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推动大学生返乡创业？——农村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的探究

马永霞，王菲悦

一、引言

自2015年国务院出台推进大学生创业指导意见以来，大学生在创业队伍中的比重越来越大。大学生创业符合我国创新发展战略，适应和引领社会经济发展新常态的需要。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我国首次提出了实施乡村振兴发展的宏伟蓝图，并将乡村振兴提高到战略高度，正式写进党章之中。乡村振兴战略为农村发展指明了道路，为农村发展勾画了新蓝图，也为青年人提供了展示才华的舞台，特别是农村籍大学生将迎来前所未有的返乡创业契机。同时，我国政府为推进大学生返乡就业创业出台了多项支持政策，以吸引和支持大学生返乡创业、拓宽高校毕业生就业创业渠道，如团中央联合农业部、中国农业银行印发《关于实施大学生返乡创业行动的通知(中青办联发〔2015〕3号)》，中央组织部联合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民政部等七部门印发《关于引导和鼓励高校毕业生到城乡社区就业创业的通知》等。

另外，随着大学生就业匹配模式从单一走向多元、由就业走向自主创业，大学生开展返乡创业活动不仅能解决自身就业问题实现“个人价值”，也能带动当地经济发展从而带来“社会价值”，最终实现 “个人价值”与“社会价值”的统一(马永霞、马立红，2019)。大学生返乡创业需要一定的动力支撑，创业动机能够促进大学生开展创业行动，对大学生的创业成长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杨道建等，2019)，对大学生创业动机的培养也是创业教育的重要内容(姚旎、张晓宏，2011；高雪升等，2016)。然而，目前在已有的文献中对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的研究尚未形成相对成熟的模型，对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的维度测量难以统一，不利于高校以及社会开展对大学生返乡创业的教育与培养。因此，本研究以具有返乡创业倾向的农村生源大学生为研究对象，针对其返乡创业动机进行定性和定量研究，了解他们返乡创业动机的具体维度和返乡创业动机的影响因素，并基于研究结果对高校和社会开展大学生返乡创业教育以及大学生未来返乡创业提出相应的建议。

二、文献综述

(一)返乡创业的相关研究

对于创业的研究一直是国内外学者们的研究热点，目前在管理学、经济学、金融学、社会学、心理学、教育学、商业伦理学等各个专业领域已形成众多研究成果(林强等，2001)。在对创业的最早研究中，Gartner(1985)将创业界定为新组织创造的过程；Timmons和Spinelli(2010)认为创业存在于个人行动中，是个人思考、推理和实践的方式。郁义鸿(2000)将创业定义为是一个发现和捕获机会并由此创造出新颖的产品或服务和实现其潜在价值的过程；林嵩和姜彦福(2005)认为创业是一种创造“新价值”的活动，不仅指创建新企业，也指开展公司新业务。

而返乡创业则是创业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最早是针对我国改革前后从农村县境到城市打工或经商半年以上的，又返回本县(包括村庄、乡镇、县城)创办工商企业的民工进行的研究(王西玉等，2003)，所以返乡创业是属于中国特有的创业现象。目前，由于高等教育的不断扩招，越来越多的学生有机会进入高校接受高等教育，受到就业压力和外界就业环境的影响，大学生也逐渐成为返乡创业的人群。

当前对大学生返乡创业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返乡创业模式、创业动机、返乡创业现状与困境的探究以及返乡创业的影响因素等几个方面。靳一鸣(2013)从创业者组织形式的视角，将大学生返乡创业的模式划分为大学生“村官创业”模式、大学生“农民专业合作社”模式和大学生“个体创业”模式。张坤(2018)从“互联网+”创业的视角，将大学返乡创业归纳为三种不同的返乡创业模式。陈洁(2016)、罗晓林(2019)等认为大学生返乡创业存在创业者自身创业素质低、创业能力缺乏、外界创业环境欠佳、创业政策力度不够等问题。段彩丽等(2016)在对返乡创业影响因素的研究中发现农村创业环境、大学生创业态度和返乡创业自我效能感对大学生返乡创业倾向有显著影响。根据国内学者的当前研究可以看出，对大学生返乡创业的研究还在探索阶段，随着大学生返乡创业社会现象的不断发展，需要学者们进行更深层次的研究。

(二)创业动机的相关研究

对于创业动机方面，国外学者在20世纪80年代就有相关的研究。Olson和Bosserman(1984)指出创业动机是创业行为背后的驱动力，创业动机能够促使具有创业能力和创业条件的个体进行创业，是区分创业者和潜在创业者的重要区别。Baum和Smith(2001)认为创业动机是创业者在追求成就的过程中，在头脑中形成的一种内部驱动力，有目标导向和自我效能感两个衡量指标。何志聪(2004)认为创业动机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是内化为创业者个体的目标，激励创业者的行为，激励创业者去寻找机会、把握机会，并最终实现创业成功的动力。因此，根据学者对创业动机的定义，创业动机更偏重于是一种驱动个体开展创业的动力或心理倾向，它是一种个体的心理状态。

在创业动机的维度划分上，Scheinberg和MacMillan(1988)通过运用因子分析法，将38个描述创业动机的指标综合为获得认可、可预见的财富、社群主义 、个人发展需要、独立性需要、逃避现状六个维度；Scott等(1991)将创业动机分为认知动机、独立动机、学习动机、角色动机四个维度；Birley和Westhead (1994)也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扩展，将创业动机分为获得认可的需要、独立需要、个人发展的需要、财富的需要、逃避现状、响应减税政策、模仿榜样等七个维度。曾照英和王重鸣((2009)结合中国当前的创业情景提出了我国创业者的创业动机可分为事业成就型和生存需求型两个维度；高日光等(2009)采用探索性因子分析的方法提出大学生创业动机包含自我实现、追名求富、社会支持和家庭影响四个维度；朱贺玲和周霖(2010)在对大学生创业动机进行性别差异性研究中将大学生的创业动机划分为了低级、中级和高级需求动机；汪志刚和孙超平(2012)等对大学生创业动机观察的研究中运用相关分析和因子分析得出大学生创业动机包含精神追求、现实追求、崇高追求三个维度；张凯竣和雷家骕(2012)基于成就目标理论将大学生创业动机总结为精神动机、名利动机和责任动机三个维度；赵艳莉(2018)通过对36名返乡创业大学生个例进行分析，将返乡大学生的创业动机分为故乡情怀、商业机会型、利用家乡资源、成本优势四个维度。

综上所述，在国内外关于创业动机的文献中，对大学生创业动机结构的研究仍缺乏科学系统的动机分类，也未形成较为成熟的模型以及对其检验的定量分析。同时，根据研究选取对象和群体的不同，创业者之间的创业动机也存在差异性。因此，在学者们对大学生返乡创业不断深入研究的背景下，有必要采取更科学和系统的研究对农村生源大学生返乡创业的动机进行分析。本研究基于以往学者的研究，采用定性分析和定量实证相结合的方法，利用扎根理论探索农村生源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结构，并根据因子分析对其进行验证，以形成更加严谨系统的分析。

三、研究设计

(一)访谈调查

在本研究中，首先基于扎根理论探索农村生源大学生返乡创业的动机内容。表1是本次研究中通过滚雪球抽样选取15名具有返乡创业倾向的农村生源大学生的基本信息，以面谈和电话语音的形式围绕返乡创业动机的内容进行半结构化的访谈。之后根据扎根理论对原始资料进行逐级编码，具体操作包括开放式编码、主轴式编码与选择式编码(陈向明，1999)。

表1 被访谈对象基本信息

表2是在访谈中涉及的问题，在访谈中主要围绕表中内容展开。

表2 访谈内容

(二)问卷调查

为进一步探索和验证通过扎根理论构建的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维度，在对访谈内容研究的基础上编制“农村生源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调查”问卷，采用网络问卷调查和线下问卷调查的方式选取具有返乡创业倾向农村生源大学生发放问卷调查。调查对象分别来自于位于北京市的9所不同层次和性质的院校(中国人民大学、北京理工大学、中央民族大学、北京林业大学、中国矿业大学、北京语言大学、首都师范大学、北京联合大学、北京信息科技大学)，以减少地区创业文化的影响。在具体调查时通过分层抽样和配额抽样的方式，每所高校发放30份问卷，共发放270份问卷，最终回收有效问卷240份。

(三)数据分析

本研究通过数据分析验证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维度划分的有效性，利用Amos24.0软件检验量表的区分效度和收敛效度。同时，运用SPSS20.0软件对返乡创业动机做回归分析，以进一步对影响农村生源大学生创业动机的因素进行研究。

四、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模型构建

(一)开放式编码的概念化和范畴化

开放式编码是一个把原始材料分散后重新组合归纳得到概念，再将概念范畴化的过程。在本研究中，首先将访谈获得的资料进行录音和记录，文字化整理后运用Nvivo11软件对每份资料进行分析和编码。同时，为了避免研究中由于研究者主观的情感倾向造成的影响，在研究过程中尽量使用采访人员的原始语句。然后，再在整理到的访谈资料中寻找概念类属。最后，根据概念间的关系进一步范畴化，在范畴化过程中一般选择出现次数大于两次的概念。本研究经分析提炼后最终得到38个概念和13个范畴。表3呈现出开放式编码范畴化的过程。

表3 开放式编码过程

续表

续表

(二)主轴式编码的主范畴提取

关联式编码是在开放式编码的基础之上，继续寻找范畴之间的关联，进一步将范畴划分类属，形成主范畴。在本研究中即把开放式编码所提炼的13个范畴重新放回原始资料中分析，进一步理解研究情境和解读研究对象的意义。基于Autio等人(1997)关于创业动机理论的研究成果，表4展现出通过主轴式编码最终归纳出的四个主范畴，分别为需求动机、成就动机、责任动机和环境机会。

表4 主轴式编码分析

(三)选择式编码的核心范畴提取

选择式编码是扎根理论构建模型的最后一个步骤，是将主轴式编码进一步抽象化以提出核心范畴，并探索其与主范畴及其他范畴之间关系的过程。在本研究中，所归纳出的4项主范畴基本包含返乡创业的动机要素，因此研究中将主范畴与原始访谈资料进行反复再研读，并进一步带入到大学生返乡创业的实际情景中分析，发现资料的增加不能再进一步发展出新的范畴，所以可以判断理论已基本实现饱和，不再进行下一步采样。因此，本研究最终形成“需求动机—成就动机—责任动机—环境机会”四因素的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模型。

五、返乡创业动机模型检验

(一)问卷设计

为进一步探索和验证通过扎根理论多构建的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维度观测变量的有效性，在此基础上编制“农村生源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调查”的测量问卷。问卷内容由两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调查者个人基本信息、学历背景以及家庭背景，第二部分是对返乡创业动机各维度的测量量表。量表采用李克特的五点式量表，共包含13个问题，各维度包含3-4个题项。本次调查的样本基本情况如表5所示。

表5 调查样本基本情况

(二)验证性因子分析

在质性分析过程中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的4个潜在变量关系已确定，接下来，通过Amos软件对4个潜变量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以检验量表整体的拟合程度。

在验证性因子分析中，使用结构方程的方法，首先验证模型结构效度，整体拟合系数如表6中所示模型验证结果χ2/df的值为1.420，小于3，说明模型适配度较为理想；RMSEA的值为0.042，小于0.05；GFI的值为0.951，AGFI的值为0.924，IFI的值为0.988，CFI的值为0.988，均大于0.9；综合来看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各个维度的模型适配良好。

表6 整体拟合系数

然后，分析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维度的聚敛效度。结合图1和表7可知， 需求动机、成就动机、责任动机、环境机会各个潜变量对应各个题目的因子荷载均大于0.7，说明各个潜变量对应所属题目具有很高的代表性。另外各个潜变量的平均方差变异AVE均大于0.5，且组合信度CR均大于0.8，说明聚敛效度理想。

图1 农村生源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模型

表7 因子荷载

最后，分析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维度的区分效度。由表8可知， 需求动机、成就动机、责任动机、环境机会之间均具有显著的相关性(p<0.01)，另外除了需求动机与成就动机相关系数大于0.5外，其他相关性系数绝对值均小于0.5，且均小于所对应的AVE的平方根，即说明各个潜变量之间具有一定的相关性，且彼此之间又具有一定的区分度，即说明量表数据的区分效度理想。

表8 区分效度

从上述验证性因子分析的结果来看，四因素模型的结构效度、聚敛效度和区分效度良好，满足四因素模型的构建。因此，可以认为构建的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的结构是合理的，即可以认为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由需求动机、成就动机、责任动机、环境机会四个维度构成。

六、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影响因素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分析

首先，对农村生源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各个维度进行分析，从表9可以看出，返乡创业动机中大学生对于环境机会(3.18)最为看重，其次才是考虑自我需求(3.12)，再者是出于自我的责任意识(2.98)和自我的成就感(2.96)。

表9 农村生源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基本情况

(二)回归分析

为进一步探究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的影响因素，本研究以大学生总体返乡创业动机为因变量进行OLS回归分析。

1．个人背景对返乡创业动机的影响

由表10可知，性别对农村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说明男生的返乡创业动机要大于女生。原因可能是男女生仍受到传统的性别角色模式的影响，所以相比男生而言，女生更愿意选择安稳的工作就业，返乡创业动机低于男性。是否为独生子女对农村大学生的返乡创业动机没有显著的影响。大学生所在年级对返乡创业动机的影响呈现负向相关，即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会随着年级的增加而减小。其原因可能是农村生源大学生在刚步入大学时，个人能力不足在城市发展空间有限，所以返乡创业的动机较大，但随着学历的不断上升，农村大学生更能在城市找到符合自身学历的工作，在城市工作的动机大于返乡创业的动机。

表10 返乡创业动机影响因素回归结果

2．学历背景对返乡创业动机的影响

在农村大学生学历背景维度中，学校层次对农村生源大学生的返乡创业动机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说明大学生就读的高校层次越高，返乡创业动机会显著下降。这一结果与传统想法中大学生就读高校的师资水平、整体设施水平越高，学生的能力相对较高，返乡创业动机也相对更高的看法相反。其原因可能是低层次院校的大学生不被名校声誉所捆绑，对就职高薪高职等工作岗位不是那么向往，所以更愿意尝试返乡创业。此外，农村生源大学生的学习成绩对返乡创业动机没有显著性的影响。

3．家庭背景对返乡创业动机的影响

在家庭背景这一维度中，父母教育背景对农村生源大学生的返乡创业动机的影响并不显著；而家庭收入对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呈现显著的负向影响，即家庭收入越低，返乡创业动机越大，家庭收入越高，返乡创业动机越小。原因可能是家庭的收入越高，农村大学生的各方面的需求越容易得到满足，对于自身未来在城市发展越有信心，因此也会选择今后在城市生活工作而不是去返乡创业。

七、总结

本研究运用扎根理论，构建了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的“需求动机、成就动机、责任动机、环境机会”四因素模型。在此基础上，通过验证性因子分析对模型加以验证并进行影响因素的分析。主要得出以下结论：第一，农村生源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由“需求动机、成就动机、责任动机、环境机会”这四个维度构成，其中环境机会维度得分最高。说明大学生返乡创业的动机在家乡环境机会方面具有较大需求，在强化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时，外界环境对大学生返乡创业具有更大的影响作用。第二，大学生返乡创业的动机总体较高。通过对问卷调查数据分析，农村生源大学生具有较强的返乡创业动机，但由于大学生背景的不同，在返乡创业的动机的影响上具有显著的差异。具体表现为：男生的返乡创业动机要大于女生的返乡创业动机；非独生子女的返乡创业动机要大于独生子女的返乡创业动机；“非双一流”院校的大学生返乡创业动机要大于“双一流”院校大学生的返乡创业动机；同时，在年级和家庭收入这两个因素上，随着年级的增加和家庭收入的增加，返乡创业动机会逐渐减小。

因此基于上述研究结论，本研究认为，在推动大学生开展返乡创业活动的过程中，政府和高校针对不同创业动机维度要满足大学生不同的动机需求。首先，地方政府要注重家乡环境机会方面的创造，可以通过完善政策、优化服务、搭建平台、挖掘资源等措施为大学生提供更好的返乡创业环境机会，加强对大学生返乡创业招引的力度。其次，在针对大学生返乡创业需求动机上，可通过建立保障制度满足返乡创业大学生的基本需求；在激发大学生返乡创业成就感和责任感上，地方政府可通过树立返乡创业典范，讲述返乡创业人物故事等途径，并利用新闻报道、网络等平台等媒体进行宣传，从而从多个方面鼓励农村大学生返乡创业。

同时，大学生的个人因素与返乡创业动机具有重要关系，所以高校在培养大学生返乡创业热情时，要考虑他们个人背景、学历背景以及家庭背景等因素。通过完善创业教育的教学体系，使创业课程更具特色化和专业化，从而有针对性地对大学生进行创业培养。另外，农村生源大学生为实现自身返乡创业的追求，也要不断提高自身的综合素质与创业能力，除了深入学习专业知识外，还可参加返乡社会实践以及返乡入乡创业活动等，学习创新创业方面课程，积极了解各种创业项目，为自身开展返乡创业项目积累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