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管控到服务:社区治理转型的实践探索
2020-10-21吴银涛张蕾
吴银涛 张蕾
摘 要:在我国社区治理转型研究中,重理念转型轻实践转型、重转型的模式研究轻机制研究的做法比较普遍。治理的理念转型与实践转型要链接,治理的机制转型应该先于模式转型,这样才能为其他社区的治理转型提供有价值、可操作的参考。通过对C市S街道所辖的若干社区的广泛调研,深入分析了传统的管理-维稳思路与实践是如何一环扣一环地转型到治理-服务的理念和行动这一过程,本研究关注了“如何转型”这一问题,并在“街道维稳-社区治理”、“过去维稳-现在治理”的对比研究中梳理出从管控到服务的治理转型发生机制:一是从思想控制到心理援助的转型;二是从关系控制到建立社会资本的转型;三是引进社会工作理念。从实证调研来看,治理转型的外部条件至少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政策供给的不断完善,二是党建引领的教育不断深入。
关键词:社区治理;治理转型;机制研究
十九大报告强调加强和创新社会治理,旨在“完善公共服务体系,保障群众基本生活,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不断促进社会公平正义”,要把“使人民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更加充实、更有保障、更可持续”作为根本目标。这一观点的提出表明经过多年的实践探索,党和政府超越了把社会治理等同于社会管理、社会管控、社会治安的初级阶段,超越了从社会稳定的结果视角抓社会治理的治标不治本的传统思路,而转向更加关注民生、更加重视人民对美好生活向往的以民为本的社会治理创新。因此,治理转型——从理念转型到实践转型——成为当前学术界和实务届关注的重点问题。
一、从“模式研究”转向“機制研究”的治理转型
目前学术界对于治理转型的研究包括两大类:一类是在维稳框架内讨论维稳转型,如建议用维权代替维稳、强调“依法维稳”、倡导“政府治理路径”;另一类是在治理主题下讨论治理转型,这是基于这样一个共识:“多中心治理与合作治理是中国维稳新模式的核心要素。” 在此基础上,大量的治理创新概念被提出来,如多元合作治理、协同治理模式、包容型治理、服务型治理、协商共治等等。前者是对压力维稳工作机制成效式微情境的一种改良,仍然是在政府单一主导的思维中;后者如雨后春笋般地大量涌现出饱含理念创新和实践支持的模式化概念。
然而,治理转型研究的真正问题已然超出了上述两种路径的思考。徐湘林教授在《转型危机与国家治理:中国经验》一文中指出:整体上看,目前中国的社会危机是一种转型危机而不是治理危机。国家治理危机是治理者的政府在特定时期无法有效控制和管理社会矛盾从而影响政府统治能力的一种状态。转型危机是在经济-社会转型中由于各种利益冲突和治理能力滞后产生的危机,是特定历史背景下结构性转型的必然现象。因此,那种将中国危机诊断为治理危机的思路强调宏观治理类型划分,比如沈阳模式、上海模式等,这些宏观类型划分的基础主要是国家-社会理论,其它地方的社区治理往往以这几种模式作为分析模板,而忽视了特定的地域社会环境因素在社区治理中所扮演的关键角色。
因此,有学者倡导:当前关于社区建设的研究范式需要从“模式研究”转向“机制研究”。所谓“模式研究”,就是单纯静态地考察社区建设需要哪些要素,这些要素需要组合成一个什么样的结构。而“机制研究”则是强调怎么更有效地组织各种生产要素,以便把社区建设从构想到结果一步一步地实现出来,并且要让结果尽可能地符合初衷,而不能脱离甚至背离初衷。这就要求把社区建设当作一个一环扣一环的过程而不是一个静态的点或面来思考。最难的是怎么一环紧扣一环,中间不掉链子。各种资源如果不能形成一个一环紧扣一环的链条,再多再好也是白搭。
基于此,课题组的研究问题是:在治理转型成为一种大势所趋的话题背景下,那种从传统的管理-维稳的思路和实践是怎样一环扣一环地转型到治理-服务的理念和行动的?选择这一研究问题是因为:理顺了从管控到服务的治理转型发生机制,才能为不同地域、不同社会环境因素的社区进行基层治理创新提供一个可以参考借鉴的思路;毕竟治理转型最难的问题是“怎么转型”而不是“转型成什么”。
课题组对上述研究问题的回答是基于对C市S街道若干社区的实地调研而得出。在“街道维稳-社区治理”、“过去维稳-现在治理”的对比研究中逐一梳理出从管控到服务的治理转型发生机制:(一)从思想控制(思想工作)到心理援助(心理工作)的转型;(二)从孤立控制到建立社会资本(预防串联到帮助建设支持性社会关系网)的转型;(三)引进社会工作理念。课题组的重点并不在于总结出被调研社区的治理经验有多么先进,而在于通过案例呈现:传统的管控理念和实践是怎样一环扣一环地转型到现代的治理-服务理念和行动?这种转型的发生条件有哪些?对其他的社区进行治理创新有什么可以值得参考借鉴的地方?
二、从管控到服务的发生机制
本部分在对调研进行简要介绍后,着重从两个方面来分析S街道所辖社区从管控到服务的治理转型发生机制:一是治理转型是怎样发生的?二是治理转型发生了什么?前者是指治理转型发生的机制,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上级管控-社区治理、过去管控-现在治理;后者是指治理转型的内容,主要包括三个方面:从思想控制到心理援助、从关系控制到建立社会资本、引进社会工作理念。
(一)调研简介
本次调研涵盖了S街道各种类型的社区,如军工社区、农聚区社区、商品房社区、拆迁社区、混合型社区。在街道的访谈中,课题组了解到,综治维稳领域的“重点工作人群”包括转业军人(军转干部和退伍军人)、失独家庭、拆迁农民等。本研究的调研访谈主要是针对社区怎样对这些不同类型的特殊群体开展工作,调研结束后,课题组认为S街道所辖社区的社区治理转型实践是个非常有价值的议题,特别适合总结出来,以便其他的城乡结合部地区的社区治理转型参考借鉴。
(二)从管控到服务的治理转型的发生过程
治理转型的发生不是凭空产生的。为了让S街道的治理转型经验更有借鉴性和参考性,课题组不在这里进行宏观经济-社会变迁大背景的梳理,而是基于实证调研的发现。社区治理转型的发生基于两个很现实的因素,一是上级的管控任务到社区被基层实践为治理行动,而这种转型是得到了上级政府的赞同、支持;二是社区在不断地总结管治经验过程中的反思,表现为时间上的过去管控,现在治理。
1.上级管控-社区治理
这里所说的“上级”是相对于社区而言,通常是指街道和区政府。上级管控、社区治理是治理转型的一个重要方面。二者的这种区别非常明显地体现在各自的工作方法中。具体来说,对于街道或者区政府而言,为了化解“重点工作人群”(街道层面的用语)的上访,通常采用的管控方法包括:第一,盯人,如“四盯一”、“六盯一”等。盯人目的是将那些要上访的群众时刻(尤其是重要时刻)纳入可监控范围内。第二,设置公益岗位,如交通协管员、清洁工等。设置這些岗位,是典型的“花钱买稳定”做法,因为绝大部分时候,这些拿着公益岗位工资的人并不上班,“白拿钱”。第三,节假日“三陪”,即一到节假日,为了防止重点工作人群上访,专门派政府工作人员陪同去旅游、吃喝、玩耍。在这些管控手段的背后,是大量政府资源(人、财、物)的低效率挥霍。
不同于上级政府有大量的人、财、物资源可以支配,社区在对待“特殊人群”(社区层面的用语)上,受限于工作人员有限、经费不足的困境,以及和特殊人群的高频率日常见面,通常采用治理的工作方法。具体表现为:第一,社区层面的工作人员对所辖社区内的上访“困难群众”的心理需求把握得非常准。如不少的社区在谈到转业军人安置困难时,详细地分析了他们基于群体间比较、历史比较的心理不平衡和从军队到地方之后的社会融入困难导致的尊严受挫心理;而在分析失独家庭的心理时,多谈到这一群体对亲情关怀的需要。这种心理上的把握不仅与上级政府理解的“闹事-牟利”分析大为不同,也为后续的治理提供了心理基础。第二,社区层面的工作人员通常是积极地帮助特殊人群、困难群体去“争取”各项利益,宣传政策。这得到了他们的极大理解,以至于不止一个社区的领导(书记、主任)说,社区内的上访者会主动向他们汇报他们集体上访的日程安排,而社区会帮助他们组织出行的车辆接送服务。第三,不同于上级政府通常在重要时刻,如节假日、两会期间等,才对上访者进行重点监控,社区层面“工作做在平时”,并且成效很不错。
2.过去管控-现在治理
治理转型的另一方面体现在时间维度上,即,一些社区在以前是采用管控的手段来对上访者开展工作,现在更多地采用“提供服务”的方法。这种转型的发生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第一,在工作经验的积累过程中,不同工作理念的对比和选择——这体现了社区工作人员的学习能力在不断提升;第二,专业社会工作人才不断地在充实社区工作者队伍,如大学生和获得社工资格证书的社区管理人才,他们明显地倾向于在工作中采纳治理-服务的理念和方法。当然,后文要谈到的外部环境因素也是一种重要的促动原因。
(三)从管控到服务的治理转型的内容
从实地调研来看,治理转型的内容包括很多方面,但以下三个方面是最明显的。
1.从思想-控制工作到心理-援助工作
思想-管控工作与心理-援助工作的区别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前者主要是考虑维持(社会)秩序,后者同时考虑解决(个人)困难和(社会)秩序;第二,前者主要从外在的、强加的认知层面来改变上访群众的思想,后者着重于实现和特殊群体的内在的、需求导向的心理沟通,来达到相互的理解;第三,前者主要发生在重大时间节点和重要矛盾纠纷事件中,后者是通过日常的、生活的互动中。
例如,课题组在HC社区的调研中,社区书记就分享了他们以前对上访的转业军人所做的的思想工作:
他们(转业军人)大部分都是党员,我就讲:作为一个党员,要发挥先锋模范作用,以身作则,要作表率。你是组织的人,就要按照组织的规矩来,对不对?你就不能“嘣”的一声就跳到了北京去呀。我还开导他们:大家都年纪大了,身体状况也不好,你们跑那么远,万一出个事,那怎么办?还有,你们脑瓜儿也没有年轻的时候灵活。况且,退休了都在领退休工资,虽然原来的待遇不能和现在比,但是,以前你们从地方转移到企业上,在当时的工资待遇已经比其他人高了呀,你已经享受过那个政策了。有人就说,“那才好点点钱?”,那我就回答说:“那时候一斤猪肉才卖几角钱,现在的一斤猪肉呢?”……而且,你看现在国家、党委、政府、中央国务院,包括各级党委政府,政策多好!惠民措施多好!你们上了七十岁,有免费停车卡,有老人证,进公园、进景区,免费。多好!现在生活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过不去?现在你的子女、孙崽都已经成家立业,事业有成。既然你的儿子、女儿、儿媳妇、孙辈,都有稳定的工作与收入,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折腾这些呢?(HC社区,Z书记,3月19日)
从这段访谈中,可以明显地看到Z书记对上访的转业军人进行的思想政治教育:首先运用党纪,针对其中的党员进行组织纪律教育;其次运用上访可能会发生风险——身体风险和交通风险,针对上访者的老年身份进行利弊分析教育;第三,通过比较上访军人已经享受过的待遇、好处,对他们进行“知足”教育;第四,利用上访者的家庭长辈身份,对他们进行家长的角色扮演教育。这些教育表现出明显的外在的-秩序的-价值导向的,几乎没有涉及到上访者的内心的-价值的-理解层面。而在HC社区(后来的做法)和TX社区调研中,社区干部在谈到对转业军人闹事处理时,着重分析了这一群体的心理诉求:
就比如说涉军的,他主要就是需要社会的尊重,一个身份的认可,让我们的后辈不要忘记他们的过去,他们的流血流汗,包括涉核人员。(HC社区,Z书记,3月19日)
他(退伍转业军人)这个群体,因为成都这个地方很大,重要的时间节点都要联动,开会啊或者找市政府、省政府。了解情况以后,我们千方百计地做工作。我们原来把他们弄出去耍,耍一圈,摆点龙门阵耍,吃点饭,把这个重要的时间给他躲开。……他说:我不去我为难,我去了嘛又跟你们(社区)为难,包括有一次早上六点钟我都陪他们坐地铁,走那个地方去最后摆哈龙门阵又回来。……我给你说嘛,走在路上以后,他打个电话,“我遭他们绑回来了,我来不了了”。只有这种事情,以前呢他们要去的时候他们就不签字,去露个像,他露个面我们这边就开起车子把他们接回来我们就走了。(TX社区,F主任,3月15日)
如TX社区F主任所言,他们十分理解军人的战友情,“讲义气”,与其堵不如疏。所以他们通过打感情牌,在日常互动中和转业军人群体建立情感联系,导致上访者的左右为难境地,“我不去我为难,我去了嘛又跟你们(社区)为难”,最终通过“敷衍”战友,而没有实质性地参与上访。
从调研来看,思想-控制工作越来越难以凑效了,而心理-援助工作思路则被反复提到,并且效果要好很多。不少的社区领导也感慨“思想工作越来越难做了”、“只有走进他的心理,才能得到(他的)理解和支持。”
2.从关系控制到建立社会资本:预防串联到帮助建设支持型社会关系网
集体上访是基层政府十分忌惮的大事件,为了避免集体上访,基层政府对待特殊群体的组织十分敏感。就调研来看,转业军人被战友“串联”、失独家庭集体上访、征地拆迁农民围攻政府都是当事人群体习惯采取的利益表达方式,也是基层政府重点治理的行动。
但是,课题组也惊喜地发现,并不是所有的社区都采取“堵”、“截”、“拆”的关系控制思路将社区里的特殊群体从他们的组织中隔离出来,已经有社区采取了“疏”、“导”、“联”的方式帮助特殊群体建立微信联系群、拉入社区的社团组织中,主动帮助他们建立群体内、群体间的支持型社会关系网。这种帮助特殊群体建立社会资本的做法特别有借鉴意义:第一,它是在充分了解特殊群体的心理需求的基础上来开展服务的。如失独家庭就面临着社会融入的困难,一部分转业军人感觉退伍后难以融入地方等等,帮助这些群体搭建支持型社会关系网十分契合他们的心理需求。第二,它也是在践行多元合作治理的理念。考虑到一些特殊群体的矛盾纠纷就是针对政府的,如有些失独家庭认为他们的处境就是因为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导致的,当事人对政府“怀恨在心、怨言极大”,这时社区作为街道的延伸,很难对其开展工作,那么,社区里的社团组织,如老年协会、文化艺术团等,则可以发挥“民间的”力量,将特殊群体吸收进他们的活动中,通过党员、受人尊敬的长者开导教育,能起到很好的化解怨气、调解纠纷的效果。第三,这种做法也将特殊群体的私下(被)串联“摆到桌面上来了”,因为社区帮助他们建设各种关系网,他们有什么集体性的活动——上访的或者非上访的——都会跟社区“通气”、“报告”,社区方面还可以提供交通、组织、法律顾问等服务。
例如,在TX社区,课题组就了解到通过控制的思路来化解转业军人被串联:
……他到北京去上访,以前我们要去监控他。监控肯定不能是明面上的监控,安排的人暗地里看他,把他看到:在哪个地方,每天在哪个地方去了。……我说一个不好听的话哈,不管是礼不礼,先把他兵起,你不可能二十天跟着他屁股后面转嘛,这个也不现实。难免有时极个别情况下,脱离视线的情况。白天基本上我们都是派的人,晚上半夜三更的你不可能。有做得好的地方晚上半夜三更都是開个面包车都是在楼下坐起,轮番盯他出不出去……(TX社区F主任,3月15日)
而在NJ社区,课题组则体验到了帮助失独家庭建立社会关系网的思路:
我们做了一个妇女骨干团建,把三户失独家庭带着去团建。…失独造成他们生理上,心理上,还有他们不愿意跟社区的人多说话——看到别人的家庭很和睦,儿女都环绕在周边,他们很难过的,两夫妻关在家里面,生闷气,导致身体很不好。我们就要常常关注他们,就包括节假日,比如元宵节买两包汤圆,送点什么小东西,就一两百块钱;又比如说居民自发地包粽子,包了煮好给他们送过去,送点鸭蛋这些;每次开展什么活动,都把他们当成最尊贵的客人来安排座位,就非常尊重他们,让他们感受到所享受到的跟一般人不一样…(NJ社区Z主任,3月16日)
虽然被调研的社区书记、主任认为,每个社区的情况不一样,但是在谈到帮助社区里的特殊群体建立社会资本来开展服务工作时,大家还是普遍认可这一理念和实践的,也在积极探索适合本社区的做法。可以想见,在街道的促动、其他社区的带动下,帮助特殊群体建立社会资本的做法会得到越来越多的社区认可和实践,成为社区治理转型的一个重要内容和工作方向。
3.引进社会工作理念
在城市社区,无论是通过购买社会组织的专业服务,还是社区工作者队伍中的大量专业社工的充实,引进社会工作理念来开展社区治理工作显得平常和普遍。但是对于处在城乡结合部的S街道所辖社区来说,有些社区是原来的单位大院改制过来的,有些是农村社区、农聚区,无论是购买社会服务,还是引进专业社工人才充实队伍,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毕竟有历史遗留问题存在。但是,课题组的调研仍然欣喜地发现,已经有社区的工作人员通过参加社工资格考试获得中级社工资格,并且在社区治理的工作中大胆引进社会工作理念,在服务社区特殊群体上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探索,为其他的社区做了很好的示范。
比如说对失独家庭,S(街道)引进了“543社”社工组织,…这些孩子我见到他们进社区,按照他们的套路来做,就会谈到家庭,就可能谈到孩子,然后关系就到了冷点,很尴尬,人家就会哭,然后社工又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我们就从来不会讲失独家庭的孩子,不谈到他以前的事情,他谈到他以前、谈到孩子,我们就讲:你身体好不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要寻求什么资源我给你链接,你要到哪个医院去我们去给你找,要什么药你买不到我们通过什么渠道去给你买,还有我们每个季节哪里好玩,我们给你联系、给你组团,带你们去玩,这就非常开心。比如说我们四月底有一个广场舞比赛,社区老年人有几百人参加,然后昨天我们就去邀请他们参加,他们说“哎呀,我们不会跳”。我就说:就四个动作,不需要你们跳,只要你上场就OK,我专门请那个老师来教你们。对他们要多一分关注,比别人多付出几分,倾注的心血多一点。(NJ社区Z主任,3月16日)。
三、治理转型的外部条件
前文谈到了社区治理转型的内部条件,如社区治理经验的积累和专业社工人才的充实。社区治理转型,外部条件也很重要。没有外部条件作为制度支撑和资源保障,社区治理转型是很难发生的。限于调研安排,这里所说的外部条件并不是街道、区上的文件、政策梳理,而是在访谈中,社区的书记、主任或工作人员认为的在他们的工作中促进社区治理转型的外部条件。这些条件虽然不够系统,但是对社区治理转型很有效力。
(一)政策供给的不断完善
我就感觉这件事,首先是党委政府的惠民措施、惠民政策及时地落实到每个地区,而且,只能做加法,不能做减法,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们就尽量做加法,但是绝对不会做减法,这是其一。(HC社区,Z书记,3月19日)
如上所述,正是因为党委政府给予特殊群体惠民政策越来越多、越来越好,所以,社区才有了为他们提供相应服务的机会,如帮助了解政策、进行宣传、争取政策照顾、填写申请表格、跟进政策落实,甚至是在惠民政策的基础上“做加法”等等,正是这样的日常生活化的帮助、关心和支持,融洽了特殊群体和社区的关系,增进了彼此的理解。在这样的不断提供帮助的过程中,社区也在践行着从管控向服务的治理转型。
(二)党建引领的教育不断深入
在课题组调研走访的社区(村),以党建引领为主题的教育活动成为社区(村)进行教育、成长的重要途径。这种教育在社区治理转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至少体现在:第一,真正发挥了联系群众和基层政府作用的基层党组织为居民和社区、基层政府之间的沟通交流牵线搭桥,加深了联系和理解;第二,党建引领下的各种党团组织、群团组织,在引领居民的思想、开展教育活动方面发挥了积极的作用;第三,如下述访谈所言,从上访群体中的党员入手开展社区特殊群体的治理、干预工作是个很好的“切入点”。
还有就是通过一些会议来做宣传,传播正能量,强化他们的党员身份,他们非常看重这个,党员身份亮出来,然后给他们佩戴党徽,随时随地提醒他们党员身份,要在平时的生活中以身作则,要起好模范带头作用。第二,就是接受广大人民群众的监督,就比如说,你是党员,佩戴着党徽,在公共场所说了一些不合适的话,居民群众会说,“你还是个党员……”。好,这就是党员意识和组织意识把他们拉回来。(哦,现在每一个党员都佩戴党徽了是吗?)对,现在的是新党徽,“为人民服务”。(现在是要求每个党员都佩戴党徽是吗?)我们这里是这样的,首先,党委委员只要你上班,就要佩戴,包括我们的工厂,只要你上班,就得佩戴,就起到一个规范作用。2017年我们就开展了一个活动——双亮行动,就是亮身份、亮承诺。下一步最为关键,就是践诺,也就是三亮行动,必须要实践。(HC社区,Z书记,3月19日)
四、社区治理转型的关键机制
本研究以“管控到服务的社区治理转型是怎样发生的”为问题,通过经验总结和案例分析的方式,分别呈现了这种转型的发生过程和内容,以期为其他社区进行治理创新提供参考。各地的实际情况不同,梳理出S街道所辖社区的治理转型的关键机制,才能让这种参考更有價值。在广泛调研的基础上,课题组认为社区治理转型的关键机制为以下两点。
(一)治理的理念转型与实践转型要链接,而不能脱节
自从十八大中央提出“治理现代化”以来,社会建设、社区治理得到了政界、学界的高度重视,因此关于治理转型的理念倡导非常多。就成都市而言,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城乡社区治理,范锐平书记对于社区治理亦有很多富有洞见的提议。在实地调研和文献学习过程中,课题组发现:对治理转型的理念讨论特别多,不少的社区都将中央、省市的社区治理的好提法、新概念做成宣传栏挂在社区的醒目位置;学术讨论中亦有海量的文献在讨论治理现代化的最新理念。
然而,在社区治理的实践转型上,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尤其是将理念转型和实践转型相结合的社区治理转型,在现实中十分少见。通常是口号上一套,如“党建引领、一核多元”、“三社联动”等等,但是在实践中,通过管控、思想教育来开展工作的仍然是主流。
这就意味着,在目前治理转型的理念已经大力宣传的情况下,实践转型应该成为社区治理转型的一个重要工作。无论是请专业的团队来进行指导,还是社区之间进行治理转型的经验交流,链接社区治理的理念转型和实践转型,而不是导致二者在现实中的脱节,是在基层政府实践“治理现代化”的重要内容,尤其是在专业社工人才极为匮乏的城乡结合部社区。
(二)治理的机制转型应该先于模式转型,而不是相反
和社区治理的重理念转型、轻实践转型相对应的是,目前学术界、实务界都有一股子总结模式的热潮,因此“某某模式”的社区治理常常成为讨论的焦点。然而,细细体会这些模式,它们通常是各种优势资源——物质组员、组织资源、学术资源等——的组合,各种模式往往因为优势资源的独特性,在实践中并没有多大的可复制价值,甚至“很多从社区角度来看搞得很好的治理,从国家治理的角度来看却是不经济、不均衡、不公平、不可持续的。”
在这样的情境下,课题组倡导:在进行社区治理转型的研究和实践中,应该优先重视机制转型,而不是模式转型。前者强调的是治理转型的一环扣一环的发生过程性和动态性,后者关注的是治理创新的内容包含哪些元素,它是静态的。对于那些条件相对落后的社区来说,关注治理转型的上级政府和社区的不同理念和做法,历史性地对比往昔与今日的思路和行动,在服务居民的工作中总结循序渐进的步骤和有推广性的工作经验,应该成为优先关注的内容。
五、小结与讨论
本研究以社区治理研究的“模式研究”向“机制研究”的转向为理论基础,以治理转型中的管控向服务的理念和实践转型为内容,通过经验总结和案例分析,总结出社区治理转型的一环扣一环的发生机制,并认为:社区治理转型的关键机制在于理念转型和实践转型的相统一、机制转型应该优先于模式转型。
课题组的实地调研主要是针对社区层面和街道办的工作人员,虽然在调研中努力做到多社区互相补充、印证,然而,由于时间限制,课题组并没能在这一轮的调研中访谈社区的特殊群体,听听他们基于主体建构视角的对于社区治理工作的评价。另外,课题组也没有收集街道和区政府的文件、政策等文献资料。因此,研究结果的系统性还有待深入、需要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