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帮企业家破除“心中贼”

丛龙峰

我估计很多人都不会想到，中国本土的第一个私董会小组——伟事达001组在不经意间走过了它的第一个十年，而且依然活得好好的，教练也还是那个教练。某种程度上这意味着，私董会经过前几年的喧嚣、热闹之后，并没有偃旗息鼓，而是逐渐回归到它本来该有的样子，而且也留存下一些专注于此的机构，比如领教工坊。

回看这十年，许多私董会组织之所以没办起来、没坚持下去，核心原因都是背离了私董会的初衷。可以说，在私董会最风光的那几年，2014～2016年，许多私董会组织都没有搞清楚自身存在的独特价值到底是什么，许多教练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要当教练。许多企业家赶时髦式地加入了私董会小组。于是这之后，一切都不了了之。

现在可以肯定地说，私董会不是搞社交，不是办培训，不是做咨询，也不是做其他业务的流量入口，更不是一个筐，好像什么都可以往里装。凡是有上述想法的私董会组织，后来都销声匿迹了。

私董会教练也不要想着自己是专家、老师、大拿，甚至把私董会当成自己布道的场所。事后证明，这通常都撑不过一两年——你肚子里能有多少料，经得起一群企业家围着你掏？

私董会只应成为它该有的样子，它是一个“私人董事会”，更直白地说，它是一个“同伴顾问小组”（Peer Advisory Group），与“私人”“董事”都无甚关联，而是让企业家在工作与生活之外找到一群交心的朋友，遇到想不清楚的事情时能有人商量商量，哪怕只是彼此温暖。从这个意义上，私董会可以成为企业家群体的“第三空间”，它是一种选择，而且并不唯一。

但私董会所能发挥的作用，却可能是独一无二的。除此之外，我们还很难找到一种方式能有效地帮企业家解开心结；而且是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通过彼此照镜子的方式，来提升自我认识，即认识你自己。事实上，企业家作选择的过程，往往不是一个客观、理性的过程，而是带有很强的主观性。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这方面来不得半点虚的，想藏都藏不住。

企业的成长取决于企业家的成长，企业家的成长取决于思维、观念上的进步。但自我突破的过程往往就是这样：除非你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并开始勇敢地走向自己的反面，否则任何外部输入都注定是徒劳无功的，换言之，在人发生改变之前，任何改变都不会发生。

况且，人有一些心结是很难被解开的。而就是那一点点心结，制约着企业的发展，也限制住了人生向更开阔处走去。无怪乎王阳明说：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企业家可以点破自己下属的心中结，但谁来帮企业家破心中贼呢？

作为国内第一个做私董会教练的人，张伟俊很早就意识到，私董会的核心价值在于提升企业家领导力，而这提升的空间仅存在于其内心的方寸之地，即企业家对自己的个人定位，决定了公司定位，进而决定了公司的战略选择。张伟俊很清楚，私董会只是创设了一个场域，让企业家在其中建立自我觉察，而除此之外，多一步他都不想做，不想干预。

私董會能否在中国发展下去，瓶颈在于有多少合格的教练。伟俊可作为一个参照。伟俊选择做教练之时，已过了知天命之年，更无财富之忧，他从一开始就想把私董会当成一份事业来做，因此他很早在乎的便是，能否把私董会做长久，而不是证明自己有多牛。如今001组终于走过了它的第一个十年，从这个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发心决定一切。

对伟俊来说，私董会成员不是他的客户、学生，而是他亲爱的朋友；这个朋友不是用来帮的，而是用来疼的。对一位真正优秀的教练来说，小组成员所展现出的一切，所有言语、行为、背后的心态，你都要视若平常，因为更根本的，他不是企业家，而只是人本身。

伟俊曾对我讲，“理解他人是要豁出性命的事”。至少在我认识他的这些年，他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几周前聊天时我说，“伟俊，你是跟私董会成员完成了一场生命陪伴，你在陪伴他们的生命，他们也在陪伴你的生命”。伟俊说，“龙峰，你打到我了”。那一刻，我发现伟俊的眼眶有一些湿润。那一刻，他不再是教练，而是一个很真实的人；他同样需要被人理解，就如他的小组成员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