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税能否影响企业出口？

杨慧梅

内容提要：本文以减税为切入点，选取2000-2006年中国工业企业和海关进出口贸易数据，利用2004年东北地区增值税转型改革的政策冲击构建工具变量，从出口决策与出口绩效两个维度系统考察增值税有效税率对企业出口的影响，并识别其内在作用机制。研究发现，增值税有效税率降低可以提高企业的出口倾向，改善企业的出口绩效。这一效果因企业所有制、规模、盈利水平及行业技术水平不同而有所差异，表现为非国有企业、小型企业、低盈利水平企业及一般技术行业受到的影响更大。对影响机制的检验表明，生产率提升与产品竞争力提高是增值税有效税率影响企业出口决策与出口绩效的主要渠道。因此，应继续深化税制改革，减轻企业税负，注重公平化、合理化，发挥减税政策的引导和激励作用。

关键词：减税;出口决策;出口绩效;增值税有效税率

中图分类号：F752.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1-148X（2020）06-0096-11

出口作为拉动中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但在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随着全球经济增速下滑、国外需求降低、贸易摩擦加剧以及国内人口红利的逐渐消失，中国出口贸易增长面临严峻挑战。减税作为一项重要的财政政策，在政府完善宏观调控和经济平稳运行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价格扭曲的降低、投资的增加、就业的提高、融资约束的缓解以及资源配置效率的改善等可能是减税政策的经济后果。那么，减税能否改善企业出口绩效，从而激发出口竞争新优势，重塑出口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缓解经济下行压力呢？

本文试图以减税为切入点，选取2000-2006年中国工业企业和海关进出口贸易数据，从出口决策与出口绩效两个维度，系统考察增值税有效税率对企业出口的影响。

一、模型设定、指标选取与数据说明

（一）模型设定

本文旨在考察增值税有效税率对企业出口的影响。鉴于研究样本是企业层面的，且在所有样本中，出口规模为0的样本约占总样本的80%，如果采用普通最小二乘法（OLS）回归，会产生样本选择偏差问题。因此，本文采用Heckman两阶段模型：第一阶段是出口决策方程，考察企业是否选择出口;第二阶段是修正后的出口规模方程，检验增值税有效税率对企业出口规模的影响。具体模型设定如下：

Pr（expft=1）=Φ（α+βvatrateft+θZft+ηt+μi+ξp+εft）（1）

exportft=α+βvatrateft+γXft+υλft+ηt+μi+ξp+εft（2）

其中，f表示企业，t表示年份。核心解释变量vatrateft表示增值税有效税率。式（1）的被解释变量expft为出口决策，是表示企业是否出口的二值变量。根据该式，利用Probit模型可以估计出企业选择出口的概率，以及用于克服样本选择偏差的逆米尔斯比率。值得关注的是，该回归中需要加入影响企业出口决策，但不影响出口规模的变量，本文借鉴冯笑等（2018）的做法，取滞后一期的出口状态（l.expft）衡量企业进入国际市场的成本。因此，Zft表示包含滞后一期的出口状态（l.expft）和控制变量Xft在内的变量。式（2）的被解释变量exportft表示出口绩效，λft是逆米尔斯比率，用以控制样本的选择性偏差。控制变量Xft包括企业层面的平均工资、企业规模、企业年龄、投入产出比、资本密集度和滞后一期出口绩效;行业层面的市场集中度;地区层面的对外开放程度与第二产业增加值。ηt表示时间固定效应，用以控制特定年份宏观经济环境的变化。μi、ξp分别表示二分位行业固定效应、省份固定效应，用以控制不随时间变化的行业、省份的非观测效应。εft是随机扰动项。

（二）指标选取

1.被解释变量。出口决策（expft），用企业是否出口的二值变量表示，出口规模为0时，为不出口企业，出口规模大于0时，为出口企业。出口绩效（exportft），用企业出口规模的对数值表示，包括出口到国外和国内港澳台地区的总额。并且，为剔除价格因素的影响，本文采用Brandt等（2012）提供的CIC4分位产出价格指数调整为以2000年为基期的实际值。

2.核心解释变量。增值税有效税率（vatrateft），考虑到法定增值税税率是根据企业增加值核算的，本文借鉴陈晓光（2013）、刘啟仁和黄建忠（2018）的做法，采用企业应交增值税与工业增加值之比得到增值税有效税率。

3.控制变量。企业层面，企业平均工资（wageft）用剔除价格因素后的企业工资总额与就业人员总数比值的对数值表示。企业规模（scaleft）用企业就业人员总数的对数值表示。企业年龄（ageft）用企业所在年份减成立年份加1的对数值表示。投入产出比（inputft）用企业的中间投入与总产出比值的对数值度量。资本密集度（klft）用剔除价格因素后的企业固定资产净值与就业人员总数比值的对数值衡量。滞后一期出口绩效（l.exportft）用企业出口规模的滞后一期表示。行业层面，田朔等（2015）指出，高市场集中度行业内的出口企业由于竞争对手相对较少，其生产决策相对稳定。因此，行业层面影响企业出口的因素，本文主要考虑市场集中度，用企业所在的行业赫芬达尔指数（hhift）的对数值衡量，（3）式中，revenuefjt表示CIC4分位行业j企业f在t年的产品销售收入，N表示行业j内的企业数目。地区层面，对外开放程度（openft）用企业所在的各省份进出口总额与国内生产总值比重的对数值表示。第二产业增加值（secondft）用剔除价格因素的各省份第二产业增加值的对数值表示。

hhift=∑Nf=1（revenuefjt/∑Nf=1revenuefjt）2（3）

（三）数据说明

1.数据来源。本文所用数据为2000-2006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和海关进出口贸易数据库的匹配数据。首先，依据Brandt等（2012），对工业企业数据库进行处理，构建可以识别每一个样本企业的唯一特征编码，剔除由企业改制、重组或更名等行为可能带来的样本选择偏差，并对2002年前后国民经济行业代码的统计口径进行统一。其次，借鉴Cai和Liu（2009）、Feenstra等（2014）、Yu（2015）的做法对数据进行了如下筛选：（1）由于增值税转型改革仅适用于一般纳税人，本文参照聂辉华等（2009）的做法，剔除了产品销售收入在100万元以下的企业，同时删除产品销售收入在500万元以下的非国有企业;（2）删除主要变量（如总资产、固定资产净值、产品销售收入和工业总产值）存在缺失、零值或负值的企业;（3）删除不符合一般会计准则的企业：流动资产大于总资产、固定资产大于总资产、固定资产净值大于总资产、存在无效建立时间（年份小于2000或大于2006，月份小于1或大于12）;（4）删除法人代码缺失或不唯一的企业;（5）删除雇员人数小于8的企业;（6）删除利息支出为负的企业;（7）删除贸易额存在缺失、零值或负值的企业;（8）删除不存在实际生产活动的贸易中间商，即企业名称中含有“进出口”、“经贸”、“贸易”、“科贸”、“外经”的企业（Ahnetal.，2011）。最后，匹配方法借鉴Yu（2015），一方面采用两套数据中的企业名称、年份进行匹配，另一方面，为了提高匹配度，也利用企业的邮政编码、电话号码的后七位数字进行匹配，而后对这两类结果进行合并。除此之外，为剔除异常值的影响，本文对被解释变量与核心解释变量的分布兩端均进行了1%的缩尾处理。

2.描述性统计。为更为直观地反映研究中使用的变量属性，本文进一步对主要变量的统计与分布特征进行了描述。表1为各变量描述性统计情况。

图1与图2分别为企业增值税有效税率与出口绩效的核密度图，反映了在样本期内，企业增值税有效税率与出口绩效的动态演进趋势。从图1中可以看出，随着时间的推移，当税率介于（0，20）区间内时，核密度曲线呈现向上移动的态势，说明增值税有效税率处于较低水平的核密度函数值是越来越大的，也就是说，分布在低税率水平的企业数目是越来越多的。图2表明，出口绩效的核密度曲线表现为随着时间向右移动，这说明出口规模大致呈现不断扩张的趋势。图3则描绘了增值税有效税率与出口绩效的二维散点图及相关性拟合曲线，可以看出拟合曲线的斜率为负数，这表明增值税有效税率与出口绩效之间呈现负相关关系，说明增值税有效税率的降低会提高企业的出口绩效。

二、实证分析

（一）基准回归

基于上述分析，本部分首先在模型（1）、（2）的基础上进行Heckman两阶段回归，以初步判定增值税有效税率对企业出口决策和出口绩效的影响。估计时，采用了企业层面的聚类稳健标准误，以控制模型中潜在的异方差和序列相关问题。回归结果报告于表2。

表2中第（1）、（2）列未加入任何控制变量和固定效应，结果显示，增值税有效税率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这初步说明增值税有效税率的降低，能够提升企业的出口倾向，同时也能起到改善企业出口绩效的作用。第（3）、（4）列中加入时间、行业及省份固定效应之后，发现估计结果并未发生本质改变。进一步地，为剔除其他因素对企业出口产生的影响，第（5）、（6）列中加入了企业、行业及地区层面的控制变量，结果发现，增值税有效税率对出口决策和出口绩效的回归系数仍然为负，且均通过了1%的显著性检验，表现为增值税有效税率的降低显著促进了企业出口倾向和出口绩效的提高。

究其原因，一方面，这是由于增值税有效税率的降低，减轻了企业的税负，降低了企业的投资成本，促进了企业设备的更新换代，进而提高了企业的生产率。以Melitz（2003）为代表的新新贸易理论发现，国际市场存在的进入壁垒（如运输、分销与市场营销等成本）会导致企业出口存在“自我选择效应”，即只有生产率较高的企业才能够克服进入出口市场的成本，顺利进入出口市场。另一方面，增值税有效税率的降低，也能够增加企业的现金流，提高企业的内部资金积累，这将有利于企业增加研发支出，改进产品质量，从而通过提高产品市场竞争力、扩大市场份额的方式，改善企业的出口绩效。

（二）内生性问题的处理

1.工具变量的选取与检验。尽管上述分析发现，增值税有效税率的降低有助于企业出口倾向的提高和企业出口绩效的提升，但是，如果模型存在潜在的内生性问题，上述估计结果可能是有偏的。结合内生性问题产生的三个主要来源：遗漏变量、联立性偏误（反向因果关系）和测量误差，本文认为，在充分控制了可控制的因素、剔除了随时间而变和不可变的因素，以及使用了相对客观的变量衡量方法之后，联立性偏误（反向因果关系）可能是本研究中内生性问题的主要来源。具体而言，出口绩效高的企业有可能更容易得到政府税收减免政策的扶持，从而使得增值税有效税率与出口绩效之间存在反向因果关系，导致估计结果出现偏误。

为解决这一问题，本文在Heckman两阶段模型的基础上，引入工具变量。工具变量选取的基本条件是“相关性”和“外生性”。相关性是指工具变量和内生变量（增值税有效税率）相关;外生性是指工具变量不直接对被解释变量（出口绩效）产生影响，只通过内生变量影响被解释变量。借鉴申广军等（2016）、申广军等（2018）的做法，本文利用2004年东北地区增值税转型改革的政策冲击①构建工具变量（treatf×postt）。這是因为政策变化是政府外生决定的，而不是企业自身选择的，能很好地满足外生性条件。对于相关性条件的满足与否，本文首先构建双重差分（Difference-in-Differences，DID）模型予以检验。

vatrateft=α+βtreatf×postt+γXft+ηt+μi+ξp+εft（4）

其中，treatf×postt表示组别虚拟变量treatf与增值税转型改革实施时间虚拟变量postt的乘积，若企业处于东北地区的改革行业，则为处理组，treatf取1，否则为对照组，treatf取0;2004年及以前，postt取0，2004年以后postt取1。回归系数β反映了增值税转型改革对企业增值税有效税率的影响，（4）式中其他变量的含义与（1）式相同。回归结果见表3。

由表3可以看出，增值税转型改革显著降低了企业的增值税有效税率，二者之间存在显著的负相关关系②。但是，企业增值税有效税率的降低是否确实由增值税转型改革所带来？是否由处理组与对照组样本在政策实施之前存在的差异变动导致？针对这一问题，本文对平行趋势（ParallelTrend）假设进行检验。

图4反映了增值税转型改革处理组与对照组的增值税有效税率的变化趋势，可以发现，在政策实施之前，两组的税率变化趋势基本一致。自2004年开始，处理组税率的下降幅度明显高于对照组。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处理组与对照组满足平行趋势假设。

但为严谨起见，本文还从实证上检验了平行趋势假设。具体地，本文将增值税转型改革实施时间虚拟变量postt拆分为各年份虚拟变量year2000-year2006，构建其与treatf的交互项，考察2004年之前交互项的回归系数是否显著，若不显著，说明平行趋势假设成立。该类方法的好处在于，不仅可以对平行趋势假设做出检验，也可以对政策实施的动态时滞性和延续性进行考察。回归结果见表4。从表4中可以发现，在2004年之前，交互项系数均不显著，这进一步表明在增值税改革政策实施之前，处理组与对照组的增值税有效税率不存在显著差异，从而验证了样本满足平行趋势假设。

2.引入工具变量的Heckman两阶段回归。表5第（1）、（2）列为引入工具变量的Heckman两阶段回归结果。可以看到，增值税有效税率对出口绩效的回归系数为-0.0409，通过了10%的显著性检验，这表明，在克服样本选择偏差与内生性问题之后，增值税有效税率降低依然具有显著促进企业出口绩效提升的效果。并且，第（2）列结果显示，工具变量均通过了识别不足检验与弱识别检验，从而进一步说明本文选取的工具变量是合理的，能有效解决模型潜在的内生性问题。

（三）稳健性检验

上述回归结果显示，增值税有效税率的降低，不仅可以提高企业的出口倾向，还可以改善企业的出口绩效。那么这一影响效果是否稳健呢？本部分将针对一些潜在的问题，做进一步的检验。

1.更换增值税有效税率的测算方法。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为增值税有效税率，考虑到法定增值税税率是根据企业增加值核算的，上述分析中采用的衡量方法是企业应交增值税与工业增加值的比值。然而，在现有文献中，也有学者认为应交增值税与营业收入的比值可以反映企业的实际税负。基于此，本文借鉴申广军等（2016）的做法，将增值税有效税率的衡量方法改为应交增值税与营业收入的比值，再次进行回归。结果见表6第（1）、（2）列。可以发现，在更换税率测算指标之后，无论是出口决策还是出口绩效中，vatrate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负，表现为税率降低有利于企业出口倾向和出口绩效的提高。

2.剔除行业特征。依据申广军等（2018）的分析，增值税转型改革本身可能存在内生性问题，即改革不是外生的。换句话说，2004年增值税转型改革的试点选择装备制造业、石油化工业等八个行业，可能不是随机的，而是与行业本身的特点有关。为了消除这方面的担忧，本文只保留增值税转型改革针对的行业，仅利用地区间的差异来估计。这样，行业特征就不会影响回归结果，因为所有企业都属于这些行业。回归结果列于表6第（3）、（4）列，可以发现结果并未发生本质改变。

3.剔除2004年样本。由于东北地区增值税转型改革试点于2004年7月1日起开始实施，这意味着很多符合政策规定的企业来不及在当年完全调整生产和投资计划，因此，为防止2004年样本对估计结果产生偏误，本文剔除2004年样本之后，重新考察增值税有效税率对企业出口的影响。结果报告于表7第（1）、（2）列，可以发现，与前文的总样本回归结果相比，剔除2004年样本之后，增值税有效税率的降低对企业出口依然表现出显著的积极影响。

4.剔除2004年及之后进入的企业。有关于增值税转型改革的另一个潜在的担心是，如果有部分企业为了获得增值税转型的优惠而在2004年当年或之后迁入东北地区，那么，样本就会出现自选择问题，从而导致本文的估计结果出现偏误。为消除这一影响，本文在总样本中剔除了2004年及之后进入的企业，并采用剩余样本进行估计。从表7第（3）、（4）列中可以看出，增值税有效税率的回归系数依然显著为负，这说明，税率下降对企业出口倾向和出口绩效的促进作用是稳健的。

5.考虑样本期内出口退税政策的调整。1994年税制改革以来，中国出口退税政策历经多次调整。在本文研究的2000-2006年样本期内，国家对出口退税率进行过两次调整。一次是2004年1月1日起出口退税率调整为5%、8%、11%、13%和17%五档。另一次是2005年分期分批调低和取消了部分“高耗能、高污染、资源性”产品的出口退税率，同时适当降低了纺织品等容易引起贸易摩擦的出口退税率，提高重大技术装备、IT产品、生物医药产品的出口退税率。为避免这两次出口退税政策的调整对研究结果产生影响，本文采取的处理方法是：第一，删除2004年样本，这主要是囿于数据限制，2004年出口退税率的调整难以量化。第二，针对2005年的出口退税调整构建政策變量rebateft，当企业所处行业为“高耗能、高污染、资源性”的化工、金属行业，纺织行业，或生产重大技术装备、IT产品、生物医药产品的专用设备制造、交通运输设备制造、电气机械及器材制造、通信设备计算机及其他电子设备制造、医药制造行业，且时间上处于2005年及以后时，rebateft取1，否则rebateft取0。估计结果见表8。可以发现，在考虑了出口退税政策的调整之后，增值税有效税率对企业出口决策和出口绩效的影响仍然十分稳健。

三、扩展分析

（一）异质性分析

1.企业所有制。由于不同类型企业的税负水平和出口情况不同，且面临着不同政策环境和发展形势，因此增值税有效税率降低对出口的影响在不同类型企业间必然存在差异。本文按照Brandt等（2017）的做法，以企业登记注册类型和实收资本为依据，将总样本划分为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以考察不同所有制类型的企业中，增值税有效税率对企业出口的影响是否不同。

由表9所示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在出口决策方面，增值税有效税率的回归系数在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中均通过了1%的显著性检验，且均为负。这说明，增值税有效税率的降低有利于国有及非国有企业出口倾向的提高，但相比之下，非国有企业中，增值税有效税率的回归系数绝对值更大，这说明，与国有企业相比，增值税有效税率对非国有企业出口决策的促进作用更大。出口绩效方面，国有企业中，回归系数为负，但不显著，而非国有企业中，回归系数显著为负。这表明，增值税有效税率的降低，能够显著改善非国有企业的出口绩效，但对国有企业出口绩效的影响却不明显。原因在于，一方面，国有企业易于享受政策优惠及政府支持，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其对增值税税率的敏感程度。另一方面，与非国有企业相比，公有产权属性决定了国有企业中存在着生产效率和创新效率的双重损失（吴延兵，2012），这使国有企业在面对税负降低时，无法实现出口绩效的有效提升。

2.企业规模。考虑到不同规模企业的经营方式和财务能力不同，本文按照企业就业总人数的25%和75%分位数，将企业划分为小型企业、中型企业和大型企业三个类别。结果如表10所示。

可以看到，出口决策方面，随着企业规模的增大，增值税税率降低对企业出口倾向的正向影响越来越大。这主要是由于规模经济发挥了作用，企业规模越大，越容易形成规模经济，生产率的提升效应也更为明显，从而更容易克服进入出口市场的成本，增大出口倾向。但是，出口绩效方面，只有小型企业的回归系数显著，这说明增值税有效税率降低能够对小型企业的出口绩效产生显著促进作用，而对于中、大型企业来说，增值税有效税率并没有产生这种效果。可能的原因是，规模较大的企业融资能力也较强，受税负的影响更小。

3.企业盈利水平。企业出口绩效的大小受制于两方面影响，一是产品数量，二是产品价格。其中，产品价格主要受企业盈利水平的影响。因此，本文参考盛丹和刘竹青（2017）的做法，根据二分位行业利润水平分布的25%和75%分位数，将样本划分为低、中、高三类盈利水平的企业。回归结果见表11。

从表11中可以看出，增值税有效税率对各盈利水平企业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负，说明增值税有效税率的降低有利于企业出口倾向的提高。而出口绩效方面则有所不同，表现为增值税有效税率降低仅对低盈利水平企业的出口绩效有显著促进作用。可能的原因在于不同盈利水平企业对产品价格调整的空间存在差异。盈利水平较高的企业通常具有较大的价格调整空间，而盈利水平较低的企业则不然。所以，面对增值税有效税率的降低，低盈利水平企业的反映更加灵敏。

4.行业技术水平。Djankov等（2010）指出，税收减免的激励效应会因企业生产技术构成的不同而产生明显差异。基于此，本文根据国家统计局2002年《高技术产业统计分类目录》界定的高技术行业，将行业划分为高技术和一般技术行业（罗伟和葛顺奇，2015）。估计结果见表12。

由表12可以看到，增值税有效税率降低能够显著促进一般技术行业出口绩效的改善，同时，其对出口决策的提升作用也高于高技术行业。这是因为，与高技术行业相比，一般技术行业的技术水平或生产率较低，税率的降低会对这类行业的投资或研发动机产生较大的激励作用。并且，一般技术行业受到的各类政策支持也较少。因此，增值税有效税率降低会给一般技术行业的出口带来较大的调整空间。

（二）影响机制检验

前文的回归分析表明，增值税有效税率与企业出口之间存在显著负相关关系，即增值税有效税率的降低，会显著提高企业的出口倾向和出口绩效。那么二者之间的作用机制如何？增值税有效税率究竟通过何种渠道影响企业出口？本部分将重点分析并给予实证检验。

结合现有研究成果，本文认为，一方面，增值税有效税率的降低，减轻了企业所承担的实际税负，降低了企业的投资成本，激发了企业对固定资产的投资动机，提高了企业设备的更新换代率，进而提高了企业的生产率（Wang，2013;Zhangetal.，2018;LiuandMao，2019）。以Melitz（2003）为代表的新新贸易理论强调了企业生产率异质性在解释不同企业行为差异方面的重要作用，发现国际市场存在的进入壁垒（如运输、分销与市场营销等成本），会导致企业出口存在“自我选择效应”，即只有生产率较高的企业才能够克服进入出口市场的成本，顺利进入出口市场。因而，增值税有效税率的降低，能够通过提高企业生产率的方式，促使企业跨过出口门槛，增大出口倾向。另一方面，增值税有效税率的降低，在减轻企业实际税负的同时，也能够增加企业的现金流，提高企业的内部资金积累，这将有利于企业增加研发支出，改进产品质量，从而通过提高产品市场竞争力的方式，扩大市场份额，改善企业的出口绩效。

基于以上考虑，本部分从企业生产率和产品竞争力两个维度，进一步从实证上检验增值税有效税率影响企业出口的渠道。模型设定如下：

tfpft=α+βvatrateft+γXft+ηt+μi+ξp+εft（5）

pcsft=α+βvatrateft+γXft+ηt+μi+ξp+εft（6）

其中，tfpft表示企业生产率，用全要素生产率表示，依据Brandt等（2017），采用扩展的ACF方法（Akerbergetal.，2015）计算，并在计算过程中考虑了中国入世和国有企业的问题。pcsft表示产品竞争力，用剔除价格因素的新产品产值的对数值表示。（5）-（6）式中其他变量的定义方式均同（1）式。此外，需要说明的是，考虑到新产品产值中存在大量的0值，为减小估计偏误，本文在回归时采用了Tobit模型。回归结果见表13。

由表13的估计结果可以发现，增值税有效税率与企业生产率、产品竞争力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负，这表明，增值税有效税率的降低，能够显著促进企业生产率的提升与产品竞争力的提高，从而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上述的影响机制分析，说明生产率提升和产品竞争力提高是增值税有效税率影响企业出口的两个渠道。

四、結论与启示

本文以增值税税率下调为切入点，采用Heckman两阶段模型，基于2000-2006年中国工业企业和海关进出口贸易数据，从出口决策与出口绩效两个维度，系统考察增值税有效税率对企业出口的影响。利用2004年东北地区增值税转型改革的政策冲击构建工具变量，克服潜在的内生性问题，并从企业生产率和产品竞争力两个方面检验了增值税有效税率对企业出口的影响渠道。研究结果发现，总体而言，增值税有效税率降低不仅可以提高企业的出口倾向，还可以改善企业的出口绩效。异质性分析表明，增值税有效税率对企业出口的影响存在明显的异质性特征。这一效果因企业所有制、规模、盈利水平及行业技术水平不同而有所差异，表现为非国有企业、小型企业、低盈利水平企业及一般技术行业受到的影响更大。对影响机制的分析与检验表明，一方面，增值税有效税率的降低，降低了企业的投资成本，这将激发企业对固定资产的投资动机，提高企业设备的更新换代率，进而通过提高企业生产率的方式，增加出口倾向。另一方面，增值税有效税率的降低，能够增加企业的现金流，这将有利于企业增加研发支出，改进产品质量，进而通过提高产品的市场竞争力的方式，改善出口绩效。

本文的研究為有效发挥税收政策的效果，改善企业出口绩效，从而培育出口竞争新优势提供了一定的启示。同时也有助于深化对税收政策微观影响机制的认识，识别出减税作用于经济增长的具体路径，为政府制定更加有针对性的结构性税收政策提供理论支撑和经验证据。具体而言，首先，不断深化税制改革，减轻企业税负，是当前我国改善企业出口绩效，塑造出口竞争力的重要抓手。其次，不断推动税收政策公平化、合理化，遵循竞争中性的原则，避免采取“一刀切”的方式，充分考虑企业的异质性特征，重点关注非国有企业、小型企业、低盈利水平企业及处于一般技术行业的企业。最后，充分发挥减税政策的引导和激励作用，通过激发企业的投资动机和技术升级，有效释放企业的市场活力，不断增强企业的创新能力和产品竞争力。

注释：

①为适应经济发展的需要，2004年9月14日，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发文正式启动改革试点，印发了《东北地区扩大增值税抵扣范围若干问题的规定》（财税[2004]156号）的通知。规定自2004年7月1日起，东北地区（辽宁、吉林、黑龙江、大连）从事装备制造业、石油化工业、冶金业、船舶制造业、汽车制造业以及农产品、加工业产品生产为主的增值税一般纳税人，可以在进项税额中抵扣购买固定资产所缴纳的税额，即生产型增值税转变成了消费型增值税，这一政策即是“增值税转型改革”。改革后，企业按照消费型增值税缴税，购进的固定资产税额可以在进项税额中抵扣，这一举措消除了生产型增值税制产生的重复征税因素，降低了企业设备投资的税收负担，是一项重大的减税政策。同年12月，东北地区的部分军品和高新技术产品生产的企业也纳入试点范围。

②当然，有关于工具变量有效性的判断，后文还将采用更加严格的判定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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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Tax-reductionAffectFirms′Export？AStudybasedontheEffective

TaxRateofValue-addedTax

YANGHui-mei

（SchoolofEconomics，NankaiUniversity，Tianjin300071，China）

Abstract：Takingtaxreductionasthebreakthroughpoint，thispaperselectstheimportandexporttradedataofChina′sindustrialenterprisesandcustomsfrom2000to2006，constructsinstrumentalvariablesbyusingthepolicyimpactofvalue-addedtaxtransformationreforminNortheastChinain2004，systematicallyexaminestheimpactofVATeffectivetaxrateonenterpriseexportsfromtwodimensionsofexportdecision-makingandexportperformance，andidentifiesitsinternalmechanism.ItisfoundthatthedecreaseofeffectivetaxrateofVATcanimprovetheexportpropensityandexportperformanceofenterprises.Thiseffectisdifferentduetothedifferentownership，scale，profitlevelandtechnicalleveloftheindustry.Non-state-ownedenterprises，smallenterprises，lowprofitenterprisesandgeneraltechnologyindustriesaremoreaffected.ThetestoftheimpactmechanismshowsthatproductivityimprovementandproductcompetitivenessimprovementarethemainchannelsthroughwhichtheeffectivetaxrateofVATaffectstheexportdecision-makingandexportperformanceofenterprises.Therefore，weshouldcontinuetodeepenthereformoftaxsystem，reducethetaxburdenofenterprises，payattentiontofairnessandrationalization，andgivefullplaytotheguidingandincentiveroleoftaxreductionpolicies.

Keywords：taxreduction;exportdecision;exportperformance;effectivetaxrateofVAT

（責任编辑：周正）