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两则
2020-10-21张承斌
1.那双珍藏的胶靴
在我新居的鞋柜里,至今仍摆放着一双黑色的深筒胶靴。
胶靴鞋面皲裂,色泽灰暗。鞋身处,两个硕大的圆补丁似嗜血的蚂蟥,赫然在目。泥影陈垢,仍依稀可见。
妻子对这双鞋颇有微词,曾多次提议将它扔掉,皆被我严词拒绝。为此,我们闹得有些不愉快。见我态度如此坚决,妻子没办法,只好作出让步。
仔细想想,这双鞋确实没了用处。放在装饰一新的家里,不仅占据空间,且与周围环境也极不协调。如今,谁还穿胶鞋?可是,看到这双鞋,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过去。
小时候,最怕下雨。一场大雨过后,地面湿滑不说,关键是我们赤脚出去玩耍,往往会为裸露在外的砖头瓦块踢乌趾头、划破脚板。有时,一不小心,脚底扎进一枚刺,拔又拔不出来,钻心地疼。这样的情形,年少时不知遭遇过多少回,但每次又只能强忍着泪水,总是那么无可奈何。
那时候,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养猪。猪无廉耻之心,散放时随意大小便。于是,庄子上满地猪屎猪尿,有的散落村头巷尾,有的静卧草丛之中,有的横陈路口道旁,甚或门前也很难幸免。尽管有人撿拾其充当农家肥,但似乎取之不尽,斑斑劣迹仍在。一脚踩上去,软软的,热乎乎的,等你发觉,已是一身鸡皮疙瘩了。接着就是胸中一阵翻江倒海,懊恼自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赶紧寻个水氹不停地摆着脚。
看到邻家孩子脚蹬着一双浅靴在人前漫不经心地晃悠,我的眼珠子差点掉进饭碗里。彼时,我的内心正燃烧着一团火,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如此招摇。可是兄妹众多,家贫无资,我的欲望被现实无情地粉碎了。
上中学后,学校距家甚远。岁月流淌,下雨是常有之事。夏天还好,赤脚拎鞋,一路小跑,便能回家。但是寒冷的冬天,却着实让我犯难。总不能光着脚板在冰天雪地里行走吧?可是穿鞋冒雨冒雪,要不了多大的工夫,便里外尽湿,双脚早已冻得冰冷麻木了。
目睹此状,母亲痛心,曾提议为我添置一双胶靴,却遭到了父亲的反对。我想,那时的父亲,心中一定是有理想的。
寒来暑往,苦尽甘来。这样的艰难困苦,终于在我师范毕业那年结束了。参加工作后,第一次领到工资,我二话没说,上街为全家每人买了一双深筒胶靴。父母尽管嘴上不停地嗔怪我无端浪费钱财,但喜悦之情却暴露无遗。
这双鞋,一穿就是许多年。直到前些年,农村实现了村村通,户户通,它才完成了历史使命,退出生活舞台,但已是伤痕累累、面目全非了。
沧海桑田,今非昔比。如今,农村早已旧貌换新颜,家家户户门前干净、敞亮,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雨天,人们出行,再无需穿胶鞋了。可当年的那双胶靴,我却始终舍不得扔掉它。
2. 饮酒漫谈
同事聚餐,常常会喊上我。这说明至少我还没完全被人们忽略和遗忘。能被人惦记,也是人生的一种幸福,我想。
问题是,聚餐常会饮酒,而他们又很擅饮,且每次不饮痛快了决不罢休。这就很让我有些为难。不去吧,碍人情面,于心不忍。去吧,酒桌酣战,我实力不济。常被迫而饮,亦非我情我愿。
我是典型见酒怕的那种,平常无事绝不独饮。万不得已上了宴席,也只是象征性地濡湿嘴唇,应付一下场面而已。朋友笑话我自年轻至老境,压根就没有“辉煌”过。这是实话,绝无半点虚言妄语。
他们好心,曾授我良策。说:尝试着进行几次“破坏性试验”(当然指醉酒),如此,既惊人又壮己胆。继而再饮,定会酒量陡增。
闻听此言,我当即两股颤颤。且不论此法的实际效果如何,光那“醉酒”二字,就已令我毛骨悚然了。想到满地的污秽之物,以及受试者的呕心沥胆,我的雄心夺路而逃。
当然,我曾经也悄悄为之努力过,企图通过历练能有所进步。然而事实却很不合人意,每次稍有浅尝,即已溃不成军。脸红脖粗,好似刚完结了一场吵闹。
如此几番折腾,我早已没了欲望,往昔的斗志已遁入云霄。与酒,今生缘分或许仅止于此——三滴两点浅酌慢饮罢了。
有人曾说,与酒交即与君子交。这话得太过,有点缺乏辩证思考。毫不讳言,酒桌上有君子,当然也会有小人。酒至半酣,往往形象尽露,众态毕现。有时喝出一脸春风,花开十里,有时又喝出满桌剑气,凛冽无比。人生的各种喜怒哀乐,尽显于杯盏之中,一览无余。
好在,早年的挫折让我清醒。果断跳出三界之外,不贪恋杯中之物,便远离是非与伤害几分。
然,世事有时并非遂人所愿,树欲静而风不止。三五好友难得触膝,很自然就坐到了一起。尽管你有一百个不情愿,开启瓶塞却是无法阻挡之事。于是乎,舍去一条命也得强作欢颜。
中国的酒文化博大精深,酒的历史也渊远流长。古往今来,涌现出许许多多的瘾君子,其间既有酒中仙,更不乏酒囊饭袋。
酒,一直相伴在历史和文化左右,须臾不曾离开过。这其中,最负盛名者当属大诗人李白,能饮能诗,有“斗酒诗百篇”之美誉流传于后世。就这一点而言,在唐,概无人能出其右。当然,也有糊涂者,仅因一杯酒,就丢掉手中的兵权或沦为阶下之囚,岂不哀哉!
我乃一介书生,天生草命,并不担心什么兵权或恶名,倒是十分烦恼酒桌子上的繁文缛节。既不擅饮,又笨嘴拙舌,面对一大堆话题无法从流与应答,常常瞠目结舌,接不上茬,尴尬无比。
所以,心中自然会滋生打退堂鼓的念头。
但,人世间能被人理解却是一件很困难之事。你不附众,并自绝于圈子。失去圈子,便失去力量。失去力量,你暗藏于心中的那点欲望,就永远没有实现的一天。
好在,我是一个单纯的人,我的内心早已没了欲望!
作者简介:
张承斌,安徽芜湖人,教师,省散文学会会员,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作家天地》《散文诗世界》《青年文学家》《小品文选刊》《唐山文学》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