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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母亲

2020-10-21单泽法

鸭绿江·下半月 2020年7期
关键词:鸡蛋儿子母亲

今天小雪,坐在一片凋零的落叶里,我穿过手中一片落叶的脉络与胸腔,在一片暗淡的光线里念想着母亲。

“天冷了,你要记得早上起来用醋和香油冲两个鸡蛋喝,对你气管不好管用。”以前每到这个时候,母亲都会准时嘱咐我,我也习惯在这个季节望着寒冷的西风,听到母亲的温暖的声音。

我清晰记得小时候母亲给我冲鸡蛋喝,把鸡蛋在锅台沿上磕一下,磕出一个小口,双手掰一下,去壳打到碗里。然后一边慢慢倒入热开水,一边用筷子搅拌,随后到厨房里倒入点老醋,再用筷子蘸几滴香油,融进蛋茶立,最后用筷子调和均匀,递给我喝下去。

母亲不在了,再没有人到这个时候提醒我,尽管我已经习惯在冬季每天冲鸡蛋喝,并且按照母亲当年的样子。说真的,我就是想睹物思人,喝着鸡蛋,自然会想起母亲,飘着油花的碗里母亲就会走出来,慈爱地看着我。

母亲一定一直在牵挂着我的,她心里这个儿子最亲她疼她。

小时候因为偷嘴吃红糖不幸患上支气管哮喘,一到冬天过敏性哮喘,呼吸困难,非常难受。凌晨二点到五点阴气最重,特别厉害。怕出意外,母亲身着单衣薄裤背着我去村卫生室是经常的事。

一年夏天,听说大栏东风村附近有一神庙,捐上一块钱,跪拜灵验可以消除百病。母亲高兴的睡不好觉,觉得我有希望了。

从我家到那里有近二十里路程,母亲不会骑自行车,是用脚量去的。那时的路,是土路,那时的天,正热。

到了那里,母亲拿出带来的瓶装水,小心翼翼去了瓶盖,和虔诚点燃的香一起放在稍高处案子上。据说有烟灰落进瓶里,才算神仙显灵。那么一小瓶口,这何尝容易啊。母亲跪在下面磨盘上,一动不动,不停地烧纸念叨。母亲心里没有别的,只想用诚心感动神灵,为了她的儿子早日驱除病魔的折磨。

许多人知难而退,纷纷离去,而母亲笃定地坚持着,世界上什么事情也可能是假的,除了父母的爱。终于,透过蜡烛的光亮,母亲惊喜地发现,瓶里有漂浮的东西了。

母亲回来已经下半夜,我已经熟睡。她不顾疲劳,担心失去神效,轻轻拍醒我,激动地说:“神仙保佑,快起来喝了,喝了冬天就不喘了。”就像奇迹马上就会出现,看着我喝完,她似乎没有了一天的疲劳,她开心地笑了。

跪的时间太长,母亲的膝盖出血,走路瘸拐了好久。以后时间我常常反省,母亲后期的风湿性关节严重是否有我的原因呢。

我,一直是母亲的希望。

小的时候,我肉墩墩的很招人喜欢,在姥姥这里,长辈们都愿意抱我。一次在益民秦家井看电影,小姨抱着我,故意逗我:“联合,你姓啥?”童言有趣,我傻乎乎地说“大,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大。”母亲就在旁边,高兴的笑了,从此认定她儿子长大一定出息。以后母亲逢人就说:“以后一定会跟军军沾光。”

只是,从大学毕业,母亲不但没有沾到光,反而更为我操心了,怕我条件不好找不到媳妇,怕我在外受欺负,怕我过不好日子…..,一辈子苦熬着,一辈子操劳着。

原认为,和母亲的时光,能岁月悠长而她无恙,不曾想,人生苦短,我未报母恩,她到风烛残年。

我起点较低,但是我想创造好的条件,所以坚持努力着,以好好孝敬母亲,可是她终于没有等到这一天。让我羞愧的是,即便她能活到现在,我又能给她什么呢?

抬头,冬日的天空,像含着水的蓝玻璃,一如那时。几块蓬松的白云飘飘悠悠远了,化了,散了。

人的情感里有一种东西扣在心底,不能碰,一碰就会碎落一地。

母亲心脏病发作,于2011年阴历4月21 突然离开人世,竟然没有留下任何言语和嘱咐。我们这里的习俗是根据季节决定在家里停留的时日,终于有机会我可以陪在她身边。

母亲安静地躺在炕上,脸上没有了血色,苍白的怕人。母亲真走了?我不相信!我坚定觉得母亲是太累了想休息一下,她一定没有意识到自己不会醒来, 还认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吧,因为临走她都没有见到引以为豪的儿子,她还在等出院以后跟我这不争气的儿子沾光呢。我觉得到,母亲的身体逐渐变凉,脸色是枯涩的蜡黄。

可是,姐姐沙哑的哭声告诉我,母亲是走了,握着母亲逐渐变凉的手,看着她紧闭的眼睛,我的眼泪肆虐。

纸火在一窜一窜跳动,大姨走过来,叹着气说:“军军,你尽到孝心了,离你娘远点吧,离得太近,万一起尸咋办,别伤到你”。我亲娘怎么会伤到我呢,我等着她睁开眼看我啊。

乡俗,老人入土为安时,家里的大儿子要下到坟里,用小笤箸把坟墓墙角象征性地清扫几下。我迷迷糊糊下去,这是母亲就要安息的地方吗?这么低矮的空间,母亲在里面会憋气的,有一天她会生活于宽敞明亮的高楼大厦吗?里面的泥土很潮湿,母亲身患风湿性关节病,能受的了吗?

我坐在下面,任由叫唤,就是不肯上来。我平生第一次有一种在空中飘着的感觉,我想去抓母亲的手,可越飘越远,越飘越远,够不着了。

现实告诉我,母亲确实走了,以后岁月,我在地上,她在地下,阴阳两隔,我们再也难以相见,顿时长声哭泣,忏悔何用啊。

母親一定带着遗憾走的,这个姓大的儿子,辜负了她啊。

母亲走了以后,每年回老家过年,回来的时候总是浑身沉重,没有力气,有点发低烧,都认为是让母亲“压伏”着了。父亲说:“你娘生前最疼你,也最挂挂你,一定是她的事。我写个疏,烧烧,念叨念叨就好了。”还真是神奇,非常奏效,不一会就好了。

可是,一想,母亲来“压伏”我,一定是因为想念她心中的孝顺儿子了。乡下的那里太孤单,想和我说话,让我陪陪她,这样不是又辜负她吗?已经辜负了一次。因此,再“压伏”的时候,我都装做没事。媳妇看我不舒服的样子,要在坟头插上桃枝,不让母亲回家。我知道,气话而已,怎么会呢,都知道母亲在我心里的位置。

时间过的真快,母亲十年坟的日子一天一天临近,按我们农村习俗,这是最后一个正儿八经仪式的祭奠日了。有什么心愿母亲会托梦给我吗?

不知,在孤寂的田野里,我思念的母亲啊,可安然无恙?

依稀里,母亲仿佛还在。

坐在家里,写完这篇回忆,痴痴地看着回忆又回忆了……

2019年11月22日写给母亲

作者:单泽法,山东省高密市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高密市作协会员,主要在《当代散文》《光明日报》《湖北文学》《西部散文学会》《武汉文学》《城市信报》《青海湖》《渤海文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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