸收一切合理的因素。正如他在《逍遥游》篇的概论部分言道:“道循至理者,以道通乎万事;全正性者,与物同乎一。天理性得而不逍遥者,未之有也。”5这里是谈《逍遥游》篇,以求道来讲,求道,道家道教的道和儒家的道,在根本的层面上是相同的。因此褚伯秀说学道之要,先学圣贤乐处,切身体会,方有所得。此处不囿门户之间,求的这个道,从孔颜乐处讲见得亲切,容易为初学者明白,那就从此讲。

其次,褚伯秀生活于动荡不安的时代,内心有对民众生活的同情。就褚伯秀来说,生于宋末元初,这种社会环境必然是多有战争,民众死伤劳苦众多,在这点上大概是与庄子生存的年代有相似之处。褚伯秀其人,又是一清修苦学之人,从游者多宿老,不阿权贵,不慕名利。平生所思,尽在书中。他对时局的态度,对百姓的怜悯,亦是寄托在解庄之中。因而对庄子治道的解释,是褚伯秀极具个人特色的部分。褚伯秀认为《庄子》为救世之书,有资于治道。这从他对待礼法、仁义的态度可以看到。他认为儒家的圣王不必汲汲营营而拔擢之下之民,反而依道而行,以无为而治民才是最好的方法。从理论到现实,从精神自由到关注政治,褚伯秀注意到了庄子的治世精神,并且把它和儒家的礼乐制度结合起来,找到了二者可融通为一的结合点。褚伯秀批注《天下篇》言:

上古圣君所以端拱无为,而视天民之阜也,其神明之所降出,则由事感而应,虽为非为。圣生王成,斯又神明施化之效。……自以仁为恩至谓之君子,所以成乎人,则王者之事,由道而见于治,故以内外言之。次叔法、名、数、度,《诗》、《书》、《礼》、《乐》,皆先王政治之具,得其人而后行者也。……圣之所生,以一为本。王之所成,因贰以济,本末相须,而治道备矣。古者圣王之为治也密,其忧民也深,非唯求理于一时,直欲为法于万世。自道志至名分,皆圣人致治之迹也。6

此以治道和治具为比,将德教仁义等作为治世之具,而认为庄子善论天道者必本乎人,能尽人道者必本乎天。由此把天道人道打通,将庄子和道家本乎自然的无为之道与儒家的治世之道會通一处,二者在道的层面下归于一处,由此见庄子的救世之心和救世之言。如此则庄子虑事深远,并不是不论政治,而是救世心切,其救世之论深远,寻常人不得看明白而已。此为褚伯秀的家国情怀的彰显。有此两方面,褚伯秀融会儒道,间引佛教,使三教有归一处,可以更好地塑造人的精神,引导人的政治参与,指导人的生活。

三、结论

本文从褚伯秀得闻范无隐解惠施句的“‘恢诡谲怪,道通为一。存而勿论可也。”的理解《庄子》的解经方法入手,以“道通为一”作为方法论来分析褚伯秀在《南华真经义海纂微》一书中所用的解庄方法。从而提取出褚伯秀以朴真——把握文本最根本的精神、通一——打通各篇不同主题、融会——融通儒释道三家之理的三个层次的解庄特色。并且关注到褚伯秀对与学道、求道的重视以及治道、救世的反复论说两个角度。从三个层次和两个角度,纵横交错,将褚伯秀对《庄子》文本所做的解读重新做一分析,从而更加清晰地了解褚伯秀本人的求道之思以及家国情怀。通过对褚伯秀《南华真经义海纂微》的解庄思想的考察,使7得我们对庄子所言之道有了不同的理解,也让我们对褚伯秀这么一个生活在宋末原初的注庄者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历史如河,滚滚向前,而历史中的人物所留下的思想,仍然是发着自己的光,以待后世之人遇之而有感也。[1,2]

参考文献

[1]南宋褚伯秀撰,方勇点校.南华真经义海纂微[M].北京:中华书局,2018.

[2]张京华.褚伯秀生平事迹考[J].船山学刊,2015(02):102-109.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哲学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